赵主任也说其他部位没问题,又照着片子把我的脚趾复位。过程真是钻心刻骨,我叫赫连意过来,他不明所以,我便一把拉住他的手,忍受着复位带来的痛感。他倒没有拒绝,任我攥紧他,嘴里却没有放过我:“大小伙子了,真是一点出息也没有!也不怕人笑话!”
哪个人能有此殊荣,被骨科大主任亲自裹了石膏!赫连意频频表示感谢,又追问康复的事宜,我在一旁心花怒放,甭提多开心了。
当晚我们被白茅送回了赫连意家。赫连意不断摇头叹息:“苦肉计啊!又上当了!”
感情不需要诺言、协议与条件,它只需要两个人,一个能够信任的人,与一个愿意理解的人。
当我鼓起勇气,悄悄推门进去时,见赫连意靠在床上睡着。我坐到病床旁边,犹豫着要不要握一下他的手,转念一想,算了吧,他定相当反感我对他的肌肤相亲。我悻悻地缩回手,抬起头发现他正睁眼看着我,没有多余的表情。
我顿时红了脸,不敢接触他的眼神,不知所言:“老师…对不起…”
他慢慢转过头,缓缓闭上双眼,叹息一声:“唉~不要说了…”
他这是不肯原谅我的语气,我焦急地起来:“老师,我错了!我决定悔过自新!老师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你不要说了…”他睁开眼睛,注视着前方,空洞无神,“你…走吧…”
“当自己四十岁时,希望自己身体健康,略有积蓄,有个家庭,爱人体贴,孩子听话,有一份真正喜欢的工作,这就是成功,不必成名,也不必发财!”我义正言辞地重复着他的话。
他瞪大眼睛转过头看向我,眉毛一点点拧起来。
我轻轻握上他搭在腹部的手,柔声说着:“老师的愿望,并不奢侈,只要老师愿意,什么都不可能成为阻碍。”
他咬了咬牙,慌慌张张躲避着我的眼睛。
我伸手扶正他的脸,强迫他看着我,并深情地说出:“爱一个人,就是交给这个与我们对峙的世界一个人质。我爱你,就是将我自己交给你,把我自己当成人质交给你。从此,你有伤害我的权力,有抛弃我的权力,有冷落我的权力。别的人没有这个权力,是我亲手给你的,千辛万苦,甘受不辞!”
不顾输液的手,他上前拉开我,撇过脸坚定地说着:“你的爱,全部建立在无限的□□之上,居然还堂而皇之地说甘受不辞…呵呵…真是荒唐…真是可笑…”
他还是记恨着昨晚的事!我百口莫辩!
“你走吧…我累了…”他再次闭上双眼。
“老师根本就是在找借口…”我摇头苦笑,“认识老师之前,我丝毫不相信人间尚有真情在,父母离婚的事对我影响很大,我一度认为爱情都是虚伪的,婚姻更是荒谬的。是老师,是老师转变了我的想法,你占据了我的心房,现在又要逃离。”
他的手轻轻攥了起来,但却没有睁眼看我。
“我以为爱情可以填满人生的遗憾,却没有想到,制造更多遗憾的,偏偏是爱情,”我已伤心欲绝,该说的话早已言尽,我突然又对自己失去了信心,“老师倘若执意要我走,那我…我只想好好地跟老师道别…没有记恨,没有伤心,我会让老师放心,我…打算回哈尔滨了。”
他依旧紧闭双眼,无动于衷,我想他真是心意已决,还真是绝情啊!
“都说两个人在一起多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有没有在另一个人心里待过。有些人哪怕在一起一天,却在心里待了一辈子,有些人即使在一起,却没有在心里待过一天。老师已经在我心里存在了一辈子,而我,恐怕只在老师心里停留了一天吧!”我站起身,最后再亲吻了他的侧脸,轻轻说着:“对不起!老师…再见…”
他的手攥得更紧,眼角缓缓淌下了泪水。我轻轻转身,希望他能唤我一声,但是直至我离开病房,关紧房门,他依旧没有开口,我的心凝结紧缩,疼痛难忍。
离开医院,一路上我看着被风雨吹打满地的花瓣,心里莫名地哀伤。感情世界里的孤独,有时候真像黎明前沉寂的雪原,喧嚣都在梦里,温暖亦如此,声音落入风中,万劫不复。
我给父亲打了电话,听他先是咒骂,然后是抱怨,之后是妥协。除了道歉与接受安排,我别无选择。回到宿舍,我一点点仔细地整理好自己的行李,心里却始终想念着赫连意。想念他,不需要言语,却需要勇气。当你看着空荡的宿舍,独自品味孤独的时候,当你静坐一隅,默默地感受心里那份惆怅的时候,你会感悟,想一个人会多么寂寞,念一个人会多么心痛。
忘了吃午饭,我给物流公司打了电话,他们说下午来接我的行李。我失魂落魄地挂断电话,多么希望赫连意会赶在物流公司之前给我打个电话,哪怕劈头盖脸地臭骂我一顿也好。我紧紧攥着手机,重温了一遍与他的合影,无奈地摇头苦笑。果真如此啊,想念一个人有时也许会面带微笑,但心里却在流泪。
赶在物流公司来之前,我打算再给赫连意买点生活用品,毕竟是我的过失导致他再次入院,我于心不忍,谁来照顾他呢!从超市出来,我给白茅打了电话,告诉他替我把东西带给赫连意。而当我说明赫连意再次狠心拒绝了我,白茅便唏嘘不已,除了安慰我,他再也说不出直指人心的哲理,结局已定,多言无益。
之后,我顺道去火车站买了回家的车票。看着这人潮拥挤的车站,我越发难过。这之前,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个让我心心念念牵挂不断的城市,以及那个进驻我心房的人。一旦爱上,从来没想过离开。可是命运偏偏开了个玩笑,我也因此成了最大的笑话。
我又鼓起勇气给赫连意打了电话,硬着头皮说道:“老师,我已买了票,明天下午回哈尔滨。感谢老师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以后有机会,我会回来看望老师的。老师,要多保重身体,不要太操劳,有些事办不成,不要硬来,让白茅多帮忙。何兮…她是个好人,她和老师挺搭调的,老师还是多考虑一下吧。”
他虽接听,却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挂断。
我继续说道:“我希望老师能够快乐一点,希望老师…不要有太重的思想负担,那样对身体不利。老师,不要太挑食了,一个人更要照顾好自己。再见,老师,再见。”
我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他虽只字未提,但我知道他在听。他在听的吧?
握着这张前往哈尔滨的车票,我茫然无助地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看着人来人往,车流攒动,心里却想起了那次陪赫连意去大剧院听交响乐,路上他像个父亲一样拉着我过马路,告诫我再急也要守规矩。那时我还笑话他是个老古董,不懂变通。他一听,立刻拉我到路旁,点头哈腰地跟协管员借来了小红旗,又塞进我手里,执意要我管理行人。我当时顿感头大,他真是什么事都办得出,当时可是离演奏会开场还有一刻钟!自此以后我陪他过马路,再不敢不守规矩,我可不想再次劳烦他塞给我小红旗。
如今再想起来,只剩无奈地苦笑。我看着前方的红灯,一时间四周静悄悄地没一星风吹草动,只剩一盏明亮刺眼的红灯在我眼前闪耀,仿若一只高照的艳阳,映得寰宇光芒环绕,让我有置身天堂的错觉。这种错觉一直在我脑海里蔓延,以至于让我忽视了耳边嘈杂的鸣笛声,以及谩骂与诅咒。更让我忽视了身旁突如其来的汽车!
直到我被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撞出去时,我的眼前仍然有无限光明在闪耀,如腾云驾雾,若斗转星移。紧接着就是身体坠落带来的疼痛,我不知道是究竟是心痛还是身痛,我一时无法分辨,这痛苦从何而来,这让我迷茫,让我纠结。我看到无数张面孔在眼前闪过,焦虑的、皱眉的、摇头的、惊愕的,唯独没有那张抿笑的、柔善的、敛眉的面孔,你在哪啊,老师,我真的很疼…
有人在拍打我的脸,大声呼喊着我:“喂!小兄弟!你有事吗?!你说句话啊!伤到哪里了?!”
也有人在喃喃:“看样子伤得不轻,还是去医院吧!”也有人在喊:“昏迷了吧!快打120!”还有人吵吵:“找找他家属吧,赶紧叫警察。”
我看着他们,意识渐渐恢复,也意识到自己可能出了车祸。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我一下子坐了起来,慌张寻找我买给赫连意的东西。物件散落一地,我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我匆匆站起来,推开人群,焦急地一一拾起地上的东西。他平时常喝的牛奶,常吃的小菜,他爱吃的鱼罐头,偏爱的水果,还好都没有摔坏。
当我整理好塑料袋,撞我的司机赶到我身边,焦急地询问:“小兄弟!你到底有没有事?!大丈夫敢作敢当,我带你去医院!”
我抱着一大包物品,看着他,突然心情大好!是啊,我出了车祸,太好了,我出了车祸!我拉着司机大叔,喜笑颜开地说道:“谢谢师傅!谢谢师傅!谢谢你撞了我!”
周围的看客都瞬间惊呆,司机师傅更是茫然,开口不知所言:“小兄弟!你!你可别吓我!这身体撞坏了还有治,这脑子若是撞出病来,可不好医啊!”
没错!身体撞坏了好办,关键是我现在居然硬硬实实地站在这里,丝毫不见撞坏了的迹象,这可不叫事!我着急了,求着司机师傅:“大哥!能不能求你再撞我一次?!”
周围的人们开始议论纷纷,都给司机师傅出谋划策,有的大妈分析地头头是道:“这孩子真是让你撞出事来啦!哎呀!不得了!撞傻啦!傻子哪知道自己身体有没有问题!我看啊!赶快叫警察吧!”
司机师傅一把夺过我手里的袋子,拉着我就走,还不停说着:“真是出大事了!小兄弟,咱们快去医院!”
我挣脱掉他,夺过袋子。不同他解释,我飞速逃离了车祸现场。徒留一干人马呆愣原地。
我急匆匆赶到医院门口,找个角落,坐到地上,一把脱下鞋袜。狠狠盯着自己的脚趾,心想,兄弟,对不住了!来日再补偿你!我一咬牙,一闭眼,一狠心,我靠!掰断自己的脚趾你知道有多疼吗!!!
小兄弟很争气、很配合,很像样地歪到了一边,做出了很怪异的姿势,着实让我欣慰。我赶忙给白茅打电话,说我出了车祸。
白茅都没来得及脱掉白服,一路推着轮椅跑出来。看到坐在地上的我,忙过来搀抱我,嘴里焦急万分:“怎么搞的?肇事司机跑了?草他妈的!还有没有王法!”
“哎呦!你慢点!脚疼!”我呲牙咧嘴地嚷嚷,“那车跑得快,我没来得及记尾号。”
“行了,快去急诊拍个片子,你小子真不叫人省心!”
白茅一路风尘仆仆,直接把我送到了放射科,让值班大夫加塞给我拍照。又急匆匆把我送到超声室,仔仔细细地超了一遍全身各个小零件。直到医生说内脏没问题时,他才呼出一口气。又把我送到急诊等待放射结果。
刚进急诊,便见赫连意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四处张望了一圈才发现我们,便一下子奔了过来。他还穿着病号服,外面披了一件薄衫。看到他脸上明显透着慌张,我知道我的计谋又成功了!
“你他妈能不能别三天两头出事?!”他劈头盖脸地责备道,依旧呼呼地喘着粗气,“你现在哪不舒服?!”
我委屈地指着脚丫子,说道:“老师,它疼!”
他随着我的指引看过去,瞬间倒吸一口冷气,瞪大双眼,皱眉蹙额,低声说着:“这么严重!你!唉~~”
说着他掏出手机,不一会就听他说:“赵主任吗?我是赫连意,我的学生脚趾骨折了,麻烦您到急诊来看一下吧!”
他挂断电话,继而无奈地看着我,不停地斥责:“要回家就好好回去!干什么还要搞得兴师动众?!”
白茅在一边偷偷窃喜。赫连意白了他一眼,转而继续没好气地骂骂咧咧:“叫我不要想太多,你整天惹事生非,我能想的少吗?!要走就痛痛快快走,这幅样子返回来,没人可怜你!”
我撅着嘴,指着受伤的脚趾,不满意地嘟囔:“我是想走呢,可是它不想走!它…它殉情!”
“我看你自己干脆一并殉情算了!”赫连意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看来他真是生气了。
嘴上让我殉情,但是他身体却急着取来了X光片,跟赵主任一起,两个人举着片子仔仔细细地分析。白茅也凑上去看,嘴里还不停说:“应该就是小脚趾,其他的没问题吧主任?”
赵主任也说其他部位没问题,又照着片子把我的脚趾复位。过程真是钻心刻骨,我叫赫连意过来,他不明所以,我便一把拉住他的手,忍受着复位带来的痛感。他倒没有拒绝,任我攥紧他,嘴里却没有放过我:“大小伙子了,真是一点出息也没有!也不怕人笑话!”
哪个人能有此殊荣,被骨科大主任亲自裹了石膏!赫连意频频表示感谢,又追问康复的事宜,我在一旁心花怒放,甭提多开心了。
当晚我们被白茅送回了赫连意家。赫连意不断摇头叹息:“苦肉计啊!又上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离不弃,且行且惜
当爱缺席时,即使身处顺境,我们仍然觉得悲哀,也找不到喜悦;一旦爱在我们心中鲜活起来,我们就会卸下满载的负担,内心充满着平静和美。
我的小伎俩再次成功,虽然心里多少有些隐隐的痛,但是见到赫连意紧张、担忧的表情,我又竖起了信心。都说伤筋断骨一百天,我用断趾的代价,成功换取了赫连意的同情与怜惜,也赢得了在他家养伤的机会。
我被他扶到沙发上落座,他把出院的行李一一归置整齐。苦了白茅还要帮两个受伤的人做晚饭。我看着自己那白花花的左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没有接到物流公司的电话!我赶忙掏出手机,一看十几个未接来电!我忙打过去道歉,那头操着一口河南话叽哩哇啦地痛骂我一顿,便愤怒地挂断。
赫连意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只好尴尬地对他解释:“呃…我叫了物流公司,打算把行李运回家,结果…呵呵…您知道的,我光荣负伤,也没有接到他们的电话…”
赫连意使劲白了我一眼,连连摇头,无可奈何,叹气道:“唉~~~这辈子摊上你这小子,我算是倒了大霉…”
我知道他的软肋在哪,便佯装可怜:“老师…我现在生活自理都困难,哪能回家啊!要是老师再不收留我,我真的就要露宿街头,匍匐乞讨了!”
白茅从厨房出来,也跟着哀求赫连意:“是啊,是啊。都是为了给你买生活用品,小唐才分神出了车祸。赫连啊,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我忘恩负义?!”赫连意瞪大眼睛看着我们一唱一和,“你们这双簧演的未免也太假了吧!收不收留你得看我心情!”
我低下头,默不作声,装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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