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1)
此时谭援朝从浙江请李荣入主其私募,刚返回北京。他听梁小婉说,林康出事儿了,大吃一惊,问:“怎么了?”梁小婉细细地把王雨农一班人如何毒打林康的事说了,最后她哭着说,林康傻了,天天不吃不喝,望着天空发呆。
谭援朝问:“林康在哪儿?”
“我家里。”
“我马上过去,把他接到我这儿,先住一段日子。”
谭援朝对刘海军和李荣说:“我有个小兄弟被人打了,我得过去。海军,你带着李总四处转转,看看办公室和住的地方。”
李荣说:“援朝,有海军陪我就行,你先忙。”
谭援朝拍拍李荣的肩膀,发动起车子,走了。
梁小婉正等着心焦,见谭援朝来了,忙说:“谭大哥,你快来看看林康,他这是怎么了,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天天发呆。”谭援朝蹲下身子,弯腰站在林康面前,望着他的眼睛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林兄弟,我是谭援朝,还记得潭柘山梅园吗,我们二人喝酒赏梅。”林康听到他说话,眼睛微微动了一下。谭援朝长长舒了一口气,对梁小婉说:“他这是一口闷气憋在了心里,出来就好了。我先把他带走,过几天,把他给你送回来。”“谢谢你了,谭大哥。”梁小婉感激地说。
在谭援朝那儿住了几天后,林康的情况果然好了许多,虽然话不多,但能喝酒了。夜晚,谭援朝准备了东北小烧,给林康倒了满满一大杯,说道:“兄弟,我知道你心里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你这样小小年纪就经过这样的磨难,真是难为你了。可是话又说回来,人活在这世上谁不遭几回罪呢?”他见林康不喝,也不去管他,自己仰头喝了一杯,又倒满。
“林兄弟,我知道王雨农欺人太甚,可是你知道他为什么欺负你?”林康默然无语。谭援朝又继续说道:“那是你实力不行,所以他就欺负你!如果你能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他巴结你还来不及,敢欺负你吗?不敢!人啊就是这样,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一样的道理。
“可是像你这样,天天在大街上卖包子,卖盒饭,不要说王雨农看不起你,欺负你,就连那些贩夫走卒、地痞流氓,也看不起你,甚至我都看不起你。”
林康抬起头,怔怔地望着谭援朝。
“你不要看我,我说的是实话。你想想,以前你是什么?是操纵上千万资金的私募,现在是什么?一个不名一文卖盒饭的!我并没有看不起那些靠自己能力讨日子的穷苦人。这么说只是告诉你,这两者中间的巨大落差。
“是,你没有大的野心,遵循老子的‘无为’,想过一种平平淡淡的生活。如果你没有干过私募,没有和王雨农结过恨,你可以每日里‘日落而息,日出而作’,过着‘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淡泊生活。可是你做过私募,认识过那么多有钱的朋友,结下那么大的深仇,你想再过那种‘无为’的生活,可能吗?王雨农让你过那样的生活吗?死去的赵云狄让你过那样的生活吗?他的血、他的泪、他的恨,难道就这样凭空消失在空气里?难道你一点都不心痛?要知道,他曾经是你的老师,是你的师傅,是你的挚友,是和你一起战斗过的战友!你的战友死了,被别人逼死了,难道你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消失白白地死去?!你的良心呢?你的良心被狗吃了?!”谭援朝怒不可遏,将杯里满满的一杯酒,掷洒在林康脸上。林康呆呆的,任满脸的酒水慢慢流下。
第十九章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2)
“我听海军说,你和梁小婉领结婚证了?”谭援朝不相信地问林康,见他不说话,用酒杯在桌子上一蹾,大声吼道,“回答我!”
“领结婚证了。”林康慢慢说道,声音很小。
“为什么,只是因为她救过你?或者从此以后你就是想和她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在这个尘世中,握着你的手,无论生死离合,始终不渝,相依相伴走过泥泞坎坷。这是多么浪漫的爱情!可是你与她有爱情吗?!你只是想报答她的救命之恩!是,我们中国人对救命之恩看得极重,毕生难忘。可是答谢她有很多很多其他方式,譬如你有钱了,你可以给她很多很多钱,让她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可是为什么偏偏要用这样一种让你一生都痛苦的方式?难道你就想靠卖盒饭过一辈子?难道你不想为赵云狄报仇?如果是这样的话,林康,我看不起你。我他妈当初就不应该认识你!”
谭援朝平息了一下情绪,又缓缓说道:“《庄子?大宗师》里有一句话,叫‘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它的意思是,两条鱼被困在车辙里面,为了生存;互相以口沫滋润对方,忍受着对方的吹气,忍受着一转身便擦到各自身体的痛楚。知道吗,现在你和梁小婉就是那两条困在车辙里的鱼。这种情况能持续多久?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告诉你,不会多长时间,至少王雨农不会让你这样!他会时时凌辱你,甚至打死你!唉,海水漫上来的时候,两条鱼终会回到各自的天地,在适宜的地方,快乐地生活,以至相忘于江湖。”
“能够忘记的鱼,或许是快乐的。如果其中一条鱼不能忘记呢?”林康盯着谭援朝问道。
“不能忘记,或许很痛苦。但也总比困在车辙里等死强上千万倍!”
林康一句话也没有说,将眼前满满的一大杯酒,慢慢地喝了下去。
“林康,我已经为你联系好纽约大学,他们决定接收你为那儿的研究生。”说完,他走到书房拿来一份纽约大学邮寄过来的入学通知,放在林康面前,“金鼎公司一解散,我就给你安排了,这一段时间一直忙,没有告诉你。这份入学通知前天才来,一月份入学。这是你的一个机会,你好好想想,是继续和梁小婉一起卖盒饭,还是去纽约读书,你想清楚了,自己决定。”
“嗯,我明白。”
当天晚上,林康就回去了。谭援朝送他,林康没让,自己一个人慢慢走回去的。他走啊,走啊,慢慢地走了很长时间,第二天天亮时才到家,梁小婉刚起床。
梁小婉见他虽然有些疲惫和憔悴,但比原来好多了。她问他:“你饿吗?”林康摇摇头。她又问:“你渴吗?”林康又摇摇头。她见林康眼睛肿肿的,满是血丝,说:“熬夜了吧,睡会儿觉吧。”林康点点头,和衣躺在床上。梁小婉出去了,小店需要人手,她不去不行。
当晚,林康将去美国纽约大学的事儿告诉了梁小婉,她高兴地抱住林康又唱又跳,开玩笑地问:“可不可以带家属去啊?我也想去美国。”
林康没说话,只是笑笑,梁小婉吐了下舌头,说:“和你开玩笑呢。”转身去了厨房,将饺子端上来,是林康最爱吃的三鲜馅饺子。
“小婉儿,我想和你说件事儿。”林康很艰难地说。
“说吧,我也有事儿和你说呢。”梁小婉幸福地望着林康。 。 想看书来
第十九章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3)
“你先说吧。”林康对梁小婉说。
“我怀孕了。”梁小婉害羞地低下头,脸上飞起一片红晕,像所有幸福的女人那样为自己孕育的新生命感到欣喜和激动。
她的一句话对于林康来说却不啻于一声炸雷在耳边炸响,他呼吸急促,哑声问道:“你想怎么办?”
梁小婉双手托着下巴,完全沉溺于对未来幸福的憧憬中,说道:“把他生下来,我想有一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孩子。”
“去医院做了吧,去美国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纽约大学规定,结过婚的人不让去。”
梁小婉的脸瞬间变得一片惨白,眼泪在眼圈里强忍着打转,头发也耷拉下来,遮住了半面脸,她声音颤抖着问:“结过婚怎么就不能去了?其他人结婚了怎么能去?”
“我去美国留学的指标是谭大哥托关系找来的,和别人不一样。”林康没敢告诉梁小婉事实。
梁小婉再没有说话,默默地吃饭,默默地收拾碗筷,像以往那样将林康的袜子洗净,然后像一只无助的小猫一样蜷缩着上了床。
“小婉儿,别哭了。要不,我不去美国了。”看到梁小婉缩在被子里无声地哭泣,林康内心很惭愧。
“怎么不去了?”梁小婉转过身问。
“签证处要我提供留学的担保金。”
“多少钱?”
“五万美金。”
“如果没有担保金呢?”
“没有担保金,就去不了。”
一夜无话,梁小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第二天起床,她眼睛红红的,有点肿。
“这几天有很多事儿要办,体检,各种公证,很麻烦。我去谭大哥那儿住。”
“好吧,你办你的事儿,办离婚手续时,我给你打电话。”梁小婉凄然笑道。
办离婚手续那天,仍然下着雪,天干冷干冷的。解除婚姻关系的手续和过程很简单,工作人员简单询问了他们一定要离吗?两人点点头,那人便面无表情地将红色的本本换成了绿色的。
到门外,林康想离去时,见梁小婉孤零零抱着肩无助地站在那儿,很可怜,便走过去抱住她。这下梁小婉的眼泪哗地流了下来,伏在林康怀里,泣不成声,肩膀一耸一耸。旁边有一个小小的茶室,由于是一大早,里面几乎没有客人。“去那儿坐一会儿吧。”林康抱着她的肩走进了茶室。
“什么时候去美国,我送你。”梁小婉开口问他。
“还不一定,签证没下来,可能就在最近这几天吧。”其实他的机票已经买好了,就在口袋里。
“能不能过完春节再走?24号就是春节了,我想和你过一个春节。”梁小婉低着头,眼泪又一次慢慢流了下来。
“商学院一月份开学——”
一阵沉默后,梁小婉叹息一声,说:“这都是命运,我相信命。见你第一面时,就感觉与你好像认识多少年似的,感觉很亲切很温暖。后来交往时间长了,感觉你这人很好,像大哥哥那样关心着我爱护我。你是名牌大学生,而我却是一个卖盒饭的,我们相差太悬殊,虽然也想过与你在一起的可能,总觉得不太现实。可是我爱你,喜欢你,崇拜你,喜欢和你待在一起的感觉。后来有一天,你真的对我说,小婉,想结婚吗?那时我惊喜交集,想,终于可以和你在一起了。”梁小婉忘情地诉说着,让林康羞惭得无以复加,无言应对。
“天下所有的女人和心爱的男人在一起,都不是为了能有多少多少金钱,能吃到多少多少的山珍海味,能穿到多少多少漂亮的衣服。不,都不是。女人祈盼的只是有一个宽大的肩膀,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一个疼自己的男人——”林康心痛得厉害,虚弱地坐在那儿不敢看她。
“这儿有五万美金的存折,你拿去做担保金吧,以你的身份证开的户,密码是你的生日。”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林康惊讶地问道。
“这是这几年卖盒饭挣来的。”梁小婉说。
“卖盒饭一天能挣多少钱难道我不知道?这些钱从哪儿来的?”
“我妈给我的。”梁小婉又支吾着说。
“你妈没有工作,怎么会给你这么多钱?”
“我爸给我妈的,我爸生前是一个工程师。”说完,梁小婉将存折放下,转身走了。
林康呆呆坐在那儿,望着那个小小的存折,他想追上梁小婉,告诉她,我的担保金谭援朝已经替我交了。
欺骗一个女人的感情已经是罪过,再去骗取她的金钱简直是男人的耻辱。
林康再去那个快餐店找梁小婉时,胖厨师和女服务员还在,只是老板换了。
“小婉呢?”林康问。
“你不是说出国需要担保金,梁小婉的钱不够,就把快餐店和家里的房子卖了,还借了不少钱——你不知道吗?”服务员说。
她的话字字句句在林康听来,就犹如五雷轰顶,林康跌坐在地上,好长时间才缓过来。
梁小婉给自己的五万美元是卖房和卖餐馆的钱啊!一个女人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其他的还在乎吗?女人对待感情从来都是认真倔犟而且丧失理智的,而男人却不是这样。
林康跑到梁小婉家,敲门敲了好半天,一个陌生男人才从屋里走出来,问,你干什么?林康急切地问:“这儿的人呢?我找这家的人。”“早把房子卖了,你去其他地方找吧。”那人将门砰地关上了。
林康隔着门,大声问道:“她到底搬到哪儿了?”那人不耐烦了,说:“不知道!”
剩下的两天,林康发疯般找遍了梁小婉可能去的地方,问了有可能知道她消息的人,结果却一无所获,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也没有人知道她的消息。她的手机已经停机。
当飞机离开首都机场呼啸而去时,林康俯瞰着渐行渐远的北京,泪如雨下,心里不停地呼唤:“小婉儿,你在哪儿?”
第二十章 初到纽约(1)
林康走出肯尼迪国际机场,已是夜里11点多钟。大陆留学生联谊会有两个人来接他,这两个人,一个叫廖逸铭,一个叫林蕴涵,他们是表兄妹。廖逸铭风度翩翩,气宇轩昂。林蕴涵风姿绰约,肌肤如雪,容色绝丽,娇美无比。林康看到林蕴涵,只觉耀眼生花,顿觉自惭形秽起来,不敢再看。
车从机场沿环城公路一路开来,渐渐进入市区,远远望去灯火海洋、如梦如幻的纽约,此时又变得灯红酒绿,流光溢彩起来。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将灯火层层叠加起来,一直延伸到无尽的夜空。
虽已是深夜,街区里仍然车水马龙穿梭如织,霓虹交相辉映,耀若白昼,商店橱窗里的商品琳琅满目,游街逛市的红男绿女尽享世间繁华。绮丽美妙的色彩,富裕温馨的气氛,现代文明的气息,五光十色的迷幻世界,这就是纽约。如果在梦里有一个天堂,那么纽约就是产生梦的地方。
如果爱一个人,请送他去纽约,因为那儿是天堂;如果恨一个,也请送他去纽约,因为那儿是地狱。林康想着这个美国谚语,自问了一下,我到了天堂还是地狱?
他们两人将林康领到学生接待处的一个房间,安排住下后就走了。临走时,那个叫林蕴涵的女孩子犹豫了一下,将电话告诉了林康,说:“有什么事儿,可以找我。我在研究生二院。”林蕴涵貌美如花,令林康不敢直视,但她的声音听起来却是冽泉击水,轻柔婉转,动听至极。
那一夜,林康没睡着,所有的这一切都好像是梦一样。他走时没有回东北,只是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去美国纽约了。
纽约大学是私立大学,位于纽约市格林尼治地区中心地带,以华盛顿广场为学校的心脏,向外做辐射状的分散,大部分的校舍集中于下城,也因学院的不同而遍及整个曼哈顿岛。它不像其他美国大学那样环境幽雅,景色迷人,却有着自己的严谨和缜密,在一丝一扣环环相绕中,充满着浓郁的人文气息。
林康到商学院报到时,林蕴涵陪着他,告诉了他很多有关住宿、吃饭、到银行开立账户、办理信用卡之类的问题。这让他省去了不少麻烦。
林蕴涵问他:“你想住哪儿?在外面租房还是住学校里的同住房(roominghouse)?”林康说:“在哪儿住无所谓,现在我想先去打工赚些钱。”林蕴涵沉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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