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精鸟头齐刷刷一转,见是一个年轻女孩,手握金铃,都松了警惕。领头那只看起来年龄最长,此时短促一声鸣叫,展翅就向林愫扑去。
宋书明心下发急,不知为何林愫拿着花面灵狸的金铃,而此时花面灵狸又去了哪里。他眼见渡鸦精朝林愫飞去,便拼了命直起身,也要向林愫跑去。
哪知刚站起身,突觉小腿一阵酥麻,宋书明下意识一转头,才发现几秒钟内,身旁离得最近的几只渡鸦精都已没了鸟头,东倒西歪躺在青蓝色的血泊之中。
原来是花面灵狸,动作迅捷又悄然无息,方才从他脚边擦过,一眨眼的工夫,就将他身旁这几只渡鸦精咬掉鸟头!其余渡鸦,见势不好,展翅便飞逃了个干净。
宋书明忍不住一声叫好,指了指林愫的方向,对花面灵狸说:“那里还有一只!”
花面灵狸嘴边仍有数片乌羽,却圆睁着双目,冲他毫不客气呲了呲牙。宋书明不明就里,又担心林愫,忍不住上前两步伸手去拽,花面灵狸腰身一摆,长长的尾巴像甩棍一样,结结实实给了宋书明一下。
宋书明捂着手臂,眼睁睁看着花面灵狸原地跳跃两步,一阵黄风似的消失在他面前。
宋书明再不敢耽误,转身回了林愫身边。林愫此时倒无危险,她有备而来,面前又只有一只渡鸦,便很游刃有余。
林愫一手执鞭,另一手捏诀。那鞭子是马鬃所制,一米来长,鞭尾淬了桐油,正燃起幽幽蓝火。
渡鸦精十分惧火,对火鞭极为忌惮,左躲右闪,就是不敢近林愫的身前。一人一鸟僵持许久,渡鸦见宋书明加入战局,左右环顾一番,发现队友都已倒在血泊之中,霎时悲鸣长啸不止。
林愫趁此机会,一鞭抽在渡鸦精右边翅上。渡鸦精不备吃痛,一个趔趄。宋书明瞅准机会,扑身而上,手中短匕狠狠用力,将渡鸦精长长的尾羽死死钉在了地上!
渡鸦精再逃不得,匍匐在地,鸟头消失不见,又换回了人脸,喑哑着声音说:“天师饶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太晚了,明天要早点。
第95章 无奈
渡鸦精匍匐在地; 语意恳切,林愫却丝毫不为所动; 右手一挥; 火鬃鞭再度落下,直打得渡鸦精哀嚎不断。
林愫立威已足,居高临下拿着火鬃鞭; 抬起渡鸦精的下巴,问:“说罢,你与人皮罗刹狼狈为奸,设下罗刹鬼蜮,又抹水牛泪诱人前来; 所为究竟是何?”
渡鸦精尾羽剧痛,血迹满身; 下巴被火鬃鞭灼得生疼; 不敢再欺瞒,老老实实答:“我与人皮罗刹,不过求财。”
时代变迁,妖物也懂得与时俱进; 又要好玩又懂享乐,将这槐树中的鸟巢,打扮得金碧辉煌,极为奢靡。
渡鸦精与人皮罗刹在这鬼蜮之中; 分工明确。人皮罗刹司色/诱之职,专门迷惑京城之中略有财富的小老板们; 从他们手中骗些金银财物挥霍享乐。
人皮罗刹不能见光,渡鸦精就负责维护罗刹鬼蜮,巡防打理,说起来,就是个鸟头人身的高级保镖。
宋书明沉吟,皱着眉头反驳道:“你撒谎。”
“我之所以来到这罗刹鬼蜮之中,是受委托人所托,调查一单涉及财产转移的家庭纠纷案件。我的委托人身价过亿,账上不翼而飞的现金,前后算下来,有两千余万。”
“被你们骗了钱的小老板,叫做杨兴。你可有印象?”宋书明沉声问道。
渡鸦精眼神闪烁,点了点头,说:“记得。年约五十,就住在这四楼中。”
宋书明说:“如果真像你刚才所说,你和人皮罗刹只是勾结起来做一门暗娼,从杨兴手里骗一些零花钱,供你们吃喝玩乐,那杨兴公司账上不翼而飞的两千多万现金,又是去了哪里?”
渡鸦精连连摇头,说:“男天师明鉴,没了二十多万,倒可能是我与人皮罗刹的缘故,但若是真的丢失了两千多万,我与人皮罗刹再贪得无厌,也吃不下这许多的钱。”
“何况我本鬼物妖孽,去哪里创银行账户,收这两千多万的钱?没有银行账户,不能转账,难道要靠杨兴搬两千万的现金过来不成?”
“这,根本就不可能啊!”
林愫听那渡鸦精狡辩,一鞭子甩了过来砸在它背脊之上,溅起数片羽毛。渡鸦精痛得抽噎,连声求饶。
林愫冷声开口,道:“人皮罗刹最擅魅惑人心,就不能迷惑一个人,替你们开个账户,把骗来的钱存进去?”
渡鸦精还未开口,宋书明就已经觉出不对。林愫尚且在校读书,生活经验不如他丰富,更是从来都没有经手过经济案件。
这事,还真像渡鸦精所说,骗几十万的零花钱是有的,但骗两千多万的巨款,绝非渡鸦精和人皮罗刹这些鬼物妖孽可为。
就算是人皮罗刹迷惑一个人,替他们开设了银行账户,将骗来的钱存了进去。但是境内银行大额的存款和提现,极有可能被认定为可疑交易,上报人民银行。如果拿不出有效的合同或者证据,就会有洗钱的嫌疑,立即被银行冻结账户。
钱,就算被杨兴打了过来,也决计取不出来。
如果人皮罗刹迷惑了许多人,广阔分散开设许多银行账户以避免洗钱嫌疑,按两千万的体量来说,起码要迷惑百人以上。
人皮罗刹,要炼化多少水牛泪,耗费多少精力才能迷惑百人?京城周边,又有多少只怀了孕的十岁以上的老水牛,供他们炼化水牛泪?
不,这说不通。宋书明暗暗皱眉,冲林愫几不可见摇了摇头。林愫知意,手腕一动,又是一鞭子砸下,冲着渡鸦精厉声喝道:“老实交待!”
渡鸦精鸟眼圆睁,沁出泪来,哀声说:“女天师手下留情,我与人皮罗刹虽是经年鬼物妖精,但也不是无所不能。人皮罗刹不得见光,渡鸦精不喜离巢,炼化水牛泪又需怀胎母牛,十分繁琐费时。”
“所谓妖物,无非是名字叫得好听一些。既已受制于人,说穿了却不过是宠物一只,与你们圈养的阿猫阿狗,没甚分别。”
“狗看家,猫捉鼠,我渡鸦精做个保镖替主家看护人皮罗刹。那人皮罗刹嘛,就做只金光闪闪的金丝雀儿,将那些个小老板的魂儿勾了来。主家再吩咐她说些什么话,她便鹦鹉学舌似的说出来。”
“失了魂的小老板们,自然无比乖顺听她的话。该打钱的打钱,要车祸的车祸。”
“我们说到底,不过是个工具。要做什么,要对谁做,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林愫听得有些云里雾里,问:“你是说,你背后还有主家?”
渡鸦精点头,说:“是的。主家挑选上勾的大鱼,再指引大鱼来到我罗刹鬼蜮。”
“人皮罗刹,只负责勾引人心,再听主家的吩咐,教唆大鱼送钱,教唆大鱼送命。”
“至于大鱼是怎么来的,大鱼的钱被打去了哪里,我们妖物又哪里有置喙的权力?”
宋书明渐渐明白过来,按这渡鸦精所说,它和人皮罗刹,不过是一条庞大的黑色产业链上的一环!
这条黑色产业链,正是以人到中年的中等富豪为目标。就像宋书明在飞机上被抹水牛泪一般的手法,先让空姐给这些富豪抹上水牛泪,再诱骗到罗刹鬼蜮中。
等人到了罗刹鬼蜮,就由人皮罗刹负责迷惑人心,让他失去理智,听从人皮罗刹的吩咐,先将钱打出,再开车自杀。
宋书明问:“那你所说的主家,到底是谁?”
渡鸦精神色闪烁,说:“主家是谁,我真心不知。只每隔两月,便会有一个妇人上门,送上怀胎的水牛,再递上一个牛皮纸信封,让人皮罗刹交给上钩的大鱼。”
林愫奇道:“这个信封里装的是什么?”
渡鸦精桀桀笑了一声,伸出手来比划,两手隔出约三十厘米的距离,说:“喏,就是这么长的信封,里面薄薄几张纸,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喔,但是我记得,杨兴那天拆开这信封之后,急匆匆便从楼上下来,开车离开。”
“我问人皮罗刹,她说,杨兴看了信封中的内容,咕哝着要什么獐子,可能是嘴馋了吧。”
宋书明沉吟不语,眉头紧锁,口中默默念道獐子獐子。
片刻之后,他灵光乍现,抓着林愫的胳膊说:“我知道了!”
“根本不是什么獐子,杨兴说的,是章子!”
“那个信封里面,装的是合同!”
宋书明再等不得,掏出手机来打给杨兴的妻子,他的委托人,魏潇。
“魏姐,杨兴和别人签订了合同,钱是通过公司账户被转移的!”
电话那头魏潇声音极低沉,疲惫中又带了些隐约的歇斯底里,说:“谢谢你啊宋警官。”
“你说的对。”
“我的律师和会计事务所,昨天已经将公司的财报审计出了结果。杨兴的公司,与一家组建中的公务机公司签订了合同,分了三笔,将两千六百八十多万的现金,打到了那家公司在香港设置的离岸账户上。”
这家公务机公司,注册地在开曼,注册资本认缴,也就是说,没有钱。员工只有三位,连同法人代表一起,通通都在境外。
杨兴的合同签订的也极为草率,只写明这两千六百余万人民币,是打给代理商的飞机预付款,却不曾规定机型和期限,就匆匆被打到了香港的账户里。
“香港是金融自由港,这钱出了境,就再也没有办法追查。”魏潇说到此处,声音又带了哭腔,问宋书明:“宋警官,勾引我老公的小三还在国内吗?你查没查到?”
宋书明喉头像被噎住一样,不能告诉她真相,半天都不知说什么话好,只能含含混混挂了电话。
他转过头来,怒视渡鸦精,干脆从林愫手中接过火鬃鞭,接连几鞭抽在渡鸦精身上,骂道:“别跟我耍花枪!主家是谁,你一定知道!”
渡鸦精哎呦哎呦呼痛求饶:“天师饶命!天师饶命!我确实知道,您放我下来,我带您去找!主家来送水牛泪的妇人,姓沈,就住在城西!我虽然不知道具体门牌号,但我认路!我能带二位天师前去!”
宋书明停下动作,和林愫对视一眼。林愫持鞭,宋书明上前,半蹲在地上,去拔将渡鸦精尾羽牢牢钉在地上的匕首。
他动作极慢,又很小心,便是想让林愫做好准备,免得拔掉匕首之后,被渡鸦精瞅空开溜。
哪知就是他刚刚蹲下这一瞬,匕首还未完全拔出,渡鸦精便嘶哑一声巨吼,竟是生生将尾羽撕裂开来,硬生生从地上展翅飞起,任由尾羽被仍钉在地上的匕首划开半米长的血口。
林愫大喝一声,火鬃鞭如风火轮一样抡起,朝着渡鸦精狠狠挥去,却仍是晚了一步!
渡鸦精飞窜逃命,用上了百分百的气力,拼尽全力朝天空直飞而去。火鬃鞭鞭长莫及,林愫眼见只有几点零星火花砸在渡鸦精尾羽后面,只能无奈叹口气,眼睁睁看着渡鸦精从面前逃走。
便是此时,林愫耳边如一阵风掠过,一道黄斑从她身边一跃而起,却是花面灵狸没有走远,此刻正朝着渡鸦精飞身扑去,只一瞬就将渡鸦精半边翅膀撕了下来。
渡鸦精连喊叫都不及,直挺挺摔在地上。花面灵狸动作迅猛,上前一口,将渡鸦精的鸟头咬下,又扭头盯了林愫片刻,这才尾巴压在地上低低扫过,纵身跑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人皮罗刹,其实反讽的也是去年一个热点案件人物。
大家知道是谁吗?
第96章 新客
已近正午; 阳光正好,渡鸦精满地残留的血迹在槐树枝叶缝隙漏下的阳光中逐渐消失殆尽; 云开雾散; 空气中弥漫的铁锈腥味渐渐淡了许多。
林愫和宋书明眼睁睁看着,面前那只渡鸦精无头的尸体渐渐在阳光的照射下,融化成一滩蓝绿色的烂泥; 逐渐浸润入地面,又渐渐消失不见。
两人面面相觑,还是宋书明先打破沉默,问:“花面灵狸跑远了,要不要去追?”
林愫鏖战之后; 原本还很紧张,全身肌肉都在紧绷; 听他问这一句; 扑哧一声笑了,揶揄他道:“你行你上啊。”
又是拿子鼠那天怼宋书明的话,来逗他。
宋书明看着她笑,自己也忍俊不禁跟着笑开。林愫笑过之后又轻声叹息; 说:“只可惜花面灵狸动作太快,见到渡鸦精要逃走,便一招毙命。”
宋书明有些不解:“花面灵狸吃了渡鸦精之后,为什么要跑开呢?”
林愫轻轻摇头:“花面灵狸野性难驯; 原本便不是可以豢养的灵兽。我们若是用金铃困住它,的确还能多留些日子; 但刚才来救你之前,我担心它行动受缚,便已解开它脖子上的金铃。它来去既然自由,有缘自会再见,该怎样,就由得它吧。”
两人相携站起,望着花面灵狸远去的方向出神。宋书明又想到一事,开口:“渡鸦精虽然狡猾多端,但它之前提到的那位姓沈的妇人,每隔两月来送母水牛和合同的,我倒觉得所言不假。”
“我会把信息反馈给老李,让他在系统内排查。”
林愫点头赞同:“还有之前在飞机上给你抹水牛泪的空姐,一并查。”
此番事了,两人驾车回家,可老李那边,却迟迟没有反馈。
冬去春来,宋书明和林愫一起过了,几年来最美满的一个除夕,万家灯火齐明,他和她终于不再是孤家寡人形单影只。
两人相伴,总比一个人要温暖。
初五刚过,宋书明便有客上门。
来者却又是一个女孩子,二十七八的年纪,穿着一身火红色的毛呢大衣,戴着白色的毛线帽子,脸圆圆眼圆圆,小巧鼻头,脸庞白皙,看起来十分讨喜可爱。
可她眼睛有些红肿,声音略略喑哑,见了宋书明俏脸一红,话还未说就先深深吐气,十足十的委屈样子。
宋书明又在心里叹惋,一年里面总要遇上四五个,丈夫或是男友出轨,请私家侦探来捉小三的。
这次这个,又年轻又漂亮,脸盘红润有光,双眼炯炯有神,看起来身体也很健康。
宋书明打定主意要劝她及时止损,世间有趣的灵魂那么多,干嘛非要在渣男身上浪费自己的感情和时间。他心里有了判定,声音温和带着抚慰,问那女孩:“怀疑男友出轨?”
哪知女孩在他面前坐定,干干脆脆开口,声音利落干净,透着斩钉截铁的笃定:“他敢!他要是敢出轨,我就先阉后杀!”
宋书明默了一默,见惯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悲情戏码,此时难得见个爽快的姑娘,忍不住在心里替她叫一声好。
宋书明问:“那你是想查什么?”
偏偏问完这句,那女孩倒又拖泥带水起来,胸口像小青蛙一样起伏不定,犹豫再三,期期艾艾,做足了心里建设这才开口,说:
“我是想查查,我交往了一年多的男朋友,是不是那方面不太行。”
宋书明:“。。。”
宋书明几欲吐血,这玩意,旁人查起来,又哪有当事人亲身实践一下来的干净明了?
他脸上微微有些尴尬神色,却很有职业操守闭紧了嘴巴,特特摆上严肃的一张扑克脸,略一沉吟,沉声问:“具体,是什么情况?”
女孩名叫苗榛榛,是一家网站的编辑。网站名叫晋江文学城,在城东北苑路上,黄金大厦里面。
苗榛榛中文系出身,大学毕业之后留在京城,在离单位不远的小区江安花园里面,租了一套小房子,一住四年多。
她性格虽然乐观又很开朗,但不喜出门,闲暇时间最喜欢宅在家里刷手机看小说追偶像剧。
刚上大学的时候,家人旁敲侧听问她是否恋爱,苗榛榛那时却在追选秀追韩综,小手一挥,霸气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