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愫半个字也不与他们多言,只向前一步,手中握紧金刚杵,一把戳入另外一只渡鸦精的喉咙。
那渡鸦精连声哀鸣都未及发出就已倒地,喉头哽咽像是气道受阻。李鸣见此情状扑通一声跪下,鸟头瞬间转回人脸,满面戚容,拼命哀求道:“天师饶命!”
他倒是有几分乖觉,从鸟头换成人脸之后,林愫倒真有几分不忍下手杀他:
“快点说,花面灵狸被你们放到了哪里?”
林愫握紧火鬃鞭,毫不留情唰唰两声打在渡鸦精背后,尤其是两只收起的小翼之上。
渡鸦精视飞翼珍贵如生命一般,小翼脆弱,被林愫连抽几鞭痛得满地打滚,地下扑簌簌掉了满地破碎的飞羽。
李鸣周身颤抖,抖着声音说:“往前再走三十米,就在右手边第二排货架之间。”
林愫还未出气,却因心中记挂花面灵狸,只伸手将火鬃鞭紧紧捆住李鸣的双手双足和鸟喙,又小小捏一火诀,让那蓝火燃得更旺了些。
三人暂且将李鸣丢在门口,径直穿过铁门往库房里面走去。
林愫这还是第一次见识超市库房,空荡荡的大空间内树着一排排高大的货架,间或停着几辆运货的机械车,看起来倒很像。。
“宜家一层的货柜架。”宋书明说。
这话不错,林愫心里赞同,库房空旷,一排排货架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纸箱,分门别类摆的整整齐齐。
三人一排排货架看过去,却丝毫不见花面灵狸的踪迹。
林愫心中着急,不断问道:“到底在哪里?看见了吗?”
宋书明也十分着急,面上却不显,连着数了两遍,货架没错,灵狸却不见踪影,只好低声说:“你们继续找,我再去逼问一下那只狡猾的渡鸦精。”
林愫和老李继续往前,宋书明转身往回走。
哪知走到门口一看,前后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方才还被牢牢捆住的渡鸦精李鸣,以及方才被老李击中翅膀,被林愫一招捅穿喉咙的那只渡鸦精,竟然通通消失不见了!
宋书明心头大震,惊呼出声:“林愫,老李,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少了点,明天多更一些,再来两章。
☆、 来迟
超市仓库已经是最底一层; 但电梯口内却不是几人所在的平地,而是凹陷出一个近两米高的深坑。自深坑地面往上三层; 直到电梯停放的一楼; 就是这一处近十米的电梯井。
那深坑之中正正立了一个金光灿灿的笼子,四面金色的栏杆像是一体成型。栏杆足有四五米高,十厘米左右的间隔; 油光铮亮,极为光滑的样子。笼顶却像是敞开着的,并没有被封起来。
笼子底下躺着的,正是花面灵狸。
宋书明第一眼看过去,其实并未认出; 那就是几月之前与他相处过数日的花面灵狸。
他那时所见的花面灵狸,周身皮毛光滑水润似一只威风凛凛的花豹; 一张秀气的瓜子猫脸; 两弯浅灰色的猫眼灵动,深潭一般,似能看入人心。
可此时,花面灵狸一动不动躺倒在地上; 皮毛斑驳不堪,显见得遭受过极惨烈的毒打; 气息奄奄; 像是已经死去多日一样。
宋书明紧紧皱着眉头,四周看了一眼,只见一条长长的软梯; 就贴在电梯口边上。宋书明抬头向上望,发现这条软梯像是从地面一直垂落下来的。他伸手拽了拽,见很是扎实,扭头对林愫说:“我先下去吧。”
林愫目光就没离开过花面灵狸,听他这么说,与他对视一眼,咬着下唇点头许了。
宋书明先行下去,林愫跟着后面一并下来。两人相携,小心翼翼走到笼子旁边,宋书明伸手一摸,那笼子不知是何所制,触手竟微微有些温热之感,电梯井中分明并无过多光源,偏偏笼子四周像笼了一层光纱一样,金色光芒如水纹一样缓缓在笼子四周流淌。
“真土豪无疑了。”林愫见他好奇,波澜不惊地说,“这些年渡鸦精和人皮罗刹真是赚了不少钱啊。金刚圈价比黄金,能做这样大一个笼子,这是出了血本了。”
宋书明暗暗点头,目光从金刚圈上转回,紧紧盯着笼中躺着的花面灵狸。
花面灵狸侧面躺倒,双目紧闭,头颅埋在右爪之下,像是疼痛中晕过去的样子,肚皮微微凸起,平摊在地上像一张巨毯。
宋书明静静看了半响,花面灵狸纹丝不动,胸口铁石一般静止,已很久都不见丝毫的呼吸起伏。
宋书明深深叹口气,他们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花面灵狸分明已经被折磨至死。
他伸手去拽林愫,劝慰道:“此处到底还是罗刹鬼蜮,我们不知渡鸦精和人皮罗刹的底细,还是不宜久留。”
林愫却满脸倔强,站在金刚笼前不愿离开,说:“就算走,也要找到它的孩子才行。若不是为了保卫幼崽,它也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被捉了过来。”
宋书明无奈,抬头示意老李。老李离得远,闻言便也准备从电梯口向下爬,打算与宋书明和林愫一同找寻。
林愫沿着墙根看了一圈,没有找到灵狸幼崽的踪迹。宋书明皱着眉头,电梯井内虽然阴暗,但是方方正正都是水泥墙面,并不是很适合灵狸幼崽藏身。
何况渡鸦精对花面灵狸如此忌惮,难道是只将花面灵狸关在此处金刚笼中,却又另找一地安置幼崽?
不,不应该是这样。渡鸦精想用幼崽威胁母狸,需要一直保持花面灵狸的母性,如此便不会母子分离太久太远,免得花面灵狸久不见子,失了母性,再被施缩骨术放出之后,就不会轻易上当再被捉回。
幼崽应当就在这附近才是。
宋书明抬眼扫了一圈,终究还是将目光放回金刚笼内,躺倒的花面灵狸身下。
他伸手探进笼内,想轻轻拨动灵狸的肚皮,哪知指尖触上那一瞬间,宋书明面色骤然大变。
花面灵狸的皮毛,他上次曾抚过不知多少次,光滑水润杭绸也似,怎么可能是如今这样砂纸一样粗粝的手感?
何况皮毛之下,分明并无血肉,一摸一凹,像是空荡荡一片!
这像是,吹起来的一个气球啊!
这根本就不是真的花面灵狸,只是渡鸦精拿成型的狸皮拼出来的一个假架子而已!
这分明又是一个陷阱。他们,又上了渡鸦精的当了!
宋书明猛地转身,冲老李放声大喊:“不好!不要下来!”
老李刚刚才从软梯上跳下,闻言愣在当场,回过神来,就想往上爬。
却被林愫一把拦住,说:“等一下!”
宋书明心急如焚,说:“这花面灵狸皮毛是假,身下像是气球鼓胀,不似血肉。我觉得,我们这是又中了陷阱了。”
“李鸣临死前仍摆了你我一道,何况灵狸幼崽也不在此,想必真正的花面灵狸肯定已早被他们转移了。”宋书明边说边想把林愫往软梯那边送,“赶紧上去。如果真的是陷阱,先抓紧时间逃出去再做打算。”
林愫挣开他的手一把反握,斩钉截铁说:“不,我倒是觉得,这就是真正的花面灵狸。”
她转身脚步不停,又走回金刚笼前,蹲下/身子。那金刚笼像是一体成型,金色的栏杆整整齐齐,看不到接口也看不到门在何处。
林愫细细打量躺在地上的花面灵狸,半响,伸出手来像宋书明一样,轻轻抚了抚花面灵狸的背脊。
远远看来十分饱满圆润的身体,摸在手中却似皮包骨头一样硌手,果然如宋书明所说像吹起来的一只气球。
林愫脸色越发凝重,左手捏诀,右手腕上一抖,露出引魂铃来,紧紧贴在花面灵狸的鼻尖。
那鼻尖曾被金刚杵所伤,此刻仍有莲花状的浅褐色伤痕。引魂铃贴着伤痕轻轻摇动,铃音清越,林愫闭上眼睛,眉心深深印出一道痕迹,半响,才轻声吐出一句。
“怨灵。”
不是一只,而是四只怨灵。
女学生,男医生,老太太和董家丈夫,四位善心人,好心收留体有残疾却无家可归的流浪橘猫,悉心照料。
哪知却做了东郭先生。
瘦小嶙峋的橘猫眨眼之间变作一只身长体壮的“花豹”,如小山一般压来,顷刻间便要了自己性命。
想不通,不理解,为何善行却无福报反致恶果?
这四位受害人,每个人在死亡的最后一刻,心头所生都是怨气。
魂有七灵,痛、怨、念、悔、痴、恨、癫。
人在这世上,唯有那最后一刻的心性迟迟不散,徘徊世间,久而久之便聚结成灵。
这四位满心怨气不解而亡的受害人,无一例外都生出了怨灵。
林愫收回引魂铃,迎上宋书明探究的眼神,轻声说:“四只怨灵,都在花面灵狸的体内。”
“我们都想错了。”
“渡鸦精连杀死人,东南西北各一,两男两女,老中青少各一,并不是为了做什么法阵。”
“而是为了炼化法器。”
“这个法器,叫做元皿。”
老李此时已走到二人身边,闻言不解询问:“元皿是什么?”
林愫眼含苦涩,解释:“元皿,和阴山血玉倒有些相似之处,二者皆是极阴毒的法器。”
阴山血玉臭名昭著,须百余童男童女口含血玉,活人殉葬方能炼化。
元皿的名气小上许多,要炼化,须得连续采集五只怨灵,两男两女一婴孩,老中青少幼各一,再以法器吞噬收纳怨灵,连收五只之后,法器满载怨气,就会像一只装满了怨气的碗一样,所以叫做“元皿”。
“我所知道的元皿,都是陶瓦所制。取一个瓦钵,一支阴沉木筷,将怨灵集结一处收入钵中,就成为一只元皿。”
“如果不是花面灵狸满身怨灵,身上血肉尽失,皮毛如外套一样挂在身上松松垮垮,我也不会想到,渡鸦精竟然将花面灵狸炼化成了,一只元皿。”
宋书明张口结舌,满心疑问竟不知从何问起,心头一片茫然,半响,脱口问道:“那花面灵狸,还活着吗?”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问出这样一句,却没想到林愫反像松了一口气,说:“灵狸身上只有四只怨灵,还差一只。炼化应当还未完成,灵狸应当,还活着。”
虽然活着,却也离死不远。林愫摆摆头,不愿深想,左手捏诀,右手从随身的麻布小袋中掏出一支阴沉木筷,蘸上水牛血。
林愫转头问老李:“李警官,受害人的生日,你有吗?”
老李还真在手机备忘录里留了几个人的基本信息。
林愫接过一看,口中默默算出生辰八字,一一画在黄纸符上。她左手捏诀,又把写上了生辰八字的黄纸符,放入引魂铃中。
引魂铃在她腕上轻轻摇动,方才还静谧无风的电梯井内不知从何处开始,渐渐刮起了一阵阴风,越刮越大,吹得几人衣袖袍角猎猎作响。
金刚笼持续发出的金光,慢慢像在笼罩在雾气之中。身边的薄雾来得突然,几秒钟内便将三人牢牢锁在这一片茫然之中。
林愫宋书明与老李,后背靠着后背站成了一个三角形。林愫握紧了金刚杵,又递给老李和宋书明一人一只巴掌大的桃木小剑防身。
三人不敢松懈,静静等着,不过数十秒后,雾气渐浓,三人身边不知何时竟凭空生长出三棵垂柳,面前虽无人影,却听到了笃笃笃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像是踩在人的心尖。
☆、 惊险
宋书明好歹曾听林愫讲过怨灵出世的情形; 心里多少还算有个底。
老李却是第一次见识这般招魂见鬼的场面,若说不怕就是在骗人; 手里虽然紧紧握着桃木剑; 另外一手却忍不住往腰间的枪上靠。
“来了。”林愫低语,仿佛为了映衬她所说的话一样,下一秒钟; 三人面前就出现了四个鬼影。
东南西北各站一人,铁青着脸,面色惨白,直勾勾盯着他们。
老李强压住几欲脱口而出的惊叫声,集中注意只等着林愫一声令下便动手。
林愫却像并不着急; 手腕上的引魂铃一直在摇,铃音不停; 右手握着金刚杵; 在胸前上下左右挥动,像是在重复着一个图案。
她动作越来越快,金刚杵像有了生命一样飞快在空中舞动,拖出一道道金光灿灿的尾巴。
那四个人影果然被林愫手上的动作吸引了过去; 渐渐从老李和宋书明面前离开,聚到了林愫的身前。
林愫手上动作不停; 口中低语出声; 像在轻吟浅唱一样:“怨灵千劫,尤不尽数,云舍无漏; 何缘可解?”
怨灵不过是抹记忆,靠的就是咽气前那口怨气。怨气既生,无药可解,是必要勾魂索命才肯善罢甘休的。
可是唯有一物,人人皆有,无处不在,却能克世间万物。
时间。
怨气怨气,一口气而已,又能够撑得多久?
林愫不愿与怨灵正面相敌,担心鏖战之下伤及老李和宋书明,只能想一个巧办法,尽全力去拖延时间。
她用金刚杵画出定身符,口中再吟唱两声安魂曲,将四只怨灵锁在身前不得移动。
四只怨灵像是没有意识到宋书明和老李的存在,只在她身边徘徊不去,果然不过前后数分钟,怨气被时间冲淡,那四个若隐若现的怨灵鬼影就在林愫身边的茫茫白雾之中逐渐变淡,直至透明。
老李和宋书明几乎同时长出一口气。宋书明转身一看,一直躺在笼中的花面灵狸微微动了动前爪,睁开了琥珀色的眼睛。
灵狸双目已盲,原本清澈透明的眸子已经蒙上一层血霜,鼻尖仍有伤,耳朵却还算灵敏,听到了动静呜咽着向林愫和宋书明这边挪动。
花面灵狸前爪撑地,勉力抬起上半身。刚才平摊在地鼓起一团的肚皮底下,出溜一下竟钻出一只虎皮色的花猫来。
林愫定睛一看,那花猫黄底褐斑,皮毛水润,足尖有利爪,身形流畅像一头缩小了很多倍的花豹子,面孔圆圆下巴尖尖,两只灰耳顶上一簇白毛,活脱脱就是花面灵狸的样子。
“她认出我们来了,这是她的孩子。”林愫说。
花面灵狸能以气息辨人,没想到时隔多日它竟然还能认出宋书明和林愫来,甚至抬起身子放幼崽出来与他们相见。
宋书明眉头紧锁,这般做法,倒像是在托孤了。
“你不要着急,我们既然已经来了,就一定会救你们母子出去。”他大起胆子,伸手进笼,顺着灵狸的背脊轻轻抚摸。
花面灵狸轻轻一颤,像是疼痛似的瑟缩一下,半响埋下头去,眼皮闭紧,大滴大滴泪珠从中滚落。
那小灵狸就在母亲和宋书明身边徘徊,见母亲落泪还当是宋书明欺负了她,小小嗷呜一声便凶狠扑在了宋书明手上,抱着他手腕就一阵啃咬。
小灵狸分明连牙都未出,却仍咬得宋书明腕上一片红痕。
林愫忍俊不禁,咯咯笑出了声,也伸手进去将二人分开。她心知多半无用,却仍是试了一试,想将幼狸从金刚笼中抱出。
金刚笼栏杆不过十厘米宽,猫头尚未钻出便已卡住。她来回多换了几个角度,都未能成功。
宋书明抬头环顾四周,说:“不如我来试试,用软梯爬进去。”
那软梯自上而下,像是从电梯之上的一楼某处一直垂落到地面。结实倒是十分结实,就是不知长度是否够用。
老李和林愫拽住软梯的末端,拼命朝着金刚笼这边拉拢,原本紧贴墙面垂直的软梯,此时被拉得倾斜。上端仍在一楼某处挂着,下端却靠在金刚笼的旁边,斜斜拉出一长条直线。
软梯从金刚笼底部往上斜着穿出,像拉了一条自腰部穿出的对角线!
“不够。”老李说。宋书明如果从他和林愫拉着的这端软梯底部,斜着向上爬,软梯并不与金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