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九听着这句话有些不愉快,就像当初在小楼里看到那张画像时一样。
赵腊月说道:“没有剑诀,不代表所有,就像井九,他没有学过适越峰的真剑,一样可以胜过顾清。”
听着顾清的名字,过南山微微挑眉,顾寒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井九忽然注意到,新的承剑弟子都在迎客台上,却没有看到顾清的身影。
“井师弟的剑道天赋确实了得,昨天在溪间施展的剑技非常精彩,但是如果你遇到真正的强者呢?”
过南山望向井九说道。
井九没有想到还有自己的事情。
“当然,我并不是认为井师弟在剑道上做的尝试有问题。”
过南山看着他微笑说道:“相反我对此非常认同,如果你去过两忘峰,便会知道,我两忘峰弟子修的剑道便是如何杀敌,从不拘任何手段,哪怕无剑在手也要杀人,如此看来其实井师弟真的很适合去两忘峰。”
井九说道:“我以为你们不喜欢我。”
过南山说道:“你顾师兄只是想磨砺你,我们想要看看,面对压力你是否有拨剑的勇气,而昨天你已经证明了自己。”
迎客台上的年轻弟子们有些意外,他们发现两忘峰竟是真的很想召入井九。
井九没有说话。
过南山看着他继续说道:“欲成大道,必先苦其筋骨,打熬精神,磨砺意志,方能勇猛前行,你应该懂这个道理。”
井九摇头说道:“我们修的道不同,在我看来你们的道是错的。”
清风拂动万棵松,涛声如海,迎客台上一片安静。
过南山依然微笑着,说道:“请指教。”
“你们觉得应该施加足够的外在压力,才能让弟子们坚定自己的剑心。”
井九说的是两忘峰对弟子们近乎严苛的训练,自然也包括他们对柳十岁的压力,对他的刻意打压。
“这是由外而内,我不喜欢,我认为修道乃自身之事,应该是由内而外的自觉。当然,对于普通弟子来说哪种方法更有效果,我不确定,我不喜欢你们或者是偏见,以后我会争取尽量公平地看待你们。”
井九伸手拍了拍过南山的肩膀,表示鼓励。
过南山是青山掌门首徒、两忘峰首席弟子,可以说是第三代弟子的领袖。他行事公正,性情温和,与两忘峰里那些性情冷漠、眼高于顶的年轻人并不相同,但普通弟子遇着他谁不战战兢兢,谁敢像井九用这种语气说话?甚至还拍了他的肩膀!
迎客台上更加安静。
不知道为什么,过南山除了最开始的一丝错愕,竟无法生气,好像井九这样做很理所当然。
他看着井九,就像是看着师长一般。
这种感觉……很诡异,很不好,他皱了皱眉。
顾寒盯着井九冷声说道:“不敬师长,不知羞耻,你以为跟着师妹去了第九峰,便能从此逍遥?你不要试图再进两忘峰,如果你不在乎,那我就想知道,今后你到底准备学什么剑!”
承剑神末峰却没有剑诀,在众人看来,这便是赵腊月与井九现在最大的问题。
赵腊月平静说道:“这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我们,自己。
听着这两个词,顾寒再也忍不住了,唇角微抽,看着赵腊月说道:“师妹……像这样无耻的……”
赵腊月微微挑眉。
井九说道:“你错了。”
顾寒冷笑说道:“我有说错?你以为看不到山道,便猜不到你是怎么登上峰顶的?九峰弟子现在谁不知道你的无耻?”
井九说道:“我是说你的称呼错了,现在你不能再称她为师妹,而应该称她为峰主,或者师叔。”
清风拂动青树,哗哗作响,仿佛回应。
寂静的迎客台上,弟子们听着这番话,觉得好生荒唐,当他们仔细一想却慌乱起来。
井九没有胡言乱语。
赵腊月承剑神末峰,便应该算做景阳师叔祖的再世弟子,也就是说她现在与掌门、元骑鲸与诸峰峰主还有那些长老们同辈!
不管是过南山还是顾寒,哪怕他们是青山三代弟子里的翘楚,遇着她便要恭敬地称一声峰主,或者师叔!
过南山神情微惘,很快便清醒过来,苦笑着摇了摇头。
顾寒气急反笑,看着井九说道:“难道我也要喊你一声师叔?”
井九说道:“是啊。”
顾寒呆住了。
迎客台上的弟子们都呆住了。
昨天赵腊月与井九还是普通的洗剑弟子,今天便成了众人的长辈?
“啊,我想起来师父交待了些事情,还没做。”
一名清容峰的少女,没有望向井九那边,对同伴说了一句,便向着石台外走去。
很快,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迎客台上的弟子们纷纷散去,离去前也没有像往日那般过来向过南山与顾寒问候。
不然怎么办?难道他们还真过去喊井九一声师叔?
过南山苦笑一声,说道:“师叔。”
顾寒脸色铁青,转身就走。
………………………………
第五十一章井九的来历
当迎客台上发生这件有趣的小插曲时,昔来峰的大殿里也有一场争执。
今日因为要讨论一些非常重要的问题,诸峰必须亲自到场,不能像平时那般以剑传音。
与会的不是各峰峰主,是各峰里的重要人物,比如上德峰派来的是迟宴,清容峰来的是梅里,天光峰来的是白如镜,碧湖峰、云行峰和适越峰派来的也是几位资深长老,只有主持会议的是昔来峰主本人。
这些年掌门与元骑鲸已经很少会现身类似的场合,但为何最好热闹的清容峰主以及无时无刻不想要证明存在感的云行峰主也没有到场?那是因为今晨神末峰重现天日之后,这些青山宗的大人物们忽然发现了一个很尴尬的问题。
有两名三代弟子现在忽然变成了他们的同辈。
如果是峰主议事,那要不要喊赵腊月那个小姑娘过来?
见着那个小姑娘,难道真要与对方平剑见礼?
这种感觉太怪。
所以他们干脆不来。
从这一点来看,青山宗的师长们比顾寒这些弟子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第一个议题。”迟宴坐在蒲团上,对众人说道:“昨日承剑大会,顾清用出了适越峰的剑法,六龙回日之高标……这是他自己偷学的,还是谁教的?这件事情我会查清楚。”
殿内很安静,没有人接话。
顾清自幼便在两忘峰长大,是顾寒的亲弟弟,又是过南山的剑童……所谓偷学,自然无人相信。
问题在于,过南山与顾寒都是出身天光峰的弟子,前者更是掌门首徒。
上德峰要查这件事情,很明显是要借此立威,剑锋直指天光峰。元师兄又要与掌门开战了吗?
知晓当年那些隐秘的长老们沉默不语,两位青山大物间的争斗,即便是他们也不敢轻易发声。
迟宴的视线落在了适越峰长老的身上。
那位长老苦笑一声,心想这种事情很是常见,平日里有谁追究,只怪那个叫顾清的弟子学什么剑法不好,非要学自家的剑。
“查,自然是要查的……只是,都是剑宗同枝,莫要伤了和气。”
适越峰长老的这句话明显就是想和稀泥。
迟宴也不在意,只要适越峰开口,上德峰继续查便更有底气。
“偷学剑法当然要查,但是我峰的事情呢?”
来自碧湖峰的程长老忽然沉声说道。
这位程长老如碧湖峰上的大多数修道者一般,脾气都很暴烈。
碧湖峰前任峰主雷破云先是走火入魔,然后暴毙,这件事情牵涉到太多隐情,掌门亲自发话,无人敢议。
但碧湖峰的师徒哪里肯甘心,自然也不服气,尤其是那之前不久,碧湖峰还发生了件惨事。
程长老喝道:“难道左师弟也要死不瞑目吗!”
迟宴注意到程长老这句话里的也字,微微皱眉说道:“这个案子有些线索,但还不能确定。”
程长老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不能确定?那什么时候能确定?”
迟宴说道:“上德峰查案,不需要向任何人交待。”
眼看着气氛变得有些紧张,一道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趁着今次神末峰……没来,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谈谈那件事吧。”
说话的是坐在最高处的昔来峰主。
昔来峰主是破海上境的剑道强者,两道白眉垂落,随风微动,真是仙风道骨。
殿内安静下来,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知道昔来峰主说的那件事情是什么。
准确来说,那件事情就是那个少年。
“不错,我也想弄明白,那个叫井九的弟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行峰长老皱眉说道:“剑牌显示的很清楚,他就上过一次剑峰,然后空手而归,那莫师弟的剑他是怎么带下山的?”
井九来到青山宗已有三年时间。
他很懒,同样很出名。
在他身上发生的那些怪异难解之处,这些剑目如神的师长怎会注意不到?
师长们期望、欣赏之余,自然也会产生很多怀疑。
视线落在了迟宴的身上。
这是上德峰应该查清楚的事。
迟宴说道:“井九这名弟子的来历非常清楚,出身朝歌城,没有任何问题。”
碧湖峰程长老盯着他的眼睛说道:“那为何他会在那个小山村里停留了一年时间,而那个小山村里还出了个天生道种。”
游历、求仙、问道,无论什么理由,都无法解释这件事情,因为概率太小。
包括程长老在内的很多人,最想知道的就是,如果柳十岁是掌门大人提前落下的棋子,那么井九呢?
迟宴望向一直没有说话的白如镜。
随着他的视线,程长老等人也望了过去。
现在看来,井九最有可能也是天光峰的人。
他在那个小山村里盯着柳十岁,现在又随赵腊月登上神末峰。
如果这些都是天光峰的安排,那只能说掌门大人的心思实在是深不可测。
白如镜面无表情说道:“自相猜疑最是害事,此事与我天光峰无关。”
自然不可能他说什么,众人便相信什么,但现在承剑大会已经结束,按道理来说,就算井九是天光峰提前布下的棋子,也没必要再继续遮掩下去,除非天光峰的真正目标是神末峰……
“我们都清楚小师叔留下的禁制有多强,赵腊月再如何天才,也不可能登上峰顶。”
迟宴说道:“依我看来,昨夜神末峰重现天日,只怕大部分是井九的功劳。”
听着这话,昔来峰主微微挑眉,各峰长老都有些吃惊。
梅里忽然开口:“昨日峰间情形,除了掌门无人知晓,你如何能确定?”
迟宴神情平静,没有应话。
看到这幕画面,各峰长老更加震惊,心想难道那个传闻是真的?元师兄真的已经入了通天境?
殿内一片死寂。
如果真是那样,只怕青山宗的局面要变了。
这种局面的变化,很快便从云行峰长老的发言里得到了体现。
向来唯天光峰马首是瞻的云行峰,最先附合了迟宴的看法。
“赵腊月浑身都是伤,井九的身上却连一道伤口都看不到。九峰弟子都在说,他是靠着无耻的手段,跟着赵腊月才走到峰顶,但哪有这种道理,仔细一想便知道里面有问题。”
梅里有些不悦说道:“你们到底在怀疑井九什么?”
碧湖峰程长老沉声说道:“这个弟子的身上有太多值得怀疑的地方,从未有人见过他修行,他为何能在三年之内连破四境,昨天甚至还胜了顾清,修行速度竟是丝毫不逊柳十岁这个天生道种,他凭什么?”
梅里说道:“直接说出你的想法。”
程长老冷笑一声说道:“我只知道他有问题,至于什么问题,那是上德峰的事情。”
迟宴再次成为视线的焦点,他犹豫了会儿,说道:“我怀疑井九出身果成寺。”
听着这话,大殿再次安静下来,气氛却不像先前那般紧张。
………………………………
第五十二章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鬼
梅里盯着他的眼睛说道:“理由?”
“井九在朝歌城的家,看似与皇族无联系,事实上有隐秘关联,祖上曾经服侍过前代神皇。”
迟宴说道:“我们都知道,皇族与禅宗的关系向来极好,甚至有传闻,前代神皇假死,实际上在果成寺隐修。”
昔来峰主说道:“继续。”
迟宴接着说道:“此次承剑大比,果成寺派了律堂首席过来,这也是个理由。”
律堂首席在果成寺里的地位颇高,是这次观礼宾客里最重要的大人物,需要昔来峰主亲自出面才算对等。
按道理来说,像承剑大会这种事情,根本无法惊动他。
从始至终,这位律堂首席一直保持着沉默,昨夜却一直在神末峰下守着。
为何?禅宗高僧自然对热闹不会感兴趣,那两位朝歌城王公是担心赵腊月,那他又是在看什么?
殿里的人们若有所思。
梅里问道:“有个问题,难道说井九出身果成寺,就知道如何破神末峰的禁阵?”
“小师叔当年与果成寺关系不错。”
迟宴望向众人说道:“你们应该还没忘记,九峰当年从无外客,禅子却在峰间停留了整整百日。”
梅里想着那段往事,清美的脸上露出微笑。
“那个小和尚生得那般可爱,便是我也想多留几天。”
昔来峰主说道:“师妹,对禅子不可无礼。”
梅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示意不再多言。
迟宴说道:“还有一种方法能登上峰顶……金刚不坏,如果井九出身果成寺,这些事情都能说通。”
云行峰长老说道:“后辈弟子们也有些传闻,说井九喜欢摸人脑袋。”
不管是柳十岁还是赵腊月,都被井九摸过头,而且被人看到过。
梅里问道:“那又如何?”
云行峰长老说道:“禅宗僧人最喜欢做这个动作,灌顶嘛。”
梅里大笑说道:“师兄真是有趣。”
迟宴也笑了起来,说道:“只是随意猜想,没有实据,这些议论自然不会外流,免得寒了弟子的心。”
昔来峰主叹道:“现在他已经不是弟子,而是同辈,便是我也要喊一声师弟,真是……乱七八糟啊。”
碧湖峰程长老不理解众人此时的心情,严厉说道:“如果井九真是出身果成寺,又该如何?”
昔来峰主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那就养着呗,还能如何?”
云行峰长老赞叹说道:“不错,争取日后养成第二个刀圣,让那些和尚偷鸡不着,倒蚀一把米。”
昔来峰主轻抚白眉,向往说道:“若此事为真,此事能成,那很美啊。”
……
……
上德峰顶。
迟宴走到洞府深处,看着井畔那道身影,说道:“该说的都说了,但看来都不怎么信,确实也有些牵强。”
元骑鲸转过身来,面无表情说道:“当年刀圣说出自己身份时,风刀教的那些穷鬼又有谁敢相信?”
他说的是修行界里的一段往事。
刀圣当年本是果成寺里的僧人。
在蹈红尘的历炼里,他选择了北地,加入了一个非常小的、用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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