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腊月又问道:“谁是峰主?”
井九忽然有些后悔当初的安排。
“所以听我安排就好,不要有这么多问题。”
赵腊月说完这句话,坐回地板开始继续修行。
她闭上眼睛,双唇微启,一柄红色小剑飞了出来。
小剑遇风而生,变成原本的模样,正是弗思剑。
弗思剑静静悬停在空中,散出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落在她的身上。
井九上床,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一个时辰后,他醒了过来,休息已经足够。
他走到窗边,望向夜色下的商州城。
夜已深,商州城很安静,远处某地传来的丝竹声,于是显得愈发清晰。
赵腊月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说道:“既然无事,为何不修行?”
在青山的时候,她就很想问这个问题,现在来到陌生的城市,她终于问了出来。
井九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怎么解释。
夏天的时候,他就已经破境入承意,剑丸初成,百丈之内驭剑自如,全力一击,剑若闪电,能杀人于无形之间。
接下来他需要用剑元继续焠炼剑丸,直至二者合源,能够像赵腊月这般,能随意合剑入丸,才算是进入了无彰境界。
赵腊月在剑峰上苦修两年,用极为凶险的剑意焠体,极其惊人地缩短了这个过程,再加上来到神末峰后,她开始修行与自己禀性气质完美统一的九死剑诀,如此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破境入无彰。
井九不可能重复她的过程,因为他的身体比较特殊,尤其在进入无彰境界的这个关键节点上,必须非常谨慎。所以就像以前的修行一样,他只能靠着时间——这道天地间最宏大、也是最微妙的力量来慢慢向着上层境界靠拢。当然,应该吃的灵丹妙药他已经吃了很多,再吃也没有任何用处,那么剩下的还是那个字:等。
问题是这一次出来的有些匆忙,他又要去见白鬼、给顾清交待,忘了把瓷盘与沙粒带在身边,不禁有些无聊。
赵腊月看出来他有些无聊,有些吃惊。
对修道之人来说,无聊这种情绪按道理是不可能存在的。
只要你有时间,便应该修行、练剑,或者感悟天地也是好的,怎么会无聊呢?
她却不知道,这些都是井九已经不需要再做的事情。
……
……
摘星楼是商州城的最高处,也是外地游客必至的景点。
井九与赵腊月却不是来看这座名楼的。
他们戴着笠帽,站在摘星楼的最高处,望向不远处一座灯火通明的木楼。
井九看着那幢木楼,说道:“这就是青楼啊?”
赵腊月望向那座青楼,也有些好奇。
她自然知道青楼是做什么的,还听家里人说过,只是没有机会亲眼看看。
摘星楼距离那座青楼还有数百丈远,但以他们的眼力与耳力,自然把楼里的画面看的清清楚楚,听的无比分明。
丝竹声里夹杂着****,窗后床上红被白浪翻滚不停。
赵腊月睁大眼睛看着那边,带着一丝错愕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
第三章杀之一剑
井九对那些具体画面不感兴趣。
他看过书。
那些书里有画。
赵腊月看了会儿,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是不理解,这种事情有什么意思。”
井九说道:“自然之事,自然有自然之趣,若真无趣,人族如何繁衍?”
赵腊月说道:“道理我懂,凡人寿元有限,贪图享乐也能理解,只是为何有很多修道中人也耽于此道?更有那些邪派强者,境界之高堪比我派游野境的师叔,却依然对此事念念不忘,甚至四处采花。”
“阴阳道亦是道,邪道手段自然不提,据我所知,东易道的僧人所言双修其实颇有讲究,或能窥大道一角。”
井九说道:“青山不修此道,但像昔来峰与上德峰之间,也有很多道侣。”
赵腊月自然知道,甚至知道顾寒的想法,只不过她从来没有想过此事。
井九说道:“走吧。”
赵腊月点了点头,看似平静,暗自里松了口气。
夜风微动,把她的短发吹的更加凌乱,却无法降低她脸上的温度。
刚才看到的画面,让她的剑心微有不宁。
她看了眼井九,发现他是真的神情如常,不禁有些佩服,心想不愧是师叔祖最信任的传人,道行确实极深。
就在他们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紧接着,他们听到棍棒落在人身上的声音,女子凄惨的哭声还有不绝于耳的辱骂声。
赵腊月看了井九一眼,问道:“怎么办?”
井九说道:“修道者一般不会干涉世间之事。”
赵腊月注意到他这句话里的一般两个字。
井九又说道:“惨事无数,恶人无数,杀之不净。”
赵腊月说道:“所以眼不见为净?”
井九说道:“对。”
赵腊月说道:“如果见着了呢?”
井九说道:“看心情。”
“我不这样想。”
赵腊月说道:“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这都做不到,那我还修什么道?”
井九说道:“随你。”
赵腊月说道:“你来?”
远处的棍棒声已经停了,只有女子的哭声与辱骂声还在持续。
井九看了一下距离,说道:“我够不着。”
赵腊月看着那边,捏了一个剑诀。
弗思剑破空而去,在商州城的夜空上抹出一道不吉的红色。
远处巷里传来数声重物坠地的声音,然后便是一声惨叫。
下一刻,弗思剑破空而回。
井九没有想到,赵腊月出剑如此干脆利落。
想着她在神末峰上曾经说过她很凶,他笑了起来。
在青山外围巡察的时候,赵腊月曾经杀过一些妖怪。
阴三死在她的面前,那是孟师杀的。
左易死在她面前,那是井九杀的。
今天,是她第一次杀人。
她的右手有些微微颤抖。
就这个时候,她看到了井九温暖的笑容,觉得平静了些。
井九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眼神里满是欣慰。
在赵腊月看来这真的有些古怪,忍不住说道:“你有病啊?”
井九没有说什么,把笠帽递给她,同时戴好自己的。
当年他选择她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
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小姑娘颇有自己当年一剑杀之的风范。
商州城醒了过来。
有灯光照亮那条小巷,脚步声响起,还夹杂着兵士的呵斥声。
一名瘦弱的小姑娘躺在墙角,脸色苍白,眼神涣散,衣衫凌乱,因为干枯而脱皮的双唇不停翕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在她身周,倒卧着四具无头尸体,鲜血涌了一地,头颅滚到很远的地方,脸上依然带着淫亵与暴戾的神情,似乎在临死前的那一刻,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有感受到任何危险。
井九与赵腊月已经离开,他们不知道那个瘦弱的小姑娘是从青楼逃出来的,也不知道那个小姑娘是否最后还是无法逃离凄惨的下场,那间青楼在商州城颇有背景,谁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会是如何。
如果从行善的角度上来说,他们这样做并不妥当,至少不完善。
但就像井九说的那样,恶事无数、恶人无数,杀之不净,就算你是真正的神仙也管不过来。
太上无情,是每个修道者回到人间都必须学会的一件事情。
果成寺僧人蹈红尘,则选择的是另外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对此,井九很尊敬,但不会接受。
因为果成寺的僧人过的太苦,不管是现在还是从前,甚至包括那些已经离开的,比如刀圣。
……
……
井九与赵腊月行走在商州城外的夜色里,看似不快,但随意便到了百余丈之外。
道理都懂,但接受需要些时间。
他们默默地走了一个时辰,直到第一缕晨光在地平线那边出现,赵腊月才开始说话。
“我想驭剑。”
“有风。”
“我想吹吹风。”
“心静何须有风。”
“你知道吗?青山里有人怀疑你是果成寺的和尚。”
“这个猜测倒有几分意思。”
赵腊月难得流露出小女儿家的模样,盯着他说道:“我要飞。”
井九看着她说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如果无法落到地面,飞得再高又有何意义?”
当初在云集镇外看完阴三尸体,他劝她放弃查飞升这件事情时,赵腊月说过这句话。
赵腊月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但你也说过修道的目的不是争强好胜,不是追求意义,就是飞的更高。”
井九说道:“我随便说的。”
……
……
朝阳初升,前方的大地上忽然出现一条红缎子。
仔细望去,原来那是一条极宽的大河,映着红暖的光线。
河水流淌,红缎子仿佛在不停地动,如真的一般。
这就是朝天大陆南方最大的河流——浊水。
井九与赵腊月朝着那边走去,行过一片山崖,循着滔滔水声,便来到了浊水南岸。
浊水宽逾千丈,对岸有座大城,即便隔着这么远,也能看到里面那些高耸入云的建筑。
井九与赵腊月更是感受到了很多阵法的气息。
那便是朝南城,人族皇朝在南方最重要的重镇。
……
……
(上一章他们去看那什么楼的时候,其实我是有描写的,什么声什么语,什么被什么浪,但因为大家都能理解的原因,没能让大家看到,只是很简短的两句,还是觉得有些遗憾,以后不写了。周一了,麻烦大家投一下推荐票,谢谢。)
………………………………
第四章剑入朝南城
朝南城还没有完全醒来,无数道炊烟袅袅升起,可以想见白天的时候,这座城市该是怎样的繁华与热闹。
井九与赵腊月并肩站在岸边,笠帽早就已经扔了。
先前走夜路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因为走的太快,风也不小,笠帽很容易被吹走。
这时候他们用两块灰色布巾包住了整个头脸,看着有些像果成寺在北地的那些苦修医僧。
浊水的河水确实很昏浊,水势极猛,河里到处都是乱流与漩涡,看着无比凶险,而且谁知道里面隐藏着什么怪兽?
很多年前,两岸民众根本不敢乘船渡河,等于是交通断绝,直至青山宗初创,开派祖师命昔来峰弟子在这里用无上仙法移来土石,修了一座桥,又用剑阵隐于其间镇压妖兽,如此才算是从根本上解决了问题。
因为浊河太宽,所以这座圆形拱桥的中间也极高,尤其是云雾起时,从河两岸望过去,这座桥竟仿佛是要通往天空一般,无比壮美,于是有了一个通天桥的名字,却与朝天大陆这个名字无甚关联。
站在岸边看着这座无比壮观的高桥,井九的心情有些异样。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先贤的话果然有道理。
他很小的时候,便已经读完了万卷书,其后也曾驭剑去过很多地方,但当年一心向道,时间与精力都在修行之上,去过的地方还是太少,看过的风景也不多,而且即便出行也是在高空飞过,并没有现在的这种感受。
那时候他飞的最高,俯瞰大地,所有风景在他眼里都是平面的画。
现在他不再那么高,看风景需要抬头,有些不便,但是那画却立体起来,生动更多。
“我今天的功课还没有做完。”
赵腊月陪他在崖边站了会儿,觉得浪费了很多时间,出声提醒。
看着她,井九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微笑说道:“走。”
一心向道当然无错,无论是当年的他还是现在的她。
只不过现在的他和当年的他比起来,有资格也有余暇来看看曾经错过的风景。
只是这种资格的获得,每每想起,还是会令他感到不悦,甚至是痛苦。
……
……
通天桥已经很老了,路面上到处都是裂痕,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半个拳头大小的破洞,可以看到下面的水面,看着颇为吓人,但感受着脚下传来的如实质地面般的坚固,再加上隐而未发的剑阵气息,井九相信就算再被风雨侵袭数千年,这座看似破旧的石桥也不会出现问题,就算是浊水里所有的河妖集体来攻,也无法撼动此桥分毫。
越往河中间去桥面便越高,渐渐离水面已有百余丈,能够看到的地方也越来越远。
赵腊月指着上游的一片白崖,说道:“那个口子便是被鬼目鲮撞出来的。”
井九非常清楚这个妖怪,鬼目鲮是一种特别残忍可怕的妖兽,性喜食人,男女老少不挑,至于传闻里说它喜食童子,更多是民间传说赋予的更邪恶的一层纱雾。
问题在于,当年鬼目鲮在浊水里开始作恶后不久,便惊动了青山宗,早就已经被上一代的两忘峰弟子给杀干净了,他记得当年还年轻的雷破云就曾经参加过这场战斗,为何时隔多年,这个妖怪又重新复活了?
不过一直都有种说法,浊水里的大妖都是从西海里倒游过来的。至于在西海之前,那些大妖则可能是来自三大漩涡之一的海天一线。一直都有传闻,海天一线的悬瀑深处,可以直接通往冥界。
如此说来,这些大妖便极有可能是冥界驱使过来的,那么每隔数十上百年出现一批也算正常。
井九没有去过冥界,也不知道这些推论是真是假,想着以后若有机会,还是要去那个大陆找朋友问问。
……
……
朝南城西有一幢九层高的建筑,外墙是灰色,很不起眼,却是个极出名的地方。
这里便是南河州最大的拍卖行——宝树居。
清晨时分,宝树居的灰墙前出现了两个用灰布蒙住头脸的人,看着有些奇怪,引来一些视线。
远方的天空里有数道剑光划过,隐隐能够听到警讯。
井九说道:“果然不妥。”
不久前,赵腊月直接驭剑带着他从西城墙那边闯了进来,自然惊动了朝南城官府以及修道者。
赵腊月看了他一眼,说道:“难道还要等到天黑?我们没这么多时间。”
井九心想那怎么办?眼看着朝南城里的修道者已经驭剑追了过来,难道要表明身份?
当年他驭剑远游的时候很少会在城市里停留,去朝歌城的那几次都是皇帝接待,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
“只要进去就行。”
赵腊月带着他向宝树居里走去。
“这是什么地方?”
“拍卖行,主事人是个凡人,但后台很硬,朝南城里没人敢得罪他。”
井九问道:“他的后台?”
赵腊月说道:“就是我们。”
井九这才知道原来这座拍卖行居然是青山宗的外围产业。
通过灰墙上的隐门,二人走进了宝树居。
接待他们的那位管事四十岁左右,留着一对极细的胡须,眼睛极有神,看着就像只老鼠,给人的感觉却并不奸滑。
那位管事看着用灰布蒙住头脸的二人,微笑说道:“能不能麻烦二位露个脸?”
赵腊月说道:“不能。”
那位管事也不坚持,指着楼外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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