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衣撅了撅嘴,不置可否。
谢霏云瞧见她这副样子,忍不住就想说道一番,四下看了看,凑近她道:“你可别不上心,远的不说就说霜云,这几天她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那小模样,我看了都替她难受,还有朱家表妹也是,这些日子来家里做客的时候心不在焉的次数越发的多了,连我娘都看出了门道,这些天正跟祖母商议着怎么退亲呢。”
婵衣听她的话猛然一愣,虽说前一世朱瑿是楚少渊内定的王妃,但他们却一直是相敬如宾,只是因为朱瑿后来小产了身子不好,内宅一直是侧妃宋氏打理的,倒是有人说朱瑿因不满楚少渊内宅姬妾太多,又因为失了孩子,才会做个甩手王妃,怎么这一世朱瑿反而对他上心起来了?
她掩住嘴有些诧异的道:“瑿姐姐跟翩云哥哥的婚事不是已经要过明路了么?怎么这个时候突然要退亲,难道不怕朱家姨祖母难堪么?”
谢霏云对她比了个小声的动作,低声道:“其实退亲是朱家人的意思,我偷偷的在内室听我娘跟王妈妈说,朱家应该原先是想留着瑿表妹做后用的,只是后来局势实在不好,才会跟我哥哥订了亲,现在见局势又明朗了,就有些后悔早定亲,我娘瞧出了门道,这几日正想着怎么才能将这桩亲事圆满的退了,省的日后她对我哥哥不上心。”
窗外雨声沥沥,突然一道惊雷劈下,婵衣不知是被雷声吓的,还是被谢霏云这番话惊的,浑身颤了一下,人是彻底的震惊了,难不成朱家人还想着掺和进皇位的争夺之中?
她再想到前一世楚少渊那般轻松便夺嫡成功,心中一凉,难怪即便是前世楚少渊那般的暴虐,朝中弹劾他的奏章许多,却一直未曾伤到他半分,他背后一直有朱家这样的鸿儒世家支撑着,朱家的门生更是遍布朝野,只要朱家站在他身后,旁人又怎么可能参的动他?
婵衣的眉宇间止不住的涟漪泛起,像是窗外连绵不断的坏天气,心中也跟着惆怅起来。
楚少渊这一世明显要比上一世艰难,尤其是他选了自己,失去了朱家这样强有力的盟友,太子已经不济,只剩一个四皇子,若朱家站到了四皇子背后,那楚少渊往后又要如何艰难?
她双手交叠放置在膝头,澄澈的眼珠子转动,看向谢霏云,“霏姐姐,你说朱家会不会去投了四皇子?”
谢霏云愣了愣,随即玩味的看着她,“刚才不是还说跟他不对付么,怎么这会儿倒担心起他来了?”
婵衣眼眸低低的垂了下去,“他从小就爱粘着我,以前不懂,总觉得他是故意找我的麻烦,如今明白了他的情义,我总不能还跟以前那般对他不管不顾,何况他也没有哪里对不住我,反倒是我……”
话说到一半儿,谢霏云暖暖的手覆了上来,语气有些无奈:“你呀!嘴上说不喜欢,其实心里一直有他,否则也不会那般失态了,你当我瞧不出来么?我今儿过来,也是提醒你一句,朱家未必就是要站在四皇子身后,所以朱瑿往后会是什么身份,你不知,我更不知,既然他对你情深意重,那你务必要笼络住他……”她说着,声音越发的轻,像是喟叹一般,“往后若当真是他承继大统,那后位上那人也一定要是你才行,你可别像现在这样掉以轻心的,听见没?”
婵衣眼眸圆睁,惊异的看着谢霏云,“这番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谢霏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像是一个慈爱的长姐,“我偷偷听见母亲跟三叔母说话,被母亲发现了,母亲不许我多事,可我跟你从小就好,我怎么能看着你再这样漫不经心下去。”
婵衣这才明白过来,定然是三舅舅发现了端倪,然后告诉了三舅母,三舅母又是作为谢家内宅的一把手,自然不会允许朱家人这般欺凌到自家人头上,告诉大舅母是必然的,只是没想到中间会被霏姐姐偷听了一耳朵。
而大舅母虽不许霏姐姐多事,却还是放任了霏姐姐过来与她通风报信,其实大舅母是在维护自己,更是借着霏姐姐的嘴来告诉自己,往后的路不会太平,要自己多小心。
她忍不住泪眼婆娑起来,她有三个好舅母,即便这一世变化再多,可这些却始终不曾改变,想想前一世的自己婚后的日子多亏了外祖母家的扶持,才会越来越被重视,再想想这一世,她还不曾出嫁,舅母就生怕她受委屈,让霏姐姐来提醒她,她心中就激荡起一层浓浓的感激之情来。
只要自己在意的人都好好的在身边,即便往后的路再艰难,她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婵衣伸手揽住谢霏云,想到她定了亲,而谢霏云年纪也不小了,不知道将来会嫁到什么地方去,不舍之情弥漫开来,微微哽咽的道:“再过两年我就要嫁人了,霏姐姐也不知会嫁给谁,往后若是不能在一起,我这些心事又不知该说给谁听了。”
谢霏云轻声叹了口气道:“这些日子母亲也在为我的事发愁,云浮城中的世家子弟多是定了亲的,也有些没定亲的寒门子弟,可母亲却不舍得我嫁出去受苦,就一直搁置着,加上哥哥的婚事让母亲焦头烂额的,就越发顾不上我了。”
婵衣轻声道:“我虽然定了亲,但我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没有成亲,二哥哥就不说了,他刚跟萧家的清姐姐定下亲事,主要是大哥哥,虽然早先母亲给他说过一门亲事,可后来那家的姑娘长到十三岁,也就是前年的时候,忽然殁了,那家人又是只有一个闺女,便逢人就说大哥哥命中带克,连带着旁人看我大哥哥的眼神都不对,还是后来被外祖父压了下来,才作罢。”
她胡乱的说着,忽然眼睛一亮,看向谢霏云,“霏姐姐,你觉得我大哥哥人怎么样?他刚跟定国侯从西北回来,是立有功勋的,等到卫家的事情一落实,我大哥哥的官职就会下来了,也不会辱没了霏姐姐的人才。”
时疫
谢霏云脸上一红,嗔怒道:“你瞎说什么!”
婵衣却越发觉得可行,笑着道:“你今年十五岁,我大哥今年十八岁,你们两个就相差三岁,而且又都是一同长大的,也不存在盲婚哑嫁,虽然我大哥哥没有翩云哥哥长得那般让人……”小娘子联想到谢翩云那般惹人的相貌,忍不住笑意的点头,“嗯,垂涎三尺,但我大哥哥的相貌在云浮也是百里挑一,小郎君站在那里雄赳赳气昂昂的,让人看了就觉得喜欢。”
“呸!越说越没边儿了,什么垂涎三尺,一个大男人,要长得那般好看做什么?”谢霏云凝了她一眼,“我都有好几年没见辰表哥了,况且姑母未必就……”
婵衣听她话里的意思并没有排斥夏明辰,想来不排斥就有希望,她眼睛亮起来,笑着睨了谢霏云一眼,“这还不简单么,等会儿让母亲留大舅母在家中用晚饭,我哥哥晚上从武场回来就会过来,正好让你瞧瞧,若瞧得满意了再说婚事,若不满意就权当我没提过,如何?”
谢霏云却恼了,伸手过去就打她,“哪有你这般没脸没皮拉纤做媒的人,生像是我嫁不出去似得。”
“别,别打……”婵衣一边笑着躲开,一边道:“我是不想跟霏姐姐分开才会这样不要脸皮的,霏姐姐别乱想,什么嫁不出去,姐姐这样的人才,这些年不在云浮,婚事才会定的晚了些,若早些年就一直在云浮,只怕早就嫁人了。”
谢霏云摇了摇头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心中想到夏明辰,发觉她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跟兄长一同将谢家闹的鸡飞狗跳的半大少年,如今这么多年未见,也不知他长成了什么样子。
窗外的雨下个不停,一道道水帘从屋顶湍急的落下来,打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两个女孩儿在隔间亲热的说着话儿,而花厅之中的气氛却有些沉重。
夏老夫人眼睛半阖,手中拿着一串念珠不停的转动,半晌,眼儿微抬看向谢三夫人乔氏,“这么说来,彻哥儿是为了照顾四皇子,才会在泉州染上了时疫?”
乔氏点头道:“这件事老爷一来信,我就立刻过来告诉您了,只怕彻哥儿现在情况不好,听说那头水患是止住了,可时疫横行,已经有许多村子整村整村的死人了,那头的官员们都压着不敢上报,四皇子先前染病也是后来由彻哥儿在旁悉心照料之下渐渐好转,可谁曾想彻哥儿反倒被染上了……”
乔氏眉间郁色很深,一想到如今的情况,心中就有一团火被压着,既是为外甥担忧,也是为了自家夫君身处那样的险境犯愁,她顿了顿,又道:
“四皇子没有经历过这些,难免会有偏颇,可我们老爷是经历过时疫的,这不就快马加鞭的让人送了消息回来,说是要跟皇上从太医院要几个会治时疫的御医,也不知皇上会怎么做,我这心上也是乱得慌,我们家老夫人的意思是,既递了折子回来,就先看看皇上的意思,咱们这边也准备几个人手,一齐跟着去看看情况。”
夏老夫人脸色晦暗,祸从天降,祸从天降啊!
时疫这东西听上去就让人浑身发麻,而彻哥儿今年才十六岁,她想都不敢想,若是彻哥儿有个三长两短,夏家往后又该如何……夏家向来是诗书传家,书香门第,好不容易才有了彻哥儿这么一个探花郎,难道真的要折在这里?
她沉吟道:“人手是要准备的,但治疗时疫的药草更得多多的备下,彻哥儿这病究竟如何,我们也不知晓,如今之计还是得找几个妥当些的大夫,让人跟着一道儿去看看,若能将彻哥儿接回来养着是再好不过。”
谢氏手心里握着的帕子上团了一圈一圈的皱褶,连同心也狠狠的揪着,声音慌乱,“母亲,能不能给简家递个帖子过去,简八公子的医术那般好,咱们又跟他们家订了亲事,这样的事情求到他们头上,他们应该不会坐视不理的,媳妇也跟着一道儿去看看,总是要见彻哥儿安然无恙,媳妇这颗心才能放下来。”
夏老夫人怎么会不懂她的一颗慈母心,可诚伯候府毕竟是勋贵之家,即便简家八爷是个庶子,那也是跟在殷将军身边的,前途更是无限,诚伯候未必允许他的前程毁在这件事上。
她轻叹一口气,安抚谢氏:“你别急,一会儿雨停了,我便让人递帖子过去,只不过他们家未必肯伸手相帮,这件事还是要靠咱们自己。”
听夏老夫人这样说,谢氏坐立不安起来,“云浮城中的大夫,医术好能信得过的就没几个,若是彻哥儿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实在不行,媳妇亲自去一趟诚伯候府,就是求也要求着简八公子答应了!”
谢氏的神情已经有些癫狂了,乔氏看着心中不忍,想了想道:“简八公子的师父不是觉善大师么?若是简八公子没办法去,那觉善大师总不会见死不救。”
谢氏连连点头,看向夏老夫人,“母亲……”
夏老夫人未等她将话说完,便直接开口道:“你别慌,觉善大师那里我来想法子,务必让他答应……”
而她没有说出口的话是,现在要紧的不是她们这里,而是皇上,若皇上怕疫病流散开,不允许通行,若是这样的结果,那即便她们想到了许多法子都没有用。
只是这话却不能对媳妇说,媳妇现在已然成了惊弓之鸟,若是再这么冷静的一条一条分析给她,只怕她这些天身子要熬不住,她多年的病症才有了起色,若是病倒了,家里无疑更是火上浇油了。
……
皇帝看着手中的折子,眉心皱起一个深深的川字。
难得雁门关那边刚有了好消息,这紧接着就传来这样让人震惊的事情,疫病,那是多少年都没有出现过的东西了?怎么偏偏今年这般的多灾多难?
他将折子放下,想了又想,对赵元德道:“你去将梁行庸传到宫里来。”
惊艳
梁行庸原本还在户部的衙门里处理公务,一听皇帝传唤,连公文都来不及收拾便匆匆进宫,剩下一旁的两个侍郎彼此相看一眼,眼中皆是诧异之色,不知道皇上这个时候传他进宫会有什么要紧事。
张冲看向同为侍郎的刘钰,笑了笑,道:“也不知皇上有什么要事找梁大人,想来他一时三刻不会回来,不如我们先将这些公文整理出来,好方便大人回来再做定夺。”
刘钰挑了挑眉道:“行倒是行,只是要紧的却不是这些公文,而是皇上近日来要赏三皇子万顷良田的事儿,说是让咱们户部自个儿斟酌着办,可历来的皇子但凡是有了爵位的,那都是有封地的,张大人您说说,皇上不先给三皇子一个封地,却要咱们户部拿出万顷良田来,大燕地界儿大了,良田也分好跟坏,贸贸然的没个章法这让咱们怎么办?”
张冲淡淡笑了笑,没有做声,以皇上现在对三皇子的重视程度来看,这万顷良田必然是要选好之又好的才合圣意,刘钰作为一个侍郎想不到便罢了,梁行庸这样的首辅未必想不到。
但梁行庸一向与太子交好,先前还总给三皇子下绊子,而这样给三皇子做脸面的事情,他心里肯定是有所不畅,才会迟迟没有做个决定。如今形势所迫,逼得梁行庸不得不尽快的拿出个议程来,才能回了皇上。
梁行庸年纪也不轻了,这两日更是因为朝中事务繁重抱恙在身,却不想让人看出来,一直硬撑着。
他端起茶盏来吃了一口茶,想自己在户部侍郎的位置上也待了近十年了,或许这一回他能动一动位置也说不准。
……
云华宫,楚少渊躺在软榻上,听着窗外淅沥沥的雨声,眼皮子忍不住沉了下去,这样的天气十分适合睡觉,往年在夏家遇见这种天气,他多半会去兰馨院去找晚照,虽然多数时候她都不理会自己,但见到她在眼前,总觉得心安。
魏青轻手轻脚的从外殿走进来,抬眼看见楚少渊正闭着眼睛躺在榻上,呼吸十分沉稳有力,像是睡着了,他握了握拳,默默立在一旁。
“什么事?”楚少渊在魏青刚进来的时候就听出他的脚步声,没有睁眼的低声问了一句。
“从福建传回了消息,泉州以南的地区瘟疫蔓延,有些一发不可收拾的迹象,而朝中官员束手无策,就连夏家二公子也染上了时疫。”
魏青回的十分简明扼要,楚少渊听了一半儿唰的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夏家二公子也染上了时疫?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魏青道:“大约是前几日,消息是泉州知府谢砇宁递折子回来的,说现在情况堪忧。”
楚少渊的眉头皱的更紧,前几日就情况堪忧,那这几日岂不是更严重?
他翻身下榻,一旁的小内侍连忙将靴子捧过来,服侍他穿鞋,他微微垂眼,目光落在绣了青色卷云纹斓边的靴子上,这双靴子还是晚照特意送到雁门关给他的,他心里一紧,想到彻二哥如今身染重病,也不知道她心里要多着急……
“你去联络沈朔风,我要知道泉州那头究竟是什么情况,”他穿好了鞋,一边走一边低声吩咐魏青,“告诉他,夏明彻那里,我不许他出任何意外!”
魏青点头,忙出宫去办了,而楚少渊则径直去了乾元殿。
……
婵衣仰头看着窗外,雨声渐渐的小了,窗子外头的水帘也开始缓慢起来,逐渐一滴两滴的开始往下落。
“估摸着明天能是个晴天呢,”谢霏云也仰着脸看着窗外,“这些天老在家里窝着,加上前些日子养君子兰,我头都疼死了,趁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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