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衣心下一紧,觉善大师不爱俗世,通常礼佛都会在,而今日不在,那是否与前世的那件事有关?
心中有事,便觉得那一千三百八十四阶的台阶过于长了,走了小半个时辰,直到耐心将尽才到了金殿。
大佛寺供奉的是三世佛,而三世佛中又分横三世佛与纵三世佛,夏老太太拜的是横三世佛中东方药师佛,所以婵衣来还愿,首当其冲也是先来拜药师佛的。
婵衣跪在蒲团前,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的朝着药师佛磕了三个头,信女夏婵衣,在佛前许愿,若母亲的病能够得治,愿给佛祖重铸金身。
许了愿上过香,又吩咐锦瑟去多添了香油钱,婵衣转身便要前往正殿,一抬头,一方素净的汗巾从她眼前飘落下来,淡淡的蓝色,汗巾一角绣着一株挺拔的兰草。
她拾起来,忽然瞳孔瞪大,汗巾全部展开,上面染着的一行褐色小字竟让她有些不寒而栗,那是用血写成的字!上面只有短短的六个字——姨娘病危,速归!
“这位小姐……”
清冷的声音响在耳畔,婵衣抬眼,身形修长容貌秀雅的少年站定在她面前,少年瞳仁暗沉,一身荼白布袍,外套着素绿的长袄,漆黑头发只用一根君子木发钗挽在脑后,更突显出少年与年纪不符的沉稳,只听他道:“可否将汗巾还于礼?”
婵衣心头猛地一跳,伸手递过去那方汗巾,脑子飞快的转动,仔细回想前一世的那事。
那少年接过汗巾俯身对她行了一礼,转头就要出去,听得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
“公子请留步!”
礼佛(三)
他不由一愣,回头看她,却见半大的女孩子眼中澄澈透亮,仿佛漫天星子碎在眼中。
“请问您可是觉善大师的关门弟子安礼公子?”
他原不想应,可在那双眸子的注视下,鬼使神差的应了。
“……是在下,请问小姐有何事?”
婵衣心中一喜,果然是他,原来帝都之中的传闻并非全假,前世觉善大师此时回大佛寺就是因为关门弟子家中突变,而这个关门弟子,恰恰好就是她上一世所嫁的夫君简安杰的弟弟简安礼。
只是简安礼跟简安杰的身份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他仅是个庶子,一出生就注定了他的结局,如诚伯候夫人那般手段的主母,怎么可能会安心的放着一个庶子来与嫡子争宠?这才有了命中带煞一说,将四岁的简安礼往寺中一送就是十六年,想来十六年中,一个人的性情早定,便是争宠又能有什么手段,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在简安礼二十岁,诚伯候府派人接他时,他婉言拒绝了,不久便剃度出家,成了大佛寺最年轻的主持。
而将才的那方汗巾……婵衣心头一紧,那件事竟然跟简安礼的生母有关,如今再看那诚伯候府,竟然像个食人的怪物般令人惊悚。
婵衣收敛了神色,抿唇道:“小女子听闻安礼公子与觉善大师时常云游四方,所见疑难病症皆能够妙手回春,救了许多人的性命,故而小女子恳请安礼公子去府上给母亲瞧瞧病症。”
简安礼怔了怔,开口就想拒绝,又听她道:“若安礼公子答应给母亲瞧病,小女子愿意给公子立长生牌位,早晚三炷香供奉!哦,还有您生母的长生牌位,小女子也愿意供奉!”
简安礼嘴角抽了抽,什么长生牌位,还早晚三炷香,他又不是死人,要供奉来做什么!
只是看到女孩子清澈的眸子中带着希冀,他若直接拒绝,她是会伤心吧,不由的想到自己的生母此刻怕已经凶多吉少,眸子暗了暗,终是不忍拒绝道:“长生牌位就不必了,在下医术也只习得皮毛,若治不了令堂,还望小姐恕罪。”
婵衣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忙道:“多谢公子!”她从袖袋中拿出一只绣着缠枝梅花的五色香囊递给他,“若公子明日有空,拿着这只香囊去城西的宝瓶巷子第一个胡同口的夏府,就说是夏府大爷请的大夫,下人们便会带公子过来。”
城西的宝瓶巷子……果然,瞧她一身富贵,便知道必定是名门之女,由于出身的原因,他极厌烦给权贵问诊,不知答应了她究竟是福是祸。
“对了,还有这个,公子看看这药汁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婵衣猛的想起前日的药汁她手里还有一些,今日带了出来,就是怕觉善大师不愿意来,她也好拿出来问问究竟是哪里的问题,她不是不信哥哥,她只是不太信哥哥找的大夫的医术。
简安礼诧异这女孩的心细,接过双耳福瓶,拔掉木塞闻了闻,后又倒出一些瞧了瞧,用舌头尝了尝药汁,略思索道:“若单从汤药的成分上来看,是上好的温补方子,药材也十分正,瞧不出什么问题。”
婵衣注意到他的话,问道:“那若是不从汤药成分上看呢?”
“这个,”简安礼一脸的为难,“怕要见过病患才能知道。”
婵衣俯身对简安礼恭敬的行了一礼,“那就拜托公子了!”
初冬的十一月,在刚下完第一场雪,积雪渐渐消融的暖阳中,女孩子澄澈的眉眼坚定的姿态,如同蒙上了一层薄光。
礼佛(四)
婵衣走出金殿,一路从青灯鸣钟的太极殿走到爬着藤蔓的藏经殿。
藏经殿是一幢十分精巧的阁楼建筑,上层收纳佛经,下层讲经论道,据说藏经殿中收着的佛经近万卷,从第一卷开始读,要读上十几年才能将这万卷佛经读完。
常来大佛寺的香客,上过香后总是喜欢留在藏经殿听高僧讲经,主持觉远禅师是大燕有名的高僧,修行多年将佛法玄学悟得透彻,讲经论道颇有意境,只是上了年纪,讲经的次数越发的少。
门口的知客僧见到婵衣,忙上前帮她打帘。
走入正殿,暖和的风拂面而来,驱散了她行了一路的凉意,殿中燃着醇厚的檀香,深深嗅一口,让人顿感安宁。
此时觉远禅师正跪坐在蒲团上,捻着念珠,在讲妙法莲华经,讲到第五品药草喻品,他轻轻敲打着木鱼,眉宇之中皆是悲天悯人的慈悲之态,“三千世界中大小长短诸种草木,悉受一味之雨而润泽成长,如同佛以一相一味之法,平等利益一切众生……”
婵衣轻手轻脚的解下大氅,跪坐在最后一排的蒲团上,仔细听着,眼角余光中,瞧见身侧跪坐着一个带着帷帽的夫人,看不清脸上神色,只觉得她的身姿十分端庄。
那个夫人也注意到了她,轻轻的笑了,心道:年纪这般小的女孩儿,只怕听不了几句就会离开了,如她所识得的许多簪缨世家的老封君,在她们年轻时候哪个会愿意听这般枯燥乏味的经文,偏偏老了倒信了佛祖,日日听着念着拜着,好像当真能赎得罪孽,好像年轻的时候手上沾的血真能够被这几句经文洗干净,可笑。
觉远禅师足足讲了一个时辰,讲到第九品授学无学人记品,忍不住流漏出一些疲态,毕竟是古稀之年,身子不复年轻时的健壮,香客们虽意犹未尽,却也忧心禅师身体,忙终了,又添了香油钱各自散去。
婵衣起身,因跪坐时间久了,腿有些发麻,锦屏小心的搀扶她起来,系上大氅正准备离开,却见刚才那夫人站起之后,身子摇晃了几下,毫无征兆的倒了下来,眼看着要跌到地上,婵衣心中一急,忙伸手过去扶,那夫人直挺挺的倒在了她身上,撞的她胸口发闷。
婵衣将那夫人抱住,吩咐几个丫鬟将正殿的窗户打开,让风透进来,又伸手将她的帷帽掀起露出下颔,用力掐她的人中穴,掐了许久那夫人才转醒。
而刚打帘进来的一个穿着体面的嬷嬷瞧见她们这般,惊得直喊:“你们是什么人?对我家夫人做了什么?”说着就要动手抢人。
婵衣皱了皱眉,抬眼看了那个嬷嬷一眼,眼中的厉色让那嬷嬷心头一惊。
“倒真真是一个忠心护主的奴才,方才你主子晕厥在地时你在何处?”许是因她前几日刚发落了思琪,再见着这般拿腔作势的奴才腻歪的很,忍不住嘲讽道:“这般将主子安危置之不顾的奴才我还是头一回见,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那嬷嬷一愣,忙跪到那夫人面前,仔细看她的脸色,见她面色有些发青,知道这小姑娘所言不假,眼眶立刻红了,急切道:“都是奴婢的过错,方才就不应该离开您去取什么经文,您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让奴婢回去怎么跟侯爷交代啊!”
……
【昨天更新的那个云伯侯大夫人,小意想了想,跟诚伯候府太相似了,所以改成了定国公夫人,近几天的内容都是在走剧情,会有些枯燥,不过下面马上会迎来一个小高|潮。】
遇险(一)
那夫人摆摆手,支撑着要起身,“秦妈妈不可无礼,刚刚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下就什么也不知了,多亏了这位小姐……”
婵衣忙一把扶住她,仔细道:“夫人还是先歇歇再起身吧,方才殿内人多,乌烟瘴气的,才开了窗子通风,别一会又难受了。”
锦瑟去打了热水,泡了些茶端过来,婵衣拿了一碗茶递给她,细声细气的道:“您缓缓,喝些热茶吧。”
秦妈妈忙恭敬的接过茶碗:“刚才是奴婢无状,还望小姐恕罪,夫人她身子不好,奴婢也是担心。”
婵衣笑了笑,没有接话,毕竟不是自家奴才,她不好一再的斥责。
那夫人喝了热茶,神色比刚才好了许多,抬头问:“让你取的经文取来了么?”
秦妈妈连忙道:“取来了,您放心吧,除了妙法莲华经之外,主持还多给了一本心经,说夫人思虑太重,多看看经文放宽心,日后必能有善果。”
善果什么的她也不想了,只求珏儿的前程一片平顺,将来再娶一房得心的媳妇,也算她的功业了。
隔着帷帽上的纱,她侧头打量着婵衣,十一二岁的女孩子眼睛生的十分漂亮,肌肤胜雪,长眉入鬓,嘴角带着笑意,从柔美的脸颊上看,长大后定然是个美人。
“我瞧小姐也是信佛之人,不知是哪家的闺秀,”她从秦妈妈手里拿过经文,笑着开口,“这两本经书小姐看看可喜欢,就当我送给小姐的见面礼。”
婵衣恭谨的回道:“家父姓夏,现任大理寺少卿,”见那夫人硬要将经文给她,忙推辞,“这经文是您供奉许久的,晚辈怎好夺人所好……”
原来是信阳夏氏,她笑了笑:“不妨事,佛经自要送与懂它的人,夏小姐虔诚,想来菩萨不会怪罪。”
看那夫人的样子,是定然要送她的,婵衣盈盈一笑:“晚辈今日是为祖母还愿来的,祖母信佛也喜听高僧讲经,晚辈便来听听,也好回去转述给祖母听,若夫人不嫌晚辈愚钝,就将这本心经送与晚辈吧。”
真是善解人意的孩子,她心中对婵衣的喜爱更甚,也没有再强求,扶着秦妈妈的手站起来,“今日能结识夏小姐,想来也是我的善缘,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婵衣忙推辞,连声说:“能结识夫人是晚辈的福气,何况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您别记在心上。”
那夫人脸上带笑,对婵衣越发肯定,施以援手却不邀功,不卑不亢果然是大家闺秀,夏家倒是有个好女儿,她点点头,与婵衣告别。
婵衣在殿内收拾了一下,随身的锦屏进来轻声道:“小姐,我刚刚打听过了,今日来上香的除了在金殿上了头一柱香的定国公夫人,还有齐国候家的三奶奶,忠勇伯家的老夫人,方才在殿中的应该是定国公夫人。”
婵衣点头,与她猜想的结果一样,看那夫人通身的气度便知道她身份尊贵,可惜了,据说定国公是得了急症年纪轻轻就亡故了,爵位由长子王珏承袭,如今是定国候。
前世的定国候不显不露的,所办的差事也都是些吃力不讨好的,明明府上是开国元勋,却一直不得器重,也不知是得罪了谁。
摇摇头撇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走出藏经殿,才发觉外面起风了,殿外种的两颗松柏在寒风中摇动着枝干,天气阴沉沉的,寒风呼啦啦的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晌午已过,在厢房歇了歇,随意用了些素斋,又包了几份素饼,婵衣打道回府。
遇险(二)
马车轮子咕噜噜的行走在山路上,车厢内放置了暖晶石,怀里抱着暖手炉,虽然车外凛冽的风呼呼直响,车内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冷。
婵衣斜靠在忍冬花纹的靠垫上,捧着佛经漫不经心的翻开,瞬时,眼睛一亮,书页上的蝇头小楷十分端正,骨力遒劲浑厚宽博,这本经书竟然是手抄的,她忙翻到最后一页,乙卯年十月二十七日觉远抄,果然是觉远禅师的手抄本。
她有些诧异,没想到定国公夫人会将如此珍贵的经文赠与她,要知道觉远禅师是大佛寺主持,加之年岁已长,手抄本近几年已经很少传出了,能够让他开光供奉在佛前的经文已是稀少,而手抄本更加寥寥,定国公夫人竟然有如此大的面子。
婵衣将经文放置在杨枝木匣子中,正要开口吩咐锦屏收好时,马车忽然狠狠的颠簸了一下,随即不受控制的狂奔了起来。
婵衣只觉得自己的胳膊肘重重撞在车厢一侧的横木上,痛得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锦屏跌跌撞撞的爬过来,伸手护住她,“小姐,您没事吧?”
婵衣摇摇头刚要说话,却发现马车的车速惊人的快,颠簸感越来越大,她急声道:“快让人看看车夫还在不在,应该是马儿受惊了,让他好好安抚马儿,不然我们都要没命。”
锦瑟连忙扒住门框,慢慢挪过去,将帘子挑起一个角,往外看了一眼,惊声道:“不好了,老李头倒在车辕子上头了,整个人不停抽抽,嘴里还翻着白沫子,这可怎么办啊!”
婵衣暗道一声糟糕,今日出门是她临时起意的,并没有仔细检查马车跟车夫,府中事务皆是由颜姨娘料理,她想动手脚简直太容易了。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婵衣推开锦屏,“我去看看。”
锦屏吓得腿肚子直抽,急忙阻止她道:“您还是在车里,万一有什么闪失……啊…”话未说完只听她惊叫一声,余下的话被马车突如其来的晃动吞回了腹中,
婵衣掀开门帘,一手扒着门框一手伸出努力去够缰绳,只见眼前一个人影一闪,缰绳已经稳稳的握在了那人手中,他站在马车上,手持着缰绳,不知施了什么法子,拉车的马儿前蹄悬空而起,高昂的嘶鸣了一声,然后一阵颠簸过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那人翻身下了马车,凛冽的风将他的衣袂吹的翻飞,婵衣忙躲回车内,听得外面人喊了一声,“侯爷,您没伤着吧?”
外面那个人的声音是一副的沉稳淡定:“无事,叫韩进过来,这车夫犯了急症,再不治只怕就要不好了。”
外面一阵脚步声匆匆忙忙,婵衣看了锦屏一眼,锦屏立刻会意,忙掀开帘子道:“不知是哪家府上的公子救了我们?”
婵衣从挑起的帘子看过去,看到车厢旁边站着的那人,分明还是个少年人的模样,穿着素青色锦衫,束着靛蓝双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头上一个小小的白玉冠束发,而少年的面容却是少见的秀美绝伦,一双点漆的眸子冷清异常。
……
【小意的牙齿坏了,今天出门去医院结果没挂到专家门诊,预约了一个明天继续去,悲催的人参啊。】
遇险(三)
少年一边吩咐人将车夫老李头平放到地上,一边淡淡回道:“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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