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果,谎言与自我欺瞒则因此而生。
「书瑞。」
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把头靠在曲书瑞的肩窝里,紧紧地,用全身的力量抱住他。
「干嘛?」
「你舅舅他那时,要是没有被迫相亲结婚的话,会过著怎样的生活呢?」
「大概会继续保持他的同志身份,但还是一如往常地住在家里,没有对象,嗯他没有稳定交往的对象。」曲书瑞愣了一下,却很快地回答,顺畅自然彷佛他早就设想过几百次同样的情境,「然後,说不定有一天还是会对我出手,不过也不是爱我的意思,就只是因为我是他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培养长大的孩子,就算他本来没那个企图有一天也会走到这一步。」
「你怪他吗?」
「不。」曲书瑞说,「後来我完全可以拒绝他,但还是发生了那麽多次,我才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了,没有他以後的我,除了和坏掉的自己相处下去,还会拖别人下水,把别人也弄坏,你懂吗?」
「你又知道你是在拖我下水了?」张振豪突然有点生气,「你们的问题不就只有太想伪
装而已吗?」
「要是我没找你上床,你现在搞不好都交女朋友了。」曲书瑞悠悠地说,稍微挣脱了他的怀抱,与他并肩靠在枕头上。
「女朋友对你来说就只是伪装正常的工具吗?像你舅舅结婚一样,你把雅淇学姐、小庭当什麽?我对你来说又只是一个你想弄坏的东西吗?开什麽玩笑?」
张振豪也有点火大,今天被打到瘀青的地方还在痛,所幸没伤到内脏,他想,否则现在他搞不好就会伤口迸裂而死了。
「觉得我很烂的话就离我远一点,不要管我,我没求你来救我。」
「幼稚。」张振豪声音也高了起来,「你每次良心发现想阻止自己伤害我,就会装出这种不屑的嘴脸,要是我会被你吓跑早就跑了,用得著你继续装吗?」
曲书瑞好像有些软化了,他叹了口气。
「我不是完全的同性恋,也是真心的喜欢过雅淇或小庭,虽然我看起来三心二意又烂又贱,但对每一个人,包括舅舅,我、都真心地以为可以就这样永远在一起过。但我不是完全的同性恋、你也不是,我没必要拖著你一直保持这种关系。」
「我呢?」
「啊?」
「你对我又是怎麽想的?像你舅舅看你一样吗?最好到手、亲自调教出来的性欲处理玩具?」张振豪声音有些颤抖,即将揭开真相前心里冰冰凉凉的,「你对我也有一点真心吗?」
曲书瑞转过来看著他笑了,浅浅地,侧脸融进夜色里,唇角的笑涡里有灰色的阴影。
「我常常告诉自己这样不行,害你对我有所期待,但我又常常做恶梦,就算和雅淇或小庭在一起时也一样,在梦中我总是待在舅舅的房间里,躺在床上,一丝不挂,身上都是乱来过的痕迹,
然後舅舅会走进来、骂我像他一样变成见不得人的同性恋、然後我以前的女朋友们、还有雅淇和小庭也都走进来,每个人都骂我肮脏、淫荡、恶心,然後一个一个消失在黑暗中。」
「我绝望地想叫谁的名字,但没有人回应我,然後我突然看见你就站在墙角,一动也不动,只是很专注地看著我,压抑著想走到我身边的念头似地,握著拳头……虽然房间变得一片黑暗,我却看得到你一直都站在那里。」
「我後来有走到你旁边吗?」
曲书瑞轻笑,「没有,因为我每次梦到这里就醒了,但我就弄清楚了。」
张振豪发现不知何时曲书瑞又靠到自己身上,而他也习惯地揽住了曲书瑞的腰,像方才从来没有大声互相伤害过,只是普通到不行的情侣在分享前一夜做的恶梦一样。
「你下次继续梦下去,不要醒来。」他听见自己在说话,「我就会走到你身边。」
「我知道你会。」曲书瑞说,「所以你出现在体育馆时,我……要是你看见正在做那种事的我,真的就这样走掉的话,我就要死掉了,那时我才发现再怎麽欺骗自己和你,都只是白费力气而已。」
张振豪静静听著曲书瑞的告白,轻轻握住他的手指。
「张振豪,我其实喜欢你,现在才说你会相信吗?」
回答他的是炽热的亲吻。
树影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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惯性欲求…22
22
他们很快有了新的教练。
之前在河堤练球时抢过场地的欧吉桑社会队带头大叔,在他们第三周自行练习後,好奇地跑来询问老强的下落,然後自告奋勇地带著他们练习,很快地就与这群大学生打成一片。
因为事情闹大到了校方那里,後来不知道中间使用了什麽手段,总之张振豪和曲书瑞也没有再遇到老强所谓的报复,曲书瑞平安无事地出院之後,日子就像平常一样,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比起事件发生之前,已经有所改变了。
「唷,练完球大家去吃热炒!」
「又是热炒喔……?」
「不要吃热炒啦,叫披萨过来大家坐著吃啊,天气这麽好!」
「哪有披萨送到河堤的啦,你要请客唷?」
「那就派人去买,我们在这里收球具嘛,很青春耶!」
「谁要去啊?」
「剪刀石头布啊,不然测跑垒的秒数嘛!」
众人乱烘烘的一片讨论中,一向缺乏创意的沈若瑜很快就采纳了大二学弟的意见,掏出手表计时,大家则从一年级开始轮流跑垒一圈,最慢的负责骑车去买披萨。
最近的披萨店离他们练球的河堤少说也要骑十分钟的车,更不用说是叫这麽多人份的披萨需要耗费的等待时间,於是大家都拚了命的狂奔,让负责测速的沈若瑜咆哮著你们练习时有这麽快就好了。
「18秒2。」沈若瑜报出张振豪的秒数,虽然不是特别出色的成绩,还是让目前殿後的学弟不满地啧了一声,随即被接著要跑的曲书瑞拍了拍肩,「小猴啊,为学长和经理服务是美德,这种时候怎麽能唉声叹气呢?」
「是,学长加油!」小猴学弟用极度哀怨的眼神看著曲书瑞,沈若瑜一声开始,曲书瑞就拔腿跑了出去。
曲书瑞的跑垒速度一向非常快,快到有时候软弱的内野滚地球都能让他跑上一垒变成安打,因此小猴看看剩下的大四学长,只能认命地准备去拿钥匙。
但在众人的夹杂著脏话的惊叫下,正绕过二垒的曲书瑞却似乎脚下一滑,跌倒了。
「喂喂,那家伙。」小范学长走过来叨念著,重重拍了一下一拐一拐跑回来的曲书瑞,吴爱伦拿来冷冻喷剂要帮他看摔到的地方,曲书瑞甩甩手,侧头露出招牌纯真笑容,「我没事。」
「看起来真的没事。」沈若瑜过来端详了一下曲书瑞被吴爱伦卷起裤管的小腿,便把刚才跑垒时小范学长负责记下的披萨口味和队费交给曲书瑞,「辛苦你了。」
「哎,队长,我一个人提不动耶。」
「谁要陪他去?刚刚谁倒数第二名?」
全员装死,明显是倒数第二名的小猴学弟根本就尿遁跑到流动厕所里了。
「那我只好自己指定了。」曲书瑞笑笑,把裤管卷回来,接过钱塞进口袋里,晃著手上的车钥匙。
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有数,张振豪站起来走到他旁边,小范学长吹了声口哨。
「勇者。」
「记得提醒阿瑞买炸鸡!」学弟不忘提醒,而沈若瑜用复杂的表情看了他们好一会,才简洁俐落地给了指令,「不要在路上拖太久,早点回来。」
「他是不是知道啊?」
沿著河堤缓慢地骑著车,曲书瑞突然想到似地问。
「他是知道。」张振豪握著曲书瑞机车的油门,感受著曲书瑞贴在自己背上的温度,尽量简短地把沈若瑜那天听见的事说给曲书瑞听。
曲书瑞靠在他肩上点著头,「那你觉得他知道以後会心甘情愿在假日把寝室留给我们吗?」
不是这个问题吧?张振豪对曲书瑞满脑子太过直接的思想有些哭笑不得,但他还是正经地回答了,「那还要通过阿廖那关才行。」
「阿廖喔,书呆子交到女朋友啦,是他双修的那个系的女生,很神奇吧?」曲书瑞得意地告诉他,「有女朋友的人最常彻夜不归啦,他那家伙一定不会带人回来的,跟你保证。」
张振豪反而愣了愣。
「为什麽上大三以後,好像……」
「好像什麽?」
「春天来了之类的吧。」张振豪含混地说,把车速加快了一些,「大家都各自去谈恋爱了,反而不像大二那时为了办活动每天都混在一起。」
「长大以後本来就会这样啊,你会寂寞吗?」曲书瑞低低笑著,环著他的腰,把下巴凑到他耳朵旁边,「还有我每天跟你混在一起啊。」
张振豪的耳根倏地红了,加快了车速,河堤一座座高压电塔风一样掠过去。
「喂,张振豪,你不是暑假才拿到驾照,撞坏我的车你就自尽吧!」
半小时後两人买回了全队的披萨。
沈若瑜彷佛惊讶於两人这麽早回来,傻傻问了一句,「这麽快喔?」接著就被曲书瑞揽到一边,轻声在耳边说了几句以後弄得面红耳赤。
初冬的天空暗得快,大家吃到一半,天就全黑了,愣愣地望著不远处球场边的照明灯一起亮起来,彷佛漆黑天幕里银色的飞碟。
「哇靠,球场什麽时候变高级了?」
「因为我们之前都上午练球看不到啦!」
曲书瑞突然兴奋起来,放下手中的章鱼烧披萨,往背包里翻,掏出了一大盒仙女棒。
「喂喂,刚才买了这个,等下来玩!」
小范学长立刻拿过仙女棒,掏出自己的打火机,霹哩啪啦地就点燃了一支。
「哇啊!」
披萨盒上爆出了一串橘黄色的光瀑,如喷泉倾泄一样的火光,照亮了围在周遭的脸孔。
瞬间连咀嚼的声音都停了下来,令人呆然的美丽。
众人的手争著伸进小小的袋口,跑到草地上各散一方,很快地,就点起了一圈燃烧著的火花。
「喂,我们去找找看有没有狗屎,装在上面看看?」是小猴学弟兴致勃勃。
「不准!你以为这是冲天炮喔,恶心死了!」小范学长用力揍了学弟一拳,「你敢去找就把自己的手插到狗屎里吧!」
但一向严肃不可侵犯的队长却没加入战局,沈若瑜此时站得远远地,和上次比赛後来送饮料,从此进展顺利的学妹站在一起,学妹手中也握著一支仙女棒,两人安静地注视著。
「你刚刚就是为了去买仙女棒?」张振豪不知何时走到曲书瑞身边,和曲书瑞一起看著沈若瑜及学妹的背影,想起曲书瑞在等披萨时,突然消失一阵子又跑回来一脸神秘的样子,顿时了然,「想帮沈若瑜吗?」
曲书瑞把一支仙女棒塞到他手中,抓起他的手,点上。
「很多事想做就是想做,是没有目的的。」
曲书瑞灿烂的笑容映照在火光中,有种单纯的傻气,张振豪不禁伸手摸摸他的脸。
「你喔。」曲书瑞抓住他的手,「就不怕他们看到?」
「你怕吗?」张振豪反问。
曲书瑞摇头,很快地四处张望一瞬,却看见吴爱伦一个人孤单地站在树下,拿著一支没点燃的仙女棒,有些落寞地望著沈若瑜和学妹的背影。
彷佛无意间戳破了什麽秘密,曲书瑞扬起眉头,拉了张振豪的手就要走过去,忽然又停下脚步,欺近身来,轻舔了一下张振豪的唇,然後靠到他耳边。
「这周末,带我回你家。」
说要见家人什麽的其实言之过早,但张振豪把曲书瑞当成顺道来玩的同班同学介绍给家人,也没有造成什麽麻烦。
第一次见到儿子的大学同学,张妈妈自然非常开心,热情地叫儿子好好款待人家以後就回到厨房里忙碌著,只剩下两人坐在张振豪房间里的床上。
张振豪家只是比小康更普通的家庭,坪数不大,房间也小而简单,就和宿舍差不多。
面对面坐在狭小房间的单人床上,虽然已经入冬,房间里仍然弥漫著闷热的气息。
「我家很小。」张振豪说,站起来去拉窗帘,试图让房间看起来明亮一点。
「我家也差不多。」曲书瑞盘腿坐著,左右打量房间龟裂的墙壁,「但你房间好乾净,跟宿舍一样。」
「因为东西少。」
「也太少了吧,男人房间里会有的东西你都没有。」
「男人房间应该有什麽?」张振豪坐回床沿,看著逐渐朝自己靠过来的曲书瑞,唇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
「我妈就在隔壁哦。」
曲书瑞顺势整个人趴到他大腿上。
「躺一下也不行?这麽小气。」
张振豪把身体往後仰,撑著床铺,往下望著不知在盘算什麽,神情狡黠的曲书瑞。
这里是自己家,没道理去哪都被他掌握所有节奏。
「我也想去你家。」
「我妈会把你打出来哦!」
「你妈连朋友去玩都不准吗?」
「朋友啊……」曲书瑞笑眼弯弯,手果然不规矩了起来,沿著自己安然枕著的大腿逐渐往上,隔著裤子触摸沉睡著的部位,「原来我们这样只是朋友哦?」
每次被曲书瑞掌控了这种气氛,就什麽都谈不了了,已有觉悟的张振豪皱著眉头,扣住他的双手,「我是认真的。」
曲书瑞任他抓著,眼神依然彷佛在笑,「我又没说你在说谎。」
「我知道你想陪我回家、想陪我向我妈出柜,告诉他即使不是和女人在一起,她的儿子也有机会过得非常幸福,而不是像舅……」
张振豪低头就吻了下来,截断他带著「你很天真」的笑意细数的幸福定义。
「唔……」
这个姿势并不是很适合接吻,曲书瑞还有馀裕想著「你柔软度也太好」,张振豪就稍稍离开他的唇,爬起身来,调整好姿势,跪在他身边俯下头像小狗舔舐饲主一样轻轻舔著他的唇,与其说像之前他们的吻一样带著疯狂的欲求,现在的吻只是亲密的碰触,温柔地宣示著自己的存在,不需言语。
曲书瑞不知不觉双手环上张振豪的肩。
几乎要把这里当成宿舍的床,吻得正投入时,突然传来叩叩的敲门声,两人都惊得立刻分开。
「妈?」
张振豪拉好其实没怎麽乱掉的衣服,努力调整了呼吸,曲书瑞也乖乖在一旁坐好,假装在浏览没什麽书的书架。
「打扰了吗?快吃饭了!振豪你来帮我一下好吗?」张妈妈穿著围裙,温柔的笑脸出现在门口,张振豪生硬地应了一句哦,站起身前和曲书瑞交换了一个眼神,又粗声地对母亲说,「平常不是都直接进来吗?怎麽突然好像我们在里面做坏事一样?」
曲书瑞瞪大眼睛,这家伙哪根筋不对了?随即又摇摇头,在张振豪的书架上发现唯一的一本漫画,他露出了一点笑意,把它拿下来,接著,就听见脚边背包里,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张振豪回到房间里看见曲书瑞站在窗边,背对著他讲起了电话。
熟悉的嗓音,无奈又拗不过对方似地,充满一些宠溺和温柔,还是全部原原本本地,从刻意压低的声音中透出来,那是他熟悉不过的曲书瑞和情人讲电话的方式,但不是对他。
他顿了顿,看著曲书瑞边讲电话,边拿在手上的漫画,是他小学时买的,当时还叫小叮当的机器猫漫画,想起去年在山上那场讲不出真心话的戏,於是他顿了顿,在曲书瑞没发现他之前就退出房间。
张振豪一直站到曲书瑞说完了电话,合上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