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合上了盒子,将它贴身收起。对于这个海伦,苏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转向丽,吩咐:“丽,明天用一天时间清理钟摆城,然后把能带的都带走,我们要撤出这里。你的时间只有48个小时。”
丽非常惊讶:“为什么?工厂大多完好无损,而且里面的很多设备根本运不走!我们现在有足够强大的火力,如果那些蝎子再来的话,我们一定会给他们一个非常深刻的教训的。”
“这是总部的建议。”在丽面前,苏并没有说这是海伦的建议,不然的话恐怕又要浪费一番解释。他现在也开始学得聪明些了。
丽仍然不情不愿地想要争论什么,却被里高雷硬扯着拉走了。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苏什么事情了,具体事务自然由三名扈从一手包办。他回到自己的军帐内,闭目静坐了整整十分钟,才将心情渐渐平抑下来。
这次侦察蓝蝎的前进基地,也不能说全然一无所获,在长时间的潜伏和穿越感应区后,苏又得到一个进化点。不过,仅凭现有的十五个进化点,想要继续在感知域中进阶,还是远远不够。苏已经感觉到,下一次在感知域中将会形成一个新的六阶能力。但是六阶能力至少需要三十二个进化点,恐怕还要经历过几场生死激战才有可能获得。
进化是为了更强大,更强大意味着更多的权利和更好的安全,为了追求进化而去冒有可能死亡的风险,听起来逻辑上很说不通,但苏却是一直在这样做。他也不清楚为什么,只知道自己内心深处一直在恐惧着什么,只有更多的进化,更强大的能力,以及更深沉的战斗智慧,才会使他感觉到安全。但是每当获得新的能力后,苏看到、感觉到的却是更多的未知,相应的也就更加的恐惧。这好象是一个根本无法解决的循环。苏必须控制自己获得进化点的冲动,就象是深夜中一只努力不向灯火扑去的飞蛾。
犹豫了一会,苏向帕瑟芬妮发了条讯息,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给她发讯息。
几乎是讯息发出的同时,屏幕上就出现了帕瑟芬妮的影像。她灰发散乱地披散在肩上,脸上还有一抹硝烟的痕迹。屏幕上到处都是弹雨、火焰和爆炸,帕瑟芬妮匆忙说了句:“宝贝等等!”然后画面就是一阵剧烈抖动,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
仅仅过了几秒,画面就重新清晰了起来,帕瑟芬妮笑意嫣然,乱发和脸上的硝烟灰迹反而更加为她增添了几分风情。只不过从画面中可以看到,在她背后一辆新时代风格的战车正熊熊燃烧着坠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然后就是惊天动地的爆炸。虽然隔了近百米,炽热的风流仍将帕瑟芬妮的灰发拂了起来。
“难得你肯来找我,是不是你那边有什么麻烦了?”帕瑟芬妮毫不掩饰自己的关心。
看着不断转战四方的帕瑟芬妮,苏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和她的付出比起来,自己的一点委屈根本就不算什么。虽然在苏看来,这并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一些根本理念上的冲突。不过他也知道,恐怕除了他自己之外,暗黑龙骑中所有的人都不会这样认为。
“没什么,不用担心我。海伦已经说了今后会多放些注意力在这边。”苏微笑着说。
“是吗,那太好了!海伦肯这么做,那就没问题,你只要听她的就好了。”帕瑟芬妮看起来是发自内心的高兴,眼睛中都在发着光。
看到帕瑟芬妮对海伦无条件的信任,苏先是惊讶,然后就重新审视海伦的建议。虽然她看起来没有任何能力,可是这个世界,并不是一切都以力量作为惟一的考量。苏自己就曾经狙杀过无数能力在自己之上的目标,所以明白在绝大多数时候,智慧的作用要比力量大得多。
“还有,我听说了你在蓝蝎前进基地的行动,战场上可是从来都没有什么宽容和怜悯。对待敌人,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直接摧毁。这种时候你可不能心软呢!好了,先就这样吧!”
通讯被即刻切断,看起来帕瑟芬妮那边的战事十分紧张。
苏沉默的将战术板收起,静静地坐着。海伦和帕瑟芬妮的说话风格不同,海伦是毫不留情的指责,帕瑟芬妮则要迂回委婉得多。但是她们的观点一致,都认为苏错了。
不过,尽管知道摧毁一切已知和未知的敌人是暗黑龙骑的宗旨,但是苏始终难以理解,为什么两个未曾接触过的组织初一碰面就要发生你死我活的战争,而不是先试着坐下来谈谈,看看有没有和平相处的可能?
苏拿出潘多拉的日记,抚摸了一会已显得陈旧的封皮,然后慢慢地打开。
审判镇。
佩佩罗斯无声而迅捷地走进了小镇中央的教堂,来到梅迪尔丽座前,奉上一张电脑板,说:“阁下,这里是苏少尉近期全部的战事与行动纪录,以及和总部基地通讯纪录的摘要。”
梅迪尔丽接过了电脑板,迅速浏览了一遍,抬起了头,盔甲缝隙中渗出层层寒气,问:“佩佩,你怎么看?”
佩佩罗斯说:“我同意海伦和帕瑟芬妮将军的看法。苏中尉这次在战场上的表现十分软弱,如果不在此时加以纠正,那么他今后将会遇到非常多的危险。”
梅迪尔丽将电脑板还给了佩佩罗斯,若有若无的叹息了一声,然后轻轻的说:“也许所有人都认为这是软弱。不过,如果当年没有他的这种软弱,我早就成了荒野中的尘泥。”
佩佩罗斯呆了呆,想要说些什么,却见梅迪尔丽挥了挥手。她只得应了声是,退了出去,让梅迪尔丽独坐在幽深寒冷的教堂中。
苏手中的日记是深蓝色封面,正中凸印着一只狰狞的蝎子,完全是灾难之蝎风格。日记很厚很重,皮制的封面边缘已经出现多处磨损,里面的纸页也变得有些发黑和蓬松,显然是被翻阅太多的痕迹。
日记的扉页上用稚嫩的字体写着:“从今天起,努力长大。安洁,于血蝎之月29日。”
扉页上还绘着一片遍生野花的草原,上面有一个小女孩张开双臂奔跑着,在她身后,则是一个不算太高、但很伟岸的男人背影,在他的身边,陪伴着一个娴静的女人。这幅以彩色钢笔绘出的画线条简洁,却十分传神。显然小安洁在绘画上有惊人的天赋。
苏又翻开了第二页。
“今天是我九岁的第二天,很高兴,可是我还是和昨天一样的高,真希望快些长大。安洁,于血蝎之月30日。”
看上去,这就是一本普通的小女孩日记,不过如果迪亚斯特没有说谎,那么这本日记里一定有秘密。九岁的时候,潘多拉还没有给自己改名字,她原本的名字是安洁。而在十岁生日时,她给自己取了新名字潘多拉。所有的变故,应该都是出自这一年里。
苏继续翻阅,逐渐读到了一些值得注意的东西。
“我比生日的时候长高了三公分!可是这用去了我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还是太慢了。我要努力长大!爸爸说了,等我长大了,就把灾难之蝎都交给我。洁西卡姐姐好象非常不高兴。安洁,于天蝎之月1日。”
“为什么每天总是要不停的上课呢?好枯燥!我想出去玩,可是爸爸不让,说外面有很多很多的辐射,出去会死掉的。什么是辐射,是那些彩色的光线吗,它们照在身上很舒服啊!好象只要被它们的照射,我就可以长得快点。安洁,于毒蝎之月3日。”
“我讨厌上课,越来越讨厌,我想出去玩。老师们都很啰嗦,为什么说一遍就能听懂的东西他们都要反反复复地重复上七八遍呢?可是洁西卡好象总是没有懂,好奇怪。明斯特哥哥也总说听不懂。进阶数学,高能物理,基因基础,能力域初阶……课程表好长好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上完。我想出去玩,我喜欢那些光线,它们很漂亮,也对我很好。只要和它们在一起,我就可以快快的长大。安洁,于地蝎之月9日。”
“爸爸重新安排了我的课程,从明天起我就要单独听课了。他和老师们说我的进度可以加快三倍,耶!爸爸万岁!洁西卡姐姐很不高兴地跑掉了,我现在知道了她不喜欢我。不过没关系,早点上完课,我就可以早些出去玩了。安洁,于地蝎之月10日。”
“今天的课程结束得很快,老师们给我的感觉都有些奇怪,他们为什么不停地偷偷看我?不过,我是觉得我比洁西卡好看,虽然她肯定不这么认为。不管怎么说,今天又学完了三本书,我有一整个下午可以出去玩了。安洁,于地蝎之月15日。”
“我喜欢它们,它们也喜欢我。现在只要我出去,它们就会来找我,它们很漂亮,也很聪明,而且它们很愿意帮我,帮我长大,帮我变得聪明,帮我变得漂亮。当它们进入我的身体时,我可以感觉得到它们的开心。它们很漂亮,有数不清的颜色。不过,书上不是说只有一种阳光,而且只有天上云开的时候才会有阳光吗?天上的云会开吗?我从没看到过。安洁,于水蝎之月11日。”
“今天和洁西卡说了它们的事,可是她说我疯了,要不然就是在说谎。她说外面永远是灰色的,从来都没有什么彩色的光。我现在知道,它们讨厌她,不会给她看见的。我也讨厌她。安洁,于绿蝎之月7日。”
“洁西卡今天换了一件新衣服,专门来给我看。她好象是要我看她的胸,然后嘲笑说我胸前什么都有。我完全没看出来那两团肉有什么特殊作用,书上也没有提过。可是她看起来很骄傲,而且明斯特哥哥好象也很喜欢那两团肉,他一直偷偷地从洁西卡的领口往里面看。我越来越讨厌洁西卡了,讨厌她的一切。洁西卡完全是个笨蛋,她到现在一本书都没有学完,我已经开始学第二十六本了。安洁,于明蝎之月1日。”
“今天,它们告诉我应该到后面的储藏室去。我去了,因为它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洁西卡和明斯特哥哥在里面,他们什么都没穿,在做些奇怪的事。对了,有一本书上说,这叫做交配,是为了繁殖后代要做的事。可是洁西卡应该繁殖爸爸的后代才对,她为什么要和明斯特哥哥交配?不过没关系,她什么都繁殖不了。我看到它们进入了她的身体,把她能够繁殖的器官悄悄地破坏了。安洁,于明蝎之月3日。”
“我把昨天的事告诉了爸爸,他非常生气。下午,明斯特哥哥和洁西卡都不见了,听说洁西卡已经被关了起来,要特殊处理。什么是特殊处理?是象明斯特哥哥那样吗?他好象被爸爸的蝎子吃掉了。安洁,于明蝎之月4日。”
“老师们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我了,我现在需要自己到电脑上学东西。我现在才明白,原来不是别人太笨,而是我太聪明了。爸爸今天夸奖我了,他说我长得很快。他以前夸奖我时,还总会跟我说这个世界就应该由最有力量、最聪明的人统治,但他今天没有说这句话。爸爸好象在害怕我,真奇怪。安洁,于明蝎之月30日。”
“我不知道自己该学什么,向谁去学。从前的老师们原来知道的东西少得可怜,所以现在没有人教我,也没有人管我。爸爸也不管我了。现在每天我除了和妈妈说话,就只有和它们在一起。它们还在努力的帮助我,我知道自己还在变得更聪明,也更有力量。可是变得更聪明又有什么用处呢?我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好象该学的已经学完了。那些能力又有什么用呢?如果拥有了全部的能力,我又是谁?我知道,那样我就会变成完全不同的样子。安洁,于雷蝎之月15日。”
“爸爸今天带我去看最新式的武器了,他管那个东西叫做收割者。可是收割者真的好丑,而且非常非常的笨,只会按照设定好的程度去做事。爸爸旁边的人把那个程序叫做先知1。0。可是书上说,先知是比其他人都要聪明的人,这样说的话,好象我才应该是先知。我对爸爸说,应该把随便哪个生物的大脑安装在收割者的智脑里,这样才会有真正的智能,会比现在这种笨笨的样子要好得多。爸爸非常生气,他第一次狠狠地骂了我。我不知道我错在哪里,哪怕是一只变异老鼠也要比收割者聪明啊!它们告诉我,不是我错了,而是因为周围的人太笨,他们不能理解我的聪明。这个世界,应该属于我。真的是这样吗?再过一个月,我就十岁了,十岁是不是已经长大了呢?安洁,于雷蝎之月29日。”
“完全睡不着,书上说,这叫失眠。为什么会失眠呢,是因为爸爸吗?他在害怕我,好奇怪。安洁,于雷蝎之月30日。”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妈妈好聪明,好聪明。我爱妈妈。安洁,于血蝎之月1日。”
日记到此为止,后面的几页被撕了去。苏合上了日记,轻轻抚摸着磨损的封皮,毛骨悚然。
从时间来看,最后一个月中的日记是最关键的部分。因为,所有的变故都是在安洁十岁生日那天发生的。迪亚斯特元帅不象在撒谎,因为撕扯的痕迹十分陈旧,并不是刚刚撕下的。迪亚斯特能力再强,也不可能预知到这么久之后的事,从而提前就撕去了这几页日记。如果他能够预知到这一天,何不在房间中埋伏人员,一举把自己擒下,又何必以身犯险呢?要知道,苏可是犹豫了很久,才没有杀了迪亚斯特。在这个过程中,其实连苏自己都不敢保证会不会心念一转,直接杀了迪亚斯特了事。
此时此刻,天地间忽然响起一声霹雳,然后轰雷一个一个炸响,如同无数重炮炮弹落下,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震动!
闪电如网撒下,从大地直接连通云端,虽然隔着厚厚的帐布,也可看到外面的世界被接连不断的闪电映照得忽明忽暗。硕大的雨滴密集落下,砸得帐布噼噼啪啪的响个不停,风更是呼啸着,疯狂撕扯着天地间的一切!
在这个狂暴的雨夜,所有的人、所有的生物都躲在了房间、营帐或者是巢穴内。每一颗雨滴中都有足以致命的辐射,没有谁愿意被它们沾上。而那些只能露宿荒野的人,就只有倒在地上,任大雨将自己的身体淋透。那些针刺一样的感觉,是如此的让人绝望。
苏将日记小心收好,站了起来。
它们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始终在他心头徘徊不去。
苏掀开营帐的帘门,走出帐外,仰首望着夜空。天黑得深不见底,无以计数的雨滴倾倒而下,顷刻间就已经将苏淋透。雨水中有透骨的寒意,更有浓烈的辐射,刺痛着苏的肌肤。
苏眯起眼睛,在他的视野中,整个世界依然是黑的,灰的。
苏看不到它们,也感觉不到它们。
但是苏并不怕辐射,或者至少不怕这种程度的辐射。他很早就知道,自己也和周围的人不一样。
雨越下越大,颗颗雨滴已经如同大豆般大小,里面还夹杂了许多如鸡蛋般大小的冰雹,砸在大地上激起一团团水泥混合的尘埃。产自暗黑龙骑的营帐虽然坚固结实,不会被雨滴冰雹击破,可是同时风也很大,扎下的营帐桩基未必都十分稳固。所有的帐篷都在狂风暴雨中猎猎摇曳着,扯住营帐的绳子绷得紧紧地,甚至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飞。地面积水早已奔涌成流,好在营地选择的地势是一个相对制高点,暂时不用担心被雨水淹没。
苏静静在雨中站着,任冰寒刺骨的雨水贴着肌肤流下,一颗颗冰雹砸下时,他身上的肌肉微微一收一放,就将它们弹了出去。
天依然是黑的。
在雨中淋了很久,苏已经开始渐渐相信海伦的话,迪亚斯特应该是撒了谎,不过直到现在苏也没有想清楚他在什么地方说了谎,但这已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