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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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向感-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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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黑框眼镜垮垮架在鼻梁上。有点邋遢,更多是狼狈的男人,死沉著一双眼目露凶光,要为自己找别人麻烦的样子。
  忽然,陆朝觉得,有什麽东西,酸酸软软的在心脏深处乱钻,好像他终於『对』了。
  
  秦直看陆朝半天没反应,愣愣呆呆,就揉揉他的脑袋,放松一点语调讲:「没事,辞了就好。」
  其实没什麽,在外面工作哪有不遭白眼不受压榨的。只是被秦直这麽一揉,倒越揉越觉得怨气。陆朝一张手抱住秦直,下巴嗑在他肩膀上。後者拍拍陆朝的背,手掌顺了顺背脊,低头正好嘴唇靠在耳壳边。
  「没事,他敢不给你薪水,我陪你去要。顺便再请几个卫生局劳工局的人,好好清查他的店。一定能挑出几个毛病,让他停业十天半个月。」
  一想店长那副死人嘴脸到时会惨绿成什麽样子,陆朝忍不住很爽的偷笑,歪过头看秦直,「那国税局勒?」
  秦直嘴角一弯,「你也知道国税局。」
  「嗤。」
  一时温存,气氛好的让两人都舍不得放开手。只是陆朝想再进一步,嘴刚贴过去,差几毫米距离就被秦直仰起脸闪过,一场好梦做没几分钟就硬给人敲醒。
  再看,秦直的神色已经恢复成淡淡,不喜不怒,等陆朝说话的样子。昨天的摊牌,此刻又浮上台面。
  
  陆朝呐呐的说:「我知道你意思。我已经很死命在想了。就是怕你一个人不方便,不然现在也不会跑来找你。」一半是谎话,陆朝来的时候根本什麽都没想。可是这种觅路的本能,不能说与秦直没关系。
  陆朝不自觉眼巴巴地看著秦直,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好像一条无家可归的小狗,终於找到主人了又担心他不要自己。秦直往陆朝头顶上摸摸,确定没有垂耳,才滑下去捏捏他後颈。
  「我正整理资料到一半,中午还没吃饭。」
  陆朝听了眼睛一亮,自告奋勇的喊:「我去弄!啊…先扶你去书房。」
  秦直没说什麽,任陆朝架著手臂,两人三脚的向书房一拐一拐走去。
  别扭,却让人觉得满足。
  
  
  陆朝在厨房里开战快一个小时,偏偏秦直从书房这个位置看不见,但又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当一头长颈鹿。幸亏陆朝嗓门大,人没到声先到,才让秦直有机会把脖子收好。
  
  陆朝一踏进书房,大手套捧著一个长盘子边喊:「撤!快撤!」秦直坐在单人床边,到处都是杂物,随手往一个箱子上一指,陆朝赶紧将盘子摆上去。
  陆朝‘呼’的松一口气,秦直看他一脸大功告成的样子,问:「这什麽?去餐桌上吃不就好了,还拿进来。」
  长瓷盘表面金黄浓稠又带著焦香气,一闻就知道是起司,只是下面盖的是什麽,等於大猜谜了。
  「还好你有蛋,我乱七八糟通通拿来炒。没有饭我就用面包撕成条,最後上面铺起司片进烤箱小烤一下,很香吧!」
  秦直笑了笑,「就你会乱搞。」
  陆朝四周看了看,书桌前那张椅子拖过来空间不够,索性高跪在地板上,就著纸箱子,拿叉子往长盘戳起一大口,牵连著丝线扯到秦直嘴边。
  「你不要这样跪,我受当不起。椅子不会拖过来坐,东西搬走。」
  「罗嗦啊,这样喂你吃比较快。」说著硬把叉子塞进秦直嘴巴里,也不怕戳死他。秦直皱著脸咀嚼,没想味道意外的好。不过陆朝做的菜通常是这样,看起来丑或者怪,但挺不错吃。
  秦直一歪身从床铺拿了自己睡的枕头扔给陆朝,讲:「我是断脚又不是断手,你再拿一个盘子来分著吃就好。」
  陆朝把枕头垫膝盖下,虫一样扭来扭去。「干嘛,嫌我口水脏啊?」故意往盘里挖一口,将叉子含住再拔出去给秦直看,一脸『怎样?!』的挑衅。
  只要不涉及某些关键性问题,秦直对陆朝的宽容是没有底的。後者似乎凭藉本能探知这份优遇,又往盘子里挖找一块最好的蛋料,沾著起司送进秦直口中。
  陆朝由下而上看著秦直接受自己一叉子、一叉子的喂食,实在很难不饱暖思淫欲。尤其秦直舔掉嘴边连著的丝,却专注於手中资料的样子,陆朝超想立刻扑倒他,吃他嘴里的起司味。
  可惜,不能。眼前的平和实际短暂,陆朝敢保证自己要是靠过去,秦直一定马上躲开。然後……又要被赶出去了吧。
  
  秦直不动声色,眼角馀光悄悄瞄著陆朝。知道他一直盯著自己,好像连尾巴都无精打采的倒在地板上一拨一拨。不是他太狠,而是这节骨眼不能心软,否则前功尽弃。再不逼他一点,只晓得无条件服从生理欲望的陆朝,什麽时候细胞才轮得到用脑子思考。秦直确定陆朝对自己有感情,是多与少的问题。现在不全拿,让他身体也好心也好再离不开自己,年纪越大以後岂不是越没胜算可言?!
  
  就在两人各打算盘之际,陆朝的屁股震动了一下,随即亮起黄色闪烁灯。他再弄一大口喂给秦直,讲:「我出去接个电话。」秦直点头,不作声。
  
  
  陆朝退到玄关口,看见来电显示,换了几口气才接起。
  「喂,干嘛?」
  
  熟稔的口气,陆朝丝毫不知秦直撑著拐杖爬起来,藏在墙壁後面偷听。这种事,他以前不屑做,现在同样不屑。可是对象换成陆朝,哪个时候都不在考虑之列。
  
  「知道啦,明天我会去……干,我跟胖子一起。」
  
  陆朝讲的很快,没几句就要挂断,秦直看情况先拐回书房。果然没多久,陆朝就进来了。
  手机塞回屁股後面的裤袋里,陆朝重新跪好,拿起叉子往起司多的地方挖一口,很自然的又飞入秦直嘴巴。後者咬下,也很自然的问:「是那个店长找你回去上班?」
  「啊?不是。」
  抽回手,叉子在漂亮的焦黄面上多戳出三个孔。陆朝低著头,把叉子转几圈,说:「朋友找我明天聚一下,所以明天可能…不能来。」
  秦直脸上没表情,从鼻子里应一声‘嗯’,无所谓的音调。
  「我这里不需要你。你尽管放心去玩吧。」
  ‘唧—’。
  铁叉子刮到瓷盘的声音很刺耳,然而更刺的是别的位置。温温的起司,黏糊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陆朝吞吞口水,嗝也打不出来。
  他心虚。所以没发现为什麽秦直态度转变那麽快,也没发现,秦直在等他坦白。
  
  越是掩盖著不说,表示越在意。对陆朝,对秦直,都是同一个道理。
  他们走进迷宫里,一墙之隔。然而分岔的路,却远的绕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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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凉的食盘和此刻的心境一样。馀温,而美味尽失。
  
  「我吃饱了。」秦直抬头看一眼墙上挂钟,又回到文件里,像一个人自言自语。「没什麽事,你可以回」
  「我没吃饱!」陆朝抢话不让秦直说完,「而且还有晚餐,我会待到…那个时候。」含糊的口气,故意混杂心虚。总之,他不想走。
  秦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是沉默地坐著。陆朝似乎想表现自己所言不假,手拿叉子埋头拼命吃,塞到两颊鼓鼓,两道眉毛倒竖满脸苦色。那些面包黏著起司糊变成大石头在胃里堆叠,陆朝食量本来就大,现在却觉得想吐。
  
  「我想睡午觉,请你出去。」
  陆朝一滞看向秦直,後者依然冷淡。要不是确定听见他声音,从他维持不变的姿势和脸色,真以为什麽都没发生。陆朝气闷但也没发作,端了长盘站起来,一声不吭走出书房。
  
  
  气冲冲踏大步向厨房去,陆朝想把吃不完的东西倒掉。盘子才刚拿起来又觉得不好,手一转送进冰箱里。
  什麽态度!
  陆朝恨恨的骂,却没有办法让自己脱离眼前困境。秦直没有求他留下,是自己死赖著不肯走。
  但是……
  握紧拳头想往流理台上砸,半途硬生生卡住。因为他想到秦直说了睡午觉,这一拳就是下不去。
  已经好几次都这样,一离开再回去,秦直翻脸比翻书还快。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错在哪里?现在更惨,连问都不能问!
  
  胖子的话在脑子里转。不一样,陆朝闭著眼想,五官纠成一团。
  换成项平端,我会怎样?
  
  很快,陆朝发现这种比较没有用。别说项平端断腿轮不到他照顾。就算轮得到,情况也不会像这样……进退两难,又扔不开。
  项平端和秦直彻底不同的两个人,比什麽?!
  
  
  半天理不出头绪,这时候,秦直突然从书房里拄著拐杖出来,陆朝看见了忘记刚才矛盾,急忙小跑过去。
  「你干嘛?不是要睡午觉?」
  「你回去,我等下要出门。」秦直很不方便的拿手机拨电话,贴上耳朵。另一端似乎很快接起,就听秦直招呼都没打的讲:「魏,你现在来我家开车,他上钩了。」
  魏?上钩?才发觉秦直已换上外出休閒衫,陆朝巴在他身边,像一条知道主人要出门却不带自己的大狗,想都不想喊:「我也要去!谁上钩了?是那个案子吗?!」
  切断通话,秦直严肃中带著一抹焦虑的神情说明一切。他毫不容情,「你不准去。」
  「为什麽?你答应过我可以帮忙!」
  「没为什麽。我有魏竹帮忙就够了。」不知有心或无意,秦直从电视柜上找出车钥匙,偏过脸斜斜看向陆朝,说:「这几年,他一直都在我身边。」
  陆朝什麽都无法感觉,当下一股热气直冲眼眶,又胀又涩。极不甘心,忿怒的火气往上窜,逆流到嘴里,竟然是酸的。
  
  秦直见陆朝气的两眼冒火,眼珠子瞪大快掉出来,整个人紧绷死死盯著。却不知道他这个样子,像别人抓奸在床一样懊恼。
  但是,秦直不能不享受这一刻。因为陆朝的眼里、心里,满满装的是自己。
  
  「我就是要跟。凭你现在这样,你挡得住我吗?!」
  「我是挡不住你。以後,你也不必再来了。」
  
  没想秦直居然把话说绝,陆朝捏紧拳头,骨节喀喀作响。这个威胁太巨大,大到陆朝连反驳的胆子都没有。不跟去,现在摆明就是有人在威胁秦直。一条腿已经断掉了,下次还有没有命?!跟去,秦直说到做到。以前还存一分侥幸,莫名其妙就是相信秦直不会真的对自己生气。但是现在,陆朝不敢赌,他害怕。
  
  
  两人僵持著,不知道多久,秦直不再看陆朝,腰背很挺,好像他永远不会回头。午後光线静悄悄洒入,落在地上,却变成分割他们的利刃,毫不留情切出一道界线。陆朝伸出手,一进到阳光里,立刻烫的他缩回去。
  
  门铃响,秦直动了,像脱胚失败的泥胎,在脚跟後牵出一条歪曲身影。没多久,魏竹欢快的声音传来,鞭炮一样炸满整间屋子。他看见呆呆站立著的陆朝,再见秦直僵硬的表情,不知是不是明知故问。
  「他也要跟去?」
  问的是秦直,眼睛瞧的是陆朝。陆朝从头至尾视线不曾分给魏竹,他只看秦直。
  「没有,他不必。」
  五个字,抽断陆朝的神经。痛的他耳鸣嗡嗡,什麽都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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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喀’。关门上车,秦直坐在後座,魏竹直接从後照镜看著秦直问:「是不是真的要2012了,你舍得抛弃他?」
  「快开车,到COSTCO地下停车场。」
  魏竹一转车钥匙发动引擎,方向盘一打,踩下油门驶了出去。不过才刚上马路,他又继续。
  「你真的放心他一个人留在家里?要是他偷偷跟过来怎麽办?」
  秦直望著车窗外向後退去的街景,焦距却不在任何一点。魏竹窥不出秦直想什麽,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掌不自觉紧了再紧。
  「他不会。」
  在魏竹以为秦直不会回答的时候冒出这一句。怕把车开上安全岛,魏竹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红灯停下,稍微偏过身体回头看秦直。後者正闭目养神,整张脸遮在阴影里,只剩粗略勾勒的轮廓,看著感觉又冷又硬。
  魏竹也不再说话,老老实实将车子开抵目的地。
  
  
  秦直心里思索著,他暂时将陆朝的事情摆一边。多年来的律师生涯,唯一训练他最彻底的就是如何在最短时间内精神分裂。那个执刀医生终於扛不住压力,会选择约在大卖场附属的地下停车场,算他还有点头脑。转念想,恐怕是被逼到悬崖边,杯弓蛇影了吧。
  
  ‘叩叩’。不透光的隔热纸,从车窗外看不进里面。魏竹依然坐在驾驶座,扭脖子望秦直一眼,得到後者一点头,便按下车窗对外头那名男子比了个手势。男子略显焦虑弯著腰左右观望,才打开驾驶座後方的车门坐入车内。
  「秦律师,你还…还好?」男子直盯著秦直左脚,面露惊慌,好像那块石膏才叫秦直。
  「我还没死。」秦直只淡淡回一句,不多说。
  男人似乎长期处在一种高度紧绷的状态,秦直瞄一眼看见他指甲啃的出血。外科医生最重要一双能开刀的手,大概他觉得自己没希望再站回手术台。
  「那份检验报告是你寄给我的对不对?你想…想怎麽样?」
  男人无意识互绞著手指,秦直背靠车门,只是随意坐著,把玩轻薄的手机,在他修长手指间翻转。表情说不上高深莫测,但渐次增强的压迫感,连魏竹都乖乖缩在前座不敢插嘴。
  「我什麽都没做。不过,既然你有困扰,我倒是可以提供你一些我个人的意见。」
  「你有办法帮我?!」像抓住救命稻草,激动的男人差点把手按在石膏上。或许他还存有那麽一点点职业道德,男人的手在半空中停住,改握紧秦直的手臂。
  「说不上帮,应该是交换。」秦直偏头看一眼掐住自己的手,男人却好像没收到暗示仍然不放。秦直总算给对方一次正视,目光沉沉,无形中散发出一股稳定人心的威严。尤其在男人无头苍蝇一样求助无门的时候,彷佛只要把所有掩埋的真相全部告诉秦直,他就能从眼前的死路中逃生。
  「你想知道什麽,我都跟你说!」
  「当然我知道的越详细,能给你的意见就越多。」秦直见男人仓皇的样子,两眼凹陷,颧骨相对高高凸起,肤色蜡黄,毒瘾应该不小了。「那麽,就从谁指使你在手术里动手脚开始说起吧。」
  
  
  
  
  是夜。秦直从耗费脑力的『侦讯』中脱离,由魏竹开车载回住处。那名执刀医生知道的比想像中多,原来医生也不愿意自毁前程,但那间医院的院长,竟然是院长,不知从哪里认识一群流氓,强迫用毒品控制他。逼他不得不在经济与瘾头的双重压力下屈服,让王仁贺死於心脏病发症。
  疑点是,执刀医表示,王仁贺自愿选择用旧式心脏支架,所以他本来以为不好办的事情,最後只需用药物增高并发症风险,看起来就像真的一样。再者,为什麽那麽大一间教学医院的院长,会与王仁贺有冤仇?
  
  「秦直。」魏竹喊,「真的不让他进来啊?」
  秦直一顿,又像没事人一样淡然,将书面资料翻到下一页。
  「你也回去。」
  
  陆朝没有走,他一直坐在雕花大门前面等。天色昏黑,好不容易等到秦直的车子开回来,後者当他是空气从身边略过,迳自拄著拐杖进家门,还上了锁。
  
  「你是担心害他也有危险,还是真的决定分手?」
  秦直从文件中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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