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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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向感-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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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朝爽快不吝啬的态度,而且导师又站在他这边,於是没到下午,陆朝差不多已经和寝室里的人招呼了遍。
  他不是这种个性,换作以前他死都不干。但是,一想到秦直…
  下个月,他必须顺利离开这里。
  然後,换一个新的监护。




(10)


  
  (10)
  
  麻烦像不小心踩中鞋底的狗屎,就算你故意拖著脚一路磨地,不洗乾净,那股臭味总在鼻子底下绕。
  
  「想怎样?是你先惹我,我从来没惹过你。」
  下午四点半是固定洗澡的时段,陆朝还是闪不掉,被臭龟堵在大澡堂里。陆朝不想和一大堆人挤,都等到最後二十分钟才去。陆朝正关上浴间门的时候,臭龟突然一手臂挡住,後面还跟著三个不认识的。
  臭龟笑的露出黄黄牙齿,看来抽菸嚼槟榔一样没少。
  「你怎麽搞来那些吃的,是不是秦直偷渡给你?」
  「不是。」陆朝没臭龟高,但他仍然不减气势,昂著头看臭龟像看一坨粪便,眼神充满鄙夷。「干你屁事。下次我可以可怜你,分你一点饼乾屑。」
  臭龟突然抬脚用力一踹陆朝,後者碍於空间狭小来不及躲,踹中肚子身体一下子撞上背後磁砖墙壁。
  「再嚣张,我看你嚣张多久!」
  手一挥就是一拳,臭龟趁陆朝没爬起又补一脚,打趴在地上的陆朝抱著腹部,痛到咳不出声。臭龟拎住陆朝的衣领把他整个人往上提,手掌拍拍他的脸颊作为挑衅,讲:「拎北打你,去跟秦直告状啊!说,他电话几号?」
  陆朝嘴巴里已经嚐到铁锈味,勉强咽下去,喉头感觉血的黏液通过,他瞪大眼回呛对方。
  「…干嘛…找你妈吃奶!」
  话刚出口,陆朝就头一昏,臭龟对准他的侧脸再一拳,破布娃娃一样摔进角落,四肢无力垂下,再没动静。
  
  
  
  
  叮。傍晚六点快半,微波炉内黄晕的灯光熄灭,秦直戴著手套拿出冒烟的义大利面,便利商店的牌子,怪怪奶油味也只能将就。秦直把纸盘子放餐桌上,欧风的白色长桌让微波食品看起来更寒酸。
  其实以他一个单身男人不必住这种附小花园和车库的一楼,但,凡事总有理由。
  这时候手机响起,秦直正好掀开盖子,还被烫了一下手指。
  无显示来电。秦直看过很多,一概直接切断。然而,从那件事以後,他没有不接的电话。
  一接通,秦直没说话,等另一端报出地点,立刻抓起车钥匙往外冲。
  他唯一庆幸的是,这回自己不会再错一次。
  
  
  
  
  地方很远,应该说秦直昨天才去过。他走後门塞钱给导师,编造一个没人相信的理由,说警察局临时借提一名少年犯。导师很好说话,酒鬼捏了钱往裤袋子一塞,歪歪斜斜的脚步踏进所里把人给调来。好像早就在那里等著,少年很快由廊下暗处出现,导师竟然没跟。秦直心里有数,恐怕是知道要出事才赶紧闪远去。
  
  少观所後门,资源回收的子母车一整排立在那里,背景是一片荒烟漫草,还能依稀听见虫鸣唧唧的声音。秦直看著面前陌生的少年,决定先开口。
  「我不认识你。你拿陆朝威胁我,可以。我人就在这里,你放了他。」
  「我认识你就够了!」臭龟听见秦直的话非常愤怒,他走近秦直,敢做到这一步他已经全都豁出去。「我弟到现在还没办法清醒!你勒?开跑车吃喝玩乐,竟然敢再回来做监护,竟然还升官,你说我能不能放过你?!」
  秦直脸色一变,臭龟看了问:「怎样,想起来了?我看你真的很喜欢陆朝,随便一句话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不整死你对不起我弟!」
  「好。你放陆朝走,我随便你。」
  臭龟忽然笑起来,扭曲的脸型让笑容更加诡异。他站在秦直前方,真像乌龟般伸长脖子盯著秦直,「为什麽不救他?…他一直打电话找你救命,二十三通……你知道他怎麽说你?他说,只有你能救他。结果你骗他,你害死他!!」
  臭龟一反在所里的表现,他对秦直大吼,双目赤红。现在他不是痞子、不是下流的人渣,他是另一名少年的亲大哥。秦直没有一个字辩解,那件事没有一天从记忆里褪色,不断不断重演著无可挽回的罪恶。
  秦直想说对不起,但是他不能。他没这个资格说。
  「你想揍我就揍,我不会还手。请你放过陆朝,他和那件事无关。」
  「陆朝、陆朝…你凭什麽看不上我弟?!」臭龟怒极‘哈’的大笑一声,讲:「我会揍你。我还会让陆朝变的跟我弟一样,我要你一辈子痛苦。」
  
  这一夜,将漫长的看不见尽头。




(11)


  
  (11)
  
  陆朝醒过来的时候什麽都看不见,手脚被绑死紧,嘴巴上困胶带。他拼命向前踹,也不知道是墙壁还是地板,发出碰碰声响。失去意识前,他听见臭龟叫人搜他的包,里面有秦直给的手机号甚至家里电话。
  该死!
  陆朝气喘吁吁,如一头困兽,不分东西南北的乱撞。
  
  「陆朝?陆朝!」
  麻布袋一团停下不动,又突然挣扎的更厉害,像一只过肥的毛虫。
  「不要动!你一直动我解不开袋子啦!」
  陆朝认出声音,等他终於从麻袋里露出头来,果真是魏竹。魏不客气‘刷—’地撕下黏住陆朝嘴上的黄胶带,陆朝像给欧巴桑挽面一样汗毛都被扯掉,痛的他嘴巴‘阿一阿一’地张又合起。陆朝张望四周,是完全没看过的房间,杂物一堆。
  「你怎麽知道我在这里?还有臭龟,你有看到他在哪里?」
  魏竹不知从哪变出一把折叠小刀,不超过姆指长,三两下俐落地割断童军绳替陆朝松绑。一抬头,才不是原来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嘴皮子一掀‘嗤’一声,说:「臭龟找秦直在後门树林边。为了救你我可是牺牲色相,记得回去跟秦直讲,叫他欠我一次人情,早点把我从这里弄出去。」
  「後门?你…你是魏竹吧?」
  转变之大又不是演人格分裂,陆朝确定这张脸是魏竹的,但又不确定里面装的东西是,呆呆张嘴望著魏竹。
  「秦直说你单『蠢』没冤枉你。我干三只手的,怎麽可能搞的像可怜兮兮的小绵羊?你智残啊?!」魏竹警戒地朝外面看一眼,纵使门关上,但他做惯这一行当的老手,对声音动静特别敏锐。
  「剩下要靠你自己了。我不方便出面,你出去先右转以後直走就知道路。再晚秦直会被臭龟打死。」
  陆朝点头,现在没时间管别的,他迅速站起身活动下手脚。魏竹小心从门边探出头,右手往後向陆朝比手势,两人随即分头逃离。
  
  
  
  
  心惊胆跳,陆朝手心里捏的都是汗,他才不在乎会不会让警卫、导师或任何人发现。他在走廊上奔跑,一口气跨上三、四个阶梯,吸进肺里的空气折腾著肺叶,甚至能感觉岔气的刺痛。
  爬上最後一段楼梯,好像从地下一楼窜出地面。一下子射入眼球里的影像是秦直整个人趴伏在地上,而臭龟正不停往他背上践踏,又踹又踢。
  「臭龟!」陆朝大喊,臭龟刚回头就被直冲上来的陆朝撞倒,两个人一同摔进泥地。陆朝抡起拳头挥击,彷佛用尽全身力气,打的臭龟一时无法还手,脑袋歪向一边,寂静夜里只有闷闷钝响,一下再一下。
  「陆…朝,住手…咳咳…」
  陆朝这时候似乎才回过神,拳头上已经沾满血,然而他却没有感觉。一转头,对上秦直满是泥土的脸,对方抓住自己手臂,好像多喘一口气都是刮骨的疼。
  「你…没受伤?」
  「没有,我没怎样。你惨了你…怎麽办,叫救护车?!」
  「不用。」秦直按著肚子,要咳也不敢出力,肋骨痛的像撕裂开,不知道有没有断。陆朝把他扶起来,下一秒,忽然被秦直紧紧抱进怀中。身体一震,热烫的呼吸就在耳边,陆朝僵了四肢,不知该怎麽反应。
  「…秦直?」
  血的气味,漫延。秦直的身躯脱力下滑,陆朝才看见他腰上的东西。是一根铁筷。臭龟放肆的大笑著,双眼已然失去焦距,茫茫望向漆黑一片的天空。
  「秦直!!」
  一手黏腻温热,那是属於秦直的血液,正从他身体内争先恐後地流失。
  「帮我…保管,不要冲动……」
  陆朝握住秦直勉强抬起的手,脸色白的吓人,嘴唇已经发灰。陆朝乱了手脚,急忙想把秦直放下地,喊:「我叫救护车!」但秦直不松手,眼神死死盯著陆朝,拼命坚持住最後一口气。
  「答应我!」
  陆朝大力点头,「好!你放手,快放手!」
  秦直再支撑不住,昏厥过去。而陆朝手里拿著的,是秦直的黑框眼镜,没有一分受损,完好无缺。




(12)


  
  (12)
  
  陆朝被关禁闭,犯的是『擅离寝室』这一条。然而另一个同罪的臭龟却逍遥自在,照吃照睡。这是那个酒鬼导师一日三次点名,看他死没死在禁闭室里面的时候透露的。陆朝抗议过,指控臭龟意图杀人,後门警卫也可以作证。导师透过不锈钢门上的小铁窗告诉他,秦直本人都说没这回事,骂他瞎嚷嚷什麽鬼。
  陆朝急了一整晚没法睡又熬一上午,才好不容易从导师那里问出秦直的状况。磨尖的铁筷子不知道预备多久,幸好没插中肾脏,否则搞不好得摘除掉一边。
  计较不了导师前後矛盾的说词,‘喀’一下,隔板被拉上,只有一盏小灯的禁闭室随著接触不良的铜丝,半明半灭地恍惚。
  昨晚,不敢把秦直单独留著和臭龟一起,陆朝使尽吃奶力气扛起秦直。就算背上人两条腿得在泥地上拖行,陆朝像螃蟹逆著潮水想爬上岸边产卵一样,横著走还边回头看,就怕臭龟又要杀过来。
  虽然,陆朝觉得,臭龟已经疯了。他看过疯子的眼神,就是那样。
  也不知哪来的神力,总之陆朝就是将秦直一路背上阶梯到警卫室。吓傻的警卫连打119救命都不会,陆朝抢走话筒,除了找救护车之外,还拨通另一串号码。人的记忆力很可笑,该忘的忘不掉,该记的又记不牢。就算纸条最後被撕碎了扔垃圾桶,自己这面肮脏的墙壁最少还能涂鸦抄个电话。
  陆朝笑不出来,掌心满满都是血迹,混杂著泥土。回想秦直最後紧抱住自己,残馀在身上的触觉,是用肉体抵挡,最原始的保护。一瞬间,那个只能挨打的小孩子不断哀求谁来救他,终於得到一个坚实的拥抱,包裹在柔软的铠甲中,彷佛再没有更安全的地方。
  该死。
  陆朝把脸埋进手掌里,心中那股骚动久久不能平息。他和秦直严格说才认识没多久更见没几次面,讲难听点就是犯人与监护官的关系。陆朝不是白痴,从小到大,至亲血缘的人都能翻脸无情。不过另一个角度看,陆朝比一般人还要敏感。谁对他做表面工夫,谁又是真对他好,都像照镜子一样,心底通透光亮。
  虽然秦直的态度让陆朝混淆,一下子严肃,一下子气到想咬掉他的肉,一下子又……
  那次意外,陆朝很没把握再发生几次,自己能不能招架得住。可是转念一想起项平端,感觉当然和对秦直不同,应该说根本没得比较。但,不排斥秦直就表示,自己原来是这麽没节操的人吗?!
  干。
  陆朝从喉头挤出一字经,随即却口乾舌燥。他恨恨地捏紧拳头,又立刻松开手掌。秦直的眼镜还在他这里,陆朝拿起来对著光看,有点度数,对不准焦距,模模糊糊。他胡思乱想,物归原主的那天,不知道会怎麽样。
  
  
  
  
  秦直躺在病床上,麻药已经过去,不小心挪动一下身体就痛的他哽住呼吸。
  还好,没伤到陆朝。
  这是秦直醒来第一个念头。不晓得关禁闭会不会把他气死。只记得脑子里灌水一样天旋地转,耳朵边声音乱嗡嗡。秦直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心里想,这次你总不会再转头看别人去了。
  很幼稚,很没意思。秦直知道,但知道往往对行为没多大影响。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何毅品大声了些,单间病房的待遇不是谁都有,他正好帮这里的急诊室大夫打过离婚官司。还待在事务所准备案件,突然被一通电话火烧火燎地赶赴少观所,才到又让警卫一句话车子调往市中心的医院。秦直当时正进手术室,何毅品急的毫无头绪,护士好几回请他坐下休息,他怎麽可能坐得住,形象大失地吼了小护士还差点被保全架出去。
  「有,我没事。不是说明天就可以出院…」
  「谁跟你说明天?!明天的明天的明天你都不用想!」不愧是律师,连讲几句绕口令般的词也不带打结停顿。秦直无奈,对这个像弟弟一样存在的何毅品,什麽都好,就是太神经质。或许是职业病,凡事以『字』为单位抠死了钻辗,不知该说是吃过自己太多遍闷亏还是怎的。秦直叹气,改温和诉求。
  「你也够累的,要开庭还要照顾我。现在我没事,你快回去休息。」
  「没关系。我把笔电带来了,在哪里工作都一样。」何毅品稍微软下,脸色不好看也勉勉强强。「我已经找管区的备过案了,验伤单也开好,诉状拟好在这里,你看过签个名,剩下我来处理。」
  秦直看都没看就撇开眼,他也想摇头,可惜一动到骨头就痛。
  「我不告他,备案就够了。」
  「我知道你会这样说,所以我把你章子拿来了。不签名也可以,我替你盖章,不高兴就去告我伪造文书。」何毅品天生一副刻薄相,细长眉眼,薄嘴唇,尤其心思缜密步步进逼的样子,不认识的知道他做律师之後十有八九会附加一句:『真合适你』的感叹。
  但是,对付不了秦直。
  秦直脸一苦,说:「麻药怎麽这麽短效果,我付的是健保钱还是自费你看过没有?」
  何毅品一滞,纵使清楚大概是秦直转移焦点的靶子,然而见他迟迟恢复不过来血色的脸庞,医生说麻药不能多打,知道痛才是好事,表示没伤到神经中枢。
  「杀人未遂。你姑息他,并不能解决问题。」何毅品将诉状塞入秦直枕头底下,「我去问问医生怎麽办。」秦直知道自己不能再有意见,至少现在不能,先拖几天再说吧。
  何毅品还不晓得陆朝也牵扯在里面,否则误会就更大了。秦直知道,何毅品不希望陆朝再勾起从前的事,但,他怎麽算得到,竟然和陆朝再碰上。秦直总觉得脑袋里的水没退光,晕船一样昏沉沉。可是一想起陆朝抓著自己拼命喊自己名字,对一个见没三次面的人。
  秦直忍不住笑了,又有些心疼。麻药正发作的时候使尽力气打手机去少观所,和那个烂酒鬼耍太极真快睡著。
  陆朝,会很担心吧。
  秦直想著想著,疼痛渐渐模糊,歪著脖子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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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陆朝被放出禁闭室是第五天以後的事,而臭龟在满十八岁前两天离开少观所。陆朝不用多想这是安排好的。魏竹窝在寝室最里面的上铺位子等陆朝,两颗眼睛睁的大大,既盼望又担心的模样。要不见识过魏竹用刀那副俐落腕子,要不突发这种事,陆朝觉得他永远看不穿魏竹的真面目。
  照以前他最讨厌这种表里不一的人。但不知怎麽,他讨厌不起魏竹来。
  
  陆朝看了魏竹一眼,问:「没人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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