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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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结-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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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的话
在北京街头经常会看见一些异乡客手拿地图,茫然地打量着四周交错陌生的街道和拥挤的建筑。有时候我会觉得他们的形象就是一个隐喻,暗示我们生命个体对自己所处时代和社会面临的困境,以孤独探险式的姿态寻求着下一个目的地。

  如今天安门城楼和中心广场那些传统的象征符号在堵塞的车流、喧嚣的浮尘中渐次退出公众的视野,售楼广告上房价的涨跌和证劵公司大厅电子屏上数字颜色的变幻更让人牵肠挂肚,一个庞大族群的梦想被挤压在一张小小的财富榜单上,为名利的掠夺厮杀的人群扔下了最后一块遮羞的布块,竞技场上充满了金钱叮当作响的声音。

  有一次,我玩谷歌地球,从高空搜到了我出生的南方城市的小镇,从空中俯瞰下去,如今是在河流转弯处一个寂廖、萧索的场境了。城市像巨大的海绵体无情地汲取着周边的资源。儿时的记忆中那些无边的荷塘,绵延的桑田,泛滥的、静谧的、温暖的江水,一群赤条条的小屁孩在水里扑腾、翻卷。那时候的家园是无边无际的天下,单纯的梦想常常会把少年从一个故乡的原点带往广袤无垠的天地间。

  再搜回到北京城区,一片的高楼大厦中,我十分艰难地辨识着楼宇间的蜗居,无数的人如蝼蚁在这座大城中繁衍生息、起落沉浮,但那些日渐消失的街巷院落连带邻里、友伴的温情都渐渐消逝无迹。我们都习惯偏安一隅,在孤独中追寻着成家的归属和立业的成就。就如那些写字楼地下光影憧憧的玻璃旋转门,反射出来的是一张张苍白失血、面目模糊的脸。我们的存在既真实却又虚幻,让我想起偶尔看到的一篇文章中刻画传神的语句:中国人的脸,多数像坍塌了而照常营业的店面。无数鲜活的生命在欲望巨轮的无情碾压下,就像一束束花儿被干瘪地压趴在冰冷的马路上,没有人能听见它梦碎时微弱的呻吟。

  在我们这个日常使用象形文字的国度里,人们喜欢用公鸡描述生存版图的轮廓,如果仔细打量这片辽阔土地的走势,地处咽喉要津的北京的确是一个结点,从秦朝就开始修筑起来的长城在古老的燕山山系上挽了一个结,而现代密集的铁路、航线和国道都交汇簇拥着这座古老的首都,作为一个大国肌体的经络往外四散蔓延,它脉动的节律如同河流一般,而在翻腾的泡沫之下却涌动着无数的暗流和漩涡。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正是北方漫长冬夜最寒冷的时辰。我耽在海边一家新建的度假酒店,此时这里是那些追逐夏日暖阳的游客遗弃的地界,落地窗外寂寥的海滩上依稀可见残雪,清冷的街灯在寂静的马路上映射出朦胧、迷茫的光影,我无言地等候着2010年元旦的第一缕阳光。

  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感情,自己的失落、挣扎,自己遥远的梦想和短暂的光荣。我们注定是一条条沙丁鱼被腌制后塞填在密闭的罐头盒子里面,随着一辆破旧的机车跌跌撞撞的前行,不知道驶向深渊还是彼岸。

  这本书是北京诱惑三部曲之二,作为新年的礼物献给读者。

  外面,天快亮了。
  作者题外话:作者简介:

  北京玩主,本名艾明,祖籍湖湘,弱冠负笈北上,从此与京城结缘,直把他乡作故乡,成为北京“新移民”中的一员。在国家机关、商海游历经年,涉足诸多行当,直观众生万象。自期平生能阅人、历事、读书、品茶、论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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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音747就像一个大肚子孕妇,嘶吼着将乘客带入五千英尺的高空,吞入无依无凭的虚空之间,在它封闭硕大的子宫中安静地等候分娩,在若干小时的疲乏劳损之后,再把他们吐出来降临到数千公里之外,那片他们熟悉抑或陌生的南中国领土之上。

  从高空往下俯看,这座硕大无比朋的城市就像电脑游戏中莽莽荒漠中孤悬一隅的生存岛屿,各色人等如浮游物一般,在这个高度发达却机械冷漠的码头上星云聚散。杨尘默默注视着舷窗外一条笔直的跑道被甩在身后,航站楼附近交错的建筑物和公路、蠕动的汽车、渐渐变小依次从眼帘消逝,心头忽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和莫名的兴奋。

  在人生的某个阶段,他曾经一度沉迷于关于自我放逐的种种幻想,以及外出行旅过程中的艳遇。自我放逐是对庸常凡俗生活的一种反抗姿态,而所谓艳遇不过就是一场关于邂逅的期待或者放纵的遐想而已诸如火车邻座是暑假回家、身穿短T恤和紧身牛仔裤的大学女生,或者渡轮上形单影只神情落寞的姑娘,彼此搭讪然后互有好感并经过一番短暂的试探后结伴而行,切入一段新奇的人生冒险旅程……

  俞悦身上的香水气味淡雅舒服、若有若无,旅途中能有这么一个可人的伴侣实在算得上是一种福分。俩人座位紧挨着,交谈起来彼此都有些耳鬓厮磨的暧昧意味,有时候杨尘的目光不经意便会停落在她羊绒衫胸前凸出的部位上,不知不觉间便会产生一些异样的念头来,类似男女间情事发生前甜蜜的小折磨。

  几个小时后,客机稳稳地停落在陌生的昆明巫家坝机场,杨尘这才收拢起心猿意马的思绪。俞悦穿着一身大红厚呢绒外套,发髻高挽盘在脑后,鼻梁端正、挺直,那些鱼贯而行的乘客中,不时有男人斜着眼偷偷打量她一番。俞悦不动声色,从包里掏出太阳镜戴上,很有些时下的流行影视明星范儿。

  “你这样风情万种的,弄得我倒像个拎包跑腿的跟班儿了。”杨尘从行李架上取出75公升的旅行双肩包,配上一身抓绒冲锋衣,混迹在一堆西服革履的乘客中间,活像一个落拓、潦倒的背包客。

  俞悦抿嘴一笑,说:“你待会儿见着安禧,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风情万种了。只是你要想跟人家的班儿,可能还排不上号呢。”

  杨尘跟在俞悦的屁股后面走出了机场,刚来到大厅门口,就被安禧派来迎候的司机接上车驶往市区。吉普越野车大气沉稳,发动机低沉的吼声让人感觉内在动力的强悍,正是他一向所喜欢的风格。

  不过,眼前的街景跟中国其他省会城市并无二致,一样是高楼商厦林立,闪闪发亮的灯箱上几乎同样的广告品牌,大马路也是在不停地开膛破肚,所有的城市都是一个大工地,打桩机的噪音没完没了,无止无休。现代化和国际化真他妈是一个市侩,大刀片子一挥就阉割了一切个性的存在。这时候他倒有些想念北京那些古灵精怪的后现代大鸡蛋、大鸟巢、大裤衩建筑了,至少还有些与众不同的牛逼个色。

  在下榻的酒店安顿停当后,司机接他们前往翠湖,同时转达安禧的抱歉,因为她正主持一个画展的开幕酒会不能脱身来迎接。在飞机上闲极无聊时,俞悦已经话里话外八卦了一番她这个颇不一般的女友。当年在北京音乐学院念书时两人是最好的朋友,因为父亲去世早,毕业后安禧为了照料母亲而放弃了留京的机会,回到老家后在叔父任厂长的南云卷烟厂工作过一段时间,后来又离职下海创办了一家广告公司。事业顺水顺风的她情路却是坎坷跌宕,至今仍是小姑独处、孑然一身。

  每座城市的生灵都有着同样的隐痛和创痕,就像夜色中的这座南方名城,闪烁的霓虹灯影透过微波荡漾的水面,营造出一层奢靡浮华、虚幻迷离的情调,掩饰着其下的情与欲的挣扎、爱与怨的纠葛。

  “喂,你这家伙怎么变得深沉起来了?在飞机上就闷闷不乐的,不像你的风格啊。”俞悦拿他开起玩笑来。杨尘咧嘴一笑,凑近她耳边说:“其实我是在思考一个深刻的哲学命题,晚上我俩是不是该共创和谐社会,合并一下酒店的房间……”

  “滚一边去,你还是留着精力,好好找一个云南小妹妹治疗你那受伤的小心灵吧。”话音未落,就被俞悦一口给啐了回去。

  我们正处于一个喧嚣的镀金时代,每个城市最时髦的生意人,总会想尽法子刺激人们随着鼓胀的荷包同时膨胀起来的欲望,他们想法子拿下城市的风物最佳处,捣鼓一些特色的餐馆、酒吧、咖啡店、夜总会。就像北京的后海、故宫旁的胡同四合院儿、中南海边的小巷子里的高消费场所一样,昆明的高级会所翠湖会里此刻也是云鬓花影、人头攒动。

  杨尘看见进门的玄关处“缘在与虚无房大力画展” 的大幅海报,一个高个子女孩站在旁边迎候他们,她染着一头金发,上身黑皮马甲配着长筒靴,愈发显得双腿修长。俞悦和她热情相拥,女人见面的惯常方式是夸奖对方的装扮漂亮,安禧赞美女友黑色的盘扣对襟晚装雅致非凡,俞悦则轻抚着对方搭在肩头的爱马仕豹纹丝巾独具品味。

  杨尘没换行头,依旧还是那身户外装,抓绒外套配速干裤,只不过头上套了顶白色的棒球帽。他瞅着俩女人互行标准的人类社交礼仪心中不禁暗笑,当俞悦正要转身来介绍时,主动向安禧伸出手招呼说:“你好,杨尘很高兴认识著名的云南广告界一姐。”

  安禧也伸出手让他稍稍一握随即松开,捅了一下俞悦,嗔怪说:“你这臭妞儿,是不是在背后编排我来着?”俞悦反应机敏,笑着说:“我告诉他不要迷恋一姐,一姐你只是个传说。”

  安禧拉着俩人往厅内走,一路上不停地跟熟人挥手招呼致意。到了角落处相对安静的一个吧座前,她一把拉过一个正对着电视台摄像机夸夸其谈的男人,嚷嚷说:“大力,这就是我的死党女友俞悦,怎么样,是不是国色天香级别的美女?”

  正在举着话筒采访的外景女主持人被她一搅和有些恼怒,安禧却伸手搂搂她都的肩膀表示安慰,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看来也是谙熟了安禧大大咧咧的脾性。

  那个留着长辫子、白衬衣,身材壮硕,脖子上挂着粗金项链,一派艺术家落拓不羁范儿的男人起初有些发懵,随即反应过来,在长满粉刺的脸上堆砌出热情洋溢氛围来:“啊哈,虞美人正好对应着一个词牌名呢,名不虚传,人美,名字也美。”

  待彼此做完介绍,房大力说他先去打发掉采访再过来一起喝酒。安禧说你就出你的风头去,我们先去看画儿。于是她便陪着俞悦、杨尘在展厅转悠。

  房大力的画是那种符号化、辨识性很强的路数,一个个穿着马褂儿、秃头后脑勺挂着小辫儿、大脑袋小身子的侏儒,咧着*般的嘴傻呵呵站在不同的背景中,在天安门前冲着伟人画像傻乐,在布达拉宫对着释迦牟尼佛像蠢笑,在自由女神雕塑下面仰头痴笑……

  对中国一知半解的洋人们有段时间很喜欢这种玩法,认为这些中国艺术家很勇敢地挑战僵硬的东方社会体制,所以他们的画先是在海外受到亲睐,后来再红到国内,最初混迹于城乡结合部廉价出租屋每顿熬白菜汤的穷画家日渐发达了,便在北京郊区圈地、盖房、弄院儿,更潮一些的,发现云南这地界儿气候温和、阳光灿烂、姑娘可爱,便扎着堆儿在昆明近郊、丽江古城、洱海岸边置办起乡村度假别墅来了。

  杨尘本已对城市中扎堆儿、凑热闹之类的事情提不起兴致了,四处转悠一通后,便从穿着短裙露着*的女服务生手里举着的托盘中拿起杯红酒喝着,一会儿无所事事地打量着派对上衣冠楚楚的宾客,一会儿静静地瞅着吧座上摆放的装饰物:一个白色陶质花盆里清浅的水面上,一朵静静的睡莲在悄无声息地绽放。

  “杨尘,你看这个侏儒的脸型,像不像房大力?”俞悦发现新大陆一般,拉着杨尘窃窃私语。杨尘随口评说:“人家那是自我结构,属于前卫超越意识……”

  俞悦打断他:“什么是自我解构?还有这个画展名字缘在与虚无,我只听说过存在与虚无呢。”

  杨尘没法跟她解释清楚,胡乱搪塞着:“缘在嘛,就是萨特老师死后的西方哲学家没饭辙了,发明的取代存在主义的概念,就像佛教里面说的人和自然、社会共生的因缘。比如我们俩莫名其妙的聚在华驰公司,又落魄潦倒结伴南下,就是在茫茫虚空中有潜在的因缘操纵的结果。至于结构嘛,从字面上理解就是解开衣服*,自我解构就是跟自己玩,不过是精神层面的,也可以叫做精神自摸。”

  “你这家伙说话总是不正不经的,找打呀!”俞悦佯装要扬起手教训杨尘,一旁的安禧看到了,调侃说:“俞悦姐,打是亲骂是爱,实在不成用脚踹。”

  俞悦抬起腿作势要踹杨尘,杨尘却屈膝弓腰,按照欧洲贵族礼仪假装要亲吻她的腿,吓得俞悦一闪身差点没摔倒,惹得一旁的安禧呵呵直笑。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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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大力应付完电视台记者的采访,走回来时正好听到杨尘的胡诌,“哈哈,精神自摸,总结得真好啊,我他妈的怎么就想不出这么精辟的词儿来呢。杨兄高人嘛!来,我们坐下来好好盘盘道儿。”他拉着大家凑成一桌,吩咐服务生送过来一瓶伏特加和几个酒酒杯来。

  “来,我先敬从伟大首都来南巡的客人一杯。”他男人端起酒分别跟俞悦和杨尘碰了一下酒杯然后一饮而尽,一派*倜傥的架势。

  接着,安禧站起身来,笑嘻嘻地先向杨尘挑战:“俞悦姐老说要带一个帅哥来云南考察工作,今天终于见到真面目了,不过不像她说的那么酷嘛,看起来有点小白脸儿,是闷骚型的吧?”

  杨尘笑了笑,没接茬。第二杯酒下肚,他感到起先嗓子里的辛辣这时转到腹中一片灼热,安禧又给他斟满酒,接着忽悠说:“俞悦说杨哥有一个长得跟天仙一样的妹妹,我还跟大力念叨说,俞姐姐已经是倾国倾城的人物了,我还真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样的女孩能够超越她呀。”这个丫头一看就谙熟场面上的应酬之道,一句话就把小气场调剂得生动活泼。

  安禧身上依稀带着西南边陲少数民族的特征:身材窈窕风姿绰约,只是下颚宽了一些多少破坏了脸部线条的柔和,但你的视线很快就会被她那双诱人的眼睛所吸引,以至于忘记外貌和性格中隐约的坚硬。

  “你们云南的傣族女孩穿着筒裙、头戴银饰才叫一个美呢,安禧不会是少数民族吧?不过,看名字倒像是大唐朝的公主。”杨尘的话音刚落,房大力就抢着说:“这地界儿的少数民族名字就是乱,我认识两个傣族女孩,其中一个名字叫喊闷,另外一个名字叫闷喊,两个人也不是姐妹,真奇怪。后来听说她们老家还有个妹妹名字就叫喊。全家聚在一起那叫一个闹腾,哈哈。”

  安禧把酒杯往桌上一顿,一脸嘲讽地打断他:“吹吧你就,你何止认识两个女孩儿,有名有姓的都怕是有一个连的编制了吧?”

  房大力嬉皮笑脸说:“有了,还是一个加强连呢。”话音未落,见安禧脸色一沉,“流氓!”扬起手把杯里的酒洒泼到了他的脸上。

  场面突然尴尬,俞悦赶忙站起来,一边找纸巾递给房大力擦脸,一边劝慰喜怒无常的女友。杨尘却是坐岸观火,不阴不阳地搭话说:“云南十八怪,和尚都可以谈恋爱。不过房兄还是好福气,你们画家泡多少妞都是行为艺术,我们平头老百姓多泡一个妞儿都是流氓行为。都是男人,差别咋就这么大咧?”

  众人听罢大乐,就连安禧也忍不住“扑哧”一声转怒为喜。房大力似乎习惯了安禧的骄纵跋扈,根本不往心里去,拿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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