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上的华尔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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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尖上的华尔兹-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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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这么简单啊,松尾是个老狐狸,他一定怀疑我,所以派这个杀人女魔来监视我们!”俞先生抑制不住惊慌,拼命的搓着手,脸色惨白。
  “大伯若是担心,下一站我们就下火车,改道就是。”俞瑜轻轻说道。
  俞先生摇头:“不行,如果是监视我们来的,故意逃走更令他们疑心。”
  被特高课折磨后的俞先生更加怯懦胆小,杯弓蛇影。
  “刚才许先生就能结果了她,你为何……唉,瑜儿,她把你害得还不惨吗?”俞先生唉声叹气,实在不理解她的做法。
  “大伯都看见了。”俞瑜眼神淡漠,对伯父一直跟着自己也不在意,轻缓的叹了声,“许之博杀不了她。”小明智秀也杀不了她。因为你们都忽略了一个人。只要她在她身边,谁也杀不了她。刚才,本不该出手的,只是她好像在等她出手,而她,无法等。当危险迫近凌睿,她根本做不到熟视无睹,即便早知道她在保护她。
  “也罢,”俞先生抖抖袍子,似乎做出了艰难的决定,走到门口看了看,这才慎重的说道,“瑜儿,以前我是反对你参加抗日组织的,现在看来,只要留在日本人的地方,你时刻都很危险。不如,你跟许先生走,去很远的地方,改名换姓,永远别回来!”
  俞瑜陡然回过神来,“什么?大伯叫我去哪儿?”
  “去,去那个根据地,隐姓埋名,谁也不认识你!”俞先生很激动。
  隐姓埋名,我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姓和名,又如何隐姓埋名?俞瑜看着伯父完全错乱的样子,淡淡一笑,“别担心了,大伯。到了苏州,就能见见我父母的样子了。”小时候,家里一张照片都没有,梦里,他们的形象是模糊的,就算亲切的跟她说话,可怎么努力也看不见他们的脸。
  俞先生呆了呆,非常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嗯,也好。”
  凌睿轻轻地坐在母亲的身边,不想吵醒她。
  “睿儿,你好些没有?”凌玉城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惊慌失措。
  被母亲担忧的目光看得一阵局促,无论怎么伪装自己,也逃不过母亲的眼睛,只好说道:“在打战嘛,受点轻伤也难免的。我能保护自己,妈妈不必担心。”
  头等车厢本来就人少,加上凌睿亮出身份后,几个有头脸的人便被军警请了出去。车厢里只有她们三人。
  凌玉城摇摇头,抓起凌睿的手,很郑重的说道:“我这次回来有两个目的,看望你外公,再者,带你回日本。”
  凌睿也没意外,看着母亲笑:“妈妈,你不是非常思念家乡的嘛,还说日本不是我们的国家,迟早要回到中国的。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还用问我吗?”凌玉城脸色微变,伸手解开她系在脖子上的围巾,脖子上包扎的洁白的纱布,血污一片,她心痛的抚摸着女儿的脸,“回日本,比这里安全。”
  凌睿扭头看了柠妮一眼,却看到柠妮抱胸靠在椅子里假寐,冶艳的面容被风帽遮掩,似乎没听见她们母女的对话。
  可是妈妈,日本跟中国一样,步步杀机。
  “等看过你外公,我们就回日本。你离开军队,去大学深造,以后完全能做个知识渊博的学者。我相信,凭你的聪明,一定可以!”
  凌睿感觉到母亲平静的外表下,已经无限惊恐。
  “如果松尾伯伯答应的话,我陪妈妈回日本。”凌睿不忍母亲察觉自己的问题,若无其事的笑道,“妈妈去说情,他没有理由拒绝的。所以妈妈,现在就放宽心吧,好好的玩几天,别去想烦人的事情。”
  凌玉城没想女儿答应的如此爽快,顿感欣慰,“睿儿今年不小了,也该明白,战争总会过去的,军人执政也会结束的。”
  凌睿以手比唇,低声笑道:“被松尾伯伯听见了,会不高兴的。”
  凌玉城喟叹:“他本来是优秀的建筑师,可惜……”在劳顿和忧虑中,她困倦的闭上眼睛。
  凌睿用毛毯盖好母亲,脸上的笑容完全变成了苦涩和无奈,妈妈,你善良高洁,学识渊博,怎么想到睿儿已经陷入绝境?日本,中国都不是睿儿的乐土,到哪儿,不过是从一个地狱到另一个悬崖,无从选择。
  可是,睿儿绝不能让您受到一点伤害,就像小时候,您为了我,忍受了多少屈辱,多少磨难,即便付出所有。
  扭过头,那双绿眸闪过一星关切,见凌睿看她,似笑非笑的牵动下嘴角,继续假寐。

  第 55 章

  到苏州时,已经晚点三个小时。
  车站停着一辆小车,有个端庄规矩的妇人翘首以盼,似乎等了很长时间。出站口,大批旅客蜂拥而出,推搡拥挤,热闹噪杂。凌睿带着母亲从特护通道走了出来。
  “玉城,玉城!”妇人举着帕子喊了起来,“这里啊!我在这里!”
  “是幼慈,她来接我们了。”凌玉城激动的迎了过去,和妇人紧紧的握手。
  “一别二十多年,你一点没变!”妇人感慨。
  “二嫂!”凌玉城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拉过一旁的凌睿,“来,叫二舅母!”
  “你是……”凌夫人又惊又喜,上下左右的打量着凌睿,“睿儿?你是睿儿!都这么大了,叫我如何认得出!”
  “二舅母好。”凌睿礼貌的鞠了个躬,日本男子的礼仪。
  “好,好,不必多礼了。”凌妇人眼里隐忍着泪水。
  柠妮已经自觉闪到一边了,她这副人间稀有的模样可别吓坏别人,在上海,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多,再奇怪的模样也引不起轰动。相对闭塞的江南水乡,见过世面的人毕竟很少。
  天色已晚,凌夫人叫仆人带上行李,请玉城母女上车,“老爷等得急切。自收到信,老爷一天不知道要看几遍。表面上还装作没事,其实,他比谁都惦记你啊,玉城,你真狠心,一走就是二十几年……”说着说着,凌夫人开始抹泪。
  阔别家乡二十多年,凌玉城望着车窗外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感慨无言。
  “火车晚点,叫舅母等久了。”凌睿笑道,一边揽过母亲颤栗的肩膀,安慰道,“亲人重逢,妈该高兴。”
  “唉,瞧我这张嘴,说得什么呀。”凌夫人有些自责,叹道,“过去的就过去了,还提它干什么。”
  凌玉城回过头来,“雪怀今年也有十几岁了,在念书吗?”
  “这孩子大学没念完就投笔从戎了,上个月给家里写信,说他去那边了,我和他爹也不敢告诉老爷呢。”凌夫人本是凌家的下人之女,名字也是凌老爷取得,叫幼慈。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非常谨慎,也很担忧。江浙一带是李士群管辖的,富饶之地,民风淳朴,又远离战场,加上伪政府大力发展经济,鼓励家庭制造业,给以相应的便利条件,以蚕丝业闻名天下的江浙一带在目前的中国,繁荣和谐,倒似人间乐土。
  凌玉城又问:“大哥,二哥好吗?”
  凌夫人点点头,叹了口气,“你二哥还是老样子,教书先生嘛。前阵子大哥的丝厂被日本人强行收购,找人理论也没结果。正闷在家里怄气。”
  “哪个日本人,胆子不小。”凌睿哼了声,见舅母惊愕的目光,笑道,“李士群一向尊重外祖父,有他这个省主席罩着,日本人也不给面子?”
  “睿儿,李士群的官再大,也是日本人封的,他哪敢得罪日本人?”凌夫人非常无奈。
  凌睿笑了笑,不再答话。
  “前几年跟日本人合作过,你大哥也没提防,谁想那个叫井二的日本人压根就不是来做生意的,他做了手脚,大哥的丝厂被一把无名大火烧个干净……”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玉城长叹一声。
  车行缓慢,凌睿望着车窗外,一座座枕河民居,一排排粉墙黛瓦,鳞次栉比,轻巧简介,古朴典雅。这些沿水而筑,与水相依的民屋,犹如颗颗珍珠散落在悠长而静寂的水巷深处。蓦然回首,小桥上出现了一个清淡雅素的身影。
  一路叙说,很快就到了凌府。
  凌睿见到了传闻中的外祖父,一身青布长衫,外套一件墨色马褂,瘦骨峥嵘,精神矍铄,戴着一副宽边眼镜,目光清亮如山泉,又幽深似古潭。
  这位老人像是浮动在苏州城的扉页上,飘来油墨纸张的书香。
  “爹!”凌玉城一见父亲,几步上前,跪于膝下。
  老先生无言凝噎,背过身。凌睿看到他握手杖的手在颤栗,情绪非常激动。也不忍见妈妈悲喜过度,便朝老先生深深一鞠躬:“外祖父在上,请受凌睿一拜!”
  老先生转过身来,打量着这个俊俏凌厉的年轻女子,“你是玉城的女儿?”
  凌睿抬起头,恭敬的说道:“正是。”
  “松尾凌睿,就是你?”老先生脸色一变。
  凌睿苦笑,“外祖父知道我?”
  “哼,”老先生非常愤怒,“凌家是个小庙,不知特高科松尾科长大驾光临,真乃罪过!”
  “爹,这不关睿儿的事,是我,我的错……”凌玉城慌忙解释,“爹,你要怪就怪我,是我没能好好照顾她……”
  老先生冷笑:“你可以不认我这个爹,你可以一走二十多年,你可以跟日本人远走他乡,这些我都认了。”老先生杵着拐杖咚咚直响,指着凌睿的鼻子骂道,“可是,她认贼作父,卖国求荣,残害同胞……这些恶劣无耻的勾当,是可忍孰不可忍!国人恨不得食其肉,吸其髓的大人物,我凌家岂敢高攀!”
  老先生怒不可遏,震惊凌家上下,谁都不敢劝。凌玉城扯着老先生的衣袖,泣不成声。
  “妈,外祖父不欢迎我,与您无关呀。”凌睿柔声安慰,看来外祖父对自己很了解,再怎么解释也无用。叹道,“我料到会是这样,妈,我先离开,你别担心。”
  “你去哪儿?”凌玉城非常伤心,又无奈。
  凌睿微微一笑,“跟您说过,我还有公事的。妈,外祖父还在气头上呢,我在这儿,大家都不好过的。”
  “爹,玉城难得回来,您怎么提起这件事了。”一个中年书生急匆匆走了进来,他是凌家老大,叫凌文城。他扶着父亲,“我送你回屋歇息,玉城母女就交给幼慈安顿吧。”
  “送客!”老先生还闹上脾气了,拂袖而去。
  凌睿见状,只好说道:“妈,我还是走吧,过几天来接你。”
  幼慈也劝道:“睿儿说得对,等老爷消气了,再接她回来。”
  凌文城也无奈,“也好,睿儿可有地方住?”
  “不麻烦了,我去朋友家就好。”
  凌睿离开凌府的时候,细雨如风,她走到澄湖桥上,看见东吴塔的上方有一团弯弯的月亮形的云彩,很是漂亮,她驻足仰望,点了根烟。
  她是中国人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少。不过,她和苏州凌家的关系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奇怪,是谁告诉外祖父,她是松尾凌睿?
  抬头,那笼罩在东吴塔上的云彩变成了一团淡淡的雾气,笼罩在塔尖上,慢慢的散了。
  河岸边的房屋树木影影绰绰的,轮廓模糊着,只剩下这河里的水,静静的,镜面似的,映照出路灯的光芒,桥头的竹林,精神抖擞地舒展着叶子,随风摇曳着。在黑漆漆的夜空下,妩媚的摄人魂魄。
  但,她笑了。妩媚的不是竹林,是一道美艳的身影,因为太过耀眼,致人迷惑。
  “被赶出来了。”柠妮轻轻一笑。
  凌睿看着她,长发湿漉漉的发着幽暗的绿光,眸底的笑意含着同情。
  “不要这样看我,很高兴么。”
  柠妮叹气:“不知好歹了,我又没病,高兴什么。”
  凌睿吐了口烟,混着雨丝轻雾,被风吹散,“汉奸,卖国贼,这些称号从来都觉得与我无关,没想今天,非常的刺耳。”
  “难过啦?”柠妮走近她,眼里有一丝色彩在闪烁着,衬得她越发的美丽妖艳。
  凌睿吸了口烟,缓缓吐出,“我有什么难过的,骂我的人多了,你也是其中之一。”
  “呵,别乱打一耙啊,我哪有骂你?”柠妮抿唇一笑,“其实呢,作为一个流着中国血统的人,骂你杀你也还轻了,我估计,你的名字将会名垂千古。”
  “臭名昭著,名存史册。真够威风的。”凌睿苦笑一声,狠狠斜了她一眼,“真没见过这么会安慰人的,趁人之危,落井下石,是不是很有快感啊。”
  柠妮望着她,眼中掠过脉脉柔情,温暖的笑了,“别激动嘛,我说得也是你现在才意识到的问题。你从小就在日本生活,精神意识已经被日本文化同化了,所以,那做得那些‘罪大恶极’的事只是你的工作罢了。当你站在这块养育你父母的土地上,你血液骨髓里中国人的意识开始苏醒了,开始反思自己的过去,矛盾和痛苦也就接踵而至。”
  凌睿双眸沉下,如墨汁翻到在画卷上氤染开来,将柠妮看得一阵心疼。
  “看来,你还是做以前的你才好,杀人如麻,冷酷无情,便不会如此,痛苦。”
  凌睿抬眼,含有不屑:“如果不是妈妈,我才不会来这种地方。中国为什么屡屡遭他国侵略,就是因为中国人喜欢夸夸其谈,封闭自大,不肯正视外界。被侵略后,投降得也最快,就像这里,有饭吃有衣穿,好像成了安乐土了。那些游击队东打一枪,西放一弹,能改变战争的格局吗?”
  “有一种精神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可惜,传扬了几千年的经典名言,国难当头,却没能运用上。”柠妮叹息,“你知道这里的繁荣背后,又为日本人提供了多少物资和钞票?人人喊着爱国抗日,为了一己之私,不也做着卖国求荣的勾当。贪生怕死,人的本性,你可别要求太多。”
  “哦,你可是把我外祖父一家都给骂了。”凌睿挑了挑眉。
  一丝微笑从柠妮嘴角扬起,猩红的嘴唇和舌头泛着湿润的光泽,“不是安慰你嘛,这样说,心情会不会好些?”
  “你真够酸的,我有这么儿女情长吗?我被赶出来更好,若顾着认亲,没回上海,就会有人来搜寻我的罪证了。”凌睿又吸了口烟,有点快了,呛得直咳嗽。
  “吸烟不好,”柠妮伸手拔掉她指尖的半截烟,踩于脚下,“又没瘾,趁早把习惯改了吧。”
  凌睿翻了她一眼,“你好像很喜欢管我?”
  “嗯,”柠妮眨了眼,红唇艳吐:“我希望你血液的味道,跟以前一样干净。”
  凌睿哭笑不得,不再纠结吸烟的事,问道:“一天不见你,发现什么异常了?”
  “顾着安慰你,把正事给忘了。”柠妮对着迷茫的月光含笑,“我知道俞先生的住址。”

  第 56 章

  凌睿一怔,见柠妮笑容里还有些为难,便问:“是不是还查到别的事情了?”
  柠妮微微一叹:“说了,你千万别大惊小怪的。”
  “什么事?”凌睿很意外,柠妮的表情不像开玩笑。
  俞先生的家乍看之下并不起眼,到处蛛丝结网,荒凉破败。可仔细一看,这座穿斗式建筑用材考究,门窗上饰有花草图案,地面铺砌青砖,古色古香的庭院,雕栏画壁,装饰精妙,在一片民居之中,造就了其神秘而尊贵的气质。
  “瑜儿歇着,待会儿再叫几个伙计打扫就好了。”俞先生用袖子掸去凳子上的灰尘,叫她坐下,笑道,“已经叫人清理了,还是如此混乱,工人真不得力呢。”
  俞瑜环顾四周,对这座庭院非常好奇,“我父母的屋子在哪儿?”
  俞先生顿了下,“在,在楼上。”说着,领着俞瑜走出正堂,朝对面的偏楼走去,一边介绍着:“俞家过去可有名了,经营着苏浙大半的米业,我父亲还见过民国的总统呢。唉,都怪我不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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