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遥- 第1部分

　

　
　　一步之遥
　　作者：洛影星辰

　　第一章

　　七八月交际时闷热的天气压得人情绪也跟着烦躁起来，屋外知了此起彼伏的尖锐而嘶哑的叫声又给屋里添上一分喧嚣。即使到了下午五六点光景，太阳仍旧刺眼地在空中高悬，气温也没有下降几度。这种天气，让人最想呆在空调房里哪也不去。
　　当然，这么好的事也只有放假在家的学生党可以享受了。方和琪作为一位正值青壮年时期的打工仔，这种好事显而易见地轮不到他头上。
　　办公室的门被大力甩开，一股热浪随着来人奔进房间的动作一涌而进。偏偏那人还只顾着边跑边喊：“卧槽热死我了水水水快给我水！！！”，把门就晾在那儿不理了。
　　坐在大门边上的小张一天几次三番地遭受这种热浪席卷的痛苦，苦着脸哀嚎道：“关门！进来记得关门！！”
　　“得了吧你顺手关一下，没看到老子都快死了吗？”方和琪趴在自己座位边的隔板上，蔫得像是在太阳下暴晒十几个小时没浇水的小花。他扒拉了两下满脸的汗，接过小田递过来的冰镇矿泉水拧开了就往嘴里灌。
　　“尼玛，我今天都起来关门几回了卧槽，你们一个个没公德心的。”小张哼哼着爬起来关门。
　　方和琪闻言翻了个白眼：“我靠，那兄弟和你换换要不要？你去外面跑外勤跑一个下午试试！妈的非给你晒中暑不可。”
　　小张回头瞥了眼方和琪，见他已经瘫在自己的座位上动弹不得了。他想了想外面热气逼人的温度，还是决定把满嘴的道德教育咽回去。心想着看你辛苦饶你一回，小张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继续他的工作了。
　　方和琪瘫了一会儿，听到隔壁座的小田提醒自己还有半小时就下班了，立刻挣扎着爬起来开电脑。他还得整理这几天搜集来的资料，汇总后交给组长。这苦逼活儿，他想想就忍不住心疼自己。
　　办公室里恢复了全方位的工作状态，除了嗒嗒嗒敲键盘的声音和沙沙沙翻文件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窗外知了凄厉的叫声听得格外清晰，好在潜心工作的人没几个去注意它。
　　六点整下班时间一到，就像消音键被取消了一般，三组办公室里立刻炸开了锅。组员们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招呼着同事一起走，方和琪在“诶小刘你快点儿！”和“等等我存个文件”这类呼喊声中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把拉住正要离开的小田问道：“你耳塞在哪？借我用一下。”
　　“抽屉里自己拿，我赶时间呢快松爪！”
　　小田一巴掌拍开方和琪的爪子，看着手表几步就窜出了办公室。方和琪扭头看了看小田的桌子，各种大大小小的抽屉映入眼帘。扯了扯嘴角，方和琪认命地趴回桌上，无视这种噪音继续嗒嗒嗒地敲键盘。
　　好在半个小时左右人就走光了。
　　林姐习惯最后走顺便关门，一直到这时候才拎着包缓缓起身。一站起来就看到仍然奋战在第一线的方和琪，她走过去拍了拍方和琪的肩膀：“小方，你还不走啊？”
　　“忙着呢。”方和琪头也不抬，空出一只手向林姐挥了两下，“这份资料高扬等着要，他还在组长办公室里等我。林姐你先走吧，钥匙给我就行。”
　　“成，那你明早记得八点半来开门。”林姐也不跟他客气，从包里掏出钥匙放到方和琪摊平的掌心里，“辛苦了。”
　　方和琪抽空回过头冲林姐咧嘴一笑：“哪里，彼此彼此啦。”
　　林姐弯起嘴角拍了拍方和琪的脑袋，在他别扭地晃着脑袋说“别摸我头”的时候摆摆手离开了。
　　方和琪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剩余的工作量，有点头疼地敲开高扬的QQ对话框。
　　代号007：组长，你要不先下班吧，我这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弄完
　　高扬：七点以前能搞定吗？
　　代号007：悬啊
　　高扬：你把已经评估好的发我邮箱吧
　　代号007：组长你别担心，我今晚加个班熬个夜，保证明天之前给你把完整版发过去
　　高扬：那辛苦了
　　代号007：诶嘿，兄弟，你看咱这么够意思主动加班，有啥奖励没有？
　　高扬：你也说了主动加班，还要加班费多没意思
　　代号007：我靠我说我要加班费了吗？高扬你不能这么不够意思啊，至少得请我吃顿饭吧？
　　高扬：等你把资料搞定了再说吧
　　代号007：你等着吧！
　　方和琪忙活到快九点才把资料完美地整理好。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成果，方和琪满意地给高扬的邮箱发了过去。
　　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方和琪拎起自己的包哼着歌儿起来准备关灯关门，却没想到刚一站起来，方和琪就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刚才专心致志工作没察觉，现在回过神来方和琪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作为一个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的年轻人，饥饿对于方和琪来说有着摧枯拉朽般的破坏力。
　　飞快地锁了办公室的门，方和琪捂着肚子就往电梯跑。好在这时候公司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不然看他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吃坏肚子跑厕所呢。
　　几分钟后坐在公司附近的小店里嗞溜面条的方和琪，一边吃还在一边盘算着明天要怎么从高扬身上敲一笔回来，以弥补今日受饿之苦。
　　但是方和琪绝对没想到的是，第二天高扬拍了一张票在他桌上，就想这么把他打发了。
　　“这什么破玩意儿啊你就想这么打发我？！”方和琪一手死死拽着高扬的胳膊，一手捏着那张白蓝色的票，瞪着眼看他，就好像高扬此举是多么十恶不赦的大事一般。
　　“这可是艺术画展的门票。”高扬笑眯眯地介绍道，从容淡定的样子就好像一直使力想从方和琪的爪子里把自己的胳膊抽回来的人不是他似的，“很多艺术大师的画都会参展，这门票在外面买值好几百呢你别不识货啊。”
　　“艺术画展？我妈生我的时候就没带上艺术细胞你不知道啊？”方和琪将那张票翻来覆去地看，偶尔狐疑地抬头瞟一眼高扬，“我说，这不是公司发给你你不想去，就拿过来送我做人情的吧？”
　　“不不不，怎么会呢。”高扬拍着方和琪的肩膀一脸坦然的笑，“我这是帮你特地向公司多要的一张，你看我多惦着你这兄弟？有什么好事都记得给你要一份。”
　　方和琪还是不太信，认识了高扬七年多，他要还那么好骗，那估计他老妈生他的时候连脑细胞都没给他带上。他又一次把票翻到反面，看着那串日期，突然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般哈哈笑了两声。
　　“高扬！这票是周五的！老子得上班！”方和琪把票拍回高扬的胸口，笑眯眯地说，“你还是准备一下今晚请我吃顿大餐吧。”
　　高扬按了按额角，头疼地说道：“那天我放你一天假，这样总行了吧？你要是不想去，把票挂在网上卖掉，一天假照给你算，就当是弥补你这么些天冒着大太阳在外面跑了的辛苦了，成不？”
　　“成成成，既然哥们儿这么有诚意，我也不好拒绝了嘛。”方和琪赶紧松了高扬的胳膊，满意得眯起眼像是从大人手里讨着糖的孩子。
　　高扬松了口气，收回胳膊的时候顺手拍了拍方和琪的脑袋便走了，剩下方和琪一个人捂着脑袋愤愤地嘀咕着：“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拍我头啊，可恶。”
　　周五很快就到了，方和琪趁着一天假在房间里赖了会儿床。想到他的同事们现在都起床了正赶着去上班，他就感到格外的心情舒畅。
　　在床上滚了一会儿，方和琪爬起来洗漱了一下，打开冰箱随便做了点吃的。
　　画展是在下午，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瞧瞧。毕竟如果不是高扬这张票，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想要去逛画展。从没有接触过的东西让他觉得新鲜好奇，既然有机会，自然想要去看看是什么样。
　　方和琪在外打拼也有几年了，他没有像高扬那样被厨房严重排斥的体质，做饭这技能自然是练出来了。不过一个单身在外的大老爷们，他在外面吃外卖的几率比亲自下厨要大得多了。偏偏他还是个吃货，在伙食上的开销特别大。
　　到了下午，看时间差不多，方和琪换了件T恤和休闲短裤，带上钱包、手机、钥匙和门票就出门了。
　　画展在会展中心办的，他家楼下正好有直达的公交车。方和琪刚到车站，就看到他要坐的车慢悠悠地开过来，这样的好运让他觉得烦人的蝉鸣声都顺耳了不少。
　　会展中心的空调还是相当足的，方和琪走进去那一瞬间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他打了个寒颤。他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体质好不容易感冒，一边抖了抖肩膀往里面走去。
　　来看画展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走走停停。像方和琪这样一个人来的比较少见。
　　他找到一个好角度一眼望去，场地里立着的一块块画墙摆得整整齐齐，画墙边围上了一小块不许参观者踏入的空地，又在一排排画墙之间留下了一条宽敞的通道，数不清的画把偌大的场地都摆满了。
　　方和琪在心里感慨了一下，心想要把这所有的画都看完也不容易，何况他这把艺术细胞落在母亲肚子里的人也看不懂什么。于是，决定看一部分就好的方和琪，转身就回到门口看画展场地地图。
　　当他发现一整块场地被切成了好几个区域时，他就心里默念着“点兵点将点到哪个看哪个”一字一个区域一路点过去。最后点到了F区，方和琪满意地笑弯起眼点了点头，扭头就往F区的方向走去。
　　F区是意象派艺术的区域，虽然不至于像抽象派艺术那样令人费解，但是让方和琪看得还是相当茫然。
　　虽然一路看下来觉得都挺好看的，但他也说不上好看在哪，有些他连画里画的什么都看不懂。
　　其他人是在一副喜欢的画前停上好一阵细细分析，他是每幅画看个几秒，扭头就往下一个跑。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就看了几十幅画，看得眼花缭乱的，终于是受不了了停下来休息。
　　果然逛画展这么高大上的事情不适合我吧。方和琪闭着眼揉着太阳穴想。
　　看了看时间，他进来已经快一个多小时了。盘算着要不今天就这样吧，出去之后差不多饭点，明天不用上班，他今晚还可以去吃顿烧烤。
　　这么想着，方和琪便重新睁开眼睛，余光下意识地扫向下一幅画。
　　他已经准备走了，因而视线一扫而过并未多加停留。只是那一瞬看到的图样，却令他停下了正要转身离开的脚步。
　　猛地回过头，方和琪凑到那幅画边上细看，这让他确认了那一瞬间感到的眼熟并不是错觉。
　　这幅画画的是一个阳台，从视角上看，像是从隔壁的阳台望过来看到的。阳台不大，边上栽满了花，花盆摆得很整齐。阳台顶上晾着零散地挂着几件衣裳，看起来都是年纪不大的少年的，其中还有一件是校服，一件件都随风轻扬。阳光明媚，正是夏天，画面笼上了一层白光，朦朦胧胧的，像是从记忆深处挖出来的一样，模糊，但是又很清晰。
　　可惜现在方和琪没什么心思具体欣赏这幅画，现在如果有一张桌子摆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掀了它。
　　卧槽！！这尼玛不是我老家的阳台吗？！！为什么会有一个画家画我家的阳台还挂在这里展出啊？！！！先不说我老家在遥远的北方，这种事不算偷窥吗不算侵犯隐私吗？！！你画我家阳台画我种的花也就算了，你特么画我校服干什么？！！闲得蛋疼吗？！！！！！
　　方和琪扶着围在画墙边上的栏杆，好半天才把喉咙里涌上来的一口血给吞了回去。他眯着眼瞧着那画，开始回想住在他家隔壁的人是谁。
　　这个角度……住在我家隔壁的……
　　那从记忆里翻上来的名字令方和琪怔愣了一下，被隔在会展大厅之外已经远去的蝉鸣声忽然好像又响了起来，嗡嗡地在耳边喧嚣着。夏日闷热的气息涌上来，方和琪觉得自己好像又闻到了青草绿叶被太阳晒出来的嫩香，还有嘴里泛起的楼下五毛钱两根的廉价冰棍的味道。

　　第二章

　　“先生，您还好吗？”
　　关切的声音在近旁响起，方和琪猛地回到展厅的冷气之中。他侧过头，看到一个约莫还在上大学的女生正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己，见他转过头来，便笑着解释道：“我看您发了好一会儿呆，没事吧？”
　　“哦，没事。”方和琪松开原本冰凉现在却被他握得温热的栏杆，缓了口气对那女生笑了笑，“谢谢你。”
　　女生笑着摆了摆手，回过头指了指正前方：“先生喜欢这幅画吗？”
　　方和琪听到这个问题又是一愣，反应过来时赶忙点了点头：“是啊，很喜欢。”
　　废话那是我家阳台我能不喜欢嘛。方和琪这样想。
　　女生两只眼都亮了起来，找到了同好的喜悦从表情上就流露了出来。她笑道：“我也很喜欢，这是我很喜欢的一个画家画的，您知道他吗？”
　　“不知道。”方和琪咽了口口水，“他是谁？”
　　“于雁北，您听说过吗？这几年很有名的一个画家，听说还不到30，很年轻。”女生望着那幅画，说话时声音很柔和，“这幅画，你知道叫什么吗？”
　　“不知道。”方和琪歪着脑袋猜，“不会叫《隔壁的阳台》吧？”
　　女生被方和琪的脑洞给逗乐了，她忍着笑回答道：“不是，这幅画叫《记忆》。”
　　“这不就是一个阳台吗？跟记忆有什么关系？”方和琪茫然不解。
　　女生眼里携着笑意看了他一眼，估计是看出方和琪并不是专业人士，便收了之前准备好的关于画技的分析，换了个方向回答：“于雁北说，每当他开始回忆过去的时候，这幅画面会第一时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
　　方和琪默然不语。
　　女生以为他明白了，也不再多说，想让方和琪自己体悟。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方和琪在一旁看似静默沉思，心里了早掀起狂风巨浪。
　　尼玛啊！！！你特么没事想我家阳台干嘛？！！变态吗？！！！说得好像有情有义的，早你干嘛去了？！！一搬走就断了联系，多少年了你特么连个电话都没有打！！王八蛋！！！！
　　从展厅出来，方和琪也顾不上去吃烧烤了，一边往公交车站走一边就把手机掏出来往家里打电话。铃声响了一会儿就接通了，一个中年妇人带着惊喜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小琪，怎么想起给家里打电话了？”
　　“妈，我有事想问。”方和琪抬头看到公交车来了，连忙一手拿手机一手掏出e通卡追了上去。
　　“什么事啊？”方母缓缓地问着，像是有些不舒服地说，“小琪你在哪啊？怎么这么吵？”
　　“哦，我刚上了公交车。”方和琪答着，随着人流往车里挤，一会儿就找到了个好位置站定了，便开始安稳地讲电话，“妈，就我小时候，咱家隔壁住的那个于雁北，你还记得吗？”
　　“嗯？谁啊？”方母似乎有点想不起来了。
　　“就住306的于雁北啊，小时候和我特别好的，成天拿着个画夹，特别正经不爱笑，你整天叫我别皮跟他学学的。”
　　“哦！哦哦哦，你说他啊。”方母笑了，“记起来了，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我想问问妈你和他家那几个亲戚有没有联系？”
　　“他们家亲戚又不常来，给孩子打了钱就不管了，我怎么会和他们有联系。”
　　“这样啊。”方和琪有些泄气，“那你知道当时他搬走搬去哪了吗？”
　　“人不是考上北京的艺术学院搬去上大学了吗？有出息啊——”
　　“现在他还在那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