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可以吗？”叶成的笑容有些僵，眼里拼命压抑著浓浓的希冀，“可能晚上就不回来了。”
看他这麽惴惴的样子叶承辉觉得颇为好笑，这孩子不是平时一有机会就往那边跑自己哪次真的阻止了？一边的周妮刚刚接完一个电话，心情很好地抱过在沙发上玩的叶明，“没关系，你和少帆都那麽熟了，我们很放心。明明，明明那个东西不要塞进嘴巴里！”
叶明傻兮兮地把一块塑料积木徒劳地往嘴里塞，周妮温柔地握住他的手，用他围在脖子上的小毛巾给擦了擦口水。
“他晚上没吃饱麽？”叶承辉移了过去，双手插在他的肋下把他抱了起来。叶明正是肉团的时候，长得就像个豆腐肉丸看起来特别讨喜。现在被自己父亲抱了起来，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笑得咯咯咯的。
周妮从叶明的背後伸进衣服，确定里衣没有被汗水浸湿，便笑著接话，“吃了一碗饭，还喝了一碗汤。小孩子就喜欢把抓到的东西往嘴里塞。”
叶承辉皱眉问，“那可不好，这个积木是没毒的吧？”
叶明还在咯咯咯笑个不停。
叶成一个人被留在沙发这头，怔怔地看著沙发那头的三个人。周妮叶承辉叶明，三个人是非常普通的一家人。
对，那边看起来才是一家人。
他唯一的亲人并不记得他的生日，踏入他家庭的人也并不记得他的生日。他们甚至没有问一下自己为什麽要去别人家过夜。
嗯，没什麽了不起的。
叶成眨眨眼睛，把委屈的涩感压制下去，主动亲热地挨了过去，“弟弟长得好快，总觉得昨天才是那麽一点点。”
叶承辉抱著叶明难得大笑了起来，“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你自己不也是从小不点长大的？转眼就这麽大了。”
周妮在旁边笑。像是为了极力融入其中，叶成挤出了酒窝，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我能抱一下弟弟吗？”
“来，明明，让哥哥抱抱。”叶承辉心情很好地把叶明递给叶成，叶成赶紧像抱个花瓶似地双手围住小孩的背，一下呆在原地。看到他这麽不熟练的姿势，周妮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弟、弟弟好软……”叶成都快要惊叹了，叶明这孩子挺喜庆被谁抱著都笑，整个一中国娃娃似的。他红著脸凑近叶明的小脸蛋，“弟弟身上好香。”
“小孩儿的身上有奶香很正常。明明最喜欢喝奶粉了。”周妮说著就作势伸过手来想要抱回叶明。叶成松松地把叶明举了举，换来小孩更开心的笑声。
“你看！他喜欢被人这麽举著耶！”叶成跟发现了一个新玩具似的兴奋起来，他别扭地掐著叶明的腋下，试著往上举了举，叶明高兴得两只手都乱舞了起来。
“成成，别累著你了，这小胖墩还是很重的。”周妮刚刚开口就被叶承辉打断，“小孩哪有这麽娇贵，他平时就是抱弟弟抱少了。”
叶成对著自己弟弟笑了起来，叶明也是像被鼓励了似地高声笑著，全身都扭来扭去，双手还去摸叶成的头。
周妮抿了抿唇，转头看著叶承辉，“我不是那个……”
一声尖利的哭叫瞬间拉回了两人的注意力。周妮猛地睁大眼睛，“明明！”
她一个俯身抱住了摔在地上的叶明，惊恐地发现叶明紧紧闭著的右眼流出的是红色的眼泪。
“明明！明明的眼睛怎麽了？！”周妮没了平时的温柔婉约，像个被激怒的母狮对吓傻了一样的叶成厉声质问。
“我……我……”叶成张了几次嘴，紧张地看向玻璃桌面的茶几，“弟弟扭了一下我没抓牢……他好像磕在桌角了……我不是……”
“现在说这些干什麽！快去医院！”叶承辉没听他说完，赶紧穿上外套去拿车钥匙。周妮一边哄著叶明一边扭头瞪著叶成，眼里没有一丝温情，全是孩子被伤害了的愤怒和指责，“我刚才叫你不要抱不要抱！你自己都是个孩子还抱什麽抱！明明的眼睛要出了什麽问题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你要怎麽赔他？！”
叶成惶惶然地微微发著抖，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本来有好好抓著弟弟的，他只是不小心……
他小小声地说，“对不起……”
周妮没有理他，她著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现在叶明不肯睁开眼根本看不到眼睛的情况，整个额角连著眼睛都青肿了起来。最让周妮担心的是叶明流出来的眼泪里混著血迹，只要一想到孩子可能是伤到了眼珠她就忍不住对叶成发火。
叶承辉大步走了出来，手里拿著周妮和叶明的外套，“快走，现在能挂急诊。”
叶成不知所措地看著两人抱著叶明往门口走，惴惴不安地跟了上去，“我能一起去吗？”
周妮没回答率先走了出去，叶承辉皱著眉看了一眼叶成，因为心急话语里也就有了点不耐烦，“你去也没用，在家里好好待著。”
叶成失神地看著叶承辉急急忙忙地赶了出去，门口空荡荡地只留下他一个。想到叶明刚刚的伤势和周妮的态度，叶成控制不住地呜咽了一声，一屁股坐回了沙发上。
被至亲之人所表现出来的厌恶感让他受不住控制地觉得委屈。他第一次放纵自己去重复一个想法，自从有了叶明在这个家里他存在的必要性已经少了很多。
至少对周妮来说，叶成是绝对比不上叶明的。
那麽对叶承辉来说呢？
──对爸爸来说和阿姨生的孩子才是家麽？
叶成知道想这个太矫情，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去想孰轻孰重。他心中的亲情本就不多，单亲家庭的孩子对此很敏感。曾经叶成接受过周妮，但现在周妮似乎不需要他的接受。
……不……也许事实上叶成到底是没有真的接受过她，因为到现在也没有叫过她一声妈妈。
叶成忽然就有了点负气的意思，觉得这也没什麽大不了的。反正他以後长大了一个人生活也没问题，他们不需要自己的话，自己也不需要他们。
一时忿忿一时失落，叶成就一直坐在沙发上胡思乱想，加上前面被忘记了生日的难受，更何况他本就对於这个事情积攒了不少想法只是平时极力忽视而已。直到周妮和叶承辉回来他还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抱在叶承辉怀里的叶明已经睡著了，脸上紫青色的部分肿得很厉害，看样子要痛上许久。夫妇俩看上去都略有些疲倦，叶成斟酌了片刻，开口问，“明明还好吧？”
安静了几秒锺，周妮回道，“没伤到眼珠，只是挫伤了内眼睑。”
她的语气显得有点冷淡，而且并没有想要和叶成继续谈话的准备。周妮小心地接过叶明，换来孩子不安稳地哼哼声，她脸上立刻出现了心痛的神色。
叶承辉带著安抚意味地小声说，“快把明明抱床上去吧。”
周妮点点头，看著孩子受罪母亲的心里是最难受的。她抱著叶明上了楼，叶承辉转过身将注意力放在了叶成身上，“怎麽这麽不小心？那是你弟弟，又不是玩具。”
叶成咬住後槽牙，“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有理了？”叶承辉提高了声音。毕竟当时周妮是不要叶成抱叶明，而他自己却是鼓励的。出了这种结果，周妮刚才在路上有意无意地说了他好几次。
模模糊糊察觉到了一点，但叶成没说话，倔强的表情在脸上一览无余。叶成的本性善解人意，可他毕竟是个初二的学生，对於亲人施与的委屈难以承受。
叶承辉把眉头皱得很深，“你这什麽意思？你没错？”
叶成摇摇头，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非常没意思，自己到底在在乎什麽？有什麽意思？这种消极的情绪压都压抑不住，他抬头看他的父亲，“爸，明天我的生日。”
说完就不看叶承辉，自己上楼去了。
第二天叶成起得很早，在所有人起床前就起来了。他和其他人说好11点在学校门口集合，然後去取他昨天定的蛋糕。不过叶成自己不想和家里人打照面，尴尬又憋屈。他出门的时候才6点锺，走了一条街到了公交车站，发愣般地等著第一班公交车到。
二十分锺後他上了公交车，车上几乎没有乘客。看著窗外慢慢掠过的风景叶成只觉得心情低落，没劲儿。
周六的学校还是有初三的学生来上课，只稀稀落落的也没有站在门口值班检查校服穿著情况的人。叶成看表离约定时间还很早，就找了家学校大门对面的小奶茶店点了杯奶茶和薯条当早饭。
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著全是香精味的奶茶叶成看著冷清的街道发愣。他忽然升起一股子茕茕然的孤独感觉，茫然不知归处。
作家的话：
_（：3」∠）_快点长大吧……
☆、第20章 生日其一
八点锺，叶成眯起眼睛看著对街。
他忽然愣了一下，腾地站了起来，“顾少帆！”
只喊了一声就跑了出去，对方明显听到他的声音，站在学校门口没动，只望向他跑来的方向。
“你、你怎麽来得这麽早？”叶成睁大了眼睛，“不对，你咋来了？不是说好你在家里等我们的麽？”
顾少帆紧著的眉目松懈了下来，细细打量著叶成。叶成被他瞧得有些莫名其妙，“干嘛？”
“我刚刚跟你家打电话，叶叔叔说你很早就出门了。”顾少帆淡淡地说，“我不放心。”
在经过了昨天的事情後再遇到仅仅是因为自己过早出门就会跑来找自己的顾少帆，叶成心中突地升起了一股说不清的感动。
像是傻趴在橱窗外面眼馋里面的东西时被人握住了手，那种浓厚的落寞瞬时被驱赶得一干二净。
“生日快乐。”顾少帆轻轻挑眉，“我是第一个说的？”
就是为了这个大清早打电话的？看到顾少帆没有东西给自己知道他肯定把礼物放家里了，叶成勉强自己忘掉心事笑著点头，把手里的塑料袋给他，“生日快乐。我不是第一个了吧？”
“他们没起床。”顾少帆接过生日礼物垂眸淡淡一笑，接著略微偏过头，拉著叶成站在了街沿上，“干嘛出来这麽早？出什麽事了？”
在顾少帆的面前叶成似乎更加无法控制情绪，但他知道今天是对方的生日，没必要让人不高兴，所以他只是摇头，“没什麽，太兴奋了，睡不著。”
他的脸忽地被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捧住，他惊讶地抬头，顾少帆用麽指抚过他发红的眼眶，眼里甚至带著一丝纵容，“告诉我，怎麽了？”
叶成忽然就忍不住了。
他情绪慢慢地激动起来，狠狠擦了一下眼睛，小声说，“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就像一个急於被认同的孩子，叶成紧张又结巴地把事情讲了，他几乎每隔几句就要说一遍我不是故意的。
就算知道是自己的错，但每个人都希望这世界上有个全无条件纵容自己的人。一般来说对这个世界上多数人来说，这个人会是父母。然而叶成母亲早亡，父亲严厉且另组家庭，并没有被溺爱的机会。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内心深处多少把顾少帆当成了这个人。
叶成说完了之後就是长长的缄默，今天是自己生日，家人都没记得，还闹了这麽一出。现在叶成都不晓得回家後该怎麽处，这次是真的踩到周妮的底线了，她要生多久的气？这到底是……
叶成脸上是明显的失落。顾少帆看著他低垂的睫毛不时一颤，看得出情绪异常低落。心中柔软地叹了口气，顾少帆像往常一样地摸了摸他的头顶。
“不是你的错。”正处在变声期的男声有些嘶哑，却透著让人安心的稳重。顾少帆的手并不比叶成大多少，可抚在头顶的时候让叶成有种想依偎的惬意。
顾少帆突然抱住了他，叶成愣住了。
“不是你的错。”他在叶成耳边重复了一次这轻柔的呢喃，手在叶成的背上拍了拍，随即放开了他，“早饭吃了？”
叶成瞬间就有点措手不及，大概是由於平时亲昵习惯了，顾少帆抱他的动作丝毫不显生疏。他心中恍惚一动，又有些莫名，但至少其他阴郁的念头一下就被冲淡了。顾少帆见他发愣，又问，“怎麽了？”
“啊、没事儿。”叶成回过神，终於露出了今天第一个没有负担的笑容，用拳头轻轻打在顾少帆的肩膀，“哎、够朋友。和你一说我心情好多了，要是我爸赶我出来你可收留我。”
这种事自然是不可能发生的，叶成自己都没察觉到这句话里其实带著撒娇的意思。顾少帆淡淡应了一声，“时间还早，想吃什麽？”
叶成深吸一口气，早上冰冷的空气钻进肺部，从昨晚到今早混乱的大脑这时才仿佛澄清起来。他双手在脸颊上打了一下，“我刚刚吃了薯条和奶茶，现在不饿，你没吃？”
“那些没营养。”顾少帆没有回答他的话，不赞同地对叶成的早餐发出了意见。叶成对他的这种关心已然熟悉，亲昵地冲他笑了笑，“当时心情不好，连饭都不想吃，就只是随便找个地方坐而已。”
说著再次确认了一次时间，离约好的时间还有1个小时。叶成把学校周遭的店铺都想过一遍，“去六和豆浆坐坐？”
顾少帆自然没有意见。他还没吃饭，而且觉得叶成应该再喝点有营养的热饮。
六和豆浆离他们学校很有一段距离，不过现在已经不是吃早饭的点了，宽阔的店里显得非常安静。叶成本来什麽都不想吃，但最後顾少帆还是给他要了杯热豆浆，自己则端了皮蛋瘦肉粥和薯饼。
“我让王师去拿蛋糕吧，先一起去我家。”
听到顾少帆这麽说叶成立刻反驳，“票还在我这里呢！说过蛋糕我来解决的你可不要反悔。而且也不远啊就在车站，你还要麻烦王师傅？”
顾少帆只是习惯性的一问，没有在这点上纠结。他们磨磨蹭蹭待到了11点，才开始往学校门口走。一干人已经等在那里了。赵荣正和白起贫嘴，一眼瞧见他们赶紧招手，“赶快啊！这麽冷，等你们老久了！”
叶成一边走近一边笑道，“什麽老久？这才11点过10分。”
“我们早就来了不行麽？”赵荣等他们走近，等不及抛了一个口袋给他们，“来来来，送你们的礼物。”
叶成一把接住，看样子多大一包结果接住了後一点也不重，“什麽东西？你哦，连个生日快乐都不会说。”
好奇地拿出里面的东西，一模一样的两条围巾。
叶成：“……我说你……省事也不是这麽省的吧？”
两根一模一样的围巾，这看起来就像……叶成打住了思绪，觉得会这麽想的自己实在是太过奇怪。他眼角余光瞄到了一样看到了礼物的顾少帆，对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地对赵荣道了声谢谢。
“意思到了就行了嘛。”赵荣大大咧咧地说，被白起一拐子戳在了腰上的软肉上，这突然袭击让他哎哟一声往旁边闪了腰。
白起没管他，对著叶成和顾少帆笑了笑，从包里拿出礼物分别递给两人，“祝你们生日快乐。”
叶成总觉得这种说法有些奇妙，不过仔细想想也没什麽，遂接过自己的礼物，“哎？怎麽才见面就送上礼物了啊？现在又不能拆。嗯？看起来是本书啊……”
试著猜想了一下白起会送的书，叶成不禁冒了滴冷汗。
白起耸耸肩，特别实际地说，“自己拿著重。”
全部人跟被提示了一样呼啦一下全部把礼物都塞了过来，叶成双臂成环状瞬间捧了一堆东西，好像交代任务般上缴战利品。
叶成：“……”
顾少帆淡定地把自己的礼物一股脑装进一个装礼品的口袋里，显然这超过正常容量的内容物让口袋胀得快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