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的很慢,也很少夹菜,陈今刚开始觉得他吃饭有点奇怪,以为是不合口味,就没管他。
吃到一半陈今才反应过来哪里怪了,林隐只用了左手在喝粥,筷子是很难夹起稀饭的,他夹菜的时候用左手,喝粥的时候也用左手,右手一直放在桌子底下,自己从看见他到现在,从来没见过他把右手伸出来过,他右手里或者说是右手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诶,算了,吃完饭再问吧,自己一向管得住好奇心,反正也不止这一个问题
☆、第 7 章
等陈今刷完锅出来,林隐依旧坐在桌子旁。他坐到林隐对面:“我现在开始问问题,可以吗。”
林隐点头。
“你这次被追,不是犯了法或是违背道义之类的吧?”
林隐直视着陈今的眼睛,摇头。他的眼神平静又坚定,没有犯罪分子那种胆怯畏缩或是疯狂,陈今决定相信他,这世上被迫害的人到处都是,自己就是其中一个。
“你是本地人吗?追你的人是要杀你,还是要抓你?”
林隐拿起陈今的手机打了几个字——不是不知道
陈今心回电转的考虑着,他不是本地人,也不知道对方的明确意图,说明他对对方不熟悉,按最坏的情况考虑,他得罪的是大人物,隔一个市或是隔一个省份,关系网就会淡一层,势力网也会小很多,毕竟这个特殊的城市,你永远不知道谁家的水最深,而且这么大,要找一个躲起来的人,比大海捞针容易不了多少,对林隐和自己的威胁就小一点。
林隐只要保证完全不出门,除非找他的人调动全市的监控录像,否则就找不到他。想到这里,他心下安定了许多,恶趣味的想到,要看完全市的监控录像,没有个一年半载的、不看到双眼近视一千度的什么也看不完,那时对面这祸害早走了。
“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被打中了喉部
“告诉我你现在的感觉,以及当时的症状。”
林隐抬头对着陈今摇头,递过来的手机上写着——不用管它,自己会好的
陈今嗤笑,这人是没有常识还是怎么的,喉咙和胳膊大腿能一样么,自己也是奇怪,怎么对这人这么操心了,这不就是借住到自己家来的路人甲么…想是这样想,他还是说:“你不用管,药肯定是要买的,这影响到你以后能不能说话的问题,放心,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疼哑了
陈今看着这些个字,觉得有点凌乱,这个问题真是非常的严重,对面这人是头猪吗,这答案和感冒的症状有区别吗???没办法,这人靠不住,还是自己看着来吧。
“倒数第二个问题,你的右手里有什么?”
陈今紧张的盯着林隐的动作,两眼冒光,好吧,其实他很期待林隐伸出来的右手里握着一把77式(国产小型手枪),或是一把名刀,这可能是他平凡的一生里唯一接触这些违禁的危险品,是个男人,都拒绝不了枪和名刀的诱惑。
林隐手上什么武器都没有,所以他不可能知道陈今在期待什么,他低着头犹豫了半晌,还是慢慢的把手抬了起来。
陈今歉意的看着林隐,这跟他想象中的线条优美的杀伤性武器差别太大,一时有点镇住了,他不该脱线的将期待表现的这样明显,结果对面一出手,他就只剩尴尬和歉意了,
原来,他不是左撇子。
那只手上,没有手枪没有刀,连块石子都没有,只有数不清的伤口,手肿的看不出原形,伤口已经结了痂化了脓,整只右手布满了这样的伤口,可能中间不停的沾到水,夏天天气又热,烂的很厉害,他刚洗澡又泡了水,化脓的地方泡成了糜烂的黄白色,十分可怖。
陈今这种外行,都能看出这是钝器割出来的,创口不规则且粗大,不像刀片划出来的细、深而流利,唯一庆幸的是钝器割出来的伤口深度稍微浅。有谁想毁掉他的右手,他的职业要求对右手要求很高?打住,别再往深想了,这些自己不需要知道。
这些年来,陈今越发明白一个道理,不要随便走进另一个人的秘密,除非你下定决心分担彼此的命运。而自己和这人,分担命运什么的也太扯了。
自己好像问了一个最不该问的问题,既然手上伤成这样,身上的伤也少不了,他竟然扛得住不动声色,意志力简直强的可怕,这样的人不是自己同情的起的。
“最后一个问题,回答了就可以睡觉了。”陈今撇开那股歉意,故作轻快的说道:“你睡哪里?”
林隐还是那副表情,掀起眼定定看了自己好几秒,不知为什么,陈今觉得他脑袋有点短路,一副听不懂自己问题的感觉,然后他指了指坐着的椅子和桌子。
陈今满脑门黑线,觉得这哥们儿太有娱乐精神了,自己无意之间,就被他一本正经的逗乐好多次。您好歹指片地面儿啊,有人晚上睡觉是趴在桌子上的么,是是是,人家小龙女还挂在空中睡呢,咱现实点好不。
不过相处了一个多小时,陈今发现跟这人打商量,用征求式都是没有结果的,还是用命令式吧。
“那就归我定了,等下在那给你打个地铺。你到床上坐着,这里太挤了。”
林隐听见陈今这样说,他老实的坐到床上,看着陈今在对面的柜子里翻来翻去,一会半蹲一会儿勾腰站着,然后抱了一堆东西两步就走过来,把一堆东西往床上一丢,一屁股坐在自己身边,拧着身子在一堆里扒拉。
☆、第 8 章
林隐瞥见那一大堆,氯雷他定、热炎宁颗粒、阿莫西林、维c银翘片、咳特灵、心得安、云南白药、红霉素、云南神贴、京万红………
天可怜见,他身体好,极少生病,师傅也很少生病,他前半辈子还没有见过一个人家里的会有这么多的药,也不知道这些药都是干嘛用的。
林隐看着陈今一边扒拉一边碎碎念“2005年~~7月11日,过期了,消炎的~~消炎的这个,活血化瘀的~~~”,他终于从一大堆药片、药膏里抬起头来,把他觉得有用的扒拉出来放在身边,其余的往后一掀,起身过去把那个他们刚吃过饭的一米见方的折叠桌拖过来,又出去了。
他回来的时候一手端着一个碗,左胳膊夹着一盒抽纸,右手上还别着把水果刀。这是要帮自己处理伤口吗,林隐想。
他看见陈今左边身体侧了侧,意思是让自己接住他左手上上的碗,然后他碗、刀和纸放在桌上,林隐闻到空气里有淡淡的酒味,接着他把放在身边的药片药膏搬上桌。
他掐了2片药递给自己,林隐接下来吞了,把水放在桌上。
接着陈今对着水果刀瞟了瞟,看着林隐问道:“是要我帮你,还是你自己处理?”
林隐伸出右手,他左手不如右手灵活,他自己能处理,可他现在不想动。
他这么信任自己,自己还真担不起,陈今腹诽到。他坐到林隐旁边,拉起他的手腕,感觉他绷得很紧,估计不习惯和陌生人接触,懒得管他。他手上遍布伤口,手心手背都是,看不出来是怎么弄出来的。
陈今把右手伸进酒碗里,舀起来给林隐的手上浇一遍,拿起刀浸到碗里,对他说:“开始了啊……”
林隐见他深吸一口气,握刀的手紧了紧,然后低下头凑向自己那只手,他先是拿刀虚空比划一番,然后对着方向最顺的虎口下了刀,他用刀尖浅浅的挑开最表面的组织液结成的薄膜,然后放下刀抽出一张纸挤压伤口里面的脓。
他的动作很轻,弯着腰,头凑得离自己的手很近,林隐看着身旁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青年,现在正全神贯注的给自己去腐,脸上的表情全是认真,完全看不出来一个小时之前,他脸上露出过戒备和质问。视线情不自禁的移到了他左腕上链子上,昨天下雨没看清楚,此时光线明亮,林隐一愣,这块碎瓷片,看起来像是罕见的唐代越……
他突然僵了一下,然后才放松,陈今以为他是痛觉太强烈,头也没抬开口说道:“痛是正常的,受不了的话就预知我一声啊……”
他被陈今的声音打断了思路,林隐隐约觉得他昨天雨里的看起来落荒而逃的举动好像正是自己看了他的链子,他不想自己看,自己就尽量不看。
他意志十分支配得到行动,所以做好决定,立刻就不再纠结,十分管得住自己的眼睛。视线只是盯着陈今处理自己那只颜色和质感都很像酱猪脚的右手。
陈今手法不够专业,动作也不够利落,拿刀的手倒是挺稳,加上动作轻柔,进度简直慢的可怜,半个小时过去了,才处理完虎口到食指那一块扇形。
陈今觉得自己腰都快弯断了,他直起腰,丢下刀用手捶了后腰一阵,嘴巴也不闲着,笑着说道:“可以啊哥们儿,关羽转世啊,我在你手上挤啊刮的,晃都不晃一下,十分配合行动。这么能忍,是不是专门练过~~~~~”
他在腰间一通乱捶,林隐明白他大概是腰椎之类的毛病,他师傅有这毛病,于是拿起手机打字:直接刮掉,太慢了
“我还嫌慢呢……”
——不疼
“敷衍我吧,怎么可能不疼,都烂成这……”
陈今话说了一半,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想起林隐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表现出疼痛,之前自己大意了,以为他是意志撑出来的面无苦色,现在仔细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刻意绷出来的淡定。
“真的不疼?完全没感觉,还是有痛感但是可以忍受?”
林隐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打道:有感觉,可以忍受。
主人家都开口了,陈今也就不再客气,可终究是没有那份心态和勇气,可以此时的行为举动视为给开水烫过的死猪刮毛。
拖拖拉拉的,接近9点的时候,陈今终于给林隐的手喷上了一层云南白药,却没有给他包上,一来家里没有纱布,二来天气热裹着容易腐烂,只能让这皮基本剥了个遍、色泽酷似集市里倒挂在柱子上叫卖的牛腿的咸猪手露在空气里荼毒自己的双眼。
林隐说他受得了,期间就真的没动过,他坐在旁边呼吸清浅,只有很少的几次微微颤了颤,好像自己手里用刀刮的淌着血丝形容恐怖看不出原型的手不是他自己的。陈今想他大概是天生痛觉感知不强烈的一类,但好歹还是有点痛觉。
陈今是陌生人面前话很少的那种,而林隐一看就是熟人面前话也少的,何况他如今相当于一个哑巴,于是两人大眼瞪小眼,屋里一时寂静无声。
陈今想起他身上可能也有伤,刚准备开口问,猛然又想起这人是个说不通的,于是直接吩咐到:“把上身的睡衣脱了。”
林隐从善如流的依言办了,毫无心理障碍,眉毛都没动一下,陈今看他这样配合,很猥琐的想到,要是让他全身都脱了,他会不会这么痛快。
他身上有几处大块的淤青,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其他伤口,陈今给他喷了喷云南白药,让他自个在那晾着,而自己起身去给他打个地铺。
☆、第 9 章
陈今住的是个一室的小房子,大概20平方米左右,外面带一个卫生间和一个厨房,旁边一个过道。这房子还是何必帮忙找的,后来何必说地儿小换一个地方,陈今怎么都不肯,直说麻烦,何必只能作罢。
他一个人住惯了,从没觉得空间小过,现在多出一个人来,这巴掌大的地方立刻就显得拥挤不堪。
陈今把屋里的东西拖来拖去,准备给林隐折腾出块像样的地来。折叠桌椅也不收起来,他哐当哐当的从床边拖到靠窗的电视旁边,又把他睡的单人床边上的小床头柜拖到靠门的角落,他示意林隐站起来把床拖得贴近床头柜,总算在床尾和电视前挪出一块一米多宽的地方。他起身准备去翻衣柜,才想起屋里没有多于的褥子,拿了床上自己盖的被子唰的就铺地上了,算是林隐的地铺了。
他去浴室洗澡的时候,看见林隐换下来的衣服,放在洗衣机上,一件灰外套一件白衬衣,衬衣上污迹斑驳,被雨水淋过,依然看得出晕开的血迹和黑色的污迹。
临睡前他又给林隐叮嘱了事项,说是怕自己明天早上忘了,床对面的笔记本连着网,可以上网,屋里有固话,有事可以发短信给自己,走道里的冰箱里有些吃的,厨房的柜子里有面条什么的,让林隐自己去翻,自己没什么忌讳,让他随意。
第二天陈今醒来的时候,像往常一样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翻去的伸懒腰,动静不小,这是他幼时就养成的醒觉习惯,一直改不过来。等他翻的差不多了,才猛然想起自己的脚那边还有一个伤患级别的活物,最后一个伸懒腰的动作就僵在那了……
等他生锈的机器人一样,僵着身子坐起来瞟床尾时,正好对上林隐的两只眼睛,此人躺的四平八稳,两只手搁在肚子上,受伤的那只在上,腿也伸得笔直并拢着,姿势很像水晶棺里的睡美人。
此时这盗版的高大“睡美人”睁着眼睛瞧着自己,身上盖着昨天自己从衣柜里翻出来的大衣,大清早的,陈今就被自己脑子里的奇思构想给娱乐到了,他心情很好的问了林隐一声早。
陈今是个懒货,所以他的早饭都是买的,要么是一个烧饼,要么是两素包子,有时起得早,他才学着养生的老大爷们吃一顿悠闲的豆浆泡油条或是稀饭就咸菜。
他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惯了,万事不操心,显然的,他今天也准备这么干来着,他从浴室出来,两手的手到处甩,看见林隐盘着腿坐在他的地铺上,看着自己,才意识到屋里多了个待喂养的,牙刷什么的不可能有,自己中午在公司吃饭不回来,只能林隐自力更生了。
“我中午不回来吃饭,抽屉里有点零钱,门口有张外卖单,早饭午饭你看着办啊。”陈今一边说话一边穿鞋,见林隐点了点头,开门上班去了。
林隐看着陈今出了门,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到他身上,有种真实的温暖,就像无数的白天里他坐在家里的大堂里晒的太阳一样。他慢慢的躺回去,有时间想一想整件事情的始末。
师傅是个中规中矩的学者,从不与人争辩,自己不爱与人接触,铺子也开的可有可无,不争不抢,明面和暗地里都没有与人过不去。他记性好,说是过目不忘也差不多,细枝末节都不放过,很快就觉出不对来。
自己被盯上的原因,应该就是今年秋季的鉴宝会,胜出的人就会成为xx典当行的专业鉴定师,名利双收。典当行是宁叔家的,他据说是师傅的发小,经常带着他儿子来家里做客。
去年师傅终于同意跟着他失散多年的亲人走了,方叔是一个很有气势的中年男人,和师傅完全是两种人,他孜孜不倦的来了8年,师傅终于答应和他回去了。师傅临走前嘱咐宁叔多加照顾自己。
自己大概因此成了谁家的眼中钉了。他垂下眼,想了一会儿,心里大概有数了,自己警觉性不低,那差错就只能出在和嫂身上。
不过鉴于他对什么鉴定师完全没兴趣,什么时候回去再算账。
普通人遇到这种变故,本来生活平静如水,谁料天降一坨狗屎,要么恨意滔天,要么愁眉苦脸,有了报复对象赶紧的操起家伙、拉帮结派回去报仇才是正道。
所谓有对比才有落差,林隐是朵货真价实的奇葩,他淡定的翻了个身,思维也跟翻了个个儿的抽离了他圈定的仇人某某某。
陈今白天上班的时候,很随意的问了下何必,嗓子被砸了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