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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越透过后视镜静静打量着门口的那辆车,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轻轻敲打着,过了片刻,低头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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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别墅大门,里面空空荡荡空无一人,云越回忆片刻,径自走向地下室入口。
在地下室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他翻出一个纸箱,那是方纪清理的一些私人旧物,他曾经看她搬到地下室里。
笔记本、信件、旧书本、明信片……在纸箱的最底层,是一个精美胡桃夹子的音乐盒。云越拿出来翻开盒盖,里面是几个憨态可掬的木质人偶,活灵活现、造型可爱。但是它们并没有随着盒盖的打开而转动,音乐声也没有响起。
云越想了想,取出工具箱轻轻旋开音乐盒的后盖,果然,一个小小的零件从里面掉了下来,他把它小心地重新安装好。刹时,《天空之城》的音乐响起,同时传来一个男孩清朗而难掩紧张的声音:“方纪,你说你最喜欢夕晖湖边的景色,我想在那里陪你度过十九岁的生日,今晚我会一直在那里等你,等到你来。方纪,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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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拎着开水瓶一手拿着个木盒子的方纪面带狐疑走进寝室。
正躺在床上翻书的王子清见她手里的东西顺口问:“方纪,拿着什么呢?”
“不知道,走到楼下秦限塞给我的,什么都没说扭头就走了,样子怪怪的。”
一听这话,原本几个各自为政、漫不经心的姑娘一下来都来精神了,纷纷从床上跳下来围过去。
王子清大声道:“天啦,咱们的秦大才子总算开始行动了,大家期盼已久的金童玉女组合终于要成功对接隆重合体了!”
方纪恶寒,“呸呸呸,你才和你家大程成功合体呢,小心搞出第三者!”
众人哄笑。
一个姑娘冲过来趁方纪不备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盒子,“我来看看是什么?”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七扯八拉间,“啪”地一声木盒掉在了地上,一个音乐盒掉了出来。大伙都有点傻眼,赶忙捡起来仔细一看:糟了,不动了。
“糟了,把秦限的定情信物摔坏了,他肯定要来追杀我!”王子清想起秦限那副不苟言笑冷气森森的模样不禁哭丧起脸。
方纪安慰她:“没事,一个音乐盒而已,咱们不说不就行了。”
旁边一个女生提议:“方方,今天你生日,咱们一起去K歌庆祝吧。”
“好啊,好啊,就这么说定了。”旁边的女孩们马上附议赞成。
于是几个人一起簇拥着方纪出门。
那晚夕晖湖畔的月色很美也很冷,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年轻男子一直静静坐在湖边在凉亭里。
☆、诱惑
云越听完后;想了想;把那个零件又从音乐盒里重新拆下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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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纪看看腕表上的时间;说:“今天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下次约你和子清一起出来吃饭。”
秦限喊住她:“等等,方纪,今天我约你出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终于到正题了;方纪重新坐下来;“你说吧。”
秦限犹豫一会说:“我听云越说这些年你一直呆在家里,有没有想过重新回T大?”
方纪笑起来:“再考回去读书?”
“这个当然不用,我可以想办法恢复你的学籍。凭你的资历和能力,本科提前毕业没有问题。罗老虽然现在不在T大;但魏老还在;他也是泰斗型的学者和院士。我已经和他谈过了,他愿意带你,你可以硕博连读,毕业了如果想留在T大或是出国继续深造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方纪轻声道:“就像你当初一样?”
秦限顿时色变。
方纪暗暗有些后悔,既然已经忍了这么长时间,何必非要最后说破让故人难堪?
她站起身道 :“秦限,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你说的这些事都挺麻烦的,真做起来恐怕会惹不少非议。我现在这把岁数了不想再惹任何麻烦的事情,所以你放心。再见。”
秦纪缓缓站起身,镜片后那双英华内敛的眼睛第一次流露出压抑伤感的神情,“方纪……对不起。”
方纪沉默着。
“那篇论文应该署上你的名,它是你的构思,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应当属于你。”
过了许久,方纪缓缓道:“构思只不过是构思,最终证明出来的人毕竟是你。如果没有你,它现在应该还存在我脑子某个被遗忘的角落里,从我离开T大起我就已经放弃了数学。没有你,或许它还会继续沉睡个五十年。所以你如果为这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那么大可不必。”
“方纪,或许你不相信,当初我没日没夜证明这个猜想最初是为了找到你。我找过你,但你电话打不通、房子也卖了,没有任何人知道你的消息。我想如果我能按你的思路证明这个猜想,然后用你的名字公诸于世,这样你就肯定就会出现了。可是当我用了九个月时间最终证明它的一刹那忽然又改变了主意,我想独占这份荣耀,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对不起,方纪,我很抱歉。”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咖啡厅的座位上久久对立着,方纪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很有些傻,她低头笑了笑,说:“好的,我接受你的道歉。让我们放这件事情过去。”
秦限垂下眼眸,一滴泪居然从狭长的眼角滴落下来。
方纪没有说话,转过身走出咖啡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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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厅外的冷风一吹,她顿时头脑清醒不少。人在困境时就容易受到诱惑,方才秦限提议她回T大时她其实很动心:如果真那样,那就一切都解决了。
T大数学系的直博生,数学泰斗中科院士魏崇云教授的入室弟子,谁还会轻视她?
受人尊重的社会地位、让人看好的职业前景,即便云琛是非常成功的商人,但在社会认可度上也不见得比她高过多少。
可是她不走父亲为她铺好的路、不走云琛为她铺好的路,难道要走秦限因为愧疚和心虚为她铺好的路?
而且这条路看似花团锦簇,实则荆棘密布。单凭那些非同寻常的关照,以及她和秦限瓜田李下的关系,云琛就能制造出无数的麻烦和丑闻来,到最后肯定是羊没吃到口倒惹一身骚。
方纪边想边叹气,真是很可惜,或者……自个想太多了?她把他想的太“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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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琛瞟了一眼手中那张用远景镜头拍摄的照片,照片上的男女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上相谈甚欢。他微微哼了一声把照片扔到桌子上,淡淡地问:“就这些?”
对面的黑衣男子点头道:“就这些。”
云琛抽出一支烟叼在唇间,然后低头单手点燃,“把姓秦的从公到私、从头到脚给我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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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纪边走在路上边想秦限最后那段话。他为什么要那么说呢?是真的有感而发,还是一种低姿态的怀柔?自己虽然没什么真凭实据,但如果非要纠缠当年的事情对他的声誉毕竟也会有一定影响。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安抚好自己,不要发难。女人都是感性的,你对她表露衷肠,她很容易心软并减轻对你的敌意。
不过无论如何,她原本就没打算过和他计较那些问题,所以现在也不必要再费心揣摩他到底是那种心思。
现在的秦限看起来儒雅、成熟、精英,可她还是比较喜欢以前那个持才傲物、棱角峥嵘的白衣少年。她想起那些意气风发、志趣相投的日子,想起他一时古怪又一时冷淡的态度,想起他对自己离去义愤填膺的指责……或许他真的喜欢过自己吧。自己或许也曾经有些喜欢过他?
不过都是些过眼云烟的感情罢了,她早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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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推开别墅的房门方纪便闻到一股方便面的香气,她眉间的郁郁不禁也随之一松 。走进厨房,云越果然在那泡来一桶呢。
“成天吃这个,一点都不好吃。”
云越忿忿地把调料包挤进去,“我饿了!你老是不回来。”
——和某人叙旧愉快吧!云越心里直冒酸水。
“不是说了我不在家吗?”方纪伸手拿下他手中的塑料叉,叹气道:“好了好了,我来做。”
云越眼睛一亮,喜滋滋地说:“我帮你。”
方纪看着他不禁摇头笑起来。
云越说帮就真的帮,帮着洗菜切菜,土豆丝像绣花似的慢慢切,就是粗一块细一块 。方纪拿过他的刀,“一边去,学着点,现在比较流行二十四孝男友。”
说着她手起刀落,刷刷刷切出一排整齐的土豆丝。
云越仔细瞧了瞧,“是像长进了点。以前都切的跟肯德基薯条似的。”
方纪恼怒:又揭她的伤疤。做菜她最烦的就是切菜,能切块的她从来不切丝,做了十年家庭主妇刀工才进步了一点点。正要发作,云越拿过了她手里的刀,把她挤到一边自己再次切起来。
不一会一排银丝一般的土豆丝展现刀下。
方纪目瞪口呆。
云越回头微微一笑,“二十四孝男友我早就是了。”
方纪悻了半天,挤出一句:“气死我了!”
云越忍隽不禁。
其实他很早就发现方纪虽然一直拘在家里当家庭主妇,可实际上却是个很自由跳脱、天马行空的性子,平时最不耐烦做重复单调的事情。做菜她喜欢,切菜她不愿意;布置房间她喜欢,整理房间却不愿意;种花她喜欢、除草却没劲……那些你不喜欢的事情统统不用再勉强自己做了,都交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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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功夫,方纪便做出几味家常菜,简单、入味、吃起来顶舒服。
两人把菜摆上一个小桌,然后对面而坐。方纪饿着肚子看了桌上菜肴一眼,心满意足,准备开动。云越却伸手按住她打开电饭煲盖子的手,“方姐,我们一起喝两杯吧。”
“喝酒?”
“嗯,很想喝,你陪陪我。”
方纪想了想点头,“好啊,就陪你喝两杯。”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我结婚八周年纪念哦,本来是要出去吃饭的,可我大手一挥,说:“不去了,要码字。”
有没人表演我?
呵呵,下章后天更,争取多更点。
☆、28欲焰焚情(上)
于是纯正绵长的顶级红酒配酸菜鱼火锅……味道好极了。
两人边笑边聊不一会便喝了几杯;方纪的面色开始泛红;淡淡的桃花一般。
云越问:“方姐;那个秦限是不是喜欢过你?我看过你们那一届的照片;你们两站在中间,弄得跟对金童玉女似的。”
方纪低头夹起一块鱼,“瞎说什么呢?”
“肯定是;瞧你目光闪躲的。那老小子到现在还不结婚肯定是为了你!”
方纪不得不把快到嘴边的鱼放下;“不躲闪”地瞧着云越说:“阿越,我知道你向着我,不过咱们得客观公正地看问题对吧?你姐我也就中人之姿,不是什么绝代佳人;还不至于让你们秦教授为了我一直不娶。”
云越也面不改色地说:“客观公正的讲;有你聪明的女人没你漂亮,有你漂亮的女人没你聪明,可不就是绝代佳人!”
方纪彻底被他打败了!忍俊不禁道:“谁说我们家云越不会奉承人?这不挺会说话的吗?这话我喜欢!来来来,喝一杯!”
心情愉快的时候,酒总是下的特别快,没多久,方纪便觉着有些头重脚轻,“阿越,我不能再喝了,有点发晕了。”
云越说:“好,你去休息一下,剩下的交给我。”
“嗯,东西你就放在这儿吧,待会我起来再收拾。”方纪也没客气,说完便起身回了房间。
云越在家,她总是特别安心,知道万一睡过了也没什么,他会照顾小东,于是方纪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缓缓推开。一个年轻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脸上淡如和风一般的笑容褪去,只剩下毫无波澜的沉默。
床上的人依然安睡着,全然懈怠放松的面容有一种寻常不见的娇丽,唇是樱桃般光润饱满的朱红色……非常漂亮。每天她总会很早起床,一打开房间门就能看见楼下大厅里她清清爽爽的背影,可有时候她会赖床,闹钟响过三遍依然会接着再响……那时候她和别人睡在这张床上!
他的眼光突然凶狠起来。没有人知道这个女人的恶毒,她把疯种的种子种进他的心里,她让他每每在夜深人静时绝望地在臆想里亵渎着自己最尊敬的人!她让他如此羞愧和屈辱!
在那些夜不成寐的夜晚,他下定决心要恨她,可第二天早上她在晨光里一个无意间的微笑就让他所有的决心偃旗息鼓。
如果,她一直那么幸福的微笑下去也就罢了,大不了他让身体里的野兽把他的胸口撕碎刨烂,可是她居然敢不幸福!
或许他该把她剥光,就像那天砸烂电脑之前她自己所做的一样。或许,他该把嘴唇直接按在她的嘴唇上,揉烂那上面樱桃一般的色泽,就像他发疯地想过无数次一样!
他低下头,危险急促的呼吸拂在她的鼻尖,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人,安心地笑了笑,喃喃道:“谢谢,阿越。”
然后便转个身又睡了。
他顿了顿,握着她被角的手轻轻往里按了按,小心地掖好,然后转过身走出房,静静带上了房门。
***
潘寒接连打了无数个软硬兼施的电话之后,终于在公司周年庆典正式开始前的一刻看见云琛迈进大门的身影。
他长舒一口气,大步流星迎过去,口里不禁埋怨道:“我的老大哥,你可算是来了!”
云琛微微一笑,“你都要和我绝交了,我敢不来吗?”
潘寒说:“兄弟今儿全靠你撑场面了,你要不来可不真和你绝交!”
大厅里其他人看见云琛进来自然也都纷纷围了过来,一时间众星捧月。
此刻潘寒昂首阔步地迈上主席台,意气风发地宣布:海通国际期货经纪公司周年庆典正式开始!
等那些场面上的事都做完,潘寒端着酒杯磨到意兴阑珊的云琛旁边,笑问:“怎么着?觉着没意思?”
云琛勾勾唇角:“能有什么意思?”
潘寒调侃道:“肯定是没陪嫂子吃饭有意思。怎么着?最近当居家好男人当上瘾了?现在想请劳您大驾可真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啊!”
云琛摇摇头:“我现在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功夫参加那些无聊的应酬。”
这倒说的是实话,他挤出大量时间陪方纪和小东,工作尚且积压,更别谈什么应酬了,总之一概能免则免。
潘寒问:“对了,嫂子那边怎么样了?”
云琛不置可否,缓声道:“潘寒,你上次说想把她弄到你公司里当个经纪。让你们人事部的人和她联系吧。”
潘寒不由一愣,“你说真的?”
云琛点点头,“她大学没读完,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既然她喜欢炒期货,就让她放手玩玩吧。”
“可她会来吗?简历都没投过。”
“试试吧,别说和我有关系就行。就说你们公司为了招募人才把历年期货大赛的冠军都聘请过来,问她有没有兴趣。”
潘寒面带狐疑地问:“可这样不是和你原先的计划相违背吗?”
云琛目光微微一黯,确实和他当初的打算不一致。
原本他是打算彻底打压方纪,让她能够清醒地认识事实:她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和他抗衡,即便她再聪明再坚韧也不行。这个世界本身就不公平,她只能适应和认输,这就是规则!可是,让她失败这事本身真没任何乐趣,尤其,是在慢慢体会到方纪经历的一切。
少年意气、家逢巨变、命运转折、亲友离叛……原来他们的经历竟如此相似,原来,他们是在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