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掩双眼- 第5部分

少年让许元坐在沙发上。许元有点局促，他不安的看著楼梯口，一直狐疑下来的是什麽人。是女孩？是女人？是可爱的？还是成熟的？还是模样气质都跟记忆中的女孩很相近？

“楼梯口有什麽？”少年清澈的声音唤回许元的视线。许元这才留意少年的轮廓有几分像小程，只是整个气质不同。少年该跟许城的年岁差不多，身高较自己矮几分，身材也略为纤瘦，眉眼带有几分稚气，看起来很纯真温柔。

果然是自家的孩子太早熟。假若弟妹们天真些，他也许不会觉得相处是这麽费力。

少年见他没回应，也没生气。“这个家感觉很清冷吧。虽乾净，但没有人的气息。”许元疑虑地盯著少年，似乎听不懂当中的含意。对方只报以一笑，继续道：“姨妈送了这屋给表姐这麽多年，表姐只在装修後住了一天。她宁可窝在公司附近租的小房间也不愿留在这。”

怕是睹物思人吧？许元心里一沈，既然如此，何必把屋子弄得似是那女孩心目的理想之家。

“表姐想你住在这里。”少年的声音很轻，跟他那纯良模样很匹配。“她说，只有你在这个家，才愿意住下来。”

他的声音真好听哩。许元默默低下头，也不晓说什麽话。小程的用意，他大概猜得出。无非是自己曾埋怨家里又添小孩，塞不下这麽多人。当然，小程不愿独自留在这房子，也是事实。

少年看见许元没疑惑反问，显得有些高兴。“看来你猜出表姐带你来的原因。她待你真的很好，比家人还好。”

许元还没来得及回应．便听到身後一阵脚步声。

果然扭头便看得见小程挑著眉。“这麽快就摆出主人架势？”小程顺势的坐在许元身旁，“也好，你继续说。”

没忘记方才少年说的话，语气甚有羡慕成份，使许元有些窘困。少年轻笑了声，“阿程，你倒忘了向他介绍我是谁。”　他在人前称小程为表姐，可当时人在，他即改称作阿程。倒是尊重体贴。

“你们刚才没有自行介绍吗？”小程反问，把责任推得一乾二净。

少年听著，竟不反驳，一脸认真道：“抱歉，是我的过失。”话说完，便向许元伸出手。“你好，我是阿程的表弟，夏宇澄。”

看著那乾净的笑容，修长的手指，许元的手被对方握紧时，甚至觉得对方较自己的弟弟更有吸引力。许城欠缺的正是亲和力，而且过於锋芒毕露。倘若宇澄跟许城交结成朋友，也许给人的感觉会柔和些。

“抱歉，因为我哥的关系，让你妹妹受委屈了。”宇澄眨动著眼睛，明明跟他无关的事，神情却非常诚恳。“我哥虽不愿负上责任，但你妹妹怀的是夏家子孙。假若需要协助，我必定会帮忙。”

听著少年一脸青涩，却熟稔的说辞，许元忍不住怀疑：“这是第几次？”对方明显反应不过来，只是歪著头一脸不解。他只好问得较详情，“这是你第几次跟女孩子的家人说这些话？”

这问句显然有点不敬，他旁边的小程冷笑著，而对面的宇澄则有点难堪。正当他打算转移话题时，小程开口说：“只有你妹不听宇文的话去堕胎。她这举动明显把宇文推得更远，这段关系没救了。”

“所以全都是我妹的责任？”许元不禁有些生气。虽然他认同自己的妹妹不是单纯的受害者，但那经手人怎可拍拍屁股就走人。

宇澄看见许元一脸怒容，连忙解释：“阿程的意思是，你妹妹不该这麽天真试图用孩子作筹码试图挽回一段感情。这样对她百害而无一利。”

“挽回？”　

叹了口气，宇澄才艰涩的开口：“她看见我哥跟别的女孩拖著手逛街…”

所以她是故意怀孕，去尝试绑著那男的？许元烦躁的抓著头，夏宇澄愿意帮助，恐怕只因小程的原故。或者根本是小程压根儿不信许盈，认定那孩子最终都是归他照顾，所以才先叫表弟来做场戏，让一切资助都显得理所当然。

“所以呢？”许元摊开双手。“为何叫我来这里。”

小程瞄了宇澄一眼，对方立即示意收到，开口道：“我不太想再处理一些我不太会的问题。所以，离家出走了。”

什麽？许元以为自己听错，有些难以相信这麽乖巧的一个青年还会上演离家走出。但看见宇澄一脸委屈，秀丽的眉一直微皱著。他不禁觉得，要帮哥哥执烂摊子的宇澄，跟自己有同病相怜的感觉。

“只要阿程在，妈妈才不会强逼我回去。刚好听说你家本来就不适合住这麽多人，所以阿程想接你来一起住。这样，你的弟弟妹妹便可以一人一间房间。读书温习也比较方便。”声音依旧温柔，配上宇澄的眼睛，很难让人拒绝。

许元最受不了这种不愠不火又坚定的态度。而且对方之前提及，假若他不在，小程就不愿住在这里。所以，这是小程变相威胁他？

抬头只见宇澄一脸恳求的眼睛，他竟不自觉便点头了！

“谢谢你。”宇澄高兴的握著他手。“我一定会努力帮你照顾侄子。”　

小程眼珠一转，忽然插口道：“我有条件。”许元有些惊讶，小程对他很少提出条件。只是小程的出发点多半为自己好，所以许没多考虑便点头答应。

“宇澄已替许盈报了课程，待她生完孩子休养後便出国读书。”语气难得不是冷清，而是非常强硬，不容人拒绝的气势。

“可是…”

什麽请求都没说出口，便给人腰斩了。“没有可是。她竟然连中六都不读，跑去生孩子。难道她认为自己可以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吗？别说她，即使是你也不行。许盈方面你不用担心，我已跟她说，只是跟你交代一下。”

“她…答应了？”许元有些惊讶，这孩子从不听他的话。想不到她连孩子都没生下，竟已决定听从小程的提议。

小程丢了个眼神给宇澄。对方拧著眉心，小心翼翼的答道：“她恐怕对我哥哥彻底死心。所以决定听从阿程的提议。”　

究竟发生什麽事？许元完全摸不著头脑，甩了甩头，没好气道：“总之，我妹已经决定不再缠你哥，然後也答应生下孩子就出国。对不对？”

宇澄连忙点点头。

“那我甥子你侄子怎麽办？谁照顾啊？”许元大吼。

小程睨了他一眼，“不是有你吗？”　

所以为什麽是他？许元瞪著小程，他虽然觉得小程几乎把他看作女人，但总不能真的拿女人跟他相提并论。现代女性嫁了都出来工作，更何况他这个还没结婚的单身男人。他已经从十八岁照顾几个小毛孩，照顾了十年，好不容易等他们都稍大，以为可以松口气。现在又要他再养一个，还要全职的那种？

“喔，你都猜到吧。真聪明哩。”小程当然没被他的瞪眼吓倒，反扬起嘴唇笑道：“你快要当我的家的女主人了。”

许元彷佛听到自己理智断裂的声，咆哮叫道：“妈的！你怎麽没问过我意愿！”




双手掩双眼　10　（兄弟年下）

１０．

当然，许元的抗议最终宣告无效。他仍得乖乖的听著小程安排，先把工作辞去，专职听育婴讲座，甚至帮忙购置新家具。小程为此高兴了很久，抚著他的脸颊称赞他是贤内助。他懒得反驳，反正都被轻薄揶揄这麽多年，既然不会少一块肉，为此再生气郁闷的就是傻瓜。

令他奇怪是，身为几间中小型公司老板的小程，怎麽能够天天不上班，老是跟他周围去逛？

“你公司是不是要倒闭了？”许元替换床单时，忍不住问坐在沙发上看著外文书的小程。对方只是白了他一眼，不理会，继续看书。

这座别墅一共三层半高，小程决定搬回来後，即聘请了一位司机，二位园丁，二位家务助理。这些人都不会在这家过夜。而留守家里的，是从小程父母家带来的几头西藏獒犬。是她那经常往内地洽商的爸爸十多年前从西藏高价带回来。听说最初只带了四头，结果现在家里已繁殖近二十头。小程牵了六头来这家的花园定居，从狗的外型来看，许元觉得西藏獒犬与斗牛梗相比起来更凶猛。既然小程如此相信它们，许元也没怀疑的道理。只是有点怕跟它们有太多接触机会。毕竟狗食大多是由他负责！
　
也许别墅位於比较偏远的地方，所以花园占地很大。小程叫人架了间活动房在闸门旁，作为这家几位职员的休息间。根据她规定，没人在家，就不能让外人进屋。许元曾参观过那间活动房，除了去洗手间要跑到车库去，内里的架构摆设都没的嫌。　

底楼只有一间房间，小程决定把它改为婴儿室。反正他穷，不懂欣赏也不会形容，只能用四字来告诉别人，简洁豪华。他跟小程一起买的时候，所以提议都被否决。不是嫌他没品味，就是嫌他选的东西太低级。他本来是个市井之人，敢情能高级到那里？

二楼是给他们四兄弟姊妹用。本来只有二间房间，给分割为四间。每间房间都挺宽敞的，许元是这样想。不过另外二位似是不太苟同。老是问是否够空间住。

如他所猜测，他房间有一套齐全的婴儿家俱。当他不满的盯著小程时，对方笑得异常欠揍，说：我知道你将来必是个好妈妈。这句话把他气得半死，几乎要夺门而出。

有些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发疯。干吗没事留在这挫折自己的男子气。

“阿元在的话真好，表姐近来笑多了。”

这句话就像紧箍咒一样，把他紧紧的绑在这里，同时又深陷不安。弟妹那边是否一切安好？许城愿意搬进来吗？会否距离市区太远？可这些问题一看见每人的独立房间，许元觉得，能够有自己的房间温习做功课，总比在那间狭窄的屋子强。

一念及弟妹，许元就有股怒火。虽他跟小程走的那晚，已致电通知许晴将会几天不回家，但实际收不到任何一个来电，他心里还是有点恼怒及介意。幸好这段时间，小程一直让他忙，所以也没多馀的时间去想太多。

陪了他约一星期後，小程开始从一大清早就不见人影，半夜甚至第二天早上才回家。相反宇澄的生活倒是很有规律，不论上学与否，一早六时起床，出外晨跑多於半小时，回来做伸展运动，洗澡後才吃早饭。大学有课的话就会坐车出门，没课便留在家，不时下楼陪他聊天解闷，甚至一起去花园逗狗、踢毽子、练足球。晚上一起吃过饭後，宇澄便会一直留待房里。

相处得愈久，许元愈喜欢这个健康清爽的青年。虽说每人的个性不同，不能相比，但无可置疑，宇澄的个性较小程、他的三位弟妹讨喜得多。

像现在，他正准备出门买菜，刚巧给下楼梯的宇澄看见。对方立即乖巧的跑上前，“阿元去买菜的话，我陪你吧。”听听啊，这是快绝种的乖孩子态度。

宇澄迅速换好衣服下楼。听小程说，这孩子之前都居住外国读书，跳级了几年，今年才回来考高考，面试後被录取入大学。同是十六岁，但宇澄的个子偏向清瘦，眼睛大而圆，漆黑水灵的，整个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小。咳，不似许城及许晴，未老先衰的感觉。

大概是太久没见，许元觉得自己近来想什麽都会把弟妹扯进去。

“阿元这阵子常看手机，是想念家人吗？”宇澄小心翼翼的态度，让许元浑身不自然。

大家都是男的，多半说话比较粗俗且不时夹带脏话。如此温文有礼的语气虽令人感觉良好，但总觉得太生疏。“喂，你跟别人说话都是这麽斯文？”

宇澄羞涩的笑著。“也许，习惯了。”

啊呀，果然跟他家那几的不一样。其中一个像宇澄这副个性，他恐怕会开心得跳舞。“家里几个小鬼都没良心，小程今晚不回来吃饭，晚餐去我家解决吧。”

有些强逼成份，不过笃定对方不拒绝，也没关系。果然，很快便听到宇澄温润的声音。“好的。”

就这样，许元领著身後帮忙提不少环保袋的宇澄回家。原以为没人在，结果在转动钥匙时，竟有人给他开门了。

“哥？你怎麽回来了？”开门的是许盈，只是她说的话直叫许元跺脚。

“这是我家，我不能回来啊！”许元生气的推开闸门，没人打电话给他也罢，甚至他回来也没欢迎的意图，这种待遇令他非常不满。“还带人来哩！”

意外地，当许盈看见宇澄的时候，脸色嘴唇都被咬得发白。

宇澄踏进家门後，客气的问：“袋里的东西该如何整理？”　听到这句话，许元才回魂过来，跟宇澄一起进厨房收拾。

看见火炉上的一锅稀饭，许元忍不住问在外头发愣的许盈，“谁病了？”

许盈的脸色仍没好转，声音也带点颤抖。“许城病了好几天却一直没病好，所以刚刚给许晴拉了下楼看医生哩。”

她是怎麽了？许元先是疑惑，突然想到宇澄自回来後，一直替他哥收拾烂摊子。看著那比他小的身影，他有些心疼。明明是个孩子，却被逼负担一些不属於自己的责任。不过为何要他一人去负责呢？许元还是搞不懂。

这想法只是瞬间闪过，现在的他也没多馀的心情去管别人家事。“许城身体向来不错，怎麽病倒？”若没记错，许城这些年病倒的日子是屈指可数，怎麽他不在，就出事了。

许盈摇摇头，“我不太清楚哦。只是自哥没回来後。他的胃口就变得不太好，晚饭都吃得愈来愈少，精神看起来也很差。”

他的不安被印证了！许元咬牙切齿，几个欠抽又不懂照顾自己的孩子。就贪图自由的日子连身体都搞坏了。白稀饭虽健康，但吃了几天应该都生厌，先煮些桂圆莲子粥，虽然许城不喜吃甜的食物，但吃这麽少身体是造不了糖分，再这样下去，昏倒都可能。

许盈见他忙，就立即返回房里。宇澄跟他进厨房，苦笑道：“我被讨厌了。”

许元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没事，与你无关。”人总是爱把怨气怒气发泄於无辜的人身上，许元以往曾不断警告自己，千万别把公司的事带进家里。看来他教育不济，明明自己都遵守多年，家人却学不到这美德。日後必须好好的重新劝导一番。

多得宇澄帮忙，很快已开始用火慢熬粥。晚餐的材料也都准备妥当，待人齐全後，就可以开始烹煮。

按月份而言，是清爽凉快的秋天，但天气依然闷热得很。二人在厨房里忙碌後，都流了不少汗。许元便取出菊花、金银花、枸杞及决明子泡出菊花消暑茶。宇澄盯著茶杯愣住了会，忽地勾起嘴角。“真让人意外。阿元除了会烧饭，竟连这些保健的事都比女孩子懂得多。”

许元有些自豪。“嘿，照顾三只小鬼都有十年，总比别人强些。”

宇澄露出大大的笑容，脸颊的酒窝显得很抢眼。“果然是贤妻良母型。”

妈的。这些话一定是小程跟他说！许元选择无视这句话，拿起桌上的报纸看。宇澄看见他这模样，一脸愧色，轻轻的推他一把。“抱歉，我说错话，希望你别介意。”

这孩子。真的把什麽都责怪自己，许元顿时觉得自己幼稚可笑，跟一个少年较什麽劲儿？更何况他多半是看小程开自己玩笑时没生气，才敢说。“喂，可别误会。我没生气，只是看见有报纸就不想浪费。”

少年眼睛狐疑的睁著，啊呀，他就知道有钱人是不懂他这种不看白不看的心情。“这份报纸是买的啊。花六块钱买回来的报纸。一人看就六块钱，二人看便是三块钱，三人看只需二块钱，你懂不懂？”

经他这麽解释，宇澄才明白过来。眼睛弯成一条线，神情看起来有几分像猫。

刚好听到门外有动静，许元便转头跑去开门。看见脸色青白的许城时，叹了口气，许元认命的叹口气，他呀，还是觉得心疼多於生气。




双手掩双眼　11　（兄弟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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