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潜一手紧紧抓住韩辰:“你想要什么?”
杜容笑:“您弟弟可以出来,不过您,就不可以了。”
韩潜沉默着,侧过头看虚弱的韩辰。韩辰注意到韩潜的目光,立即惶恐的摇头挣扎:“我不出去,哥哥!”
“我要和哥哥一起!”韩辰又回过头看着杜容,几近愤怒的喊道。
杜容略带吃惊的看着韩辰:“哦,三爷还真是让人料想不到了……这么兄弟情深,又为什么开枪呢。”
韩辰听不进杜容的嘲讽,死死抓住自己的哥哥。
杜容手中还拿着启动器,气愤剑拔弩张,身后还有那张绑着炸弹的椅子,韩潜身为军火教父,深知这种炸弹的威力。韩潜忽然伸出右手,用力一推,韩辰措手不及地被推倒杜容身边。他立刻回过身,慌张地要跑回来,却被杜容身边的手下死死抓住。
钱正邦在一旁焦急的大喊:“先生!”
韩潜只是默默地注视着疯狂挣扎着想要跑回自己身边,和自己一起赴死的,那个一向矜贵柔弱的弟弟。
看不清他的表情,韩潜只听到韩辰低沉的声音传过来:“小辰,你疯了。”
大门在下一刻缓缓掩上。
杜容手下干净利落的迅速锁住大门,架着一行人质上车开走,车子发动不出五十米,韩辰就听见身后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杜容笑着看着那个仓库在火光爆炸中化为废墟,他再侧过头看身边的韩家三爷,那一瞬间,他似乎从这个漂亮的少年眼中瞧见了一片死灰。
他猛然察觉,韩辰对自己这个哥哥的感情,似乎偏执执拗的太不正常。
杜容平定下来,对韩辰说道:“你很快就能回韩家了,三爷,一切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今天的事情,是杜容冒犯了,别介意。”
韩辰只是死死盯着车后逐渐不见的废墟,没有答话。
第三十三章 绝望
杜容带着韩家三爷回去的当天,韩家内部是前所未有的动乱。那些守在老宅门口的手下全都拔出枪对着这几辆车,情势危急,只要一开火,杜容这几辆车连同里面的人恐怕都变成了子弹窟窿。
还是从里边走出来一个人,端端正正的站在门前,开口吩咐:“住手,这是客人。”
稳定局面的正是消失了一天的韩子川,除了脸色有些疲惫之外,他和往常并无两样。韩子川看着车,先下来的是被架着的韩家手下,最后杜容和韩辰才从中间那辆车下来。韩子川看到自己三地失神到有些麻木的神情,在四周一打量,没瞧见韩潜。韩子川脸色顷刻间煞白,他震惊又不敢相信。
杜容威胁了他,不仅如此,早在他回国的时候这个陈府极深的男人似乎把后面的路都计算好了,自己的消失,韩辰的绑架都是他一手策划。韩子川最多也就是配合了一下,在当中其实并没有实际作用。可他没想到,就是这样的连他都瞧不上眼的计划,调虎离山,里应外合就真的,把他的大哥,韩家那个雷厉风行的家主给扳倒了。
韩潜没有回来,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死了。
出身在这样明争暗斗不断,杀机四伏的家族里,韩子川从来没有真正愿意去相信过自己的兄弟,尤其是他只是父亲情妇所生的孩子。他一向知道自己对于韩潜,从来不是一个好的存在,自己这个大哥之所以没出手,是因为他瞧不上。
韩潜一直认为,韩子川构不成威胁。可韩子川也从来没有,真正的起过杀意。作为一个私生子身份出生的,有名无实的二爷,韩子川没有过要和韩潜争抢的心理,即便他在国建立自己的人脉,树立自己的势力,也只是为了保身。
可杜容还是将他拉进了这场纷争,其实韩子川从一开始并没有对这场韩家内部的政变抱有希望,可他没想到,杜容赢了。
是什么?
因为韩辰吗?
韩子川看向由下人带进屋的韩辰,脸上毫无表情,脸色却格外苍白。韩辰脸上还沾了血迹,韩子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韩潜死了,韩辰却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他这个大哥一向最疼爱的弟弟,娇弱安静的韩辰,是害死韩潜最后的利器吗?
怎么可能?韩子川一转身,立刻追上去。他一路跟着韩辰到屋里,叫了几声也不见韩辰回答,韩子川看看韩辰一身狼狈的样子,转头对下人吩咐:“接热水,把衣服准备好。”
说完,他站在一旁看着韩辰,等下人弄好一切。
韩子川将韩辰拉进浴室,对着这个失神的弟弟说:“小辰……你先洗洗吧。”
韩辰恍惚像是听见了,抬手脱掉上衣,韩子川准备离开浴室,却因为这一个动作愣住。韩辰脱掉上衣,展露出的肌肤上,那些暧昧而明显的痕迹让韩子川诧异无比。他一把抓住韩辰的手腕:“这是,这是谁做的?”
韩辰没什么反应,韩子川声音中带了怒气:“杜容?”
韩辰还是没答话,只是微微挣扎着想要把手缩回来,韩子川看着自己这个从小漂亮到大的弟弟,的确更像是被那些权势圈养在家的情人。可有谁敢动韩辰呢,从小到达,韩潜一直把他保护得那么好……
韩子川脑海里豁然冒出那些诡秘而可怕的想法,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微微颤抖:“是……是大哥?”
韩辰挣扎的动作一顿,突然抬头看着韩子川。
这一个无声的动作却更像是落实了韩子川的猜测,韩子川当下犹如被雷劈过,脑海中不断闪现出过去这两兄弟相处的情景。他知道,这些隐晦阴暗的事情他没少见过,可是自己的兄弟,这样往背道德。像韩潜那样冷静理智到近乎残酷的人,竟然会做出这样毫无理智的事情。
韩子川脑子一片混乱,松开韩辰的手,往后倒退几步。
还能怎么样呢,如今人都死了,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也不过成为这样大家族中又一段被掩盖而不为人知的阴暗往事罢了。
韩子川走出浴室的时候,韩辰已经半只脚踏进浴缸了。韩子川站在浴室门口沉默片刻才说:“你,好好清洗一下。”
韩子川出了韩辰的屋子,才慢吞吞的去书房,进去之前老管家已经守在门口了,见韩子川走过来,低声询问:“先生,需要备茶吗?”
韩子川一怔,看着这个满脸皱纹,面色不惊的老人。果然服侍过韩家三代家主的管事,即便一天之内韩家内部都变了天了,他还是能第一时间做好本分,适应情况。太守本分,也太无情。
韩子川摇摇头,走进书房。
书房里坐着三个人,除了杜容,还有他第一次见面的韩饶和他一直听闻的身为艺术家的叔父韩康雨,和他听得一样,风度翩翩,气质大方,不失艺术家的风范。只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突然要插手黑道家族的事业,韩子川也不明白。
杜容起身笑道:“你们一家亲戚见面,我倒成了外人。”
他拍拍韩子川的肩膀,倒一副两人熟络的样子:“这是你的叔父,没有他的帮忙,韩二爷,不,现在应该叫韩总了,你还成功不了呢。”
韩子川懒得瞧身边这个斯文精英的狡猾“狐狸”一眼,只是对面前的叔父和韩饶点点头。韩康雨看看自己这个侄儿,说道:“我那个大侄子太激进,阻了多少人的路。现在他自己尝到了后果,以后韩家就靠你了。”
韩子川想起两年前他从别人口中听过,韩家有人和中东那边有军火生意来往,被韩潜知道后,给切断了。现在想想,应该就是韩康雨了,这个人不图地位,去那边做生意,没想到韩潜拦了他的财路。
如今联合旗韩家里面对韩潜不满的,又与杜容联手,算上韩子川他自己,变了韩家内部的政权。韩康雨也就能继续自己的生意还能兼顾艺术,韩饶的心思不难猜,无非是为了报断手的仇。
韩饶大概也知道凭他这样牵扯远了的血缘要坐上韩家的家主的位置是不可能了,他没有血统相传,又加上不向杜容那样有翻天的本事,大抵才会心甘情愿的帮衬韩子川登上王座。
韩子川点头说:“都是一家人,叔父的生意,韩家以后自然会帮忙。”
“至于杜先生。”韩子川侧过脸看杜容,这个男人长得真是斯文俊雅,可里子却不如这样了。如今这些人看着是和韩子川协议,无非也是走个过场,还不是和杜容达成了交易。韩子川想笑,如今他这个样子,倒真像挟天子以令诸侯了“杜先生现在韩家住几日,有什么需要商议的日后再议也不迟。”
杜容笑眯眯地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着。”
送走了韩饶和韩康雨,杜容回自己的客房,却瞧见韩子川站在门口发愣,他走过去说道:“韩总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你还要给你大哥办理后事。虽然遗骸是找不到了,可你大哥这样的人物,总归要有个体面的仪式。”
韩子川也不看杜容:“我知道。”
杜容走了,韩子川默默走回书房,他站在桌前看着那张韩潜和韩辰的合照。照片上的韩潜还是那样眉眼英俊,自带威严。这张照片上没有他,韩子川静静看了一会儿,伸手把照片盖在桌子上:“你不能怪我,大哥。”
转身走到阳台,韩子川瞧着无边的夜色,忽然听到滴答的水声,他抬头一望,果然开始下起细雨。
韩子川走回书房,准备出去回屋里休息,管家却走进来说道:“先生,三爷他发烧了。”
韩子川难免立即联想到什么,脸色不是很好,咳嗽一声才说:“去叫医生来看,我不去看了,如果一直不退就到屋子里去叫我。”
回了房间,韩子川全身骤然放松似的扑倒在床上,长长舒出一口气,他果然不是这块料,不像自己的大哥。这些动荡,变化他应付得只觉疲惫难当。终究还是适合做那个潇洒风流的韩二爷。
韩子川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韩辰那边确是吃了药退烧之后一直未眠。保姆们在一旁照看,这三爷也不像往常一样哭闹,就那样安安静静的躺着,可眼里的毫无神采,就如同……如同将死之人一般,让人看的心惊。
这些做下人的,也知道些风声。
韩潜这位家主是回不来了,一向离不得他的这个体弱的弟弟,该怎么办哟。保姆看着,也只能在一边无奈的叹气。
床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韩辰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床,神情恍恍惚惚地要往外走。保姆赶紧起身去拦,嘴里道:“唉哟,三爷你这是要做什么?”
韩辰回头,低低说了一句:“去找二哥。”
保姆也不好拦人了,只是拿了外套给韩辰披上:“那我们陪着您去,你当心着凉。”
韩辰没回话,就自顾自地往韩子川住处走,一路走到里屋,下人们见到是他,也就不拦着,只是大声通报了里头。韩辰进去的时候,韩子川正穿着外套,看到他来,走过去问道:“怎么了?小辰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韩辰看着韩子川,眼神恳切,用几乎央求的声音说道:“你带我去找哥哥,好吗?”
韩子川穿外套的手一顿,他一时无语,不知道怎么面对韩辰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他能怎么说,告诉韩辰,韩潜已经死了吗?甚至……连尸体都没有。
韩子川套好外套,又听韩辰说:“你带我去那里,好吗?”
韩子川明白过来,韩辰要去仓库那儿。已经是一堆废墟了,即使去了又能做什么?只不过是看的人徒增伤心。韩子川开口想拒绝,可触及韩辰的目光,那个样子,太过恳切又太卑微。韩子川犹豫了片刻,点点头:“跟我来。”
韩辰就迫不及待的跟着韩子川一路上了车。
两兄弟前脚出了门,后脚就又人向杜容通知了,杜容这时候正杂看文件,也没问,只是有些微诧的放下文件:“这大半夜的去仓库?”
等两人到了仓库,白天韩辰他们离开的时候爆炸刚刚发生,全是灰尘和火光,什么也看不真切。如今一切尘埃落定,韩辰再走近看,全是一片坍塌的建筑和破败。韩辰一个人站得最近,站在最前头,韩子川就在后面看着。
韩辰孤零零的背影就一个人站在夜色中的废墟前,看上去孤独又颓败。韩子川有些不忍心,走上前去揽住韩辰的肩膀:“我们回去吧,小辰。”
韩辰却突然挣开韩子川的手,跌跌撞撞的跑到废墟中,这里不必平地,他一个不注意,就摔倒在破碎的墙堆、石头中。韩子川赶紧上前去扶,却看见韩辰开始用手刨开这些石堆。夜雨还没停,韩辰跪在废墟里固执的搬开那些石头,完全不顾自己淋湿的衣服和摔得乌青的膝盖。
韩子川走上前去把人一把提起来,却不知道韩辰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从身体里爆发出,猛地推开韩子川。转头看韩子川那一个眼神,绝望又急切得让韩子川停下动作。
韩子川看着自己这个弟弟,被夜雨淋湿的头发耷拉在额头前,才发过一场烧,又跑出来淋雨,韩辰的脸色明显不好,脸开始不正常的发红。韩子川想上去,却看到韩辰不知道什么磨出血的手,韩子川怔住。
大概是知道自己这样是徒劳,搬了这么久,还有大面积的搬不动的坍塌物。韩辰放弃了一般跪坐在地上。
韩辰抬头瞧瞧天,这时候才发现下雨了。
韩子川想起前年入秋的时候,也下过这样一场夜雨,那时候韩辰在花园坐着,他不记得韩辰在干什么了,可下雨了也毫无知觉的坐在那里,韩子川当时就怒斥一旁的佣人怎么不拿把伞去把人接过来,话刚刚说完,他就看到韩潜打着一把伞走到韩辰身边。
韩潜就那样静静站在韩辰身边,任由自己的弟弟发呆,自己就在一旁撑伞。韩子川当时有多惊讶不提,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位让他觉得高高在上,害怕的大哥这样耐心而温柔,卸下架子,平静和蔼的像一个普通人。
是啊,这个弟弟失去了他的保护伞,失去了为他支撑起世界的人,怎么能不崩溃呢?他的世界都坍塌了。
韩子川看过去,看到韩辰趴在废墟上,手紧紧扒着石堆。韩子川赶紧要把人扶起来,弯下腰考得近了才听到韩辰轻声对着废墟底下说:“哥哥,带我走吧。”
韩子川手一僵,他蓦然想起韩辰与韩潜隐秘的关系。看到韩辰这个样子,他一时间觉得喉咙发苦,说不出什么滋味。
韩子川伸手抓住韩辰,一把将人拉开。
韩辰如同受惊一般,挥舞着手要回去,要继续趴在那堆废石堆上。韩辰哭喊得有些激烈,崩溃地大叫:“哥哥!哥哥快来!”
韩子川狠下心,不管韩辰的哭闹,强硬的要把人拖回去。韩辰哭得撕心裂肺,一旁的下人都不敢上前,这夜雨声中,只听见韩辰的哭喊:“哥哥!哥哥快来带我走!哥哥快来救我!”
韩子川一路把人塞回车上,立刻关上门,韩辰立马想开门下车,可惜锁住了,他压根开不动。韩辰只好抓着韩子川的手哭着恳求道:“我要回去,我要去见哥哥!”
韩子川终于像受不了他的行为,怒斥道:“韩潜死了!你见不到他!”
韩辰却像听不见他的愤怒,还不死心,挣扎着要回去,车子开远了,他还死死扒着车窗往后看。
他想回去,回到那堆废墟上,那里埋着他生而孤独的人生中,唯一的,最爱的人。
第三十四章 生变
韩潜曾经请过香港一位辈分极高的老人给韩辰看过面向,那位老人就看了一眼,摇摇头判下四个字:“天生命薄。”
韩辰就这样被烙下这样近乎刻薄的四个字,韩潜起先是不大高兴,后来老管家和他讲:“小少爷虽然天生体弱,可性子却比常人要固执,兴许老先生是依据这个说了个命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