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的脚立刻像是生了根,不敢动了。军妓﹗在那种母猪赛貂蝉的地方、在饥渴 如恶狼的男人中求生存﹗那是多么悲惨的命运,远比身陷江南的风尘之地更可悲。但是 她知道,顾世学真的有这个本事。只要他在老子跟前嚼嚼舌根,红香院的二十几个女人 就势必被迫发配边疆,成为军妓﹗看李嬷嬷刷白的脸,顾世学满意地笑,一把将兰灵推 进房里,转身对保镖们说:“把嬷嬷护送下去……然后你们也去找两个姑娘玩玩吧﹗”
“是!”六个大汉齐声答应。
顾世学纵声长笑,转身入房,志得意满地砰一声关上门。
“啊!你、你要干什么﹖”里面立刻传来兰灵惊骇欲绝的嘶叫声,伴着顾色狼的淫 笑。
“你、你放开我!来人吶﹗嬷嬷!嬷嬷!……温柔!温——来人啊﹗”
“嬷嬷!”温柔看着李嬷嬷,不忍再听兰灵的哭号。她……她们总该做些什么﹗楼 砂呢﹖楼砂怎么还不回来﹗不容她再开口,六名保镖竟动作一致地微微躬身:“温姑娘 请,嬷嬷请。”态度虽然看似客气,但是毫无疑问的,如果两人稍有反抗就会被押下去 了。
李嬷嬷回望温柔,眼里的苦涩是如此赤裸又伤人。门里门外,当真咫尺天涯﹗门内 兰灵惨烈的哭号求救一声比一声沙哑,撕心裂肺。李嬷嬷的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声 音发出。军妓﹗这个威胁逼得她毫无招架之力。
“嬷嬷请,温姑娘请!”保镖的语气加重,已大有相逼之意。
温柔握紧了双拳。她不能不管﹗楼砂的救兵不管是指什么,也该快到了,她相信他 的能力。兰灵已危在旦夕,不能不救!“嬷嬷,信我一次﹗”温柔叫道,突然闪身晃过 两个保镖,朝兰灵房门口冲去。
“你——”剩下人吃了一惊,万万料不到这花魁的动作好灵活,但是只是一怔,连 忙朝温柔捉来。
完了!这些大汉,她没把握能及时摞——突然,那几个抓向她的人似是中了邪,以 怪异的动作定住不动。两条人影迅捷无比地冲上楼来,其中一人绕过温柔,直接地一脚 踹开兰灵的房门。
里面立刻传来顾世学的怒吼︰“哪个王八——啊!”声音突然小了一半,好象噎住 似的,“关、关世兄﹖”
站在门口的正是康成王的独子,少王爷关宇飞。
“放开她!”关宇飞的脸因撞见眼前暖昧的场面而尴尬地涨得通红,却一字一顿, 清晰无比:“兰灵……是我的女人﹗”
第九章
“啊?”顾世学吃惊地松了手,兰灵如或大赦,才不管眼前这男人说了什么,如惊 弓之鸟般扑进他怀里:“救……救我﹗”
“没事了。”关宇飞一手稳住她的腰低声安慰,眼睛有礼地看向一旁,回避衣衫不 整的香艳画面。
但是两人的举动落在旁人眼里,却早成了纠缠不清的关系﹗众人皆吃惊地张大了嘴 ,唯有温柔看向静静站立一角,状似漫不经心地把玩手里小石块的楼砂。
他……他果然搬来了一块免死金牌﹗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拖来小 王爷,还逼得小王爷说出这样一番话!
温柔瞬时有股冲动,想扑到他怀里放松大笑一番。奈何现在的时机不对,她只来得 及对楼砂投去感激的一笑,便匆匆走到小王爷身后,拍了拍他的肩,从他手里接过哀哀 啜泣的兰灵,也解了他的围。
“别哭,没事了。”温柔卸下自己的披帛盖在兰灵被撕破的衣服外面,搂着她柔声 安慰。
另一方面,关宇飞少了怀里的温香软玉,气势立刻大了许多。他凌厉的目光扫向顾 世学,只见知府之子对上王爷之子,那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全灭了,连股烟都不敢冒。
顾世学唯唯诺诺地打招呼:“关、关世兄……”
小王爷看了看屋中挣扎后的凌乱,厌恶地皱眉:“顾兄喝醉了吗﹖如此强抢民…… 强迫弱女子,不好吧﹖令尊会作何感想﹖”
说真的,小王爷本就不是那种言辞犀利的人,加上他这番话在妓院说出,总有点怪 怪的。但是王爷之子,说话自然有种雍容气度在,加上顾世学此刻已深信关宇飞和兰灵 之间有纠葛,做贼心虚,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叫﹕“关世兄,不是我的主意!不、 不是我的主意﹗”
这算什么奇怪的话﹖小王爷一楞,不由自主地回头看楼砂。只见楼砂对他点点头, 暗示他将计就计。
搞什么把戏……关宇飞在心里嘀咕了声。拜师这几年,就今天的差使最倒霉,竟被 拖到妓院来蹚浑水!不过,总算是救人……关宇飞转回头面对顾世学,轻咳了声,顺着 他的话意问下去﹕“那是谁的主意﹖”
“是……是程志良﹗”
伏在温柔怀里的兰灵听到这名字,竟猛地震动了下,双眼大睁,扭头望向顾世学。
这程志良,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吗﹖温柔疑惑地回头看了楼砂一眼。
楼砂耸了耸肩,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就是那天推你的程书呆子。”
是那个混蛋﹖他又和这件事扯上什么关系﹖温柔心里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担心地扶 着兰灵,看向顾世学。
关宇飞亦是满脸疑惑,重复道﹕“程公子﹖”
“是、是!”顾世学点头如捣蒜,唯恐关宇飞不信似的,“关世兄,真的、真的是 程志良算计我﹗他说如果我上了兰灵姑娘,开苞的钱他来出﹗”
什么﹖这姓程的难道头脑不清﹖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骯脏事﹗除非……兰灵突然出 声了:“程志良﹖……兵部尚书的侄子,翰林编修程志良﹖”
“是,是的,就是他!”顾世学一迭声道。
“兰灵﹖怎么了”温柔心悸地看到兰灵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的身体突然抖得好厉 害,好象随时会晕厥。
“兰灵﹗”温柔着急地摇晃她的肩,突然之间心中一动,明白了﹕“你和他……﹗ ”
兰灵张大了嘴,像是用尽了全力在吶喊,出口的声音却嘶哑得几不可闻,一字字都 是血泪:“他……是我文定的未婚夫!”
啊﹗温柔震惊。就在这时,兰灵呼吸一窒,昏了过去﹗楼砂立刻伸手帮温柔扶住她 ,快速地在她人中上掐了两下,看她一口气缓过来了,转头看李嬷嬷﹕“快帮她找个地 方,让她休息吧。”
楼砂低沉的声音有股难以形容的稳重感,再加上李嬷嬷也乱了方寸,竟没问他到底 是什么人,就不假思索地照做了。
看李嬷嬷与小媚等几个丫环合力将兰灵抬入走廊末端的空房中,小王爷又看了看顾 世学,语气更凝重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王爷,兰灵原本是前礼部尚书兰恺的独生女,她在父亲过世后被远亲陷害,卖 来红香院。”温柔的语气还是冷静,话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拳头也在不知不觉中握 得死紧。她可以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混、混蛋……“那位姑娘是兰恺的女儿﹖”关宇 飞吃了一惊,“那……”
“小王爷还不明白吗﹖兰灵和程志良原有婚约,兰灵在被陷害卖入红香院后,自然 就失了联络。兰灵一定是自卑身份难和当日相较,断了寻找未婚夫的念头。没想到,没 想到他……”
楼砂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替她说下去:“那姓程一定是最近从别人——八成是从 这位顾公子的口中,听说了兰姑娘,从而断定她是自己的未婚妻。他不愿履行婚约,又 怕杭州城小,有一天撞见被赖上了,所以才鼓动这混蛋来红香院非礼兰姑娘﹗兰姑娘既 然出身体面人家,你想想,她会如何反应﹖”
小王爷瞪大了眼睛﹕“师父,你是说——”
温柔点头,狠狠地瞪着顾世学,插口道:“他和那个姓程的,是想逼兰灵自尽﹗”
关宇飞恍然大悟,怒视着脸色发青的顾世学:“顾公子你﹗”
顾世学冷汗涔涔而下,慌得连连摇手﹕“关世兄,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真的不 知道这位兰姑娘的身份……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都是那程志良,他、他……”
哼﹗两个一般混帐﹗温柔霍然转身面对墙壁,控制住自己的心绪。她很生气,很生 气……胸口好象会涨开一般。
他以前怎么会当这种人是可结交的世家公子?亏他西湖赏月时两个都有请﹗关宇飞 看着顾世学那样子,只觉得厌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顾公子请回吧﹗小弟……改天 也许上贵府拜访令尊。”
“啊、是、是……”
楼砂快速地将那几个保镖的穴道解开。顾世学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率着一众人灰溜 溜地走了。虽然没有什么真正的职权,但关宇飞是当今圣上的侄儿、未来的康成王爷。 惹火了他,对自己可不好过。
小王爷余怒未消,一拂袖转身欲下楼,被楼砂叫住:“要去找程志良﹖”
关宇飞点了点头,一张脸绷死死的。楼砂淡淡一笑,走过去附在他耳边,悄声说了 几句话。只见关宇飞的眼睛瞬时瞪得老大:“师……师父﹖”
楼砂肯定地点了点头︰“怎样﹖肯不肯呢﹖”
小王爷思索片刻,竟弯起嘴角笑了:“好,就听师父的﹗”
“那你先回去吧。”楼砂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多谢你了。”
“弟子不敢当。”小王爷看着楼砂,“师父不走吗﹖”
楼砂微微摇头,朝温柔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关宇飞顺着楼砂的目光望去,只见温柔面对着墙壁,看不见表情如何,只是背影好 生僵硬,好象微微发颤。她……看看楼砂又看看温柔,关宇飞心中若有所悟。师父也是 为了温姑娘的原因,才十万火急地将他拖来,解红香院的困吧﹖他们……他们倒是说不 出的相配﹗这性情淡泊的师父对他来说亦兄亦友,他不由的为他高兴。
……还有那兰灵,但愿别出什么事。到底是礼部尚书之女,也许,他该想个办法让 她脱离这是非之地吧﹖关宇飞带着这个念头走出红香院。
看人都走开了,楼砂走到温柔身边,一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还好吧﹖”
“……”温柔转头看他,那聪慧妩媚的脸上,不知何时淌过两行清泪,水灵灵的眼 中,有难言的挣扎和痛,就那样赤裸裸、不加掩饰地顺着泪水宣泄。
楼砂却不吃惊,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只是——难免心痛。
坚定却又小心翼翼地将温柔纳入怀中,他珍宠地抚摸她的秀发,喃喃低语:“别哭 了,温柔……别哭。”
“呜……”她轻轻点头,但是泪却流得更凶;仿佛她的胸口有堵冰墙,触及楼砂的 温暖,就融化得更快,全都化成泪水。
痛啊!不知为何,心突然好痛。顾世学的猖狂、兰灵的惊惶求救、她的无能为力、 程志良的薄情和卑鄙、兰灵昏倒前那无比的悲愤和绝望……一丝丝,一幕幕,不断地在 眼前晃过。突然之间,喉头紧涩了,眼眶也湿了。也分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谁 ……是兰灵?还是自己?还是全天下间的风尘女子﹖她不知道……只知道她伤心,她有 痛哭的冲动……楼砂无言地搂紧了她,扶着她向她的房间走去。
“温柔……”将小媚和另一个丫环留下照看兰灵,防止她做出什么傻事,李嬷嬷独 自从房中走了出来,刚好迎面撞见。
楼砂只是将温柔圈在臂弯中,坦率、平稳、又几乎不容拒绝地看着李嬷嬷﹕“我会 照顾她。”
李嬷嬷看看他,又看温柔信任地依偎他怀中的样子,不由地有些惊异。温柔这孩子 ……从不轻易落泪,尤其不肯让外人看到她哭。眼前这气宇轩昂的男子,又是如何与她 结识的﹖很多问题想要问,但是时机不对。最后李嬷嬷选择相信他,点了点头﹕“好… …不过小子,走人时机灵些,别坏了我红香院花魁的名声。”
对李嬷嬷的干脆多少有些欣赏,楼砂很认真地答应了﹕“是,我理会得。”
李嬷嬷挥了挥手,径自下楼回前厅去了。唉……多事之夜啊﹗小心地将温柔 放在床上,楼砂抱着她,喃喃说着不着边际安慰的话。虽然是毫无意义,却达到了安慰 的本义。温柔激烈的心绪渐渐被他平静中和的语调所安抚,泪,也慢慢干了。
见她抽泣渐止,楼砂轻轻抽身站起,走到墙角的铜架前。脸盆中盛满未用过的清水 ,却是凉的。楼砂将双掌帖在铜盆上,有些自嘲……最近他这一身苦修来的内功,似乎 总是沦落成为她温水热茶之用﹗绞了条热毛巾,他走回床边递给她,默默地看她那自然 散发出柔媚的擦拭动作,心里的宠溺是那样浓烈。何时,又是何故,已恋她至深?连他 自己也不知道……“你……好些了吧?”最后他沙哑地问。
“嗯……”温柔点了点头,起身将毛巾晾在架子上,回头看他︰“谢谢你﹗”
是感激,是感动,也是、也是珍惜。四目相交间,很多刻意压抑的情愫毫无防备, 也没有保留地流露。本就有心意相通的默契,这一刻,更再无需言语。
仿佛一切都已经排演过千百遍,温柔静静地走向楼砂。在离他还有两步远的时候, 楼砂敏捷地一个跨步,将她嵌入怀中,也在同时找到了她的唇。
温柔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世界仿佛在缓缓消失,一切都是那么的静 ,静到他的气息、他的心跳和她的,成为这天地间唯一的声音……模模糊糊地觉得,就 算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也无所谓了……楼砂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之前结束了那一吻 ,两人都喘息不已,脸上也微微发汤。温柔轻轻叹息一声,难得柔顺地靠进楼砂怀里, 抱着他的腰,心里的认知,也更趋明朗。
她是爱上他了!不知不觉地敞开心房真诚以待,在发觉情丝纠缠之前,其实已经走 了挺长的一段路……察觉到她的依赖,加上自己也是眷恋,楼砂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放在 床上,自己也坐了上来。看到她不解的目光,他在她红潋潋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小心 翼翼地拆下她头上的珠钗,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她一头青丝闪亮地披散至腰间。楼砂 一笑,很自然地躺下,伸手将她也拉了下来,一抬手挥灭了烛火……片刻后——“我们 这样,是不是叫做上床了呢﹖”黑暗中,温柔将头枕在楼砂的肩上,享受他的体温带来 的舒适感觉。
“我想算是。”楼砂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梳理她的头发,懒洋洋地警告﹕“但是如果 你不想让『上床』这两个字变成某种运动的代名词,最好别再提出这种……引人遐思的 问题。男人的自制力是有限的,温柔。”
唔。温柔乖乖地接受了他的警告。他这人,给她的印象永远都是那么稳重、冷静, 也难怪她老是忘记防备,把他当圣人看。
不自觉地又想起兰灵,温柔在黑暗中忧虑地轻皱眉:“你说,兰灵会不会有事﹖”
“那要看她有多坚强了。现在多想也没用,先睡一觉,有了精神,等明天再劝劝她 吧。”楼砂客观地说,将她又往怀中拉近了些:“心结只有靠自己解,有些事还是要自 己去面对,别人是帮不上多少忙的。”
“嗯……”他说的是实话,而且,明日之事,何必今夜空烦恼?温柔闭上眼睛,睡 意来袭地打了个哈欠:“晚安,楼砂。”
“晚安,温柔。”他静静地响应。想是累了,也或许是相拥而眠的温暖太过 舒适,等温柔再次睁眼时,阳光已经渗透纸窗照亮了屋里。
“嗯……”温柔轻轻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腰被扣住了。她的半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