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苻坚×慕容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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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皇(苻坚×慕容冲)-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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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那慕容垂此时于邺城一带对战守将苻丕,邺城即日可得。他此时若率军去投奔,则必不会推辞。
  
  毕竟乃是同室宗亲,鲜卑氏族。毕竟邺城,才是故乡。
  
  于心而言,此言倒是有理有据,分外妥帖。
  
  可是……
  
  慕容垂……脑海中浮现出那副含着笑意的面容,慕容冲忽然冷笑了一声,伸手抚上梧桐那粗糙的枝干,慢慢用力扣住。
  
  同室宗亲?鲜卑氏族?可他们岂又知道,自打进入长安后宫的那面高墙之后,这些所谓的同室宗亲,鲜卑氏族,于他而言,不过末路。
  
  而曾是唯一视作亲人的人,却早已死在自己刀下。
  
  自那之后,他慕容冲在这世上,便只是一人,彻彻底底的一人。
  
  投奔慕容垂,回归故乡,听起来倒像是个分外讽刺的笑话。
  
  他已无亲属,又何须故乡?那遥远的邺城,如今不过只留有一些年少的回忆罢了,虚幻得仿若不曾存在过,却又偏偏……能将今日的沧海桑田衬托得如此不堪。
  
  曾经倾国虚名,却不过成就了那深宫中的禁脔;曾经的骄傲,而后却需得自己亲手撕碎:
  
  曾经的众星捧月,而今的众叛亲离;曾经的高高在上,而今的低入尘泥,万人唾骂。
  
  冷笑一声,笑那世事变幻,一一加诸于身,便不过如此罢。
  
  然而这一切却并未结束。因为那始作俑者仍不知所踪,因为他还未及亲手,将这一切做个了结。
  
  所以哪怕这每一日的等待足以教他发狂,然而仅仅是想象,却已足教人兴奋难自抑,足以支撑着他继续等待着。
  
  在这之前,他却绝不会踏出这关中之地一步。更不可能,去投奔那个所谓的——叔叔。
  
  于是他便日复一日地这般等待着,直至数日后,一个消息传入军中。
  
  *****
  
  那日韩延自营地巡视完毕,独自打马回城,远远地便见自己帐下两名小将正兴冲冲地说着什么。然而不及自己打马过去,其中一人却已然上了马,远远离开。
  
  原地的那人此时才发现自己,赶紧收了笑意,一礼道:“将军!”
  
  韩延翻身下了马,回身抚摸着马背,随口笑道:“何事如此兴奋?”
  
  “自然是喜事了。”那小将跟他素来熟稔,此时闻言面上再度掩藏不住兴奋之意,道,“前日将军派去城外打探苻坚行踪的人回来了,带回消息说……”顿了顿,故意神秘道,“……苻坚已死!”
  
  “苻坚已死?”韩延猛然回过身来。
  
  “正是,”那小将被他的神色吓得怔了怔,随即又恢复笑意道,“据说在笔下攻城之时,苻坚便已带着几名家眷趁乱往西逃窜。然而入了五将山未多久,便被姚苌派人擒得,关在新平一处古寺中,逼问玉玺去出不得,恼羞成怒,便索性杀了。”他言语间绘声绘色,倒仿若亲眼所见一般。
  
  “苻坚……当真死了?”然而韩延却仍是死死盯着他,皱眉重复着问道。
  
  “死了。”那小将笑道,“古寺此刻已连人带寺地被一把火烧成灰烬,苻坚又如何而还有活路。不过那苻坚的死法,周遭百姓的说法倒是不已,有说是自缢的,有说是被人绞死,也有说是直接被活活烧……”然而他话未说完,便被韩延忽然打断。
  
  “冲……陛下,可知道此事?”
  
  “此等喜事,岂能不让陛下知晓。我方才便让人去通报了,陛下一心要除苻坚,此刻想必……”而这一次,韩延不待他把话说完,已然翻身上了马,未有半分停顿,便急急驱驰而去。
  
  马蹄飞奔,朝慕容冲的宫室冲去。韩延不住地挥动着手中的马鞭,满心满意只有一个念头:此事不能让冲儿知晓!
  
  至少此刻,决不能!
  
  他忍了十四年,等了十四年,心底的弦紧绷了十四年,便是为了有朝一日手刃苻坚,亲手偿还一切。
  
  而如今,他的仇还没报,苻坚却竟就这般死了。死在千里之外,死得连尸身也寻不到。
  
  若当真知晓了此事,慕容冲……会作何反应?
  
  韩延简直无法想象。每一分可能的设想都让他不敢再继续下去,便只能一下一下地抽动着马鞭,恨不能立刻便赶过去。
  
  及至到了宫门,韩延甩下马鞭,便径自往里冲。然而冲至房门处,一把推开,却发现地上已然跪着一名小将。
  
  正是方才在自己面前打马而去的那人。
  
  韩延的心忽然沉了下去。他抬眼看着慕容冲,而慕容冲却仿若未闻,仍是死死盯着地上的那人。
  
  许久之后,颤抖着问道:“苻坚……死了?”
  
  那小将正待答话,已被韩延冲上去拦住,随即推出门外。
  
  而及至回过身,却见慕容冲仍是定定地看着原处。顿了顿,突然踉跄着朝后退出步子,直到后背抵上了窗沿。
  
  韩延急忙走上去,扶住他双肩。慕容冲抬起眼看着韩延,可睁大的眼中,竟全然是一片空洞。
  
  “苻坚……死了?”忽然他再一次开口,问的却仍是那句话。
  
  “不,冲儿,他没死!”韩延紧紧地攥着他的双肩,盯着他目无神采的双眼道,“不过是古寺被烧,是生是死仍未有定论!明日我便亲自替你去将他寻回来,可好?可好?”
  
  然而慕容冲无力地随着他的力道摇摆,却只是怔怔地,没有半分回应。
  
  而下一刻,却始料不及地忽然大笑起来。一面笑着,口中却是喃喃自语一般,说着什么。
  
  “苻坚……苻坚……我破了你的城,亡了你的国……
  
  “末了,末了你竟不敢让我亲手了结于你?”
  
  “你竟……你竟……”
  
  话音未落,忽地一口血喷出,整个人重重地栽倒在韩延怀里。
  
  *****
  
  姚苌高坐于马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渐行渐远的马车,马车慢慢地潜行着,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之中。
  
  伸手触了触腰间的佩剑,忽然轻笑了一声。
  
  自己那一剑本该刺进苻坚的胸口,然而用尽全力之下,却终究只是深深刺进他脖颈一侧的墙壁之内。
  
  苻坚闻声睁开眼,视死如归的平静眼神中微微起了一丝波澜。
  
  “这一剑之后,天下便再无秦王此人。”姚苌甫一施力,将没入墙壁中的剑拔了出来,然后抬起眼看着苻坚,一字一句道,“可是你的性命,却不该了结于我手。”
  
  苻坚一眼不发地看着他,等待着他下面的话。
  
  “这天下最想要你性命的人是谁,你应是再清楚不过的罢。”姚苌慢慢地将手中的剑收入剑鞘,并不再看苻坚,“这是我同他的交易。”
  
  苻坚仍是盯着姚苌,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讶异。片刻之后,似是明白了什么,立即轻轻地笑出声来,垂眼低低道:“慕容冲。”
  
  姚苌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顿了顿,却忽然道:“凭我在宫中的那些时日,也能看出你对他是动了真意。然而以你所为,今日被他逼至如此境地,却也当真是因果循环。”
  
  “确实如此,”苻坚闻言再度露出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无力道,“只可惜……错已酿成。”
  
  姚苌默然地看着他,知他已心如死灰,便没有再言。片刻之后转过身走到门边,临出门前顿住步子,淡淡地道了声“保重”,便推门而出。
  
  之后,他放火一把烧了这古庙,然后派人百余人马悄然将苻坚送往长安,吩咐抵达之后立即用苻坚换回自己作为人质的儿子。虽然于天下人而言,苻坚已死,可与他而言,却仍是交易的一部分。
  
  “走罢。”眼见视线之中已无那马车的踪迹,姚苌摆摆手,示意身边的护卫跟上,便径自打马转身往回走。
  
  他已是仁至义尽。至此,这二人之间的纠缠,与自己,便再无干系了。
  
  *****
  
  自打那日吐血倒下之后,慕容冲这一昏迷便是数日。韩延知道军中已有些动摇之声,对旁人只道他略有不适,将昏迷的消息隐瞒了下来。
  
  然而私下请了大夫诊治,韩延才发现他右身处的那新伤旧伤混杂在一起,这么许久,竟未曾当真痊愈过。然而除此之外,据那大夫道,慕容冲脉象不畅,积郁太深,绝非一日之功。开了几服药,只道若要调理,还需得长久的功夫。
  
  韩延如何不知他心中那积郁,闻言也只得接过方子,谢过那大夫。心道既然苻坚已死,那么待慕容冲醒来之后,自己无论如何也要给他好好调理一番,将那埋在心底太深太重的痕迹一并洗去,然后,让一切便从头来过罢。
  
  而在他一心一意守着慕容冲的时候,军中却愈发动荡不安。未果数日,尚书高盖求见慕容冲不成,竟带着亲信集结了五万人马,擅自攻向姚苌所在的新平。
  
  韩延闻言,只能无奈叹息一声。他为左将军,高盖身为尚书,虽说当年携手立了慕容冲为统帅,然而本就各自为政。如今群龙无首之际,他虽觉莽撞,却也终究无能为力。他深知流寇之众本就难以安分,更何况是守着这早已被自己糟践殆尽的关中之地?
  
  但愿他们得以凯旋罢,韩延终日只是守着慕容冲,待他醒来,自知此刻也无暇顾及其他了。
  
  然而慕容冲这一次的昏迷,却是格外的漫长。整日整日的只是闭目在床,时而高烧,时而却又是冒着冷汗。大多数时间面色惨白地躺着,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然而偶尔口中却又含含糊糊地说话,却终究教人听不清明。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不知多久,然而终有一日,韩延自门外而入,一抬眼,却见床上竟是空无一人。
  
  他几步奔至床边,才发现并非无人,而是慕容冲已然醒来,正蜷坐在床脚。被单胡乱地裹在身上,而脸则是埋进了双膝之中。
  
  心头一喜,韩延立即单腿跪上床面。伸出手轻轻地替他理了理黑发,欣慰道:“冲儿,你醒了?”
  
  慕容冲闻言,从膝盖里慢慢地抬起头来。韩延面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看着他,然而及至触到了他的目光时,手上的动作却猛地僵在半空。
  
  空洞的,全无神采的目光,便如同他昏倒之前一般。
  
  心口如遭重击,陡然就沉了下去,拉扯出阵阵疼痛。韩延死死地盯着慕容冲,想要从他的眼中找到哪怕一丝神采来。然而没有,那种空洞是他过去眼中从来不曾有过的。
  
  “冲儿?”一种可能浮上心头,韩延却如何也不愿相信。固执一般地开口唤了声,却发现声音里已然有些颤抖。
  
  而慕容冲却仿佛并未听见他的声音。目光落在韩延面上,却仿若已将他穿透一般,望向的是渺不可及的远方。
  
  “冲儿!”韩延忽然伸出手,将人死死抱在怀里。怀里的人没有任何挣扎反抗,温顺的仿若另一个人。
  
  然而韩延抱着他,却已是浑身颤抖。把脸埋进对方的脖颈之中,许久之后,低低地发出一声呜咽。
  
  直到此刻,韩延才终于明白,才终于无法否认:复仇二字,便是慕容冲生命的全部意义。而苻坚的死,让一切的隐忍和承受忽然再没了理由。
  
  心里那绷了十四年的弦,就这般断了。
  
  他疯了。




39

39、第三十九章 夙梦难成 。。。 
 
 
  十月,高盖大败并降于姚苌。此战带去的五万人马有去无回,消息传回军中,立即掀起轩然大波。
  
  而慕容冲对此却无动于衷,或者说,他已然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由于韩延将此事按压下来,未有透露一丝风声,他终日便只是抱着身子蜷坐在床脚。偶尔起身下床,也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窗畔,呆呆地望着窗外那一株参天的梧桐。
  
  时已入秋,枫红正好。而他的眼神却始终空洞如初,再也无法显露出任何一点神采或凌厉或怨毒的神采来。教人无从猜测,那满目的梧桐,是否当真落入了他的眼中。
  
  韩延见状,心中隐隐作痛。可又没有一日不报以幻想,幻想他只是一时失神罢了,也许过些时日,便会恢复如常。
  
  由是,他便这般日复一日地牵挂和等待着,直到一日夜里,他曾经的部下段随单独来到他的房中拜访。
  
  “将士们思乡心切,而陛下却迟迟不愿返还邺城,近来甚至不曾露过一次面,”段随盯着韩延,顿了顿,才道,“底下已是怨声载道,如此下去……莫非十万余人,便就这般枯守此地,直至老死?”
  
  韩延听他此言,立刻便明白了他话中所指,不由警觉道:“此言何意?”
  
  段随闻言却也不再隐瞒来意,只低低一笑,道:“陛下当年是如何成为统帅的,韩将军想来仍是记得的罢?”
  
  韩延盯着他一怔,道:“莫非你……”
  
  “此事并非我一人之意,”段随面上的笑意此刻反倒愈发不加隐瞒,随口道出了军中几名将领的名字,“不瞒将军,此事我等已商议许久。我念及过去在将军帐下曾颇受眷顾,便有心让将军也参与其中,却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韩延听闻他口中每一个名字都可谓是举足轻重,拥趸数众,不由得默然半晌。思忖着终是明白,这场谋反当真是蓄谋已久。
  
  他知道,自己此刻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如若拒绝,或许帐外即刻便会有人冲入结果了他的性命,又或许不会,因为即便自己反对,手中能与之抗衡的势力也太过单薄。
  
  由是沉吟半晌,他抬眼望着段随,终是一颔首道:“你方才所言,确是不假。既然军心如此,我自无推脱之理。”顿了顿,解嘲般笑道,“既然当年将慕容泓推下王座,今日重演一番,倒也无妨。”
  
  段随闻言亦是笑,与他略略说了些事宜,便转身离去。
  
  韩延站在窗边悄然窥视,见他出门之后,两旁的林子里便立刻闪出些人影跟了上去,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
  
  看来自己方才的一步棋,并未走错。
  
  见人走远之后,韩延立刻推门而出,独自来到慕容冲的房中。
  
  而此时慕容冲却已然入睡。朝内侧卧在床上,身上胡乱地裹着被单,却仍是一副戒备的姿态。
  
  韩延走过去在他床边坐下,伸手轻轻地撩开他散乱的发,露出白皙如玉的侧颈来。只是其上,却有个咬痕。
  
  心里微微地抽痛了一下,韩延忽然想起,过去慕容冲曾对他说过,待到杀了苻坚报了仇之后,便愿意放下一切,随他远走天涯。
  
  抚在黑发上的手忽然用力,握紧掌心一缕柔滑。韩延蓦地发现,纵然那不过是慕容冲利用自己的话,然而此时此刻,却或许并不算太迟。
  
  *****
  
  屋外一片风声鹤唳。
  
  韩延却是异常平静地站在屋内,低头看着地上的人,一袭白衣上,已然沾满了血红。血顺着他手中的刀身滑落,落在那人血肉,模糊不辨五官的面上。
  
  然后他走过去,抓着对方的发,一把将人拎起。刀起,寒光一闪,然后落下。正此时,门被猛地打开,段随一身铠甲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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