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筌吓得跳开:“那我去堂屋洗。”
“一起。”
“不。”
阿筌重新给自己端盆热水,小心听着房里动静,确定高容洗完上床了,又磨蹭了会儿才进去收拾。
高容安静地躺床上,绿缎面的被子规规矩矩拉到下巴,眼神却不安稳,剥皮剔骨般扫着阿筌。
阿筌收拾规整,站在床前脱了外衣就有些迟疑。在高容面前光膀子惯了,以前不觉得,现在却愣是手指发软解不开汗褟的盘扣。
“你这样站着不冷?”
“我,那个,你把眼睛闭上。”
“啰嗦。”高容骂一句,眼睛睁得更大,“我得看看你过年可有长膘。”
阿筌撑不住了,高容的眼神比剑还利,一撇一扫□无完肤。他边解扣子边后退,退到灯架边飞快捏灭灯芯,然后两下三下扯开衣服,窜到床边一撩被角钻了进去。
高容啧啧感叹:“哗,好身法,你练过?”
阿筌恼羞不住,欺身压上堵死那张不饶人的嘴。
毫无障碍的接触绕过理智刺激着某个机关,前所未有的冲动轻易闯过未经人事的通道,几乎只是电光一闪到轰隆一声的瞬间,事情就结束了。
两人都愣住了,阿筌先笑起来,笑得从高容身上滚下来。
高容连忙贴过来,顾不得两人身上都粘粘黏黏,抱紧他狠咬一口:“去把灯点上。”
“不。”
“我要看看你。”
“天天看我光膀子还没看够?说起来我还没认真瞧过你呢。”
“那把灯点上给你瞧个够。”
“以后再看。”
“硬是不出头,这种事有什么好羞的?我去点。”
“不。”阿筌箍紧高容,感觉到怀里人的恼怒和激越,无奈地呵哄,“可要再来一次?”
高容还在闹别扭,没谋到阿筌说这个,一下愣了,或者说是僵了,冷冷硬硬不动弹。阿筌更羞,连忙放手往外挪,才移两下,身前身后已被掐住。
老天爷!
不晓得过了多久,房里才安静下来,静谧得让人瞌睡。
高容喃喃:“这样睡扎实不舒服,我换个垫单。”
阿筌挣扎着起来:“我去。”
“躺着别动。你刚才那声惨叫吓死我了。”
“你忽然冲进来——后来就好了嘛,以后不会再叫。”
“不行,我喜欢听你叫。”
阿筌不客气的踢出一脚,直接把高容踹下床,解气了,却扯得腰身一阵麻痛,嗤嗤吸气才缓过劲。高容嘿嘿笑笑,摸黑拿来垫单被里,将就着把弄脏的地方垫上。阿筌呻吟着翻个身,很坦然地贴紧高容。
“多待几天可好?回去一开炉子,又要好几个月不能亲近。”
“一年就这段时间好炼铁。”阿筌谋着得说些话转开高容的注意,“猜我今天从哪里来?”
这个猜字耐人寻味, “可是剑邑?” 高容想了想,自己否认,“你现在回剑邑是火上浇油。跑哪去了?我也谋着你咋能在家呆那么久。”
“去牛街了。”
“牛——”高容拉阿筌钻进被子里,耳语道,“不是说好阿亮耶去?”
“虽然开春了,夜里还是又冷又寒,老倌一个人去我不放心,而且巧妹才‘失踪’,他是族长也不好离开。”
“他们——可同意?”
“大师说他日有缘定要亲自谢谢你。”
高容无声叹息,只感慨命运无常。以前见到段氏子孙,还怒其不争,如今对应文大师,却连哀怜的心意都没了。在高位者若不能保全底下护得他人周全,自身再如何慈悲都是虚妄。如今大师因缘际会来到金沧,撵了他固然方便,但他能去哪里?天地间再无他容身之处,而他隐居金沧这几年,高氏更脱不得干系。这烫手的火炭既不能供上庙堂也不能丢弃不管,只好藏起来封严实。难为高土司派高宝去办理封圣山的事宜,高二爷惯会抹稀泥,家里娇妻小儿又扎实纠缠,他只去牛街打了个转,就把圣山圈了,定下年后举行朝山仪式。阿亮耶听了一直记挂着要知会大师一声,以免他们不明就里惊恐不安,年前走不开,说好年后去拜年加提醒,这“殊荣”却又被阿筌给抢了。
阿筌在被子里闷得难受,钻出来大口喘气。
高容也钻出来,依然不依不饶:“再多呆两天可好?你一个人回去扎实辛苦,等阿亮耶一起。”
“娃娃们马上要用剑,等阿铭哥改好招式就要全力弄他们的,我回家跟我阿老又商讨出几个方子,乘这几天回去鼓捣下。”
“铸剑、应文大师、校场的娃娃,我在你心里排老几?”
“我的阿容少爷,这几天我在山路上一刻不停地跑,就为着早点来这里。”撒娇哪个不会?要说嘴甜哄人,阿筌更是高手,“我阿嫫还批嘘我,给高家做事又不是卖给高家,年没过完就走人。”
“你先不说你赶了山路,我要晓得你跑了远路,刚才就不会那么莽……”
高容一服软,阿筌就心疼,搂着左亲右亲:“我就谋着大过年的,无论如何也要赶来服侍你一次。”
“说好了,以后只准服侍我。”
“晓得。”
“也不准——”高容喘口气,以赖皮的口吻要求,“也不准相亲啊唱曲子啊跟别的人相好。”
阿筌
29、29、咯是啰我的阿容 。。。
笑着应承:“晓得。”
“我也不会再要别人服侍。”
“不——”
高容蒙住阿筌的嘴厉声道:“听我说完。我高容,不会再动阿筌以外的任何人。此生我只要阿筌,绝不成亲娶媳妇。”
阿筌急了,挣扎开还要辨说,高容已扑过来亲住,唇齿交沫许久才放开。
“就这么说定了。嗯?要不然明天我就不放你走,把你关房里捆床上,天天服侍我。”
阿筌失笑:“等夏天封了炉子,我就来高府服侍你几个月。”
“那当然,我都谋好了,年后去换张红木大床。”
这少爷啊!
两人不再说话,只紧紧贴着享受彼此的爱抚,肌肤相亲处火热一片,都是初尝滋味的憨娃娃,吻着摸着,气息就乱了。阿筌下意识地回摸高容,感觉对方情动,双手握处滚烫潮湿,于是心神乱荡地挺起腰,不料牵扯到尾椎,□一阵钝痛。
高容感觉到他的退缩,懊恼不已:“下次我们慢慢来,再不会让你痛。”
“没事,躺一会就好。”
高容乘机命令:“你都受伤了,更不能回去干活,再呆两天。”
“大过年的,我跟你同吃同住太惹眼,拿什么去堵人的嘴?”
“我把他们全放了,就我俩。”
“你能天天躲院子里不出门?”
高容气闷,掐着阿筌的脖子:“你现在哄哄我,说你能在这院里呆到明年去呆一辈子去又怎么了?”
我可不敢再哄你,这么大年纪,记得打了。“好吧好吧,我就哄哄你。”
“呸!憨娃娃不准乱哄人。”
嘿!长夜漫漫,这样扯下去也不是回事,
“阿容,我给你唱曲子可好?”
“好。不要听阿小妹什么的,要唱‘阿容吔——’”
阿筌贴在高容耳边轻声唱:“阿容吔——我的曲子比松针多,我的调子比东山高。我的嗓子为你亮,我的弦子为你响……”
桃花红来李花白,千感林娘娘抛红线,一头栓住我弦子,一头搭你掌心连。咯是啰,阿容少爷!
——还说呢,我生怕被人看到伤口,偷偷摸摸藏了很久。
枫林深来虞美人艳,清风晚霞红满天,一剑罚我没规矩,一剑鹤行美名传。咯是啰,阿容少爷!
——哪个叫你乱偷看?哼,我可不喜欢鹤行剑。
竹篓绿来竹笛脆,无心曲子无心弦,一愁铸剑风不再,一愁铁剑不两全。咯是啰,阿容少爷!
——憨娃娃扎实记仇。
苍山白来洱海蓝,罢谷山高挖土忙,一羞技艺不够精,一羞被撵出师门。咯是啰,阿容少爷!
——啐,你羞你的别扯上我。那天在苍山上我手下留情,下回少爷再找段氏比试比试给你开眼。
久汤好吃全在花,借柴起火烧豆香,一酒醉卧信哪个,一酒醒来哪个忙?咯是啰,阿容少爷!
——或许那时我就认定了你,只是自己不晓得。
一把小刀,利刃结了怨;
一间炉房,铁水化了愁;
一段冰弦,琴声缠了苦;
一截火把,红焰熔了癫;
一盏花灯,水墨晕了痴;
一披大氅,温暖裹了情;
一个回头,信任满了爱。
咯是啰,我的阿容!
30
30、30、青浦细柳年年绿 。。。
阿筌天不亮就要走,高容不准,非拉着吃早饭,又说今天天气好桑园空那么久没人气该置办些东西不如赶完街子再回校场。阿筌忍俊不禁,晓得阿容少爷一直记挂着那碗凉粉,于是应了。
早饭是炒饵块,用金沧特产的三寸黄芽韭、豌豆尖、水腌菜和香肠里脊做配料,有荤有素很饱肚子。阿筌给高容说应文大师也喜欢这个。
高容挑着碗里的香肠里脊,奇道:“和尚也能公然吃荤?”
“他以前逃到腾冲,快饿死的时候有位老乡给他炒了碗饵块,不晓得可有放肉,他说那味道硬是是人间极品,还取个名叫‘大救驾’。”
高容想批嘘,又谋着阿筌跟人关系好,于是低头刨碗里。
阿筌直接在桌下踢他一脚:“不要做嘴脸,有话就说。”
“我就想说他毛病,都什么身份了,还‘救驾’!”
“人家也是不避我,他的岩壁上写了不少诗,还给我念过。”
阿筌晓得高容关注这些,在洞里特意跟着大师学了很久的官话,也怕过几天就忘了,当即放下筷子乘热背出来:
漂泊西南数十秋,萧萧白发已盈头。乾坤有份家何在?江汉无情水自流。长乐宫中春昼永,朝元阁上雨声收。青浦细柳年年绿,野老吞声恨未休。
还有一首《淡菜歌》:老菜根、老菜根,名固贱,用何尊!种锄和尚来,灌溉道人奔。长虽新地力,成实旧天恩。休厌淡,莫嫌村,嚼来滋味胜鸡豚;亏他日月饱黄昏,聊将性命存。
(以上两首诗摘自《鹤阳史话》(梁波先生著,P69)和《鹤庆风物志》(李森先生著,P165))
阿筌的官话发音不准,但高容听明白了。他出神地看着窗外,想着自己曾以为土司位是手到擒来,年尾年头一翻,家里的蹊跷情感上的开窍,他忽然懂事了,这土司位的争夺,只怕要扯出许多腌臜的脓血腐肉。想到他日自己若当不上土司,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是否还能与心爱的人一起安安稳稳吃碗炒饵块?
金沧春天来得早,才立春,窗外桃枝已点点闪红,高容深吸口气回过神,见阿筌关切地看着自己,忙招呼:“快吃,冷了吃下去会顶人。”
阿筌晓得高容是在感念高府家事。土司身体日渐衰微,以后哪个少爷来握那根鹤头红藤杖是人人关心的问题,只是这种事,阿筌相信高容有谋算,自己只做好他的老庚他的情人就够了,于是听话地狼吞虎咽。
吃完早饭刚要出门赶街,高香莲却来了,她只当阿筌是普通小厮,不避讳地批嘘高容又穿粗布衣服惹阿嫫生气,高容才记起今日要陪老夫人去青玄洞。
阿筌看出高容扎实为难,体贴地告辞。高容舍不得答应,猛使眼色。
阿筌忍着笑转身下台阶,还没走出两步,忽听高香莲叫道:“你站住!”
阿筌莫名回头,本能地变了音调问:“阿莲小姐有什么吩咐?”
高香莲歪头想了想,笑道:“我把你当成别人了。你可是校场的阿筌师傅?”
阿筌重新见礼:“阿筌见过阿莲小姐。”
“上次你扎的那些小火把我扎实喜欢。”
“娃娃家的耍货,难为阿莲小姐看上。”
“对了,后来七夕节阿容哥有对灯笼,可是你画的?”
阿筌茫然看高容。
高容忙抢过话头批嘘高香莲:“跟你说了是我画的,姑娘家太多疑小心阿俪哥不疼你。”
“哼,我说了你要再画一个出来我就信,到现在都没见你画。正月十五要挂灯呢,你画啊,画啊!”
“我有才不外露。十五你不想去西山庙看谢龙了?”
阿筌和高香莲一搭腔,高容就想撞墙。虽然阿筌很小心地掩饰了声音,但再多说几句难保露陷,见高香莲的注意已被转移,高容也不敢再多留阿筌,撵他快走。
阿筌笑眯眯地低头行礼:“阿容少爷请放心,我这就回去找阿铭师傅定下剑型和重量。”
看阿筌夹着屁股飞快蹿出去、一副成功摆脱了自己的高兴样,高容气不打一处来,嘀咕一句:“一大早就撞个丧门星。”
高香莲没听清,但晓得高容是在骂自己,马上骂回去:“只晓得校场校场,校场有你情人啊?天天去也不厌!”
可不就有我的情人?“你可是气阿俪哥老混校场?别把对他的气撒我这里。”
高香莲见他又扯到木俪,更气:“阿俪哥说你没长醒,你也不小了,怎么还不理事啊?”
对于阿妹的关心,高容心底扎实感动,面上却依然嬉皮笑脸:“我要长醒了,哪个陪你玩?阿俪哥什么时候回来?”
“十五后吧。难得阿嫫想去青玄龙潭玩,你倒是麻利些。”
正月十五的金沧有两个庙会,一个是北边三十里外青玄龙潭旁的青玄庙会,一个是西山脚喜龙潭旁的西山庙会。青玄庙会主要跟丽江人做生意,买卖骡马和农具。西山庙会则完全是个耍会,龙灯队要到这里来做最后的谢幕,一番热闹后就把龙头焚烧在龙井儿处,又叫“谢龙”,感谢龙王爷上一年的照顾,也请龙王老爷保佑金沧这一年风调雨顺谷畜兴旺。
姑娘后生们当然喜欢热闹的西山庙会,但青玄龙潭旁的青玄洞却是个幽静地。青玄洞在滇西北乃至藏区很有些威名,洞深莫测险峻幽深,年年有胆大的去探洞,有的出来了,白着脸说里面岔洞太多深不可测,有的再没回来,不晓得去了哪里。
青玄洞的门厅是个大石室,洞顶有一窍接着天光,自顶而下的钟乳石树须般挂着,据说上面渗出的乳汁能消食治病。土司病体拖沓,老夫人也是病急乱投医,谋着要亲自去取青玄洞的乳汁,还得赶在青玄庙会前去,说会前的乳汁才干净。
洞子幽奇,青玄龙潭水更是醇美,龙潭旁的青玄村有一种小吃叫“酥盒糖”,香酥可口一咬一个脆,这种小吃金贵就金贵在非得用青玄龙潭水熬糖,同样的手艺到别的地方就整不出那种泡松和香甜。高容和高伦都爱吃甜食,管家昨日就叫人去青玄村订下酥盒糖。
老夫人出行阵仗自然不一般,马车轿子从街头排到街尾。高府几乎全部出动,只留高宝服侍土司。
高容本要骑马先去探路,高香莲暗暗扯他,示意高宣要陪阿嫫坐马车。高容会意,也骑马在车边一步不离,不时折枝桃花李花递进车去,逗得老夫人合不拢嘴。
青玄洞在半山腰,高宣准备了轿子请老夫人坐,老夫人却不答应,说要亲自爬上去才显心诚。其他女眷一听要爬山路就皱眉,杨氏偷偷落在后面,把高宣也扯过去。高容看在眼里,怕老夫人见了起疑,忙挟她上山。
高容半拖半抱把阿嫫提上山,也不敢回头看,直接搀她进洞。洞外艳阳高照,顶着日头爬山扎实累人,一进洞就感觉凉风扑面清新怡人,石室上方的天窍投个光斑进来,给黑岩壁的洞室染上了一层粉金。老夫人多年没来青玄洞,摸着岩壁说这些钟乳石还是当年的样,莹白水润扎实干净,当场要打赏随行的青玄村族长,回头喊高宣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