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决定要走,那就要放得开,世界不会没了谁就不继续前进的。我走了还有白池哄着老爹,最重要的是,我走了,又不是死了,有大事大不了再回来么!
心情前所未有的好,连带着平日里看不惯的泥泞小道都亲切起来,以后到了西域,这“泥泞”二字怕是再也无缘见到了吧!
走进自己的院子,立即看见白池候在门口,听见后面有响动,白池转过来,以为看见的是鸣渊,谁知道……“公子!”
白池忙跑过来:“公子一早就出去了?”
“白池,”皇音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开口:“进来,我有事情跟你说。”
“什么?”
掩上房门,皇音背过身去,过了会,终于鼓起勇气道:“白池,我要走了,你能不能……帮我照顾好我爹?”
白池浮出一丝不祥的预感:“走了?去哪里?”
“西域。”
白池过了许久没回答,皇音不安的转向白池,白池背着光,表情阴晴不定,但始终看不清楚。房间里的气氛骤然变冷。
“白池你倒是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什么?”皇音有点发懵。
白池冷笑:“当初你让我给你爹当养子,不就是为了等你离开后让我撑家吗?”皇音慌忙道:“当然不是这样的……”
白池自顾自逼近皇音:“别告诉我你没这么想过,我装傻可不是真的傻。”
皇音语塞。
白池冷笑出声:“你真的以为我就是个傻乎乎的小厮,这么些年一点见识都没长?贴身小厮年满十五岁就可以离府自觅出路,我到现在还没走,装出一副傻样子留在你身边,你以为我为的是什么?相国府的那点工钱?”
这下皇音彻底呆了,白池时常挑灯夜读,从小自己练武他都在一边候着,如果没有隐藏,以白池的智慧,他恐怕未必比自己差!而我竟然一直没有注意……难道白池平日里就戴着一个傻乎乎的小厮面具在自己面前被欺负,实际上……
还没想完,只听见砰的一声,皇音整个人被一股大力冲到了墙上!白池单手把皇音两只手抬过头顶压住,力气大的惊人。皇音惊恐的睁大眼,却看见白池近在咫尺的俊脸。
白池另外一只手抬起皇音的下巴,额头挨着额头,细细凝视他,轻声道:“可是你看都不要看我。”皇音不知道说什么好,却听见白池接着细语道:“走吧,不要回来了。”不等皇音回答,白池一把把他抱紧:“我会来找你的,等你爹告老还乡了,我就来西域找你。”皇音嘴唇颤动,想说什么,白池低下头,纵情吻了下去。
月色如水,长安依旧宁静得像夜间的山林,没有惊动,没有喧嚣,而梦想已经在前方。
鸣渊早已备好东西在城门外等着,一切只差自己了。
骑在马背上,整个人比白池高了一大截,从俯瞰的角度可以明显看到白池握紧拳头的手在微微发抖。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要离开长安,因此送行的人只有白池一个。
白池抬头长久地凝视着皇音,露出一抹微笑:“自己小心。”
皇音笑道:“嗯,会的。”一抖缰绳冲了出去,没看见身后白池的神色迅速黯淡下去。
不是不想回头,是不敢回头,怕看见白池失落的神色。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皇音还是相当了解白池的,这个小子虽然平时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实际上内心要强的很,因为两人关系好到熟透,所以如果两人有了分歧,白池嘴上不说,但是在关键问题上白池是绝对不会让皇音的!
我不能给你你想要的,但是我又怎么能看见你伤心的神色?
白池一定会,非常伤心!
西域
刚跑到城门口,立即就看见一个瘦高的骑在马背上的身影,那气质,那身材,那腰板,真是……好得没话说。听到声音,那人转过头来看着策马过来的皇音,见鸣渊转过头,皇音却呆住了。
“噗……”皇音突然爆笑出声:“你你你头上裹的是什么啊?”
被皇音嘲笑了一番,鸣渊理所当然的有点郁闷:“笑什么,你也要裹。”
笑声停了。
“西域人都是裹头巾的,”鸣渊弹弹皇音的脑袋:“你一副中原人的装扮,跟着我也不像样呀,想再被你爹抓回去?”
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皇音弱弱的小声道:“能不能不裹?好像洗脚布!”
“哦——,既然我们音儿觉得这个和洗脚布没什么区别,那不如你裹洗脚布?”
皇音白了鸣渊一眼:“裹就是了,要你贫嘴。”
鸣渊笑着理顺他的头发,小心的裹上头巾。皇音的脸型下巴是尖尖的,把头发撩起一半裹起来就显得脸更小了点,闪亮的大眼睛也因此显得更大,红唇欲滴,皮肤雪白,简直像个姑娘——姑娘?
鸣渊看着皇音,突然心生一计,不怀好意的笑起来。
“笑什么?”皇音忽然有种即将被阴的感觉。
“……嘻嘻……”
“……”
八月中旬,长安城里出了一件大事,相国府的公子失踪了。一时间满城风雨,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同一时间,那位西域来的大巫师似乎也不再露面。相国大人派出了专业搜查猎犬和精锐侍卫,盘算着几天后皇音被带回来非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不可。可是这次相国大人失算了,皇音不仅去无踪影,而且再也没回来过。
相国府的搜查人员还在忙忙碌碌,鸣渊和皇音早就已经到达了居庸关。这一路上,鸣渊两人打尖吃饭的场所中不少人对着这对“俊男美女”指指点点。
“哎呦,那姑娘可真不错~就是高了点儿~”
“真是郎才女貌啊,不知道这小两口来这是干嘛的!”
“瞧那公子,可不是骗了个中原姑娘回去?还真有一套嘛,莫不是搞大了人家的肚子?”
“……”
“不吃了!”皇音一拍桌子放下筷子站起来准备走人,顺带白了鸣渊一眼。
鸣渊强忍住笑,忙跑上去从后面抱住他:“不要生气嘛,你看这样我们已经逃掉了这么多追兵,出了阳关就换装,好不好?”
“不好!本公子现在就要换!”
远处的议论声还在细细的传来,“那姑娘果然是怀孕了!看她那脾气火爆的呀~”
“……”
度过了一段艰难岁月,两人总算是出了青海……到了河西走廊。
“鸣渊,那里真的是青藏高原吗?为什么会有森林的?”
鸣渊点了点他的鼻子,宠溺道:“小笨蛋,就有,青藏高原上树不仅多的是,还都是原始森林。”
皇音张大了嘴反驳道:“胡说,青藏高原上明明荒凉得很……”
鸣渊不置可否,坏笑着在他脸上啄了一下:“长见识了吧?”
皇音红着脸嘟囔:“书上都是这么说的啊……那里又高又冷,不是人呆的地方。”
鸣渊嗤笑了一声,扯了下缰绳,马抬起前蹄嘶叫了一声开始向前狂奔,鸣渊意气风发的看着天空不断飘过的白云,道:“中原那些自以为是的白痴大胡子先生不会教给你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一切都要靠自己去看。”
话毕,看看自己怀里嘟着嘴的皇音,哄道:“好啦,我讲个糗事给你听。”
鸣渊也会有糗事吗?皇音好奇心顿起:“快讲快讲!”
“我以前在薛延陀没见过鸭子,因为那里没水,我刚到中原的时候是冬天,看见街上有人卖鸭子,惊呆了——天哪,那就是传说中的鸭子!不过因为冬天的缘故,那几只鸭子都在发抖,冻得不行,我就赶紧把鸭子买了回来。”鸣渊看着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皇音,脸微微一红,接着道:“我看那鸭子快不行了,心想,得想个办法不是?所以我把鸭子丢到水里,放在火炉边上暖着。”
“然后然后?”
“后来啊,”鸣渊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出去办事,晚上回来一看,墙烧得通红,水盆里劈里啪啦的响,鸭子就熟了……”
“噗!”皇音差点没笑抽过去!“我终于可以嘲笑你了!哈哈哈哈哈哈……”
说说笑笑间已是行到了满目黄沙的地方,皇音从鸣渊怀里钻出来,默默看着翻飞的黄沙和一望无垠的广袤土地,不由感叹:“好壮观啊~”
“当然壮观,”鸣渊笑着捏了把皇音的腰:“生我养我的地方也是这般壮观。”皇音皱了皱鼻子:“自大!”
“还有这个,”鸣渊掂起皇音的包袱,抡圆胳臂把它丢了出去,包袱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在远处砰然砸地:“想要自由,有些东西就必须舍弃!比如你中原人的身份。”
皇音看了眼远处那个包袱,咬了咬牙,算捡到的人好运吧!
鸣渊笑了笑,一扬鞭子,继续策马前进。
风飒飒的吹过耳畔,还夹杂着泥土的气息,辽远的西部神秘而古老,游牧一族世代勇敢的逐水草而居的生活令人钦佩。
行了许久,皇音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我的男装好像……还在包袱里吧?
劫难
再次见到白池已经是整整五年以后的事了。
这五年不知道白池是干了什么,全身的气质有了一个大蜕变,整个人气宇轩昂,走在薛延陀回纥人集聚的这个镇上引得不少姑娘频频回目,架势和当年皇音走在长安街上有一拼。回纥姑娘没有中原姑娘那么矜持,白池刚在店里边坐下,就有个身材火辣的回纥女子上前搭讪:“嘿!要不要尝尝咱们回纥的美酒?”
白池微微一笑,没有回答,眼睛始终看着外面络绎不绝的行人。那回纥女子碰了个软钉子,讪讪的退下了。
“快快,鸣渊公子回来了!!!”街上突然喧闹了起来,连着客栈里的人也纷纷跑出去凑热闹。
鸣渊?白池心里一震,鸣渊在这里,那么皇音……来不及多想,白池放下正在喝的酥油茶,快步走了出去。
街上早已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不少人,白池拨开人群走上前,登时移不开眼睛。
皇音穿着薛延陀的装束,头上裹了块掺金丝的白色头巾,头巾搭扣饰以绿松石,亲切又不失高贵,身上披着一条系着串串银饰和珠坠的纱巾,看似随意的露出雪白的胳膊,手腕处戴了好几串镶宝石的手镯,阳光下晃得人眼睛花,足蹬一双凉靴,两条金色的绑带交叉绑在小腿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一截肌肤细腻的腿来,引人遐想。再看鸣渊,也是一样的装束,只是有些地方的颜色反了过来,两个人怎么看,都像是回纥人穿的夫妻装。附近镇上的人都认识鸣渊和皇音,这两个人在丝绸之路上往返做生意,经常去往波斯和罗马,也时常在享有盛名的地方旅游观光,小日子过得赛神仙,但是大家同时也心照不宣,这个中原来的漂亮男子是属于鸣渊的!谁要是和鸣渊抢心爱的东西……
不过这次他们从土耳其回来,不知道又带回了什么好东西?
白池看了看四周,发现不少人盯着皇音的腿看,不由叹了口气。
“喂,巴岩,你也太坏了吧,你知道这个在那边有多贵吗?”皇音一手插腰,嘟着嘴对着一个彪形大汉嚷嚷。
那个被称作巴岩的大汉靠近皇音:“美人,你跟我走,我绝不还价,怎么样?”还没等皇音回答,一只手指细长的手横过来挡在两人中间,手腕上的手镯叮当作响。
“巴岩,你是不是觉得老婆管得太松了?”鸣渊声音低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好可怕,鸣渊好像不太爽么,巴岩挠挠头,赔笑道:“哪里,开个玩笑而已啊!”说着就仓皇溜之大吉,众人沉默了一会,爆发出一阵大笑。
过了好几个时辰,街上的人才渐渐散去,皇音和鸣渊扛一大袋的银子,简直是满载而归。
“喂!鸣渊!我们去那店里住吧?”
“好,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鸣渊笑着揽住皇音,走进客栈:“老板,要一个房间。”
皇音搭住鸣渊的手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眼角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白池?!”
白池?鸣渊疑惑的顺着皇音的目光看过去,白池正站在他们身后。
西域没有中原那么多的树,夜间也没有露水,只是昼夜的温差很大,就算没有露水,呆在外面也容易着凉。房间里点着暖炉,三个人都有点沉默。
“白池,你怎么到这里来啦?”皇音率先打破沉默。
白池笑笑道:“你爹告老还乡在长安郊区买了房子闲居,我没事情干,就出来了呗。”白池顿了顿,接着道:“倒是你,还是那么一副傻愣愣的样子。”
皇音立刻反驳:“我哪里傻愣愣的?”
白池伸手点了点他大腿上□在外的皮肤:“你知道不知道刚才有多少人盯着你的腿看?”手指刚刚接触到皇音的皮肤,皇音却像触了电一样连连后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的不行。
混蛋,这几年被鸣渊弄的敏感的不得了,大腿上更是碰不得,这样下去……
皇音晃晃头,那腰间的布遮住了腿,笑道:“他们也就看看而已了。”
又是一阵沉默,鸣渊刚想开口问白池的来意,却突然一阵眩晕!扭头看身边的皇音,也是手撑着额头,一副昏然的样子,恍然大悟,但是却骇然发现自己已经使不上劲了,又过了一会,鸣渊和皇音都倒下了。
郁督军山的西面是素有“不回头”之称的悬崖。
白池也不壮,却可以很轻松的抱起皇音,皇音身上的白色纱丽长长的拖到地上,山风吹起两人的头发,白纱在半空中猎猎作响,白池臂弯里的皇音仿佛是一个一尘不染沉沉睡去的仙子。山上的风很大,仙子却浑然不觉的睡着,白池抱着他走到悬崖边上,脚下就是万丈深渊,碎石噼啪滚下悬崖,没有回声。
白池看着怀里的人安静的睡颜,温柔的笑了,鸣渊对你很好,你一定不肯跟我走,是不是?
垂头在皇音的嘴唇上吻了吻,白池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抱紧皇音纵身跃下!
音儿,你不走,我也不走,我们一起在这里,一起死,你说好不好?
后记
“爹说,白池还是没撑住,不过我倒觉得这对他未尝不是解脱。”皇音握紧手里的信,转而在鸣渊肩膀上狠狠捶了一下:“都是你不好!醒那么晚,害我在山鹰鸟窝里呆了那么久!”
鸣渊笑着抱紧皇音,好像要把他勒进自己身体里:“白池吃的苦才叫苦,瘫了那么些年不能动,最后还是没挺过来,你不过在鸟窝里呆了半夜,叫什么叫?”
“你其实很得意吧?”
“什么很得意……”发现皇音斜着眼看自己,鸣渊捏捏他的脸解释道:“这叫庆幸好不好?”
这叫庆幸,当我看见山谷里倒着不能动的人只有白池时不知道有紧张,当我拼命满山喊你的时候不知道又多着急,我怕你被野兽叼走,怕你动弹不得,怕你一个人在山里害怕,怕再也见不到你。上天保佑,你竟然掉了山鹰的鸟巢里。在我看见山崖上那个白色的身影时甚至有跪下来拜佛的冲动,音儿,这叫庆幸。
见鸣渊沉默不语,皇音拉了拉他的衣襟,把头靠在他胸口,轻声道:“我知道,在遇见你以前的十八年都是那么短,即使和你在一起只有那么五年,也足够我一生回味。”
鸣渊回抱皇音,把头埋在他肩上,过了许久,才轻声道:“怎么能不短呢,没有值得回忆的东西,一望就到了尽头。”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适合写古风,真的。唉,《金衣令》算是告一段落了,在此要谢谢亲们的支持和建议!
其实洒家内心一直有一部大作想要呈现给大家,《金衣令》应该算是下一部长篇的垫脚石吧!《金衣令》写得很仓促,内涵也不够丰富,许多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