哔!挥挥翅膀,苍羽不以为然地在桌边跳了跳。
知道它的意思,柳煜扬弯身便想抱它上桌。
“师父,别抱它,不甘心就自己飞上来呀!”封亦麒用手戳它。
“麒儿……”柳煜扬顿住动作,不知怎么扮才好。
“师父你太宠它了!它不会飞是它根本不需要飞!”
一针见血!
柳煜扬点点头,收回手喝自己的茶。
“也对,是我太宠它了,就交给你吧。”
简单的一句话,敲响了苍羽的死亡丧钟。
※※※
好不容易苍羽会飞了,封亦麒第一次开怀的笑了。
此后,开始学会表达的情感就像出闸的洪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这种情况柳煜扬乐见其成的,毕竟他的目的就是让封亦麒学会表露情感,可是偏偏他却在此时受了别人请托必须下山一趟。
“麒儿,师父下山十天,你一个人不要紧吧?”
“嗯,不要紧的。”
“你想跟师父一起去吗?”
“不,我在这儿等师父。”
“那你乖乖等着,师父很快就回来了。”
“好,师父小心。”
那是几天前的对话了?
封亦麒努力地回想着,靠坐在书房窗口看着柳煜扬离去的小路。
还是没有回来啊,师父迟了……
早知道他就跟师父下山了,可是他很怕自己一接触到险恶人心,本性就冒出头。
最不愿见到的,就是师父厌恶的眼神,所以,他不下山。
哔哔!苍羽飞到他腿上,用翅膀拍拍他。
“苍羽?”出口的声音虚弱得吓人,封亦麒不解得试图移动身体却动弹不得。
哔!苍羽忧心地咬住他的衣服拉扯。
“没力……气……奇怪……怎么会……?”头好昏,可是师父还没回来,他该去弄饭了。
他坐在这里几天了呢?想不起来了。
哔!
“师父……”呢喃着,他神志逐渐不清,清朗的眼眸焦距对不上任何事物。
师父说过马上回来的,为什么他看不见师父归来的身影?
口渴……想喝水……
……好、冷……
星眸缓缓闭上,苍羽侧头看着他一会儿,振翅从窗口飞出。
※※※
“柳公子,真是太感激你了,若没有你,我那独生子只怕活不成了。”年过半百,白发苍苍的林员外感激涕零地道。
“您太客气了,在下能帮得上忙最好,只是这些日子耽搁下来,在下真的得走了。”
柳煜扬温文儒雅地安慰林员外,一面在心中计算时间。
十四天了,当初答应麒儿说十天就能回去,却因为传染病流行,留在村里替生命垂危的村人治病而耽搁了……
“你要走了吗?这怎么成?我儿子还没好啊!”他焦急地抓住柳煜扬的袖子。
“令公子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只要按时服药,不出三天就能下床走路了。”柳煜扬道。
“那您就再住三天吧?求求你,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他有个什么万一,要我如何是好?”
“这、在下真的跟人有约了……”他好生无奈,却无法推开这心急的父亲。
“求求你,柳公子,拜托你,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林员外痛哭流涕。
柳煜扬为难的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得先扶着快下跪的林员外坐下。
“林员外,贵公子真的没事了,按时服药是不可能出什么状况的,您别担心了。要不我再开几帖药预防万一,保证他平安好吗?”
“您,您为何执意药回去?”
“因为……苍羽?”话没说完,笑容凝在唇边,柳煜扬错愕地看着自天空俯冲而下的苍羽。
哔哔哔哔哔哔!
一降落在他手臂上,苍羽急得乱叫一通,咬着他的衣袖往回家的方向拉扯着。
柳煜扬是第一次看到苍羽慌忙乱叫。
“莫非……麒儿出事了?”他不祥地猜测。
哔!听到封亦麒的名字,苍羽长鸣一声,振翅往落霞山飞去。
柳煜扬心凉了一半,连忙抓过纸笔开了几帖药塞给林员外,吹口哨叫回在院子里吃草的白风,急忙翻上马。
“柳、柳公子?”
“不好意思,在下家中出了点事,先走一步。”
等到话说完,他人已在几里之外了。
马不停蹄地奔回落霞山,所幸白风是千里良驹,不消几刻钟,便已到了落霞山山腰。基于接下来的路树多,白风走不快的考量,柳煜扬一提气便用轻功赶回竹屋。
穿过树林,他瞧见在书房边窗上的衣角,正松口气之际,却见苍羽努力拉扯封亦麒的衣袖却得不到回应。
连忙走到窗口,他看见了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的封亦麒。
“麒儿?”
顾不得礼仪,他直接翻进屋内,轻拍封亦麒的脸颊。
“冷……”紧闭且干裂到渗血的双唇间吐出了一个字。
冷?明明体温热到吓人的地步了!
“麒儿,你哪里不舒服?”一摸他的衣,发现衣衫早已湿透,当下抱起封亦麒快步回房。
“师父……不要丢下我。”
“我没有丢下你。”心急的解释,注意到他根本只是在说梦话。
“我好冷……”
“谁叫你不多穿件衣服。”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露水,总之衣服都湿透了!
替他褪了衣衫,先用被子紧紧包住他瘦弱的身子,然后捉住他手腕的脉搏,检视他的脉象。
“……不要杀我娘……”有如小动物的呜咽传出,泪水顺着长密如扇的睫毛滑落。
“嘘,别怕,师父在这里。”柳煜扬一惊,心疼地拭去他的泪。
“……爹,我好怕,你在哪里?不,救我……好痛、不要杀我……”慌乱的求助,他哭喊出声,“不要抓我……师父,救我、我会怕……”
气息都乱了!
柳煜扬一咬牙,扯开自己的衣襟进入被窝,让他可以感受到他的体温。
“麒儿,你别怕,师父回来了。”
拨开他脸颊汗湿的头发,柳煜扬一下一下地拍着他。
“……师父……”
他本能的把脸埋入柳煜扬怀中。
泪沾湿了封亦麒的脸庞和柳煜扬的肌肤,柳煜扬一直用手轻轻拍他,直到他不再流泪哭泣,才撑起身抓过自己行囊中的竹筒,倒了些水给他喝。
然而试了几次,都不能顺利让他喝下,清水总是自他嘴角滑落。
怎么办?再不让麒儿喝水可不太妙,可偏偏这孩子根本就喝不进去……
苦恼的迟疑片刻,柳煜扬只好自己含了口水,低头印上封亦麒苍白的唇,用舌尖撬开他紧闭的牙关,把口中的水喂给他喝。连续喂了几口,再把药也一并让他喝下。
封亦麒嘤咛了声,双手无力地拉紧柳煜扬的衣襟,无声的喘息着。
“好好睡一觉,没事了。”柳煜扬握住他的手,边运气加快药力的催化。
“师父……您什么时候回来……”迷迷糊糊的呢喃嗓音带着沙哑。
“师父已经回来了。”他柔声安慰,心中有着歉疚。
要是他早点回来就好了。
“不要丢下我……”
“师父当然不会丢下你,你乖乖睡觉,明天就会好一点了。”
“我会怕。”
“师父会保护你。”明知道他听不见,柳煜扬仍是安慰着。
“……”
第三章
身为药人,十二年来几乎没受过寒的封亦麒这次可是尝足了苦头。整整昏迷了两天才醒。
“……师父?”
一睁眼,马上看到桌边研磨药草的柳煜扬的背影。
“醒了吗?我端稀饭给你吃。”
听到他的声音,柳煜扬马上走回床边用毛巾替他擦汗。
“您回来了。你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师父才出门一趟你就病倒了,连水也没喝。”
好脾气的柳煜扬这次是真的有些动怒了。
“我……有吃吧?!”他记得有吃啊!封亦麒无辜地道。
“桌上的菜起码放了三天了,你确定你有吃?”
“我……不记得了。”他记得他一心想等师父回来,所以就坐在窗边呆呆望着下山的小径,饿了就吃,累了就睡,可是不知不觉间就不饿也不累,只是不停地看着日升月落……
“我病倒了?”
听他那么无辜的问法,柳煜扬真的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你是病了,还昏迷了两天。”
“不可能吧?”
“这是事实。”他捏捏封亦麒苍白的脸颊。
“我是药人耶!”封亦麒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再翻看自己衣衫下的身体。
那老头不是自夸说药人百毒不侵,百病不入吗?
“现在我们知道药人也是人了。”盛了碗稀饭,柳煜扬坐到床边打算喂他喝。
他是有听过有些忠心的良驹或鹰会因为主人不在而不吃不喝,却没想到这性格激烈如野生动物的徒儿会做出一样的事来。
“是这样吗?”努力爬起身,看见身上的单衣却一呆。
他当初是穿这样吗?
“师父帮你换了,你衣服都湿透了。”他其实还帮麒儿净身了,毕竟泡热水出汗才好得快。
不过,看麒儿那张红到快冒火的面孔,还是甭提了。
“喔。”他努力甩去害羞感。
“来,吃点东西,然后要吃药了。”
“我……”他伸手想接过碗却被拒绝了。
“师父喂你。”
“嗯。”
一口一口乖乖喝下实在没什么味道的稀饭,封亦麒偷瞄柳煜扬面无表情的侧脸。
“师父,您还在生气吗?”
被他可怜兮兮地一问,柳煜扬露出苦笑。
“师父不气了,可是你要乖乖养病喔。”
“好。”听柳煜扬这么一说,他差点抢过碗一股脑的喝光它。
“慢点,小心烫。”柳煜扬连忙提醒。
哔!苍羽飞到床上,负伤的身躯磨蹭着封亦麒。
“苍羽,你怎么受伤了?”杀气陡增,他关心地检查苍羽身上细碎的擦伤。
谁那么大胆敢伤它?
“是苍羽来叫师父的,摇摇晃晃地飞好久。”柳煜扬轻道。
封亦麒咬住下唇,想象着还不是很会飞的苍羽为了他努力飞到师父身边的样子,忍不住红了眼。
“笨鸟,叫你好好学飞行吧,这次一定摔得很惨吧?”声音有点哽咽,他边骂边轻拍苍羽。
哔哔,苍羽窝在他腿上,享受他的抚摸。
“笨死了,再摔伤你就改行当公鸡算了。”
哔!有它那么帅的鸡吗?
“怎样,不服气呀!”
柳煜扬笑着把衣服丢到快吵起来的一人一鸟身上,打断了他们“例行”的斗嘴。
“去净身,你除了不少汗。”
“喔。”封亦麒抓着衣服下床,脚步仍有些虚浮。
“记得别在温泉里泡太久,师父可不想去捞人。”柳煜扬叮咛。
“我知道了。”
动动僵硬的肩膀,封亦麒认命地走出房。
想他一世恶名,竟在这儿给师父当小孩看。他完全忘了他只有十五岁的事实。
哔!苍羽也跟了过去。
柳煜扬摇头叹息,开始动手换下被单、床襦,铺上带着竹叶香的全新寝具。
“等他回来再睡一下好了,这是折腾人啊。”
俊雅的面容上是说不出的疲惫,为了照顾这徒儿,他整整两天没阖过眼。
然而,手心仍留有封亦麒抓住他的温暖触感,带着令呼吸一滞的昏眩,萦绕在心头。
※※※
柳煜扬是个生活起居非常规律的人,即使收了徒弟仍是保持生活习惯。
早上是师徒两人的习武拆招时间,下午是读书或野外活动,晚上则是闲聊时光。他把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教导封亦麒上面,完完全全的倾囊相授,只要他肯学,他什么都教,什么都谈。
一晃眼,已过了一个寒暑。
入冬后,细微的羽絮飘落大地,一切都转化为银白。动物们变少了,森林中一片静谧,只有一道人影飞快地穿梭在树丛间。
矫捷地在雪地上留下几个浅到几乎看不出来的印子,他的目的地是孕有肥美大鱼的山泉。
灵巧的落在溪流中的一块岩石上,封亦麒一双美眸盯着潺潺流水下游动的影子,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探入水中一抓——
这样重复了几次,他左手的竹篓中已装满了新鲜肥美的大鱼。
晚餐有了着落,他心情大好的跳回岸上,返身走回小道。
途中又想起上回柳煜扬给他吃的酒酿寒梅,口中泛起一丝酸味。足不用力一转方向改往梅林,他决定绕路采些寒梅回竹屋。
原本噬血轻狂的“罗煞”在与柳煜扬生活了一年多后,阴狠的性子开始有了些许收敛。现在的他只要没有外在因素的刺激,符合年纪的笑容阖眼神开始会慢慢浮现在他世间少有的绝色面孔上。
去年冬天,柳煜扬正式收封亦麒为弟子,对他这个徒儿是宠爱有加。除了他偶尔会说些伦常的大道理外,封亦麒非常喜欢听柳煜扬阐述的话语和观点。不见得赞同,主要却是享受柳煜扬温柔和煦的声音。
他最喜欢在柳煜扬眼中找到自己的身影。
比一般俊秀的男人更柔媚清丽,又比女人多添了一抹英气。眉宇间若有似无的邪佞和狂气更衬出了封亦麒独特的气质。似乎是因为被当作药人养了十二年的关系,他完全不受日晒影响,白皙的肌肤比一些娇生惯养的千斤小姐更加柔嫩,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叶只有因为十大恶人的暴行,他身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伤疤。但在柳煜扬的照顾下已经只剩一些重伤后的淡淡痕迹,其他的早已看不出来了。
哔!一声鹰鸣响彻天际,一只苍鹰自天空俯冲下来,停到封亦麒的肩膀上。
“苍羽,你别闹,我有抓你的份啦,再吵今天你和白风一起睡马厩。”喝止正打算啄食竹篓中肥鱼的大鹰,封亦麒边走边采梅子。
这只鹰是封亦麒在一年前拜柳煜扬为师后的第一个课题——照顾一只刚出生却失去母鹰的雏鸟。
驯养野生动物本来就不简单,对于独善其身的封亦麒更是个头大的难题。
若非这是他敬爱的师父对他的第一个要求,他一定马上把手中的笨鸟往外一丢。然而他却把它喂大了,只不过在教导苍羽飞行上有着一定的难度。
理由很简单——一只不会用翅膀的鹰。竟然天天像只鸡一样在地上用双脚走路走去,只差点没要点米来啄食。
后来征得柳煜扬的同意,他开始严格“督促”它学习飞翔,但在不知道是第几次教导失败后,气得他直接把苍羽带到悬崖往下一抛。
霎时,只见满天飞的羽毛和一只飞得歪七扭八的鹰。
不过会飞就是会飞,动物是会进步的,千幸万幸现在苍羽是只雄纠纠的年轻苍鹰,总算没白费师父命的名。
哔!
突然苍羽长鸣一声,振翅飞向蓝天。
它和它的主人一样警戒心超重。
封亦麒侧耳一听,马上拎着装满鱼的竹篓和一桶梅子跃上积满白雪的树,瞬间消匿自己的气息。
两三人的谈话声和脚步由远而近。
“师兄,真的是这里吗?”他们已经走了好久了。
“应该没错。师父说这座落霞山的山顶西首森林深处,有一片竹林啊。”
只不过,他们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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