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厮牙尖嘴利,听得卓不群终于笑了起来:“好一个口齿伶俐的小厮,把那木盒呈上来吧。”
小厮连忙膝行几步,把那木盒递给了旁边的侍从。卓不群抬眼望去,只见那木盒里规规整整放着五支竹签,卓不群随意拾起一支,看那顶上雕着一朵梨花,下面写着一句诗:“雪暗梨千树,烟迷柳一川。”
“偏要让人起那争强好胜之心,才够得着么?”卓不群摇摇头,把花签依旧扔回木盒中。
然后他转过身去,执起一粒石头棋子,对上官道:“来来来,你我对棋一局,笑看他人头破血流吧。”
上官满心不是那么回事儿,但此刻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打点精神陪皇上下棋。不一会儿,楼下一阵喧嚣,戏台子上眼看是要开演了。
只见第一位上来的伶官穿了一身十分华丽的唐装,头饰也学做那盛唐宫娥的模样。此人柳眉杏目,长相甜美,一上场就得了个碰头彩,获得满场叫好声。而他表演的唐时歌舞也端是好看,水袖舞得那叫一个花团锦簇。上官忙问侍从此人是谁,侍从答曰:“此人叫文亮,是木盒里的牡丹花君。”
“您瞧着这个怎样?”上官笑嘻嘻地看着对面那人,而卓不群只是看着,过了一会儿,才淡淡答道:“学舞三年有余。”除此以外,没有下文。
下面又上来了几个伶官,清秀的妩媚的漂亮的清雅的各色都有,但是卓不群只略略抬了抬头,便不再张望,只专心面前的棋局。如此一来则苦了对面的上官,又想看表演又不能忘下棋,被卓不群追杀得满棋盘乱逃,不由苦笑道:“温柔乡里还能如此镇静的怕是只有您,我看这棋局我索性认输算了,免得鸡飞蛋打一场空,什么也没捞着……”
卓不群捏着一枚棋子噗嗤一声笑出来,正要说话,忽然满座哗然,人人抬头望天,有几个不雅的甚至合不上嘴。卓不群抬眼望去,只见一人缓缓从楼顶降落,他的身子挂在一段红绫上,身上也是大红的华服。因为离得近了,反而比戏台子上的人看得更清楚。卓不群看到的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五官、轮廓却又极清晰,像印在画儿上的一样。他原本一直低着头看下面,忽而抬起头来,只见一双极清澈的眼睛盈盈看了过来,就连卓不群这样阅尽千帆的人也不免心中一动——
这个小孩,长得倒还干净。
只是,岂止是干净可以形容。
只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降到了戏台子中央,一把甩了红绫,便在舞台上翩翩起舞。卓不群只觉得他的动作有些奇怪,有时大开大合,颇有些劲道在里面,有时又妖娆轻佻,回回把人撩拨个心痒难耐。卓不群回过头去用目光询问上官,而对方沉吟道“似有些东洋歌舞的意思”,于是心中豁然,继续转过头去看着楼下那人——
此刻乐曲越发轻柔淡缦,如海棠春睡,似午夜情迷,果然只有男人才知道男人的撩拨点在哪儿么?这一番舞蹈,却是渐渐去了那旖旎去处,而舞台上的身姿也越发慵懒撩人,一只手沿着眼、鼻、口、颈一路向下,撩拨着,引诱着,甚至探进了自己衣内……卓不群惊得差点连棋子也握不住了,正自觉惭愧,忽然听见旁边“啪”的一声,上官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跌了个粉碎!
上官立刻惊醒,回过头来讪笑道:“君前失礼,死罪啊死罪。”
卓不群心中慨叹,脸上却不作颜色,依然拿眼睛瞧着下面。只听音乐又改了比较激烈的曲调,那人飞跃起来,一把拽过戏台子两侧的字绸,整个人旋转着飞升起来——
原来四面的字绸是做这用处的,只见他的身子飞旋吊起,下面扳搅着层层叠叠的白绸宣字,如细浪翻滔,似柳舞春风,那一份雅致,那一抹红艳,似乎都在绚烂之极的飞天中说尽了——
开到荼蘼花事了。
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飞舞的红衣人儿旋落下来,手中的字幅也抛了出去,这时候,他接过童子递过来的一人高的大毛笔,用尽全力的在一幅巨大的白绢上龙飞凤舞的书了一个“梨”字,然后微微偏头,目光冷冽地朝着四下里一扫——
几百号人的屋子里窒息一般没有了声音,而后,花签如雪片般飞向戏台子,叫好声如惊雷乍响!
卓不群终于也露出微笑来,拿起木盒里的花签递给了旁边的侍从,一回头,看见上官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怎的?”卓不群偏着头看向他。
上官揉揉鼻子,悻悻道:“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然后他也伸出手去,拿起木盒里的一支花签递给侍从。卓不群目光闪了闪,并未说话。
这少年原本就是压轴的,过不多时,一名青年走上台来宣布结果,果然最后那名叫小斐的少年得了状元。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直把那屋顶都要掀翻似地。这时候,台上青年清朗的声音越过诸多嘈杂,直接送人楼上楼下所有人的耳朵。
“下面,宣布金榜之夜的下聘规则。状元,一千两白银;榜眼,八百两白银;探花,五百两白银……”
一千两白银啊,可不是一个小数。呼喝的声音顿时小下去一多半,只有十来个人还咬着牙往看台上扔花儿……卓不群微微一笑,把侍从递上来的一朵白色绢花也抛了下去,旁边一声“不会吧……”,上官一脸考妣,正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
“这次又看中同一个人,岂不是又要被您争先了?” 上官拿过一朵绢花来也抛了下去,脸上却是说不出的失落。
“不是说还要合他的意才能结缘吗?你还有机会。”卓不群好心拍拍老友肩膀,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少年忽然从台后转了出来,立刻引来一片赞叹景仰之声。只见他谁人不理,只一路埋着头来到三层,走到这两人的雅间外,对着竹帘子跪在了地上。
“两位公子皆意属小斐,小斐感激不敬,然我只得孑然一身,无法同时报答两位抬爱,心中委实难以决断。”
卓不群隔着竹帘,淡淡道:“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们俩都看上了,谁都可以?”
那少年以头触地道:“小斐惶恐不已,还请公子见谅。”言下之意,却是应了。
卓不群笑道:“既然小斐想不清楚,那就给你时间好好再想想罢。”
然后他忽然又道:“你会下棋不会?”
“略微懂一些。”
“一会儿我和这位公子再下一盘棋,你若是无事,能将这棋局在下面的大棋盘上复盘出来么?”
那少年欢喜道:“这个甚好。能替两位公子一助雅兴,是小斐的福分……”于是他又拜了拜,一转身下了楼,依然回到那戏台上,取了一根长长的棋杆从旁候着。
原来是要“战国对弈”(在巨棋盘上的对弈称战国对弈)!楼下的人见此又都兴奋了起来,一个个连寻欢作乐都忘记了,只把那棋盘以及棋盘前的人儿瞧个仔细。
卓不群推了面前的残局,手执一颗墨绿色的棋子,放在左上角的星位上,旁边立刻有侍从对外唱喏道:“左上角——星位——”
于是那少年便取过一粒圆盘大小的黑色棋子来,挂在旗杆上,再送到大棋盘的左上星位挂好。他一番动作轻盈、流利、腰肢轻摆,只一个背影也足以魅惑。上官的眼睛粘着他,手上的棋子便有些放不下去了。
卓不群抬眼睛略看了一眼,淡淡道:“而雅,你还是专心下棋吧。”
“你若是输了,小斐今晚便归我了。”
什么?!
上官白猛得回过头来,不相信似地看面前的皇上。
卓不群把玩着手中的墨绿棋子,嘴角似笑非笑。
这是要宣战么?
上官只觉得一口血勇之气梗在喉处,手中棋子顿时重愈千斤。他呆立半晌,终于抬起手来,异常慎重地,异常艰涩地,将那粒白子摁入棋盘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到了下章嘛,咳咳,俺那华丽丽的重头戏就集中来了。
可惜赶在这个科学发展观领导的和谐社会,俺真不好意思顶风作案。所以俺只好做小案,大案嘛,只好放到定制里面了。
我也是很无奈的!
俺那华丽丽的1。1w啊……其实俺真的是为情节服务的嘤嘤嘤……
14
14、首夜 。。。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定制的问题,我也很无奈,谁让现在风紧呢?我很想把1。1w字都放出来,但我一定会被发小黄牌的,到时候大家都没得看,直接拉灯也不好看吧,我尽量保留一些肉汤,带着人物心理状态走,不至于让大家看的很茫然。
跟编辑商量后,定制大概是唯一的办法了。也请大家谅解。
ps:别让我扔邮箱,真没那工夫,双坑已经累死我了……
此章还好点,上点肉汤吧……
收官整地,尘埃落定。
上官白呆坐在棋盘旁,看着面前的残局,良久不能做声。
当中也不是没有奋力夺地,争一时血勇,而后就渐渐的隐了,忍了,正如他的人生一般,最后都渐渐归于平静。上官有时候也会想,这样做到底对是不对?
楼上楼下依然欢声笑语,离了状元、榜眼和探花,依然有各种乐子可找。这时一个侍从走过来,悄悄问道:“这位公子,不如小的找一个伶官陪陪您吧……”
上官摆摆手道:“不用了。给我上两壶好酒,我略坐坐就去。”
“是……”侍从垂首退下,过不多时,便送了酒食过来。上官一手持杯,一手秉壶,自斟自饮,一口一杯。外人只道他喝得痛快,但事实上只有他自己知道,有时候酒也没什么滋味,解不了忧,散不了愁……
他抬起眼睛,想着那一夜也是月光如许,长袖善舞——
鲜明得……就像昨天一样……
另一厢,莫斐端着酒食,来到了卧室之内。
卓不群正负着手站在屋里张望着,见他进来,便目不转睛的一直盯着。盯到莫斐心中都有些异样了,于是笑道:“公子平时也是这么看人么?叫人好生紧张。”
卓不群垂下眼睛,淡淡道:“你在人此地之前,是什么户籍?”
莫斐心下一跳,连忙把上官白教的谎话说了个圆满:“小人本是官籍后裔,因叔舅间一人犯了错,被株连后贬为庶民,无以生计,故流落自此……”
“这么说来,是你之前的身份在允许你抢在我前面说话了?”
他的声音明明不大,说得也很缓慢,但不知为何,就是一股子冰寒沿着躯体慢慢爬着,让人不寒而栗。
莫斐立刻跪地曰:“小人知错了,请公子原谅。”
过了许久都没有人回应。而后,一只脚伸了过来,用脚尖缓缓挑起莫斐的下颌,使其正对着自己。卓不群微偏着头看了一会儿,轻声道:“你叫小斐?”
莫斐就着他的脚尖,简单回答道:“是。”
“今年多大了?”
“十九。”
“真是处子之身?”
“嗯……”
卓不群看着莫斐脸上泛起的红霞,点了点头,终于放下了脚。他转过身去,对着面前的酒食抬了抬下巴。
“给我倒酒。”
莫斐连忙爬起来,拿起酒壶倒酒。但不知为什么,他的手指一直在抖,一想到这窘迫的一幕也全都落在那人眼中,莫斐便觉得心中一阵一阵的发寒。好容易斟了一杯双手奉上,卓不群接过去,饮了半盏,又转手递了回来。
“你也吃了罢。”
莫斐伸手去接,然而他却缓缓的转了半个杯子,不做声,只盯着他看。莫斐也看着他,慢慢跪□去,从下往上看着,就着他喝过的印儿饮了那半盏。然后,他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一点,应许道:“你起来吧,不必行礼了。”
莫斐只觉得浑身肌禸都僵了,要扶着桌子才能站起来。现在的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上官几次三番要强调卓不群是个强者——他给人的压力是无形的,就算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你也会觉得他可怕得不得了!
见莫斐缓缓站起身后,他也站了起来,对着莫斐抬了抬下巴,淡淡道:“夜已经深了。”
莫斐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说该就寝了,于是走过去替他宽衣解带。他穿着虽然普通,但不知为何盘扣异常繁琐,莫斐解了半天才解开一个,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好触到他似笑非笑的目光。莫斐心中一紧,连忙又低下头去解第二颗,而这时候他却忽然迈上一步,身子紧紧地贴了上来——
莫斐受惊抬头,看着他那张极其英俊,却又妖异莫名的面孔,情不自禁退了一步。心中害怕又不敢表露出来,连忙低了头继续解扣子。
只是没想到他又进了一步。
就这么一路进,一路退,莫斐很快就被逼到门板上进退不能。而那人却依然用身体压迫着,似要把他压制在角落里动弹不得。莫斐无法,只好惶恐的抬起头来,而接触到的,却是一双略带调戏,却又慵懒贵气的眼睛。这么说来……他并没有生气了?当这样想着的时候,卓不群的头已经缓缓压了下来,似乎是要……
莫斐紧紧闭上眼睛,以完美的下颌曲线,准备迎接卓不群的吻。
而卓不群则迟疑片刻,最终俯下头去,一手环住头颈,一手按住腰腹,在他颈间用力吸吮着——
“嗯……”
莫斐睁开眼睛,望着屋梁,目光如雪。
红绡帐内,很快就是春光弥漫了。
莫斐此刻已经被扒了个干干净净,如同白鱼一样横陈于床上,而卓不群正长驱直人。
之前虽然已经有过一次,但那一次的经历留下的只有屈辱和痛苦,并不曾感觉到丝毫温情。莫斐于此事本有些抗拒,身子也紧得比处子还像处子。明明无数次的告诉自己,要放松,放松之后就不会痛,可就是做不到。卓不群自然也不会管他有没有准备好,只管提枪上马。刚一进来,身体便疼得好像撕裂了一般,而没等他缓过劲儿来,那人又肆意驰骋起来。何来的欢愉?何来的快乐?莫斐只觉得身体仿佛被撕成两半一般痛不欲生。再一想上面这人原是仇恨至死的大冤家,而自己却要在他身下委屈求欢,莫斐心下一酸,终于绷不住泪水涟涟而下。
而这时,身体的律动忽然停止了,甚至连涨满也一并退出去。莫斐大惊之下,连忙用双手掩了面部不敢让他看见,而一个温热的躯体依了过来,捭开他的手指,俯视着他的面孔。
“很痛么?”就算在这时候,他的声音依然在淡淡的疏离着。
莫斐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能睁着一双泪目看着卓不群,那小孩子般的委屈样儿,委实让人怜惜。卓不群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把莫斐转过去,手从腰侧滑过。
“你若是心中难过,便把我想成心中记挂的那个人,便会好些。”身后那人这样说道。
这句话依稀在什么地方听过,而莫斐却想不起来。
此时他已经身心俱伤,疲惫之极,完全没察觉到这句话有什么不妥,而是本能的就着那只手,想象着那个人……也如这般的抚摸着自己,环抱着自己,交换着体温还有浸夜,在身体上留下痕迹……莫斐这样想着,盼着,迷恋着,终至失神境界。
在那之后,卓不群又做了好几次,莫斐绷不住神儿,终于昏了过去。
卓不群自己起身,清洗干净之后,换上柔软新衣,他坐在桌前等了一会儿,只听见窗外一个男子压低声音道:“主上,可否起身?”
“嗯。”卓不群站起身来,“几时了?”
“正子时。”
窗外的声音很快消失了,而从前门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
再然后,莫斐觉得一个小小的瓶子塞进自己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