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他冷哼一声站直身子走过来,停在离柒寒一两步的距离,又微微探过一点身来,由下望着柒寒的脸,气息冰凉,“天庭那帮老顽固,有什么不能做的,最宝贝的太子殿下怎么可以喜欢上个男人,居然就这么随便编了个名目,说是我当初升仙之时,坏了这奉庆帝九世命格,如今把我打下界来,要我还他九世朝代繁盛,笑话!”
最后那一声冷笑,震到柒寒皮肤里头,寒意又渗回出来,他这会儿真真觉得自己是趟了一趟浑水,只是不知道,是从何起的头?
撇了撇嘴,天庭的那帮人顽固,柒寒也是知道的,说起来他会去看守那劳什子的妖界大门,有一半也是这个缘由,所以这会儿,他还是有些同情陆言的,毕竟莫名其妙就被打下界来,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只是,“你会这么听话,真就下界来还他九世?”
实不是柒寒刁难,实在是看陆言这样,就不是个受得住人摆布的主儿。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大抵是见柒寒没了打斗的意思,陆言收回身背过手去,呼了那默寻要往远处走去,“我也不会来找你们麻烦,你只要记得让那人快些交出龙泪便是。”
说到龙泪,柒寒忽的想到另一件事,他问陆言,“那皇帝身边吸魂的妖怪,该不是你招去的吧?”
那背影略微一顿,似是有笑意在里头,陆言反问道,“你觉得呢?”
柒寒极少有吃瘪的时候,这一回是正中了,他一个人风风火火的去了陆言那儿,最后却被独自晾在院里喝着冷风,这口气,真是着实咽不下去。
他一个人慢慢往回踱,想到回去的地方又还是火海侵袭后的废墟,才刚压下的烦躁感又腾了起来,在看一眼自己,身上穿的还仅是件里衣,寒风一吹,刺骨的冷。
再往前追溯一点吧,如果可以,他会选择不放这麻烦层出不穷的假,转而乖乖待在自己的竹屋里,看那该死的大门。
只是,如果终究如果。
想了想,他往皇帝的寝宫走去。
16
16、拾陆 。。。
盯着那东西看了好一会儿,柒寒突的皱了一下眉头,像是失去了兴趣一般,挣了樱燎的手臂,坐回原先的凳子上,还顺带将火盆拖得近了一点儿,伸出的手指骨络分明,取暖的样子。
看他这反应,摆明了一副为难的样子,这是上仙下的符咒,自然不是柒寒区区一个看门的小仙能够解得了的。
樱燎在心里轻笑,一个转身坐在床沿上,清一下嗓子,说道,“柒寒大仙,可要吾助予一臂之力?”
那头的人隔了好一会儿,“哦?你要帮我?”
方才他低着头,没能见着表情,这会儿被火光照着,微红的脸颊哪有为难的样子?樱燎不禁有种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给自己下了套子。
“终归也不是白帮的嘛。”
“那是自然的。”烘暖了手,柒寒转过脸来看向樱燎,红红的鼻尖儿甚是惹眼。
对于这样的交换,两人都表现的习以为常,或者是理所当然?
“那还有个问题。”
“说。”
“以你的个性,当是不该管这闲事。”
虽说这话听上去,像是道了柒寒多管闲事,不过追根溯源起来,也确实有些这个味儿,毕竟同刚开始比起来,柒寒现在的表现要积极得多了。
兜转回来,陆言闹腾的事儿随他闹腾,闯了祸上头自然会管教,至于那些劳什子的小妖,到事儿末了,再一起收回妖界,也不是多难的事情,樱燎倒不是个怕麻烦的人,况且自己要办的事情,须得等到适宜的时间,也急不上那么一两刻,这之间的等待,大可以陪柒寒好好玩儿。
果然话听在柒寒耳里,总归有一样,只见那人上挑了眉眼,朝樱燎一句,“你又什么时候这么偏好同我打商量了?”
坐着的人晃一晃食指,“这你就说错了,喜以物换物的是你,我只是从了你的喜好。”
冷笑一声,正准备还过嘴去,柒寒耳尖,忽的听到传来群人的脚步声,望一眼窗外,已是晨曦微露的时辰,猜是那太监宫女来替李临梳洗,准备上早朝了。
朝樱燎使个眼色,柒寒手指轻点,将屋中的东西一样样恢复原状,然后同樱燎捻了个诀,隐了身,与那端了用具的太监嬷嬷擦身而过,出去了外头。
出了殿门,却见柒寒默不作声,一路往宫门外头走去,樱燎跟在后头,虽是不明,也由着他去,当见到城西头那家酒楼外头微微摇晃的旗子,他终于了然的笑出声来。
怕是这柒寒折腾了一夜,肚子早就饿了,如今同自己废话起来,口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虽是饿极了,柒寒的吃相还是极为雅气,樱燎等他差不多吃了个半饱,才又去问他方才的事情。
这会儿的柒寒,手里捂着热茶,若有似无的瞥他一眼,道,“我就不告诉你了。”
樱燎正轻敲着桌面的手指一滞,愣是没能品出些味儿来,忽颇有感触的觉着,世上果然是有自己应付不过来的人啊。
“你吃饱了没?”
樱燎正兀自笑着,柒寒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他望一眼桌子,忽的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用筷子扒拉两下眼前的包子,“柒寒啊,你可是有求于我啊。”怎得这么一副寒酸的饭食?
柒寒冷哼一声,“要吃肉就直说,说什么有求于人。”
随即喊来小二,点了整整一桌子荤食,都够上别人一桌子喜宴了,然后,柒寒坐在对面,双手松松的抱在胸前,上勾着眼角,一副“有本事你就全吃了”的样子。
回去的路上,樱燎反复琢磨出些道理,其中有一条,就是莫要同柒寒在食物上产生争议,那实在不是件好解决的事儿。
而待到两人吃饱喝足,连带着在街上游荡了好一会儿回到皇宫,已经过去了好些时辰。
才刚至宫门口,就见一小太监跌跌撞撞扑到在柒寒跟前头,一问之下,原是那皇帝自感身体恢复,上了早朝,结果才到一半,说话的档口,居然口吐鲜血昏了过去,慌乱之下,又被众人抬回了寝宫,里里外外的人,都找了柒寒一上午的时辰了。
柒寒顿了一下,居然也没觉得什么不妥,虽觉得自己去也不过是给他吃点莫禾做的药剂,但终归还是去看一眼状况比较符合礼节。
到了那皇帝的寝宫,柒寒先是皱了一下眉头,将想要挤进殿里的小妖们一个衣袖化了灰尘,这才往里踏去,只不过几个时辰的差别,被引来的妖怪们竟是多了不少,其中还不乏妖力甚高的妖怪,藏觅在帘子后头,见到柒寒进来,竟也不逃开,只是用碧绿的双眼,死死的盯着这处。
柒寒也不去管他,只是走近床榻,他想,如果自己也是妖怪,是不是也能够从眼前的这副躯壳上,嗅到诱惑的甜腻香味。
其他无异,问题自然只在于陆言下在李临身上的那个符咒,像是突然增强了一般,促使这个身体的魂魄更快的淡出,吸引更多的妖怪前来。
柒寒无声的干笑,该不会是昨儿个自己的言行惹恼了陆言,反倒促使了这位无辜的皇帝更加短命?
不过,幸好。
他回头看了一眼立在远处的那个人。
樱燎既是应了自己这桩事儿,这皇帝的命也差不多算是保住了,他虽是不知道,樱燎要自己用什么与他交换,但也不担心掌控之外的情况,至于时间,他忽的看见视线里的人冲自己勾了勾手指,他一愣,走过去。
“怎么?”周围的大臣们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望着柒寒,他压低声音问樱燎。
“你让他们都出去,你也是,记得把门捎上。”
“这么快就准备把这个帮忙给了我,也不怕我不付报酬?”知他是准备替皇帝解咒,柒寒也不多问,随便糊弄了那些大臣几句,他是陆言找来的人,即使再有异议,这帮大臣们也是不敢多说的。将一帮人都赶了出去,关门的时候,他这么问樱燎。
樱燎在里头轻笑,“我自是相信你是守信用的人,才舍得与你要了这桩生意。”
哼,柒寒心里头冷哼一声,他倒没觉着自己是多少守得住信用的人。
等待的时间,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樱燎从里头走出来,与方才进去的时候并无差别,那样子,反倒悠闲的像是散了一圈步回来。
而当众人急切的挤进屋中,探视那位抱病在床的皇帝时,他已全无病人的样子,红润的脸色,像是马上就要醒来。
柒寒环顾四周,方才那些一副骚动模样蠢蠢欲动的妖怪们,哪还见得着影子。
见到这副光景,众人又是一阵骚动。
这时,樱燎开口了,“距离皇上醒来还需要些时辰,还请各位安心等待。”
随即两人便被太监领着,去了不远处的一座偏殿,随即太监们忙活着抬来一大桶热水,说是让樱燎沐浴更衣,稍事休息,待皇帝醒来再做传唤,于是这会儿,毕恭毕敬的态度,都是对着樱燎的了。
洗着澡,樱燎一边在里头同柒寒搭话。
“我倒不知你还有这么大的本事。”外头的柒寒抿一口茶,说的自然是给皇帝解咒那事儿。
他知道樱燎本事不差,只是不想他居然只这么一刻,就能治好那皇帝,想是莫禾在这里,也指不准有没有这点花样。
樱燎在里面轻笑一声,说句,“过奖过奖”。
“那我该付你什么酬劳,说说吧。”他也不会忘记,这次的出手,是要自己用东西换的。
等了半天,却不见里头有人回答,柒寒莫名,起身走进去,待到近处,才发现那人在说话的当口,竟是头枕着桶沿睡着了。
忍不住哼一声,不想樱燎也有这样的时候。
结果,一个没留神,忽的被人抓了手臂拖进了澡盆里头,顿时温水溅起来,湿了柒寒一身。
同在里头的樱燎,看着柒寒一副湿漉漉的样子,竟是一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稳了稳身子,柒寒抹一把脸上的水,“你做什么。”
“我怕你在外头冷啊。”嘴角还是上勾的形容。
“放手。”这会儿的柒寒,手搭在樱燎□的肩膀上,两只手臂却被对方紧抓着,感觉甚是不好。
“不放。”那手反倒收紧,更甚者,樱燎凑近柒寒的耳边,轻轻的一句话,像是呢喃,“呐,柒寒,把你的心给我吧。”
“你做梦。”想也没想,柒寒回过去。
大概是觉得逗弄够了,樱燎很干脆的放了手,只是一个动作之间,让柒寒看见手掌里的东西。
那是刚才还留在奉庆帝身上的符咒,蜿蜒的花纹。
出了水,柒寒将身上的衣服用法术拂干,抓着樱燎的手收紧。“你不觉得该解释一下么?”
他是想让樱燎帮这个忙,却没说是将符咒渡到他自己身上。
“柒寒,不是你想的那样。”被柒寒抓的有些疼,樱燎也不再与他玩笑,换上一副端正的表情。
“那是哪样?”声音上扬,柒寒摆明了一副质问的模样。
手点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樱燎选了个适当的说法,“和过渡不一样,我是用吃的。”
“吃的?”怀疑的表情。
“虽然效果一样,不过这东西只会在我身上停留几天,就会消失,像是被身体消化了一样。”
“陆言的东西,会是你说吃就吃的?”他不认为陆言做的东西,会是这样不牢靠的小玩意儿,人家好歹在天庭被尊称了多少年的仙君。
“自然也没你说的那么轻巧便是。”樱燎的表情,似乎是有些招架不住柒寒的样子,“对了,说起陆言,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说着,他忽的起身,也不顾身上的水迹流了一地,走在衣服旁边掏了一会儿,找出张纸来,递到柒寒面前。
“我之前从陆言那儿‘不当心’捡来的。”
柒寒心里头冷笑,这是怎样的不当心,手里动作着,将东西展开。
上面只一首诗。
春赏夏荷,池水虚空。
夏观秋枫,红壤虚空。
秋觅冬梅,雪色虚空。
冬踏春花,日晖虚空。
17
17、拾柒 。。。
送走了柒寒,陆言使力在旁边默寻的脑袋上拍了两下,随即回屋找几天前丢了的东西。
这几日,玉华庭的宫女太监,做事招呼都格外谨慎,原因无他,这里头的主子,平时就因性格乖张出了名儿,这时间,又因为丢了东西,变得越发难伺候。
“滚出去,你没听到么。”声音不大,却是暗含阴气,似是风雨前的平静。
这会儿的陆言,正坐在他惯常所待的书案后头,手里头随意把玩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奉庆帝赐给他的翡翠镇纸。
“可是……”门口的太监两腿哆嗦,却又不敢离开,他奉皇上之命来请这玉华庭的大人,虽不知他真正是何身份,但宫里没有人不知道,除却当朝的宰相大人,说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儿,却是眼前的这位。
无法回去复命,小太监依旧莫可奈何的两腿打颤立于门边。
里头的人微一蹙眉,将手里的东西扔了过去,瞬间摔碎在门口,“滚!”
只这么一下,那太监原本就不怎么支撑得住的双腿一软,旋即保命般连滚带爬的离了开去。
清淡的冷哼传来,陆言靠回到椅背上,手臂覆盖上眼睛,一片漆黑。
“喂,你的畜生把我的院子都踩烂了。”
陆言记得,这是他对尧青说的第一句话,不带感情,视线不偏不倚,看向被那传说中的神兽踩烂的自家院子,里面有好些东西都是他种了几十甚至几百多年才养活的东西。
“额,抱歉,那我把默寻送你,算作赔罪吧。”尧青倒是虚心,立马就给陆言赔了不是。
他今天难得牵着默寻出来,就想去些远点的地儿,却不想路过陆言的殿前,手一松,让默寻跑得远了些,弄坏了人家的东西。
“不用了。”陆言挥了挥手,唯一一次视线扫过尧青,只盼他能快些把这糟蹋自己院子的畜生弄走。
心有愧疚,尧青想了想,将默寻牵到远一点儿的地方,让它散步,自己又折了回来,看到陆言在弄方才踩坏的那处,道声,“我来帮你好了。”
陆言不抬头,手里动作着,“你怎么又回来了。”
其实要恢复这些植物,根本连盏茶的时间都不需要,他本就是天庭掌管植物四季变化的百谷,这一点点的小事,更是难他不倒,只是神仙也有别扭的时候,作为一个仙家,要如何在漫长的几百几千年里头,享有自己孤独的生命,着实是件费神的事情。都说天界之中,时间不过须臾,只是这么绵长的不朽,也依旧需要自己耐心度过,一点一滴,渗透到每一个缝隙之间。
所以,换句话来说,陆言殿前的这个院子,他自己亲手种植的每一样东西,就像是他一个反抗的心意,对时间,对神力。
“我不需要你帮忙。”见那个影子愣愣的印在一边,他又补上这么一句。
“为什么?”退开一点儿,尧青让陆言拨弄自己脚边的一处。
什么为什么?不要帮忙就是不要帮忙,哪还有为什么的。陆言受不了他,便不再回答,任由他呆呆的一个人立在旁边,浅浅的看着自己劳作。
其实他不知道,尧青问的为什么,指的是为什么身为神仙却不用法术,只是单纯的像个人一样。
陆言整理了多久,尧青就在旁边看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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