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不知道,尧青问的为什么,指的是为什么身为神仙却不用法术,只是单纯的像个人一样。
陆言整理了多久,尧青就在旁边看了多久,这会儿他直起身来,到一旁的水盆里把手洗干净,瞥一眼朝他浅浅笑着的尧青。
“进来吧。”
住在天庭的仙家,每个都有自己的独立的宫殿,虽然方位不同,但装裱无意都是极为华丽的,看惯了这些的尧青,在进了陆言相较之下便十分朴素的屋子,竟是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
陆言悄悄看一眼,他丝毫未变的温和表情,给他倒了杯茶搁在桌案。
“花茶?”杯子里的香味,在大老远就能闻到,是几种花混合起来的独特味道,虽然是几种东西的混合,却也不会让人觉得混杂,只是淡淡的香。
“嗯,太子殿下繁忙,喝完这茶就回去了罢。”这会儿的陆言,虽是换上了恭谨的态度,却也是与以往相似的冷淡。
“你识得我?”方才观陆言对自己清淡的态度,他还以为他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份。
“绣金藏衣,银瞳墨发,默寻神兽,还有几位仙家不能识得?”
确实,尧青的面容打扮,在天庭里很少会有相似,再加上前些日子天帝赠与的神兽,似乎想要错认都不太可能。
“哦。”
尧青拉长的音调里,似乎有些不满,至于是对什么不满,陆言没兴趣也没功夫去追究,他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心态,只希望这位殿下能够早些摆驾回宫。
“嗯,”似乎是又认真想了一会儿,尧青望一眼外头的天色,站起来,走到门口却又回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看陆言一眼,“那我就回去吧。”
陆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那杯花茶太过美味,总之,我们这位堂堂的天界太子,从那天之后,开始频繁的出现在自己的殿中,即使有几次自己故意假装不在或是索性外出,太子殿下总有办法让自己出来开门,或是在某一处有了两人偶遇的机会。
就好比现在,陆言关实了殿门,独自窝在书房向阳的那处小憩,忽的,有些细小的声音传入耳里,像是动物的叫声。
揉了揉眼睛,陆言迷迷糊糊的走出去,看见殿门口蹲着只三色的小猫,正费力扒拉着门缝。他四顾了一下,发现东边的窗户没关,这小家伙大抵是哪位仙家的东西,出来玩儿,从窗户进了自己的屋子,这会儿却不会从原来的地方出去。
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嘲笑这动物的无能,陆言走过去,替它把门打开。
猫是出去了,却意外从那头伸进一只手来,轻搭在门上阻止了自己关门的动作。
“原来你在啊。”尧青这么说着,原先的那只小猫在他周身转了一小圈,竟是化成了默寻。
只一眼,陆言便知是他耍了把戏,也不与他挣扎,甩了手朝屋里走,“太子殿下,怎么不直接从窗户爬进来。”
“攀窗入室乃是窃贼所谓,我自然是做不得。”说着,闲适的踱进屋来,末了还不忘让默寻蹲坐在门口,似是看门之姿。
“不知殿下此次前来,复有何贵干?”知道赶不走他,陆言习惯性的替他将茶水倒上。
“明日我就要下界历劫,还不知何日能回。”
“哦。”那头的陆言手支下巴,望着窗外,随意的应上一声。
“那之前,有些事还是要做的。”
“哦?”听着那人不复往常的严肃,陆言意思着转过头来望向他,“是什么?”
起身,尧青朝陆言走过去,双手搭着圈椅的扶手,浅浅的一俯身,将陆言圈在怀中。
“我以为,有些话,我不与你说,你也是知道的。”
“哦?”陆言难得的眉眼弯起,“哪些话?”
手指滑到陆言的颈后支住,来回滑动着,嘴唇暧昧不明,在要将触未触的地方,似是一种等待,又或者是一种诱导?
好吧,他成功了。
手一伸,陆言将他压下来,触及到的部位一片温热。
不满足,尧青的舌尖游移着撬开对方的牙关,属于那个人特有的味道就这样蔓延开来,与自己的混杂在一起,就好像在所有物上做的记号一般,一种侵蚀。
分开来,两人都有些微喘,水渍的光泽还残留在陆言的嘴唇上,说不出的诱惑。
尧青将他抱起来,脚步轻柔,向内室走去,眼光瞥见的地方,窗户被施了咒语,轻轻合上,天色似乎也就这样暗淡下来。
第二天醒来,那个人已经不在,床边蹲的是他经常带在身边的默寻,陆言就着趴着的姿势把手伸过去,忽的一下,使劲抓着动物的毛发扯了两下,“你家主子真是没有礼貌。”居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这么走了。
可怜的动物,或许早就认清了自己易主的事实,乖乖的由得陆言抓着自己的毛发,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随后的日子,陆言的生活照常,偏差的只是,在原先的时间里须得拨出些时间,牵着他的新宠物出去散步,说是散步,其实是陆言坐在默寻身上,在天庭人烟稀少的地方转两个圈子再回来罢了。
只是这样的时间,并没有持续一段很长的时间,不久之后,天帝就派来了使者,请了陆言去。
到了殿前,陆言冲上头端坐的人行了个端正的礼,道声,“参见天帝。”
“你可知我此次寻你来所谓何事?”
“臣不知。”笑话,他的仙术用不到揣度人心上头,况且他若是说知了,天帝还指不定怎么发火呢。
省略缘由,省略客套话,陆言最后听到的结果只有一句,那便是,“请”他下界去渡那李临九世命格。
如果单纯只是渡人命格,陆言自是不会有什么话好讲,只可惜他从不记得自己同那现世的皇帝有何干系,更枉论怀揣某个心情去助他一把。在他看来,事情显而易见,反倒是天帝应着某个缘由,硬要将他打下界去才是真。
那所谓的缘由,思前想后,能让他这么大动干戈的,怕也只有那位亲爱的太子殿下了。
别的年纪尚浅的仙家或许不知道,但他陆言倒是清楚得很,尧青这太子得来不易,再加上先前的种种,好不容易才又立出的继位人,千般闪失不得,更枉论是容许自己的儿子去喜欢上一个男人。
这回的事情,也不知是谁在天帝身畔嚼了舌根,这会儿,他怕是已把自己当了个祸害了。
陆言却也不是个服软的人,冷笑了一声,竟是面对殿上的人,来了句,“您说去就去?”
一瞬间,天帝被他呛得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换上一副威严的样子,“还请百谷仙君莫要违抗。”
“凭什么?”
“就凭我手中还握有你的宿草。”
话到这里,陆言也只有冷笑的份了,他一甩衣袖,连声告退也没有,兀自离了开去。
陆言升仙前,乃是树精,说到宿草,指的其实是根,是他成仙之后唯一留下的原体,顾名思义,根在哪里,树便在哪里,真是一种变相的禁锢。
猛吸一口气,陆言忽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光亮的差异让他有些恍惚。
被打下界才只三世,他已经受不住这被剥夺了自由的时光岁月,来的时候,他带了两样东西,默寻,以及尧青离开那天留在他床前的诗。
只是,那仅书了一诗的信也不知去了何处。
慢吞吞的,他走向屋外,漠视迎上来的默寻,最后立在庭中的湖泊边。
他望向那中央,自己的宿草便被埋在那之下,加缠了无数道咒语,密不透风的,被紧紧锁住。
而这里面流动着的液体,并非普通的水,那是流过三界的奈川之水,别说他现在一具凡人的身躯碰不得,就算是身为仙家,他若是触了这湖水,也会神形具毁,消失得一点儿都不剩。
所以,他要龙泪,那可以燃尽所有,让自己远离现下种种的楔子。
只是他没料到,为自己送来这楔子的主人,竟是那位三百年前搅得天界鸡犬不宁的前太子殿下。
18
18、拾捌 。。。
“想你啊想你,你不在,我空虚寂寞哟。”
手一抖,茶杯里的茶洒出一点儿,柒寒不动声色将它搁到一旁,转头看向从里间出来的樱燎。“你说什么?”
说话的人只着了件里衫,低着头边走边擦着头发,即使看不见他的脸,柒寒也是知道那人现在定是一脸坏笑着的表情。
“我这不是在说诗意么。”坐到近旁,樱燎随手将毛巾丢在桌上,脸上果然是幸灾乐祸的表情,拿起柒寒刚搁下的茶一饮而尽。
“您能别折腾么。”柒寒抚额,好好的东西,就被这么糟蹋了。
“不说说么,接下来的情境?”皇帝身上的咒已经被他吸走,照结果看来,也算是完成了大事一件。只是治标不治本,有陆言在这儿的一天,那奉庆帝怕是还得被各种纠缠。他是不介意就这么耗在这里,观望人生百态,只是再这么循环往复下去,不知道自己这位,就某种意义上而言的主人,几时会消耗了耐心,做出些不体面的事情。
一边的柒寒侧着眼帘瞥他一眼,“你有按套路来过么。”
意思是,即使告诉了你接下来的准备,你也不见得会好好遵守,既然大抵是不能遵守的,又何必耗费这一点两点的口舌,费了自己的兴致。
这句话的句尾,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像是吃准了樱燎不喜欢按惯常行事的调调,却也没带什么讥讽的情感在里面,是柒寒一贯的态度,听在耳中,更像是划清界限的一种,虽然话的主人似乎是没什么意识罢了。
又是一副不咸不淡提不起劲儿来的模样。
“别这么说嘛,”手不规矩,樱燎手伸过去把玩那人的发梢,带着水汽的指尖,把一小截的黑发染成更加亮闪闪的颜色,“我不都循着你的意思去做了。”
哼了一声,柒寒把头发从那人指尖抽出,站起来去开门,遵旨来请人的太监刚好在门口站定。
“樱大人,您还是先去领赏吧。”
这话说的倒是真有讥讽在里头了,樱燎感觉他这是在笑自己,为了区区的凡人大动了干戈,听不清,又像是有别的什么情愫埋藏在底下,他不能以为,那是不是一种关心。
话又说回来,这次樱燎大显身手救了皇帝一命,稍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封赏呢,所以,就某些角度来说,算是抢了柒寒的风头?
权当是柒寒面子上挂不住,樱燎笑呵呵走出去,留了来清人的小太监下来伺候柒寒,一个人往议事殿走去。
“你,过来。”坐回桌边的柒寒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把立在门口的太监唤进来交代了些事情。
他才不管樱燎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他只做自己乐意做的事情,愿做什么不愿做什么,都不与他人相干,他相信借着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让樱燎足够了解这些道理,所以两人才能够有这会儿极其平谐的相互方式。当然,到后头总有要补充的东西,他柒寒想起樱燎那双闪烁的瞳孔,那之间蕴藏的,绝度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而他如若最后将自己扯进了什么不干不净的境地,他自然也不会犹豫的将所有干系撇的一清二楚。
樱燎公子的受赏过程显见,自然是呈封赏无数,风光无限,到后来,还被留下来参加晚上的酒宴,直到了子丑交汇,才又醉醺醺的回来,正巧遇上立在殿前空地的柒寒。
那人背对着自己,一身白衣浸在月光里,颜色温润,脸的轮廓被光与暗勾勒出来,呈现最姣好的形容。
手指按顺序轻点着四位八方,柒寒在嘴里念着咒言,所向之处,有零星的光点被洒了出去,随即便隐没在夜色里。
这是某种仪式。
樱燎突兀的立在那里,酒的味道还萦绕在周身没有完全退散,念想却已经完全清明。
视线里被倒映上什么,是一直存活在记忆里的东西,清清楚楚,容不得一点忽略的脸,耳边回荡的话已经深深刻印在灵魂里,一遍一遍,带着难耐的疼痛席卷过来。
“你要的东西,我定会予你。”
不要这样罢,我已开始悔恨,你带来的一切,你带走的一切,于现在的我还有何意义?如若真要寻出些意义,那也是我最钟爱的诅咒,对于自身的诅咒。
仿佛在风里面嗅到了某些熟悉的气息,他的身体自发的动了起来,慢慢的行过去,然后伸出双手,将柒寒轻轻的搂在身前,小心翼翼,就好像有了失去前的恐惧,他收紧手臂,双眼抵在那人的肩膀上,下一刻似乎就要渗出水来。
“……”嘴唇微动,樱燎轻轻吐出一些字眼。
被人忽的抱住,柒寒一愣,却又因为知道来人,并没有挣扎,只是向后侧着一脸疑惑,“你说什么?”
话语打破氛围,又从哪里回到了现世,樱燎一顿,抬起头来,是惯常嬉笑的眉眼,“我说,你在作甚?”
不去争辩他方才口中所出的,并不是这么简单的言语,柒寒挣脱他的怀抱转过身来,让他看自己拿在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用金丝编成的篮子,做工极为精细,内部很浅,放着花生,玉米粒和没去壳的稻谷。
这样的东西,单单看来,大抵没几个人会懂,但如若说出它的名字,怕是没几个凡人不知道,樱燎只一眼就明白了柒寒的用意,还寻开心的从篮子里拣了花生来吃,边吃还边状似惊叹的反问柒寒,“大仙,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三食神器?”
三食神器,是人间用来祈请神明所用的道具,在月亮较为明亮的夜晚,将东西放在自己院前的空地上,作出一番祈祷,第二天神明便会化作凡人登门造访,嗯,但这种仪式更多的是作为一种习俗,在清明的时候用来祈请神明关照。
而且,又望了一眼那篮子,原本的三食,用的应该是芒草,糯米和番薯。
“知道就别废话,”柒寒瞪他一眼,朝着他把手摊开,“东西呢?”
“哝。”在衣服里掏了掏,樱燎把保管的宣纸递给他。“你觉得这么老土的祈神式有用么?”而且他们邀请的还是那么高阶的神明。
“没用。”接过被两人大肆传阅完毕的那首诗,柒寒随意的将它放在手中的篮子里,然后摆在地上。
“那你这是……?”没能弄懂柒寒的意思,这对于樱燎来说,倒是件新鲜事。
“明儿个是何时日?”
没头没尾,柒寒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二月初二。”照答。
柒寒轻笑一声,往屋里走,“二月二龙抬头,太子归位。”
听他这么一解释,樱燎恍然,什么三食神器是假,那封信是尧青给陆言的,上头做了记号,太子历劫完结,回到天庭见不到陆言,自然会循着那下在纸上的言灵而来。
这么说来,请神的仪式也只是个辅助,为得是让尧青尽快寻来,那两人一见面,自然能够将最根本的问题解决。
“呵呵,看来你的请神仪式人家太子并不领情啊。”
第二日早上,樱燎抢先一步出了屋外,朝那空地的中央慢慢的踱过去,随后蹲在地上,望着那个纹丝未动的金丝篮子,冲随后走来的柒寒道。
只可惜了那些花生,浸了夜露,都回潮了,吃在嘴里香味都没了。
丢了花生壳,樱燎站起来看柒寒的表情,那人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了好了,”他笑着用指尖去点柒寒的眉心,神明祈求神明,这件事做起来本就有些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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