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他笑着用指尖去点柒寒的眉心,神明祈求神明,这件事做起来本就有些滑稽,他也并没有将希望寄在上头,只是柒寒难得这么认真,他也不好意思拂了人家的心意,“叫不来人又不是你的错,你如若硬是要管这事儿,大不了我们再想办法便是。”
拍开他的手,柒寒拿起地上的东西,“我只是想不明白,照你的话来说,陆言被困,自然是出不了那个庭院的,那么在城门上扔下皇榜的又是谁?”
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那么久之前的事情,樱燎愣了一下,那个时候,他们俩确实都看见了城墙上头的那个影子,而到现在也能够肯定那就是陆言本人,但他们之前又从种种迹象,推测出陆言是被封在了玉华庭里,事实与猜测矛盾,却又不能说那就是错的,毕竟神明的世界并不如凡人那般来得绝对,无奈的一摊手,“我觉得你直接去问他会比较快。”
确实比较快,前提是,陆言愿意告诉他们。
没回应,柒寒像是在琢磨着什么,又像是在生闷气,兀自折回屋去。
樱燎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有用则使唤,没有晾一旁的对待方式,没再说什么,视线静静的在原处滞留了一会儿,随即跟着柒寒进了屋子。
在稍后的时间,皇帝又派了太监来把樱燎请去,大抵是想要加官进爵将他留用的意思。
太阳的光线斜照进屋里,把所有的东西拉出长长的阴影,屋子里就留柒寒一个人,桌上放着昨晚他祈神用的篮子,他静静的拨弄了一会儿,突然开口,空荡的屋子里响起他不大不小的声音,“太子殿下既是已经来了,还请快些现身罢。”
19
19、拾玖 。。。
“我倒是想现身来着,只是你不让罢。”随着说话声响起,尧青浅浅笑着,从帘幕后踱出来,绣金藏衣,银色瞳孔。
卯时,他循着下在宣纸上的引子而来,见那古怪的三食,就想那摆神器的人,是要自己找来当面问清楚,只是他刚想推门进屋,却被结界拦在了外头,害得他直到现在才得以出现。
站起来,柒寒冲尧青行了个规矩的礼节,“在下柒寒,多有冒犯,还望殿下见谅。”
对面的尧青,持着笑容,先是细细打量了柒寒好一会儿,才两三步坐到了桌子对面,兀自变出一壶热茶来,小小抿了一口。
他才刚回到天庭,就得知陆言已经被自己的父亲遣下界去多时,心里纠缠,陆言那样的人,因为这些莫须有的东西被夺了自由,指不定如何的不管不顾,他现下虽然未给天庭造成风波,但吃不准下一刻会否搅翻了人界。
在外头等待樱燎离开的那会儿,他四处寻访了一阵,陆言果然还是做了逾矩的事情,所幸,并没有惊动任何神使,除了,眼前这个。
“我既然来了,自是不会与你计较这些。”他本就是个性格温和的人,除了被关在外头一个多时辰,三食里头又被人夺了些许花生去,尧青想不出他得罪自己的地方,说到花生,“你这般周折,为的是让我避过方才那人独自见你罢?”
方才那人,说的正是樱燎。
用意被人点了出来,柒寒笑笑,说声“正是。”
见他如此坦然,尧青反倒有些疑惑,观那与柒寒同道之人,似人非人,似妖非妖,满身浑浊之气,其间却又透出些许古怪,确实让人捉摸不清,想起一些别的什么,他忍不住提醒对面的柒寒,“没有把握的东西,还是少碰为妙。”
“殿下的劝解,柒寒自是会铭记于心。”柒寒在心里浅笑,这已经不是第一个对自己这么说的人了,同樱燎共犯,真是这么危险之事?在自己看来,也不过与虎谋皮。“这次特意寻了太子殿下而来,还是柒寒有事相求。”
有时候,直接说出目的会来得比较有诚意,就好像现在这样,总被人说温和的太子殿下,却也是内心百转千回的人,如此想来,确实,太子也不是谁人都当得的。
“你这么说,是已经想好了我会助你?”对于这个刚刚认得的小小神官,他甚至还来不及算出他的阶位,却不妨碍他有了兴趣,毕竟是绝无仅有的,敢拿那种冒牌的神器来糊弄天界的太子的人啊。
“柒寒自是没有那么大的胆量,说什么确信,只是觉得这事儿于太子有益,没什么推却的缘由便是。”小心翼翼,慢慢牵引,终结会是柒寒最热衷的东西。
“益处?”神情从容,尧青大抵有些明白了,他等着柒寒开出的条件。
“在下斗胆猜测,殿下这会儿是背着天帝下界的罢。”
轻抚下巴,尧青答句“确实。”
“而殿下在这样的情境下,若是还想带陆大人回去,怕是有些困难。”
柒寒说的是陆大人而非百谷仙君,这完全是出于他个人面子上的一些问题,他实是不愿去尊称一个给自己平添了那么多麻烦,现在还张着一张孩子脸的人为仙君,而除此之外,当然也有极微小的一部分是,他不愿意承认就阶位而言,自己得屈居于陆言之下。
“嗯,那照你的意思是,你能帮我把陆言带回天庭?”
“带回自是说不上,”他不认为陆言那种性格会乖乖回去那个满是迂腐思想的地方,更何况,还是跟他,“臣能解了陆大人的咒缚。”
其实前几次他去陆言的庭院时就发现了,院中所有的植物,在这种冰天雪地之时还能生的那般妖艳,有一部分是归了陆言百谷仙君的头衔,另外剩下的大半,是因了那诡异的湖水,稍加推测,能让花草得了似妖气一般的魔力的,大抵也只有那奈川之水了。
虽是天庭几百载无法得见,但对于那条流过三界的奈川,柒寒还是略有耳闻的,传说那是远古之帝为了惩罚重罪的万物,用自己的心头之血为源所汇成的河流,用来洗涤一切罪孽,将所有不朽归位虚无的有着终止意义的地域。听说,很久之前,天帝还会应着某种仪式,派人看守奈川的尽头一个汇集的湖泊,只是现下奈川渐渐干涸,也就没再有关那里的说法再流泻出来。
话说回来,虽然那奈川之水是这么厉害的东西,柒寒还是乐意想些办法尽些自己的所谓绵薄之力,将天帝封印在那湖泊之下的东西取出,归还它的主人,心思里盼这事情能够早些化解,当然更多是为了卖尧青这个面子,他才好说接下来的事情。
这次樱燎倒是去得快回得也快,柒寒堪堪送走尧青,他就回来了,黑着一张脸闷声不响,柒寒刚想问他怎么了,就见他急匆匆冲进了内室。
柒寒一愣,随即跟进去,却见樱燎在屋子的角落挣扎了一会儿,竟是吐了起来。
倒是没遇上过这等事,柒寒虽然没能反应过来,身体还是自发自动的走了过去,嘴上还不忘说上一句,“我说,你就不能在外头吐完了回来么?”
那头的樱燎难得的没有回话,吐完之后,扶着墙慢慢的往床榻那侧走,柒寒本想跟过去,脚边却被什么东西缠上了,他低头一看,突的一惊。
怪不得他不吐在外头了,是不能吐吧,这才好歹忍了回来。樱燎吐出来的那些东西,哪里是寻常人的食物,分明就是破损不堪却又一息尚存的妖怪的精魂,这会儿它们已经蠕动着四散开来,还有的甚至爬到了自己的腿边。
柒寒的脸色瞬间变的很是难看,他手一挥,毫不犹豫的将那几只还在地上扭动的东西打散开去,随即转过身冲到床边去拉已经仰面躺倒的人。
“你该死的这是干了什么!”他可不会就把这当成了樱燎的一贯行径,从而选择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这是他早就警告过樱燎的。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反应,就在柒寒准备变盆冷水直接浇醒那人的时候,樱燎突的抓住了他的手腕,金铃一响,柒寒被猛拉到床上,紧紧压在对方身下。
动弹不得,他抬头,看见的是樱燎脸上从未见过的表情,瞳孔闪烁,变成妖艳的红色。
“你……”手腕被捏得生疼,柒寒头一次觉得,这个人的强大,或许早就超出了自己的估计。
在那双红色眼睛的注视下,挣扎都成了无意义的事。
耳边传来樱燎压抑着的粗重喘息,一丝丝泄露出来,夹杂在寂静的空气里面,让所有流动之物都凝固起来,柒寒只觉得自己的背脊上都要渗下冷汗来。
只见樱燎缓缓的低下头,唇角靠近柒寒的脖颈,那一处,有血液在流动,似乎有呼呼的声音从内里传来,像是一种静默的诱惑。
就在他觉得自己很可能会就这样被樱燎杀死的时候,脖子上忽的一疼,那是被牙齿刮过的触感。
再抬起头来,樱燎的眼眸一闪,忽一下变回了往常的颜色,嘴角浅浅弯起来,“哟,怎的这般听话。”
紧绷的弦就突然这样松动下来,看他又回复了往常的神色,柒寒竟然有种不自觉松懈下来的感觉,他合上眼停顿了一会儿,在忽然睁开眼的同时,他狠狠的挥了樱燎一巴掌。
樱燎躲闪不及,结实的吃了那一下。
捂着脸,爬起来坐在床沿,樱燎又把柒寒拉起来,“下手真重。”
“哼,这就算重了?”和樱燎并排坐着靠在床柱上,柒寒静静的眯着眼打量旁边的人,只可惜,他恢复的太快,自己根本找不到蛛丝马迹来解释方才的情景,而且,很明显,樱燎他要么根本不知道自己方才的形容,要么就想这么糊弄过去。
后者居多。
如果是之前,柒寒或许还会费些力气让他说出来,但是,想到尧青应允的事情,他的嘴角勾了起来,反正他俩的时间还有剩余,尽可以走着瞧。
反观对面的樱燎,他望着柒寒由凝重转为上勾的嘴角,心里突然一阵发毛,“你别这么笑成么?”
“可以啊,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你真想知道?”
那人靠过来,柒寒不意外的看见,樱燎的脸上居然没有留下他的巴掌印。
“你说。”持续眯眼的动作,他看他想干什么。
嘴唇已经抵到耳边,樱燎瞥一眼柒寒的脖颈,那里有被自己牙齿刮过的红色印记,极浅极淡的暧昧色泽,“不告诉你。”
果真是风水轮流转,樱燎忽然极为高兴自己也有说出这话的时候。
“哼,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将指尖象征的抵在樱燎的喉结阻止他的迫近。
“哦?”
“你那不就是…”学着樱燎的样子慢慢靠过去,柒寒在他耳边吐出两个字,“孕吐。”
20
20、贰拾 。。。
“真的只是诅咒的反噬?”
这会儿的两人,刚用完晚膳从城里最大的酒楼出来,当然,这是避过了皇宫里的所有耳目的,毕竟要堂而皇之出来一趟,定会免不了要被人询问东西。
他们的话题,又奇特的回到了稍早前的问题上,柒寒双手抱在胸前,等樱燎结完账出来,下巴微抬起一点儿,看着那人的眼神充满了怀疑。
“这等小事,你怎的不信我?”他把手摊开来,让柒寒看掌间那个渐淡的花纹,那是诅咒在他体内消失殆尽的证据,“和人一样呢,临死前的挣扎。”
他的表情无奈,难得坦诚的在心里检讨,这回被诅咒返回来,确实是他疏忽大意了,把吃下去的宝贵东西全都吐了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实是可惜了点儿,却又怨不得别人,更不得把自己的这种惋惜向柒寒诉了去。
静静的停顿了一会儿,柒寒转身带头往回走。
“不告诉我一声么,这顿久违的餮宴是为的什么?”跟上去,樱燎笑眯眯问前头的人。
柒寒淡淡瞥他一眼,不知为何觉得,樱燎总是有办法意识他的想法,“不为什么,纯粹是吃饱了好干活。”
干干咳嗽一声,“干活啊。”
抬头望一眼天色,似乎来陆言这儿的时间,大部分都是这么暧昧不明的夜晚。
外头连个把守的侍卫都没有,是这里的主人现下已经不那么重要了,还是根本就不需要?
在心里头打趣的同时,柒寒同樱燎已经进入到那院内,沿着湖泊,穿越那诡异绽放的多色花丛,凭借的人的气息,寻到某间屋子的门口。
木制的门板被叩响,门随即打开,书房的最里头,那张暗色的书桌后头,陆言正坐在那里看书,烛火晃动着,在屋子里投下光影。
“陆大人,晚上安好。”
书页翻过一张,陆言静静的把段落读完,这才将书往桌上一个,抬起头来。
“你们不来,我便不甚安好。”他依旧坐在那里,没有一点儿要招呼的样子。
“可别这么说,”陆言虽是兴致缺缺的样子,柒寒却不想与他费神什么,又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书案旁边,手指轻划过桌沿,“接下来的事,我想您会有兴致的。”
向后靠在椅背上,陆言望着柒寒一脸自信的模样,“你确信?”
“我确信。”听他这么问,柒寒的心里已经微笑起来,陆言有他自己的不安与急切,而他很巧妙的抓住了并加以诱导,很容易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局面,当然,这之中的添加作料,也包含了他阻止尧青来见陆言的那一环。
太子殿下归位的当天,却没有来见自己的恋人,不知道陆言心里现下是什么感想?
“哦,对了,”柒寒蓦地想起自己身后头还有个人,转过身去,却见樱燎站在门外,并未入内,视线远远的,不只是落在了哪一处,听见柒寒唤他,这才转过脸来看向这里,“不介意的话,替我去外头作个守卫罢。”
待会儿的动作,别说宫里头的人,只怕连皇城外头几里地的地方都有可能被扰到,有樱燎在庭院外头设下结界,把内里发出的响动与变化全部封闭起来,而外面看上去却与平时无异,就好像给整个院落罩上了一层障眼,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手段,而在法术这方面,他还是相当信任樱燎的。
“我以为自己的身份,至少比个守卫来得高些。”柒寒的意思,樱燎自是了解,只是这种差遣的方式,着实不能让人满意。
柒寒笑笑,加重语气,“还是麻烦樱燎公子你了。”
表面上,柒寒是顾念前几日陆言打伤了樱燎,现下却要帮陆言解去封印,那人自是不会太过情愿,但实质上,他却是因着自己的私心,才要把樱燎支会出去。
想着如果拒绝的话,柒寒也会用别的法子让他妥协,樱燎无所谓的耸了一下肩膀,朝外头行去,反正他也不是很乐意待在这个地方。
“我说,”走到一半,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过头来对柒寒说,“我对结界这种东西并不十分擅长,能告诉我需要多久么?”
想了想,柒寒答道,“那数二十下吧。”
见人走远了,柒寒这才又转回来朝向陆言,眉眼弯起难得的弧度,“那么,陆大人,我们走罢。”
说是“我们走罢”,陆言也只是从书房里头移动到了书房门口,意兴阑珊的靠在门框上,那里可以看到整个庭院。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期待,却又让人不得知他为何会应允下来。
“喂,我可是要提醒你,那是奈川的水。”陆言的口气里,有显而易见的轻视。
不管他,柒寒兀自朝那占据了大半个庭院的湖泊走去,外头的樱燎已经开始大声数起来,声音穿越结界,像是故意要让他听到一样。
“一。”
柒寒摊开手掌,用力在上头划了一道口子,血立刻涌了出来,汇成一小股流水溶进面前的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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