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多少美满的褥子,樱燎同柒寒同松菇,都有睡过的。
忽然被罩在被子里的柒寒,看一眼紧拥着自己的人,手指抚过还在灼灼烧着的那一处皮肤,莫名的觉得很是无力。不论要想多少次他都不能懂得或是明白的,这个人对自己所做的事同对待自己的态度永远有着一道奇异的划分线,说起来就好像是,温柔抚摸猎犬的猎人,下一刻可能因为单纯的饥饿而杀害毫不知情的狗,这个比方虽不怎么恰当,却也能够说明些问题,毕竟在杀害猎犬之前,猎人是无微不至的,就好像樱燎渗透在日常里的温柔,那真要让柒寒错以为他是爱着自己的,如果没有那之间发生的事的话。但是,终究只是遐想,如若樱燎是那个性情不定的猎人,柒寒也绝不会做那只任人宰割的狗,相反的,他会做咬断猎人咽喉的狼。
勉强侧过头去反问他,“那知道得更清楚的你会告诉我么?”
“那要看你问的是什么。”
樱燎太子有问必答的时候着实不多,所以先不论他如何知晓,或是为何挑了现下这个时辰来说,他愿意提出这么一出,自己就得好好把握机会。
静默着考虑了一会儿,柒寒朝他竖起手指,“一,磬犬来此处究竟所为何事,二,他同夏娫又是什么关系。”
“呵,我以为你不会信我。”
“提问并不花费力气。”
简而言之,你说与不说,都不会对他柒寒造成什么影响。
“讨好你还真不容易。”
他笑着,震动透过被子传过来,震得柒寒背脊一阵发麻。
“你到底说不说。”
“回答是,磬犬到此处是为了寻一样东西,而那样东西,是十年前被一只白鸦藏起来的。”
“什么东西?”
他倒是听说过乌鸦喜欢藏匿闪光的东西,只是不知道,那乌鸦胆大得连狗的东西都敢藏起来。
吊尽胃口之后的回答,往往极为诱人,樱燎看着柒寒闪烁的眼神,嘴角弯起的越发欢快。
“獠牙,磬犬的獠牙被它拔去了。”
犬齿獠牙,被夺走了这样的东西,柒寒忽然很好奇,磬犬在恼怒之余会不会记挂着自己的颜面问题?
妖怪用来贮藏着妖力的东西,小到头发丝儿,大到心脏,谁都不知道那对于妖怪来说是多么宝贵的东西,没有獠牙的狗,就如同断了尾的鱼,柒寒也可以想到在那之后,磬犬之所以被天神那么轻易的一举拿下,恐怕也是应了獠牙失去,妖力破裂的这层缘由。
顿了一下,柒寒缓缓道,“你说的那只白鸦,该不会准巧就是我知道的那只罢。”
“不巧正是。”
白鸦,夏娫,这下可算全都对上了。
他还有不知晓的东西,但知晓的也已经足够之多。
柒寒想起很久之前陈舒砚同自己提起的事,说是十几年前头,此处曾有神明现世,碰巧遇上的人,便会得那神明一个允诺。
那时候柒寒问他是否那般凑巧遇上了?
陈舒砚答道,确是遇上了。
柒寒在考量,那一时,是不是该去追问一句,那之后的事。
直起身来,柒寒将樱燎推开,面对着他的脸,有着窥探不清的形容,“那好,最后一个问题,这些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不去猜测什么,樱燎再过神通广大,也不至于连这种事情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怀抱空虚,樱燎叹了口气,红色眼瞳认真回视着柒寒,从头至尾的目光柔和,“柒寒,我比你先见到夏娫,这样你懂了么?”
“我不懂。”柒寒的回答,一字一顿,显见的咬牙切齿。
“夏娫的记忆是我拿走的。”
36
36、贰拾玖 。。。
“该死!”
原本半窝在樱燎怀里的柒寒一下站起来,手臂挥舞间擦过樱燎要来拉他的手,不知是什么划到了,他的手背忽的挂下血来。
血顺着指尖滑到地板上,发出略显怪异的声响,在场的两人俱是一愣。
“你……”樱燎不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不妥到会伤到这人。
弄伤的人倒是没怎么在意,抬高下巴哼了一声,将伤口端到嘴边轻舔一下,又下了诀,用指尖来回抹了两下,才把伤口隐去。
樱燎看着他这样子,略带思索,没有说什么。
然后柒寒利索的往外走去,行到门口那一处,又不忘回过头来提醒屋里的人,“我现在要去看夏娫,这事儿你可别想脱了干系。”
他现在可没时间同樱燎胡搅蛮缠,如果真如樱燎所说,磬犬来这儿是为了向夏娫讨之前的旧债,那么现在将失去了记忆和妖力的夏娫独自丢在那里,无异于是将蜗牛摘去了外壳暴露在阳光下。虽然她死了自己不会有什么损失,但是他可不愿看到磬犬太过逍遥快活。
他有些后悔自己在傍晚的时候就那样离去了,在听闻了那样粗暴的言语之后,他还暗地里指望着夏娫露出本性,却不知那根本是假想。
内心的焦虑在赶到红阁的时候,化为了愠怒。
满眼火海。
即使天下着雨,蔓延在红阁周围的火苗却丝毫没有消退,反而在吞食雨水之后变得越发旺盛,周围的人来来回回打着水在救火,却都没有人发现这火的异常,扑之不灭。
柒寒皱着眉在自己的身上下了结界以用来抵挡外界的干扰。他看得到眼前这座建筑的所有门窗上都被下了咒术,根本没有人能够从里头出来,这熊熊燃烧着的,像是要一切化为乌有的妖火,把人的眼睛都要灼伤。
毫不犹豫踏进,柒寒挥手劈了门上的“禁足”,里头的火苗就汹涌的流窜出来,红色流光暗藏着灰色雾气,炎炎的温度,即使有结界保护,都好像要将他熔化。
收敛了心神,他在楼里面寻找夏娫,虽然没了内丹,但夏娫毕竟不是普通的人类,他想着至少要找到该找的东西。
不消一刻,已经在这里兜转了整一圈,却什么都没有发现,除了夏娫,就连红阁里头其他的人都消失了踪影,是妖火过烈烧得尸骨都不能留下,还是这根本是谁布下的幻境?氛围太过奇怪,柒寒忍不住要怀疑起来。
眼前黑影闪过,柒寒本能的跟了上去,却没想到出了那楼宇,一路去了郊外的树林。
停在一棵樟木前,柒寒整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衣衫,正色道,“既然诱了我来,还请莫要躲藏了。”
随着柒寒的话语,从十步开外的树木后踱出的,是穿着蓝色长衫的青年,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空洞而阴森的质感,就像不是从那具身躯里所发出来的声音,无论听几次都让柒寒背脊发冷。
“我们又见面了。”那人行近一步,站在光亮较为明显的地方,正是傍晚时见过的那位,包下夏娫的先生,也是被柒寒窥见胁迫夏娫交出什么的人。
“唔,可不是么。”说着话,柒寒的手指划动着,在做小动作。
那人的周身有灰色的雾气在浮动,有着在火场和更早之前都有闻过的难闻气味。
“我可是殷勤盼着这个时候许久了。”
柒寒这么说着,右手忽的一下举起,就像拉高了什么似的,与此同时升起的,是对面那人周围一圈的土壤里窜起的金色丝线,细密缠绕,编制成网,作成一个漂亮的牢笼,将猎物重重困住。
“所以,你可得要好好跟我说说啊,磬犬。”轻巧往前踱一步,柒寒看着在自己编织的牢笼里现出原形的妖怪,狗头人身,比一般妖怪都要大上许多的身形,“你这种自投罗网的行径为的是什么?”
他与磬犬,在红阁照面之时便已识出了对方,他们却都没有点破,柒寒不想说那是所谓的默契。而且他想不到,那妖怪见了自己非但不躲藏,还主动出现,耐人寻味。
比化作人身时还要粗糙难听的声音,回响在不大不小的空间里,带上错觉的讽刺。
“白色的鸦说,我的东西在你这儿,所以我来向你讨要。”
柒寒一愣,笑着说句真话,“她倒是不曾给予我什么,你怕是被骗了罢。”
“那是不行的,”磬犬伸手去推柒寒设下的围栏,却被那上头的法术灼伤了手掌,“我是杀了她之后才来找你的,东西必须在你这里。”
“你无故杀了人家的相好,被拔了牙也是自作孽,你冲我嚷什么。”柒寒厌恶着方才听到的那句。
“哼,不过区区人类,竟肖想得神明允诺,我不过帮他早些超度,谁想那乌鸦穷凶极恶要来报仇,我便吃了她内丹,谁知她竟然乘我不备去了我的獠牙,当真该死。”
夏娫之所以会说獠牙在他这里,大抵并不是记起了什么,只是因为陈舒砚漏了柒寒的身份,又或者只是单纯一介女子的恐惧,想要脱逃这事态,被磬犬残暴的询问物件的所在,她也无可奈何,只得设计将妖怪引来柒寒面前。
想到夏娫被磬犬所食,柒寒心下烦躁,不想再听眼前的妖怪啰嗦,就要收手将它降服。胸腔里忽然涌上一阵腥甜,他没忍住,竟是呕出一口鲜血。
就在同时,他余光扫见自己下在磬犬周身的结界退去,却不是柒寒撤下的,那妖怪自己逃脱出来,又发出了让柒寒讨厌的浑浊笑声。
全身无力,他不得不单膝跪了下来,柒寒还没能反应过来在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脚步声由远及近,却不是磬犬,他看见从自己身边经过的那人,目光沉寂而冰冷,丝毫没有看向自己。
樱燎的身后,跟着神色木讷的陈舒砚。
柒寒蹙眉,他想问他,你带陈舒砚来这里作甚?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停在磬犬跟前的樱燎,将身后的陈舒砚往他面前一推,“你要的东西在这里。”
磬犬朝他微一颔首,将手伸进陈舒砚的胸腔之内,不顾身体主人因极度的疼痛而起的挣扎与抽出,从那之中拿出的东西,是两截惨白的獠牙。
这下他懂了,陈舒砚之所以能在世间游荡如此之久,并不是他本身魂魄多少清灵,而是因了夏娫藏在他魂魄里的妖怪的牙,而那去往地府的替代之物,恐怕也是夏娫千辛万苦找来的,为的只是将他留下,没有了内丹的妖怪,居然还能做到这种地步,这之间的情,柒寒当真佩服。
只是,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他强忍住又要上涌的血气,唇齿间挤出的言语,苍凉而愤怒,“樱燎,你又要背叛我吗!”
那一头,陈舒砚已经倒了下去,柒寒为他制作的身体在瞬间化回了千张白纸,樱燎没有回头看柒寒,反倒是磬犬咧着他嘴走近过来。
“他从不站在你这边,又何来的背叛?”
即使是转过脸来看上这丑陋的妖怪一眼,现下都是浪费他的体力,柒寒沉默凝视着樱燎的背影,如若不是过分压抑,他只怕又要吐出血来。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来这里作甚吗?”走到面前的磬犬,想用指尖去挑柒寒的下巴,却被柒寒避过,那样子,就是避过了最肮脏的东西。“告诉你好了,不是为的这两颗早已经腐朽的牙齿,我为的,是你。”
明显的震惊却没有从任何地方表现出来,柒寒微微握紧一些拳头,指甲陷进肉里的疼痛,麻木的身体快要感觉不到。抬头看着眼前的妖怪,他厌恶这种仰视他人的感觉,奈何现下的身体,却是连移动都不能。
“哼,那我还真是荣幸。”他喘着粗气,汗水要从额迹上滑落下来。
“虽然等着我下在你身上的弱虫将你的元神吞噬殆尽也不错,但是很抱歉,我想现下亲自将你食掉。”
弱虫是磬犬猎食时惯用的东西,就像是□一般,连同磬犬与宿主,藏匿在他人体内,不断吸噬精神的源头,只在最后一刻,才显出病症之状,却已经赶之不及,不论是普通人类或是神明。
“什么意思?”柒寒本以为是樱燎在他身上做了手脚,却似乎并非如此,又想起稍早前在红阁里的那一次擦身而过,手背上的毛骨悚然,他明白过来,是那时给人窥了空子。
“这是代价啊,将我从妖界释放出来的条件,就是你的性命。”狗的头颅凑近过来,像是在嗅着什么,“虽然弑神是不被允许的,但是神明的味道太过美味,我又怎么忍得住?”
柒寒已经能够看见,从他口腔里冒出的黑色雾气,带着恶心的腐败气味,他却还在兀自思索着,是从哪里出现了偏差。
“我的性命?”一闪而过的念想,他抓住了,虽然视线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他却执意要找到掩藏在表象后头的东西。
“是啊,作为那个人放我出封印的交换。”
“那个人?”他眯起眼,本能的察觉这之间的阴谋。
“你没有机会知道了。”
这么说着,磬犬的嘴蓦然张大,席卷上浓重的血腥气味,朝柒寒逼来,却又在尴尬的地方堪堪停住,他往下看去,距离自己仅有一寸的地方,莹白长剑贯穿妖怪胸膛。
站在后头的樱燎,看似无奈的笑着,“那可不行啊,我帮你可不是为的这个。”
借着磬犬狂怒的转身,樱燎抽回手中的利器,那上头居然滴血不沾。
柒寒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剑刃,金丝缠绕的莹白剑身,暗红图案若隐若现,浅浅散发着的是一种莫名的气息。他却也只能窥得那么一眼,接下来剧烈的疼痛便吞噬了他的意识,那是从未有过的,源自双眼的撕裂之感。
你在呼唤着什么?
樱燎同磬犬对峙,妖怪满身的暴戾散发出来,气势却又要渐弱下去,他明白自己注定逃脱不掉,樱燎手上拿的,是连神明都能弑杀的龙泪之剑,那个人,提醒过他,不要去惹这双眼赤红的神明,却又要不甘心在此处踏错一步,他咆哮着,声音震动树林久久不散。
“为什么!你不是只听从那个人吗!”
又是“那个人”,合眼倒在地上的柒寒,讽刺的想要勾起嘴角,却也只能在脑海里念想,这所谓的“那个人”,到底又是哪个?能让那个万事悠闲的樱燎,如此沉默的人。
“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一甩手,将那柄不知从何处拔出的利剑隐去,樱燎冷冷的看着磬犬逐渐透明的躯体,只是区区下等的妖怪,他却因为心急而拔了龙泪,当真是侮辱了那柄剑。
“我只是想看看,他到底要你做到什么程度。而我所说的会帮助你,只在不伤害这个人的前提下。”
手指向似乎已经昏迷的柒寒,樱燎眉头拧起来,这该死的妖怪,居然敢下尸蛊!
忍耐不住,樱燎手一挥,连咒术都没有出口,就将眼前的妖怪破了魂魄,只余□体分离成无数尘埃散落在地。
三步并作两步,樱燎走到柒寒身边,被小心抱起的人已经快要没了气息,他心下一寒,却又听见柒寒哑着声音说话。
他说,“樱燎,我和你没完。”
37
37、叁拾 。。。
嗅觉里飘进一阵熏香味道,觉得似曾相识,迷迷糊糊柒寒转醒过来,对上的是熟悉的屋顶。
他在床上微微转过一些脸来,准巧看见从桌边返回的樱燎,他把自己带回了在妖界的竹居。
“你点了什么?”声音如预想的一般干涩沙哑,他问他。
“阎王角做的香,上次的还剩下一点儿。”
樱燎回答着,一边喂他一些茶水,只是几小口,柒寒嫌他小气,想自己坐起来,却发现全身依旧无力。
哦,对了,他身上还中着磬犬的蛊。
“你又点那鬼东西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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