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听见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柒寒这才忆起自己还身处一家黑店之中,正巧抖擞了精神,准备报复一下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
房门开了,进来的却是莫禾,脚下一踉跄,道是被那昏过去的狐狸绊了个正着。
“好家伙。”把地上的动物拿起来提在手里,莫禾几步走到柒寒跟前,又见门边还倒着个店小二,摇了摇头,“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遇上黑店而已。”柒寒轻描淡写的带过,又觉得不对,“你怎么来这儿?”
“哼,什么我怎么会来,你也不想想,你整了那鼠精,又不在值,自是我来处理善后。”
“那你倒是来得甚快。”
“哼。”手被塞到狐狸的肚子底下,自是很暖的感觉,莫禾很是受用,又见柒寒起身出门,问道“你干什么去啊?”
“嗯?没什么,就随便收拾一下。”所谓收拾,自然是店里还余下的那帮子正等着同伴暗号就进来袭击柒寒的店主伙计们。
“哦,”由着柒寒出去,虽然他上来的时候其实一个人也没看见,“等等!”
柒寒的手已经扶上门框,听闻莫禾的声音又回过头来,“怎么?”
这是的松菇已经醒来,可能是因为被莫禾的凉手捂了肚子觉得很不满,正对着莫禾龇牙咧嘴的低叫,莫禾也没觉得什么,只是将它提起来又凑近了闻闻,那从由口腔传出的气味。
“好臭,你给他吃了什么?”想想又不能确定,“还是你在它里面养了什么?”
“嗯?”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柒寒看着莫禾认真的脸,抿了抿嘴,他想到的樱燎,八成是那个人干的好事,他假装不明所以,“什么?”
“哝,你自己闻。”莫禾走到他面前,把还在挣扎的狐狸塞到柒寒怀里。
看了看那浑身已经炸开来的毛,柒寒认真给松菇把毛理顺了,才凑近一点闻了闻,引得小东西乖巧的舔舐,旁边的莫禾看见这情景有点小不爽。
“没什么味儿啊。”他确实是没闻出什么来。
“怎么会!”又想要凑过来,被松菇一只爪子拍过来,莫禾险险避过。
“是不是你鼻子有问题啊。”说这句话的时候,柒寒神情鄙夷,这显然会激怒莫禾。
果然,那个人嚷嚷了起来,“什么我鼻子有问题,我这鼻子可是要用来炼药的!”
“那是那是,你鼻子多好一东西啊,”柒寒忍不住笑出声,又问他,“那大仙究竟是什么味儿啊?”
听柒寒这么问,莫禾遂又恢复认真的表情,斟酌了一下言语,答道,“就是那种腐烂的味道,有点类似于尸体,但是比那个浓很多。”
“这样啊。”柒寒眯着眼,琢磨了一会儿,大概能猜出个轮廓,见莫禾还在研究,他拍开对方抓着松菇爪子的手,把松菇放到地上,“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许是吃坏了。”
“那样子哪像吃坏了?”莫禾的视线跟着狐狸溜到床上,又钻进被子。
“你管他那么多干嘛。”柒寒不耐烦,过来拉莫禾,“走,跟我下去处理一下。”
第二天一早,莫禾早早的就回去了,毕竟他现在也是有公务在身的人。昨儿个一高兴多喝了几杯,硬是拉着柒寒不放要给柒寒介绍自己妹子,柒寒一个没忍住,用手劈了他一刀,那人才算安静下来。说起莫禾的妹子,也是天界顶有名的仙官,只是,柒寒他,暂时还,没兴趣。
站在客栈门口的土路上,柒寒捏诀把店里人的咒都解了,他再不高兴也不会拿人的性命闹着玩儿,昨儿个只是让他们都昏睡了过去。
他顺着官道往回走,反正恩已经报完了,接下来就随他自己逍遥快活,在城门附近的店里雇了辆马车又雇了个车夫,柒寒自己坐在车里,让人将他送去邻城。法术能不用就不用,柒寒又不愿用走的,也就只有这个法子了。
松菇还溺在柒寒怀里,似乎是很享受的样子,柒寒手一伸把它拖了出来放到一边的空位上,那狐狸似是不甘心,又想要爬回去,被柒寒瞪了才安分下来,盘了个球继续打盹。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给它吃太好了,身子越发的长大沉重起来,今早柒寒想如往常一般将它收进衣袖之中,却没想进去了个脑袋,余下大半身子及着那尾巴,怎么也收不进去,这才改塞到怀里头。
把帘子拉起来挂好,柒寒将手支在窗框上朝外边望,说句老实话,细数几界,多是虚幻之处,倒是人间界风景颇得他心,不为别的,只应着此处是没有虚假的地域,有四季的风,有十二月的雨。
柒寒正看得入神,突然刮来一阵狂风,曳得帘子不住的摇晃,初冬的温度刮在脸上也容不得忽略。
打着得瑟,柒寒正准备将遮布拉严实,后面忽的伸上来的一只手替他做完了这个动作。
“嗯?”对于樱燎的突然出现,他却是表现得不甚在意,往角落里缩了缩,柒寒调整了姿势面向那人。
所幸车厢够大,坐了两个男人也不会显得拥挤。
“怎么也不爱惜自己一点?”说着,樱燎将手伸向柒寒的脸颊,意料之中的冰冷,但随后就被柒寒一手拍开。
“你怎么又来了。”语气也不见得是不耐烦,只是不明白为何他总喜做这些暧昧的动作,难道是所谓的生性风流么?可奈何风流过了,自己也没有领情的闲心。
“怎么能不来?”樱燎笑着,双手抱在胸口,学着柒寒的样子窝在另一个角落。“我还没听你的回答呢,一晚上考虑得怎么样了?”
柒寒眯眼,他昨晚上确实有想过那件事,但是他不认为这个妖怪,就姑且称它是妖怪,毕竟用得这些旁门左道的手段,使得自己的灵魂寄居在他人的血肉里的,那就万不会是什么好的东西,能够神通广大到连他的思维都能被窥视,所以,这一切不过是单纯的揣度。顺带一说,他很聪明,并没有选择迂回的方式来试探柒寒。这一点,柒寒也是有些欣赏的。
“能怎么考虑?”他半合着眼睛,似是百无聊赖,瞳孔中却显现出一点光亮,对比昨天,心情却已是转过了一个轨迹。
“那就是答应了?”樱燎笑着靠过来,微高的体温熨得柒寒一身热乎。
“嗯,勉强吧。”
“那真是感激不尽。”
谈话在柒寒陷入困倦前结束,不是柒寒嗜睡,全因昨晚同莫禾闹腾得久了,再加上旁边人体温的渲染,在一摇一晃的马车中,他竟也睡得安稳,醒来后那人已经不在,留下狐狸盘身卧于腿上,被柒寒扯了下耳朵,回以一个呵欠。
不要问他临时改变主意的缘由,他本就是不受任何束缚的一人,只是,他怎会单纯的想要那双所谓的属于自己的眼呢?
5
5、伍 。。。
“实现吾愿望的人啊,吾必然助汝取得所想之物。”
所想之物啊,手指点至稍早前被樱燎触摸过的地方,柒寒勾起唇角回想那人一副认真的表情,到底是谁有所求之物啊。
他倒也不会后悔应了那妖怪一方诺言,毕竟这些个日子他出来,也须得找些事情来做,才算得上是完满的自由,若真是前怕狼后怕虎的,他倒不如一直窝在那后山的竹屋里,安度了那身为仙家的云云百年。
经了刚才的那一席谈话,柒寒也算是稍稍了解了些个眼前的情形,或者往细了说,那也算是樱燎的身家之事。
道那樱燎,千年前不过小妖一只,来来去去,也须得规矩的从柒寒现下守着的妖界大门里头,领了牌子才方可通过。却是那有一回,替化为凡人的佛祖遮了鞋上的露水,幸得佛祖赏识,心念一动为他脱了妖骨,命他潜心修炼,几百年来也略有所成。却不知因何缘由,三百年前遭天界诛罚,身形分离,当时的樱燎急中生智,将魂魄附于一路过的老虎身上,这才算躲过一劫,只是肉身被夺了去,施以数到咒语,牢牢镇压。再说他附于老虎身上,不消百年又修得成精,正想着如何寻得出路,却阴差阳错被下凡收妖的柒寒毁了原身,只得又附于那狐狸之上,又因着柒寒一滴血,才不至于又重修百年。
这些事情,讲的时候,樱燎不过轻描淡写几句,其中牵强之处遗漏之处,柒寒自然不去点破,只当是人各有秘密,不想提及罢了,只恐自己这回一闹,不要为虎作伥了才好。
话说这柒寒一路颠簸着来到了邻城,准备先解决一下民生大事,于是随便寻摸了家客栈踏了进去,找了个楼上靠窗的位置,点了几个素雅的小菜,一壶酒慢慢的吃起来。
这时候的狐狸已经醒过来,轻巧的跃上桌子,端坐在柒寒手边,望着柒寒的一双大眼甚是讨人喜欢。
柒寒端着酒杯望了它一会儿,然后试探性的叫了一声,“樱燎?”
面对着的小狐狸没有反应。
他又道,“松菇?”
这回,毛球高昂的甩了一下那条大尾巴,还顺带体贴的吱了一声,算是应了柒寒。
柒寒“哦”了一声,从盘子里夹了个酥饼置在它面前,小家伙便很是快活的吃了起来。
这一点他倒是没撒谎,无论力量使用得是否得当,寄宿这件事本身便是违逆了身体主人的意志,所以,在普通的时候,樱燎都会收敛起心神,安静的只作为一个隔开的个体来存在,这时候,狐狸就只是狐狸,至于他用了什么法子,柒寒没有打听,也懒得在意。
吃饱喝足,柒寒捎上狐狸准备去街上溜达一圈,觅些趁手又讨人喜欢的小玩意儿。
说来也巧,走了没几步,便在街角遇上家金器铺子,柒寒拐进去,视线在架子柜子上一瞟,真货劣货便已心知肚明。
于是开到口来,却先不问价钱,捻着丝绒上放着的一枚玉佩问店里的掌柜,“老板,你们这金店怎甚的还卖玉器?”
留着两撇小胡子的掌柜,一见柒寒一副富家子弟的打扮,又手抱一只白狐,鲜见着便是珍禽之物,顿将那两撇小胡子拉成一直线,脸颊的两块肉不住的颤抖着,似是未开口这声音便已敲定的模样。
“哎哟,公子真是好眼光,一眼便挑中了这店里顶顶好的东西。”
“哦?”柒寒挑眉。
“这可是我朋友的朋友从西域处带回来的,最近急等着钱用,方才割爱置于我这店中售卖。”
“那我可得好好看看了。”这么说着,柒寒又将石头在手上掂量了几下,从陈色和雕工看来,确实是不错的东西,但也没好到独一无二的地步,纯粹是在同类之间比一比,算个前头。不过他本身也没想够得什么极其稀罕的东西,手上这块,也就恰到其分了。
又寻了几个金子打的小东西,和着那块玉一并付了银子。
立在铺子门口,柒寒点了下纸包里头的东西,发现方才选得东西里头还有个雕花的金铃,他看了眼怀里的狐狸,那双黝黑的小眼睛也正往袋子里望着。
柒寒拨了一下那个金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引得狐狸的尾巴来回摆了两下。
“喜欢么?”柒寒问它。
松菇抬起头,将那张小脸对着他,也不动,只是呆呆的看着。
柒寒一时兴趣,复走回店中,问那八字胡的掌柜讨了根红绳,穿上金铃挂在松菇脖子上,那小东西摇晃着脑袋甚是欢喜。
东西备得妥当,柒寒便去了城中的土地庙,寻得个没人的地方,将此处的土地公请了出来,劳烦人家将自己送至地府门口。
之所以得费这一周折,实是因通往地府的路九曲八拐,每一处,都连着一条路一扇门,熟路的人方得花上些时辰才能寻得,就更别说柒寒这种不喜认路的主儿了,就连平时领路的小鬼,都是柒寒烧了个纸符自己找来的。
立于地府门口,柒寒理所当然的被守门的小鬼拦了下来,他在袖子里掏了掏,递出个仙家的名牌,道是,“小仙柒寒前来拜见阎王,望诸位通报领路。”
小鬼望了望名牌又望望柒寒,与同伴示意一阵,便见那另一位小鬼跳着进了那黑洞洞的门户,余下的小鬼对柒寒又一阵打量后,复指了指柒寒怀中露出的一节狐狸尾巴。
他这是意思柒寒,你进得,但狐狸不得进。
早知它会如此,柒寒笑着从怀里掏出先前在金店得来的物件,展开纸包递到小鬼面前,先前的玉佩已不在其中,只余下那些金子打的小玩意儿,闪闪的发着光。
小鬼接得去,一阵的欢喜,遂放过了柒寒怀里的狐狸。
只道是地府里的小鬼永世不得见得日光,于是便自然而然的喜欢收集这些发亮的东西,而这之间,又数这种质地细密的东西最为珍贵,所以柒寒用这东西来贿赂它,怕是十只狐狸都能放得。
不消片刻,先前那个进去请示的小鬼出来,微微弓腰,向柒寒做了个请的动作,便又兀自折返回去,领着柒寒进了深处。
沿途是狭小的回廊,曲曲折折,似是没有尽头,墙壁上附着幽幽的鬼火,耳朵里传进来的尽是些凄厉的喊叫,撕心裂肺的不知为了哪般。
终究是停了下来,小鬼领着柒寒到了个宽广的石室,示意他在此等候,柒寒朝他点了点头,由着它离开,自己寻了个地方坐下来,怀里的狐狸已不知所踪。
地府?你去那地方作甚?马车里,柒寒望着另一角的人,如此问道。
小取一物。樱燎答。
何物?
取来你便知。樱燎抿着嘴角笑得神秘。
见人有意隐瞒,柒寒也不屑追问,只说道,那你自己去取呗。
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樱燎觉着他大抵是闹了别扭,看在眼里,只想,怎生得怎么可爱,于是便讨好道,地府虽不是什么大地方,却也守备严密,我先下这模样,恐是不得入的。
哦?柒寒合眼等待。
那就还请大仙带路,劳烦一趟。说着不知从何处变出个水灵灵的桃子,双手递予柒寒。
柒寒接了桃子,在手上掂量一下。
嗯,准了。
等了片刻,柒寒未等来那阎王,却听闻不远处一阵骚乱,那声音巨大,连地府之中都得摇晃几下,想了想,觉得还是莫要过去的好。
可他不过去,那人也会过来,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见那阎王满脸是血的冲了出来,一路上见人就打,浑身暴戾之气化为熊熊火焰,烧得路上的魂魄鬼差四处逃窜,逼闪不急的,便随着那啪啪的声响烧了个精光。
那阎王大抵是气急了,见此处一人与自己这地府格格不入,便心生怀疑,即冲到柒寒面前便是一顿质问,嗓门大的柒寒一阵晃神,“是不是你!是不是做的!”
柒寒一愣,稍稍退后几步,远离他那极寒的火焰,恭敬的做了个揖,“小仙有礼,不知双王所谓何事?”双王是阎王的别称,他自己本身似乎更喜欢他人这么称呼。
“本王那角!”方才他于自己的寝室之中小憩,隐约间闻到一阵香气甚是宜人,一时放松便舒展了身子,连带着那久藏于体内的鬼角也一并露了出来,待他翻了个身,准备继续入眠,忽见眼前有白影闪过,紧接着便是额前一阵钻心剧痛,心下慌张,抬手一摸,该有的已不在原处。
此时的阎王越想越气,戾气不减,刮翻了不远处的一张小桌,鬼差在远处探头张望着,也不敢过来收拾。
“双王所谓何角?”说着,柒寒还装模作样的仔细打量了眼前的人一番,虽是面孔带血,表情狰狞,却不见伤口,甚是怪矣。
“不是你?”见柒寒一脸平静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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