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见柒寒一脸平静的样子,阎王稍稍回过神来,方才过于气愤,见这人一身白衣,便认定是他所谓,现下细想而来实是不能,自己那独角少说也跟了千年,并非是这等法力的小仙能够轻易取下,且说刚才白影闪过,恍惚间却也认得清那之间一双血红的瞳孔。反观眼前这位,柔弱一身,一双黑色的眼不见半点惶恐。“罢了罢了,本王今日府中有事,不宜接待,你还是改日再来罢。”
柒寒轻笑一声,不急着离开,从怀中掏出一个素雅的盒子,双手递上,里面正是刚才从金店里购得的那方玉佩,“素闻双王喜爱人间的小玩意儿,今日小仙正巧受到一枚,便急急的想来供予您,还请双王笑纳,莫要于那些劳什子的事儿伤了精神。”
见得柒寒手中之物,阎王扯了扯嘴角没能笑得起来,毕竟失角事大,不是得个小玩意儿就能平复的,但脸上神情也稍有缓和,打发了柒寒,吩咐鬼差们把各处大门守严实了,定要将那窃角的小贼逮住。
话说柒寒被人急急忙忙赶出了地府,也不恼,慢吞吞的往回走。行到一半,眼窝突突的开始生疼,身后吹起一阵浅浅的风,柒寒本能的避开两步,未回头已唤出声,“樱燎?”
“大仙好本事,竟能这么快识得我。”
转了身,见那人立于眼前,似是毫发无损的样子,于是伸手扯了扯他腕上的金铃,“往后须得把狐狸尾巴藏得起来,再来做这些背后吓人的勾当。”
“小人受教了。”
“我哪有你好本事,说是取一物,取的竟是那阎王的独角!”柒寒一甩衣袖,不再睬他,兀自往前走去,心里盘算着这事儿不要闹大了才好。
见他这样,樱燎赶忙跟上去解释,毕竟这人于自己还是有很大的恩惠的,现段的时间,自己还须得劳烦他才能取回原身。
“你也别过是担心,阎王那角,也是可以再长的。”
“呵,你说长它便长得?你也不想想那可是千年阴气所积,多少贵重的东西,你招呼不打一声将它盗来,也难怪那阎王扫了地府也誓要将它找回。”
“打了招呼那便不叫盗了。”樱燎走在柒寒身侧,见他的脸色稍稍好转。
柒寒哼了一声,不去理睬他这些个诡辩,复又想起一事,认真问出,“我也曾因事务,与得那阎王见上几面,当时可没见着那位大王头上有什么角啊。”
“阎王既是鬼才能为得那诸鬼中的大王,既是鬼,变少不了有那一角,平些时候,大是为了好看收起来了罢。”樱燎轻笑,却是笑柒寒孤陋寡闻。
柒寒抿抿嘴不睬他,只问别的疑问,“你要那阎王角作甚?”
“你有所不知,取回我那躯体,须得那浸染阴气最深的独角,方能破除符咒。”
“这么看来,我与你这比生意,着实不是件好的买卖。”
“何以见得?”
“你只还予我一双眼,我却要冒着除却仙格的风头与你做那违逆天规之事。”
“我看你这小仙本就当的窝囊,不当也罢。”
“那可不由你说了算。”
于是两人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回到人界,便又成了一人一狐。
柒寒抱着睡着了的松菇,想着这现行大抵也是件极为费神的事情,莫要怪樱燎每次出现多时辰不久,还劳累了松菇,往后要叮嘱他少出来才是,复一想,这人借着松菇的身子,时日怕也是不长,待到不久,他取回自己的身子,两人的牵扯也便差不多了结了罢。
6
6、陆 。。。
人说地府入口无尽,那便出口无尽。
于是,当柒寒提溜着那一声不响,退回原样的狐狸,重新返回地上时,就又是另一番风景了。
“喂,松菇,还没到么?”瞥一眼头顶上已经开始昏暗的天空,柒寒问前头的狐狸,夜行是件极为辛苦的事情,柒寒显然是不太愿意的,但是比照现在催促着向前,也并没有所成效。
他们已经在这片山林里走了一个多时辰,却总不见尽头,更别说是山那边临得最近的城镇了,他盘算着是不是刚才那位指路的地仙骗了自个儿,或者真真就是单纯的迷了路,总之,大约是不能在天黑之前住上客栈了。
听见柒寒唤它,领路的狐狸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回头望他一眼,退回来两步到柒寒脚边,鼻尖亲昵的蹭过外衣下摆。
俯□摸了摸它的脑袋算作回应,柒寒在旁边的岩石上坐下来,“我累了,你去前头探探路罢。”
在这林子里走了这么久,就连衣袍都带上了叶子与泥土的味觉,并不十分舒适的感觉,他抖一抖外袍,坐的更舒适一些。
动物一晃尾巴,领得命来,钻进一旁的树丛里。
余下柒寒一人在原地静静的坐着,头顶上偶尔飞过的不知名的鸟让他看了许久,再正常不过的风景,他也是许久未得见的了,那些没有天上头神鸟华丽的鸟,却也是有自己最自由的姿态。
他有足够的时间慢慢的享受在这片土地上的生活,但他不愿把难得来的时间花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上,说来玩笑的话,要知道,莫禾还在家里气急败坏的待他回去呢。
才不过休息了一刻,不远处传来自家狐狸尖锐的叫声,柒寒一愣,想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无奈刚休息片刻的身体只得又起得来,拂开身上附着的草屑,扒开方才狐狸行进的草丛,往那方行去。
没行几步脚下一个踉跄,柒寒没注意被脚下什么绊住了,往下一看,却是条已经发黑腐坏的草绳,湿漉漉的混杂在草丛里,缠住他的脚,鞋子上一片狼藉,皱了皱眉头,柒寒心下一阵不耐烦,又闻远处松菇还在叫唤的声音,他一恼,施了个诀,把脚上的东西全给烧了个干净。
又用法力将前头杂乱的灌木分开一条小道来,柒寒才又重新往前走去。
待找到松菇,却是在另一边的土路上,被一小姑娘提着尾巴摇晃在半空打量,见到柒寒来了,那狐狸更是死命的挣扎,叫声越发响亮了。
四只爪子扑腾着,倒是让柒寒看清了先前没在意的东西,从地府出来的狐狸,不知道是因了什么缘由,原本那通体雪白的毛色在肚皮那一块有了瑕疵,细密的分离开来,形成一大片黑色的花纹一直蜿蜒到尾巴梢上,像是突然突然开出的莫名图腾,耐人寻味的样子,怕又是那樱燎搞的鬼。
柒寒端着下巴看那小姑娘,来来回回,只是普通人罢了,于是便断定,那便是容易解决的事,“小姑娘,那个,”指尖点点被孩子抓在手上的动物,“是我的,可以还给我么?”
小女孩看着柒寒没有回答,似是在考虑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亦或是仅仅不想放开自己才刚得来的玩伴,嗯,大约是后者。
没待她考虑完全,远处有人一边喊着一边朝这里走来,道是位年迈的老婆婆,虽年长却是健康的形容,那喊的,便是小姑娘的名字,重叠起来的,念作“苏苏”。
“苏苏,别走那么快啊。”老婆婆走到跟前,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看见柒寒以及孙女手里的狐狸,结实的愣了一下,随后疑惑的望向正冲她微微笑着的陌生人,“这位先生是…?”
抖一下衣袖,柒寒把手摆到身前,“我不过恰巧路过此处之人,只是…”轻扫一眼女孩怀里的狐狸,他装出为难的样子。
老人当即会下意来,知是在家的孩子拿了人家的东西,于是摸着孙女的头,让她把狐狸放下来,小姑娘虽然不太愿意,倒也听得老人的话,把松菇放回地上,末了还想摸摸狐狸的毛,那家伙哪里还肯得,一溜烟窜上柒寒的肩头,爪子紧紧扒拉住他的衣服,一派如临大敌的模样。
偏头看一眼肩膀上根根毛发竖立的动物,柒寒在心里好笑,那笑意却只抿在嘴里,抬手摸那动物的脑袋,连带着连眼睛也捂上。
“谢谢婆婆。”微微一躬身,柒寒做出礼貌的样子,讨回了狐狸准备继续前行,只道不晓得能否早些赶到那遥遥不知处的城镇。
却听后面老妇人唤他“先生”,他又停住脚步,回过身望向那对婆孙。
“老人家还有什么事么?”
“天色已晚,怕是不易行路,若是先生不嫌弃,还是到我家来渡过一晚罢。”说着指指前头不远处,“只在前头那村子便是。”
她哪里晓得,一般的飞禽走兽亦或是鬼魅魍魉,见了柒寒,反倒是要绕开来走,哪里来得什么危险,况且如若怕得这些,柒寒便不是柒寒了。
不过被称为先生的人还是允了邀请,随得两人慢慢的往她们的村落走去,毕竟天色晚了,他也是要休息的。
一路上的地面异常平坦,看得出来来往往常有人经过,往前所通往的,也确实是个不大不小的村子。从村口到老人家的院子,遇上不少的村里人,他们同老人打招呼,询问柒寒是哪家的亲戚,更有甚者,居然还问得柒寒有否娶亲,个中举动,无一不显现了这里民风的淳朴。
听闻柒寒是出来各处游玩的,领路的老人笑着告诉他,再过几天的冬至,村上会举办庆典,到那时往远处镇上做工的人都会回来,热热闹闹的,他们会把去年酿的桂花酒都拿出来,还有那些稍早前就准备好的腊肉之类的食物,作为庆典的必须物品被摆放出来,还有各式各样的祭祀活动,是村里面除却过年,最为隆重的节日,如若愿意,柒寒大可以待到那之后再走。
柒寒在后头礼貌的应着,一边打量这里的风景,隐匿于山林之间的小小村落,以采药狩猎及一些小型的耕作维持生活的村民,确实是难得的好地方。
晚饭是酥饼配小菜,柒寒阻止了老人去抱那只还在院子里同松菇对峙的芦花母鸡,不想让这家用来维持生计的东西为了自己上桌,道是随便吃些便可,那些小菜虽是极为简单,却也极为地道,酥饼在灶上烘得烫烫的才端上来,撒了芝麻淋了香油,就连平时不喜素食的狐狸都一连吃了两块,这会儿正在那儿哼哼的打着饱嗝。
稍微帮着收拾了一下,柒寒回去隔壁的屋子,准备用向老人讨来的热水沐浴。
屋子是老人儿子和媳妇的,因为去镇上做零工还没有回来,这里便一直闲置着,见柒寒面露难色,老人以为他是怕冬至村里人都回来了自己没有去处,还热心的解释说,到时将自己的屋子让与柒寒,同小孙女一道挤一挤便是,熟不知柒寒只是在为难是否要留下来。
兜转回来的想法,一切顺其自然便是,也不必考虑到那么往后的事情,整个身体没入装着热水的桶里,柒寒满意的勾起了嘴角,这一日闹腾下来,不动用法力光凭这一人之身,他还是会有些疲倦的。
隔了一会儿,他像是突的想起什么,猛拉下盖在眼睛上的毛巾,一回头,果不其然看见松菇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自己,那眼珠子还若有似无泛出几道精光。
莫名的被窥视感。
对视了一会儿,倒是柒寒先败下阵来,朝那狐狸无力的挥了挥手,“松菇,到外头去。”
甩一下尾巴,狐狸听话的跳下椅子,从半开的窗户出去了。
洗完澡,柒寒本想去同隔壁的老人家表示一下收留的感谢之情,无奈外头太冷,他又退了回来,想是明天去说也是一样的。在屋子内转了一圈,没找着刚才被自己驱赶出去的狐狸,也便不去管他,兀自躺上烧得暖暖的炕头,用法术变了床被子,盖在身上和衣睡过去,终究有些用不习惯他人的东西。
到了半夜,先前不见踪影的松菇回来,毛团落到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小小的黑影怕冷的钻进柒寒被窝里,两只冰冷冰冷的爪子就这么搭在柒寒□在衣服外头的那一小截胳膊上,寒意惹恼了睡梦中的柒寒,那人一不高兴,右手一把拎住动物脖颈上的那处软肉,一个使劲将它扔到了地上。
至此,松菇再不敢乱来,轻手轻脚爬上床尾,乖乖的盘了个球儿,自个儿温暖去了。
翌日,柒寒是被外头的吵闹声弄醒的,小小的屋子隔音本就不好,外头的人一大声,便也听得一清二楚。
推开门一看,却是两三个村民聚集在院子里,正和这家的老人说着什么。
“赵奶奶,村里几家的孩子都不见了,你可得看好你家苏苏啊。”这一家的老人原来姓赵。
走过去的柒寒,不多不少,堪堪听完这一整句话,他看向正紧紧牵着孙女,一脸无助的老人,问道,“老人家,怎么了?”
“啊,先生你起来啦。”难得老人笑得有些勉强,愁容满面的样子掩都掩不住,又许觉得实在是无措的紧了,想与柒寒道来,刚一开口,却被旁边的邻居抢得话去。
“听说昨儿个晚上刮起一阵妖风,有好几户人家孩子都被那风给摄走了呢。”
“妖风?”真真是新鲜的字眼,似乎是被勾起了兴趣,柒寒看向那个正在说话的妇女。
“对啊,卷着沙子沫儿吹得到处都是,风迷得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待到那些个人家回过神来,自家的孩子早就不知去向啦。”
“哪有啊,我听说的可比你这个厉害,村口老王家啊…”
站在院子里,晒着暖洋洋的太阳,柒寒就这么听着村里人把昨儿个那件事传得神乎其神的,还间或会看见从门口经过的正在寻找孩子的村民,听耳边的人介绍说“这是老李家那口子。”又或是“周家那口子孤儿寡母的还出了这档子事儿,实在太可怜了。”
耳朵里嗡嗡作响的尽是人们杂乱的声音,柒寒吃不消,安慰了老人家几句,回屋歇着去了。
他坐在椅子上,本想看看前几日得来的杂文书册,却总不得安下心来,无奈只得丢了书册,手支着下巴在窗边发呆。
樱燎没再出现,他也落得清净,村里那丢掉的四五个孩子,自己大抵是不会去管得,也必定是不须得自己插手的。
待到厌倦了窗外头那条人来人往的道路,他转回头来看在屋子中央玩耍的狐狸,今天中午的时候落了一点雨,地面上有些湿,他也就没让狐狸出去,不然小家伙看见外面下雨,指不定玩得脏成什么样才肯回来。又想起那个一直缠着松菇玩耍的女娃儿,今天也是安安分分的待在家里,老人家现在怕是担心的不行,若如弄得不巧,别说是无法向那孩子的双亲交代,只是自己也不能好过吧。
柒寒思索着,是否该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才好。
松菇自顾自的玩着什么,时不时露出来的花纹看得柒寒有些不舒服,冲狐狸勾勾手指,他叫它过来,松菇便也听话的跳上膝头。
用手摸了摸那个花纹,不像是沾染上去的,反倒是像天生的毛色,那从身体里散发出来的东西,到底是谁的呢。
反观松菇,却是被柒寒摸得极为舒服,翻着肚皮,鼻尖不断蹭着柒寒的手掌,喉头已经开始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表达着自己满足的情感,嘴巴一个没衔住,刚才一直在玩耍的东西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柒寒捡起来一看,是村中孩子惯常会带的金锁片;心里有不舒服的感觉升起来。
7
7、柒 。。。
事态在第二天似乎变得愈发严重起来,村里有一半的孩子都不见了,剩下的一半,大多被父母亲关在家里牢牢看住,但却也知道是些徒劳的功夫,村里头此时尽剩些大人四处奔走着寻找遗失的孩子,恐慌的气氛,就连随意走在田埂间的柒寒都能感受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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