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飞云,你以为换一张脸,就可以换一种身份生活?别妄想了!”
古木回身,身子微微一震,冲破穴道。他回转身去,静静看着奉天那张倔强的脸,皱眉道:“你真是个差劲的家伙,如果我是陌飞云,一定会离你越远越好。”
这句话说得异常平静,他伸手撕下那层薄薄的面具,露出陌飞云那张硬挺俊朗的面颊。那种口气,却生生否定了这张脸的另一个身份。
奉天说不出话来,这句话从陌飞云的嘴里出来,就好比一把冰刃,比之前那一掌的威力确实不知道大了多少倍。奉天身子微微一晃,喷出一口殷红的血水,衬得一掌洁白无瑕的面颊尤其苍白。
他看着陌飞云在穿衣衫,心中莫名一紧,慌忙伸出手去,抓住对方袖子。他眼前一晃,陷入黑暗。
陌飞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用内力为那人疗伤,也不知为何会任由那人抱着他的袖子一整晚守在一旁。可是天刚破晓,他却还是没有起身离开的打算。
门外隐藏了九个高手,却只有沐潇进来了。
沐潇站在一旁许久,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才悠悠叹息一声。上前去将一粒药丸喂给奉天服下,看样子应该没有大碍。
“我劝你还是乖乖等着,这一次,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毕竟,这三年……”沐潇话没有说完,不是不知该如何说,而是,说了又能如何?
陌飞云如今的样子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触动,看在眼里却是不好受的。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沐潇没有什么兴趣知道,却又不得不为陌飞云的举止称奇。
他没有死,或许比死了更叫奉天痛苦。
陌飞云皱眉,冷声道:“无双在哪里?”
沐潇一愣,笑道:“何不亲口问一问公子?怕是我说了也是没有用处。何况,你不想知道,这些年公子都做了些什么?”
“这个人,我不认识。”
“认不认识没有关系,只要你是那个人,这就够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目的何在?”
沐潇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慢悠悠道:“他是你的主人,曾经的二皇子,当今的圣上。至于目的,却是没有的。”
听到主人二字,陌飞云瞳孔微微收缩,没有言语,目光中却是带着愤怒的情绪。沐潇何时见过这样的陌飞云,心下感叹。
“别这样,我知道你的身手举世无双。”当初在枫叶山庄被围困,这人的身手他是见过的。“要走要留,何不等你了解一切之后再说?”
陌飞云微微咬了咬牙,没有做声。事实上他们确实是准备进京的,现在他们要找的人已经出现在面前,岂不是少费了些功夫?虽然他过往的身份越来越叫他不安,可是如今其余几人多半已经着了道,不如静观其变。起码现如今,他还没有发现对方有对他不利的意图。
陌飞云静静坐在桌边,看着榻上睡颜柔和的少年。或许不算是少年,应该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样子。看模样,竟是少有的俊美……
陌飞云微微失神。若说岳无双的姿容,确实是非同一般,可是这人,却有着一股教人移不开视线的魅力。
房中只有他二人,听得到榻上人微微起伏的呼吸声。
奉天醒来,胸口的疼痛丝毫未退,他内息流转,竟然没什么大碍。他猛然惊醒,搜寻者那人的身影,生怕昨夜的一切,就在旦夕化作了一场大梦。
房中空空如也,除了他自己,又还有什么人?奉天恍惚了一瞬,忽的双眼模糊,他看着窗外的阳光,心痛如绞。
陌飞云推门进来,便看见昨日张狂冷傲的那人泪眼婆娑坐在床榻上看着窗外,心中微微刺痛,他呼吸一紧,走了进去。
奉天猛然抬头,愣愣看着走到床榻边立住的陌飞云。
“你睡了不少时辰了。”
奉天回神,一把将陌飞云拉进怀里,狠狠地咬住对方的双唇。
如果这是一个吻的话,陌飞云觉得对方一定是野兽。他伸手捧住对方的面颊,猛然推开。
看着他唇上艳丽的红色,奉天忍不住心潮澎湃,他没有走!他没有走!忍不住嘴角上扬,移不开视线,紧紧追随着那人的身影。
三年了,所有的悲痛一瞬间烟消云散化为乌有。他不想去深思这些年的念想是因了什么,他只想抓住他,将他据为己有,永远没有让他离开他身边的机会了!
“跟我回去。”这是一句不容拒绝的命令语气。
“我们是受洪舍九阳之托,去京城为你的爱人诊治。若是你肯,我们自会尽力帮你治好他。可是如今,我不想我们之中任何人有危险。”
陌飞云和方静施的情况是一样的,那么现在的态度,奉天也是可以接受的。所以他想了想,点头道:“我不会难为他们,可是有一点,我希望你记着。你是我的人,不管你记不记得都无所谓,他们随时可以离开,可是你,想都不要想。我的身份你应该很清楚,最好想清楚后果。”
这话语当中的狂傲霸道不言而喻,陌飞云心中气闷,却是没有办法,转头道:“岳无双与你毫无关系,你放了他。”
奉天瞳孔猛然收缩,咬牙冷哼一声,掀被起身。
“来人。”
“属下在。”门外影卫道。
“将神医等人请到厅中用膳。”
陌飞云微微诧异。不多时,奉天带着他进了厅中,古逸抱着茶杯喝茶,身边坐着的竟然是岳无双。对面角落里冒出来一人,直直冲了出来。
奉天一惊,原来是封孝侯。那男孩一反此前的深沉模样,哭得毫无形象,犹如稚子。
“师父!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死的!”男孩子紧紧搂着他,呜呜地哭。
他一阵手足无措,心中有些慌乱。抬头去看岳无双,竟似失神一般看着自己,心中一动。岳无双从来没有提过这些人,似乎不想让他知道。可是为什么?
待小猴哭过了,奉天见陌飞云胸口湿了一小片,冷声道:“毫无长进,还不松开。”
陌飞云低叹一声,“坐下吧。”
小猴乖乖坐在一旁,阿飞伸手拉他,他也没有动怒,任由他搂着自己。
奉天看了古逸一眼,开口道:“神医既然是上京救人,那便是上天眷顾,叫我得偿所愿。实不相瞒,若是古神医能够医治飞云,那么京城那人也就能够手到擒来了。”
古逸面色极差,冷声道:“飞云?谁是飞云?”
岳无双忍不住起身道:“你伤他还不够吗?时隔三年,竟还能这样泰然自若来伤他?洪舍奉天!飞云欠你的早就还完了,难道今日,你还准备坐享齐人之福?”
奉天怒意也上来了,他冷笑一声:“三年了都不能让他上你的床,你很不甘心?”
这句话轻佻至极,众人听得一阵唏嘘。古逸砰地一声放下茶碗。“住嘴!”
奉天别过头去,将陌飞云腰身揽在臂间,“飞云,当初下蛊的人,就是岳无双。”
陷阱
岳无双猛然顿住,看向陌飞云,清隽面颊上泛起难言的情愫。他非常慌乱,几乎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
陌飞云垂下头,忽的迈开步子走上前去,“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他伸手抓住岳无双的手腕,按住脉门。这一探却是大惊失色,岳无双功夫不差,可是此刻,体内内力却是一点不剩。
岳无双愣了愣,别过头道:“废了,一粒药丸。”
陌飞云陡然间神色一变,浑身腾起一派肃杀之意。“我们走。”
此话出口,却是对着座上古逸与岳无双的。奉天心中一痛,这个走字何其沉重。
“且慢!”奉天上前一步挡住去路。“谁也不许走!”
陌飞云看他一眼,冷声道:“你若是打得过我,我等三人任你处置。”
江湖中如今能够与陌飞云过上招的人不多,况且他这三年来凤凰诀似有大成,虽说奉天伸手不错,可是要想力敌陌飞云,恐怕还是天方夜谭。可是陌飞云这一句分明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奉天这三年来做的是九五之尊,哪里有人敢如此狂妄?即便是当年,他也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如今的陌飞云却是不记得他,也再不把他放在眼里。
“你要跟我动手?”奉天抿着双唇,几乎是咬牙切齿。
陌飞云不说话,只是皱眉看着他。
“是啊,你死了一次了,把你厌恶痛恨的东西统统忘得一干二净!我倒要看看,你想要用这把剑,刺我哪里!”奉天伸手,凌空从封孝侯腰间拿过那把龙吟剑,递到陌飞云眼前。
陌飞云似乎有些不解,这样的皇帝,却在他的面前表现出这样的无可奈何。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透着碧绿光芒的古剑,伸手接过。
忽的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随后慌慌张张进来三个人。
贺莲率先进门,挡在奉天面前,一脸怒色。“大胆刁民!岂敢冒犯圣上!”
“就是就是!听公子说要请吃酒,怎么倒是要动起手来?万事以和为贵,皇上本意也不是想要谁受伤,你们何必这么激动?”沐潇摇着扇子,给奉天降火,笑得活像一只老狐狸。
“大美人!原来你也来了?!”英吉两眼冒着绿光,飞快的抱着岳无双的腰,边蹭边流口水,“我好想你……”
岳无双浑身一个激灵,推着他的脑袋咬牙道:“滚开啦!变态!”
一时间,陌飞云和古逸都有一种找不着北的古怪感觉。
沐潇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各位不要误会。无双公子并未失去功力,只是服了一粒药丸,暂时无法动武。这个并不关公子的事,是王爷……王爷怕他冒犯天威,所以出此下策。”
岳无双听到这些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气得满脸通红,狠狠瞪着身上粘人的笨蛋王爷,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解药。”陌飞云依旧神色不变,对沐潇伸出手掌。
“解药不在我身上。”沐潇连忙摆手。
“不给!美人,解药已经被我吃了。”英吉摆摆手,笑得得意洋洋。
“解药我不要了,你给我走远一点!”岳无双已经忍无可忍。
古逸长叹一声,刚刚的剑拔弩张的气氛如今已经烟消云散,拜这三个活宝所赐,他也已经没兴趣在看这出戏了。
“皇上,人我们会跟皇上进京医治,可是不管我家木头以前是什么身份,他的命是我救的,他现在过得没什么不好。”古逸平静道。
奉天心中冷笑,这人才真是老谋深算。“这些等回京再说,若是他自己不愿意,我也没有任何办法。”
身边几人心中都是一阵闷笑。了解奉天的人都清楚,这句话基本没有什么意义。他这样的性子,是容不得别人不愿意的。
权宜之计,他不想与陌飞云硬碰硬,只要他想起一切,也就什么顾虑也没有了,他还是陌飞云,永远都是他的。
奉天猛然觉得心口一阵灼热,喉头泛起一阵甜腥,顿时呕出一口淤血。
众人都是一惊。
“公子!”沐潇伸手去扶,只见奉天面色惨白,冷汗涔涔,“我送你回房!”
古逸看着地上一滩血,皱眉道:“我随你过去看看。”封孝侯浑身一颤,也跟了上去。
英吉终于松了抱着岳无双的手,愣愣看着急匆匆离开的几人,忽然低声道:“叫他别逞强……就知道会这样……”
“看情形,还是早点准备回宫得好。”贺莲叹息一声,转而看着面无表情默默立着的陌飞云,长叹一声,“你这副冷淡的表情我也看了许多年,只有这一次,觉得替他难过。”
贺莲迈开步子离开,一桌的美食却是没有人记得的。陌飞云不知道贺莲为什么要用这样怜悯的表情看着自己,起码对于奉天,他的内心这份抗拒尤其剧烈这一点,不得不叫他在意。
岳无双看他的眼神非常的干净,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够接受岳无双对于他往昔的所有解释。可是奉天,他的眼中包含了太多他没有办法解读的东西。
他猜不透这个人,也就下意识自保一般,想要离他越远越好。如果往事都是污秽不堪的噩梦,那么今日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代表那都是一段孽缘,逃也逃不开?
当今皇上这样一个身份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对方似乎也没有打算拿这个身份来对他做什么。
陌飞云一连已经好久没有睡上一个完整觉了。他往往闭上眼睛进入睡眠,就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拼命做着不好不坏的梦。而他往往被这些梦折磨的头痛欲裂。这些很有可能是失忆的根源,可是他醒过来时,往往除了头疼以外,什么都不记得。
他没有去看那人,在那天呕血之后。
事实上他们没有来得及做什么,便匆匆启程往京城而去。古逸给奉天开出的药方似乎效果还不错,几日下来,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了。
因为赶路,这一大群人都是骑马的,走在大路上非常显眼,况且奉天和岳无双二人都有伤在身,不得不临时换了两辆马车。
奉天和古逸,沐潇三人坐一辆,英吉和岳无双,阿飞三人一辆。其余几人都骑马随侍。
陌飞云与封孝侯走在后面,倒是有些悠闲了。毕竟马车还是马车。
“师父……”小猴惴惴不安地看着身侧悠然御马的陌飞云,心中许多疑问,许多的不舍。
陌飞云侧过头去看着他,见他又不说话,便道:“你叫什么?”
小猴一怔,心里一酸,“我原来没有名字,别人都叫我猴崽子。后来遇到了师父,师父也没给取名字,就一直叫小猴。再后来,师父走了,他就给我起了名字,随师父姓,叫孝侯,谐音‘小猴’。”
陌飞云点点头,不再开口,只是看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父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
陌飞云看他一眼,许久才慢慢道:“很清闲。”
小猴垂首,默默不语。似乎这一句话就否认了往昔的种种。陌飞云的相貌没怎么变,可是想起当初那个封剑卿,当初那个陌飞云,却不知道哪一个更像陌飞云这个人。
从前的陌飞云静得像水,而如今的这个人,冷得像冰。而他对待岳无双和古逸的时候,却又是另一番感觉。
果然,忘了就是忘了。
“那把剑是你的?”陌飞云忽然道。
小猴一惊,连忙摇头道:“那把剑,是师父你的。只是我保管着,也就一直记着从前。”
他又不说话了,也不知道他是生气了,还是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前面马车忽然停了,贺莲对着他们二人道:“停下歇歇脚,前面的路被大石头挡住了,我去想想办法。”
陌飞云皱了皱眉,骑马过去查看。小猴紧随其后,对众人道:“先别下马车,小心有埋伏。”
陌飞云纵身下马,脚下有些泥土湿润。他抬头去看,面前一堆大石拦住去路,应该是从右侧山上滚落下来的。
忽然马匹一声嘶鸣,从身后飞来十数只毒针,众人没有防备,马匹全部中毒倒地。奉天等人从马车上跳下来,身边出现四个黑衣影卫。
上路之前,是有两人在前方探路的,看此情形,多半已经遭到埋伏。可是奉天手下影卫身手俱是万中选一,二人一同被擒,对方身手可想而知。
“保护公子!”马匹中毒受惊,车上的几人也都跳下马车。
奉天皱眉,四周出现一批蒙面人,身上穿着一色的靛青色短打,看样子多半是江湖人。
此时贺莲已经开了口,“好一帮大胆贼寇!所为何来?”
蒙面人倒是没有人开口,拿起兵器见到人就冲杀过来,倒是让人看不出意图了。
岳无双打了个哈欠,冷笑道:“人品如此之差,走到哪里都有人想要你的命。”
奉天看也为看他一眼,目光所在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