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也起身道：“我们也早点休息吧。”
陌飞云顿了顿，忽然道：“还是分开睡吧，没什么大碍。”
奉天看了他一会，不知他是因为前一日的事不自在，还是真的不想跟他同榻而眠。“那我先回房了。”
第二日清早，奉天起了个大早，以为陌飞云不会起那么早，没想到出来一看，陌纤云和陌飞云二人都在，连早饭都准备妥帖。
见奉天过来，陌飞云一愣，“这么早起身？”
奉天抬头看着他，笑了笑，“想着今日出游，睡不着。”
陌飞云别过头去，没说话。看样子却有些不自在，奉天不敢多说。
陌纤云倒是打了个哈欠，“那几个懒鬼，就知道吃。”
奉天走过去看，陌飞云正准备些糕点和酒菜，看样子是准备带去的。他没见过陌飞云做这些，多少有些惊奇。
他们曾经在小湖边露宿过一次，那时候陌飞云烤了鱼，滋味他已经不太记得了，只知道别有一番风味。
奉天默默不说话，静静的看着陌飞云将几碟熟菜放到食盒里。见他专注的看着，解释道：“之前在古逸居，古逸和无双都不怎么会下厨，所以一日三餐也都是我来准备。”
奉天一愣，连忙问：“那后来呢？柒和玖去了之后呢？”
“元宝和铜钱做的饭，没人敢吃，柒和玖连作料也分不清楚。”陌飞云说的平淡，脸上却很柔和。
奉天看了陌飞云，心里不是滋味。倒不是因为陌飞云下厨做饭，而是陌飞云一副乐在其中的表情，那样的生活情致离他太遥远，甚至连想象都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样的情景。
忽然一瞬间，就觉得二人之间的距离无比遥远。
奉天不置可否，“嗯。”
“你有什么想吃的，简单一点还是能做出来的。”
奉天又是一阵失落，他叫得出名字的菜肴陌飞云这儿没有条件能做出来，而陌飞云做得出来的，他却叫不出名字。
见他不说话，陌飞云侧过头来看着他，“怎么了？”
奉天摇摇头，笑道：“你做什么都行，以前也没人问过我想吃什么。”
陌飞云看了他一会，点点头。
不多时，司徒南山大着嗓门进来，其余的也都被他吆喝醒了，出来用早饭。
把东西都准备好放到马车上，时候已经不早了。众人心情极佳，天气晴好，这才出了门。
也许是一路上欢声笑语，奉天看着陌飞云表情放松的样子，也跟着觉得清爽，很快就到了。
一行人从山坡上走上去，才发现山北面还有个湖。湖边鸟语花香，野草青绿，精致颇佳。
找了个背风又向阳的地方坐定，把东西放好，几人都是一阵感慨。
陌飞雨忽然手痒，笑道：“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的地方，不比试两招真是太可惜了！”
白术顿时皱眉，数落道：“你们这些武夫，就只知道舞刀弄枪，破坏景致。”
“这你就不懂了！若说舞得一手好剑，那可是比跳一场舞还美！”
“好，臭小子，我来跟你比！”司徒南山抱着胳膊一脸挑衅看着陌飞雨。
陌飞雨挑了挑眉，“输了可别怪我不给面子！”说着就要拿剑。
司徒南山摆了摆手，“我们换一种比法。”说着挑了挑嘴唇，笑道，“我要出招了！先来一招排空掌，攻你侧腰。”
陌飞雨一愣，翻了个白眼，“那我就来个排山倒海，气势就压过你，叫你靠近不了。我借力转个身，退一步。”
白术噗呲一声笑出来。
“小子想逃？我一个后滚翻，空中借力，使一招乾坤毒龙钻！叫你退无可退！”
“嘿嘿！我右转倒地滚三个圈！”
“不要脸的臭小子！”司徒南山吹了吹胡子，“那我就来个连环扫堂腿！”
陌飞雨一摸鼻子，哈哈大笑，“我赢了！”
司徒南山一愣，“凭什么？”
“你想啊，要是一个扫堂腿，那没问题。可是你偏要连环扫！扫到第三个就闪了腰。我一个后滚翻，来个擒拿手，你不就输了！”
众人听了都忍不住失笑。陌飞云无奈笑了笑，摇摇头，觉得这二人万分孩子气。
奉天听得稀奇有趣，却还是想了想，发话道：“确实算是飞雨嬴，若是真刀真枪，说不定真的会闪了腰。刀剑无眼，怕是神仙也救不了。”
众人都是一愣，捂着嘴拼命笑。
陌飞云看着他，也是微微一笑，“他们闹着玩的，不用这么认真。”
奉天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是啊，这是出来游玩，他们也只是无聊逗趣，那些把戏自然作不得真。所有人都知道，他也应该知道的，可是他的思考方式却与众人不同。
换句话说，他习惯了那个真实而又危险的世界，没有办法在这个假设的环境下抱有安全感。
午膳的时候，在地上铺上毯子，酒菜点心都摆上，竟然也是异常的丰盛。
奉天每一样都尝了一遍，一时心中柔软，转身对陌飞云道：“味道很好。”
陌飞云看着他微微点头，表情明明很清淡，却说不出的和煦。在奉天眼里，他和陌飞云一起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轻松的表情。
或许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陌飞云这个人，他看到的都是一层面具，现在这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又或许，他是从来没有想要去了解。正如陌纤云所说，他太自私，想到的永远是自己。
无法释怀
良辰美景，美酒佳肴，众人都觉得放松，舒爽。
奉天一杯一杯，却觉得自己喝的不是酒。今日不若往日一般，喝了许多，却还是清醒着的。
陌飞云见他抱着酒壶，喝了不少，面上也看不出开怀，抓住他拿着酒杯的手。“别喝了，在喝酒真的醉了。”
奉天摇摇头，笑道：“今日心情甚好，可惜你身上伤还未好，否则，你我二人就能对饮。”
“酒喝多了伤身。”陌飞云听他说话已经有些不清楚，便伸手拿了他的酒壶。
奉天望着陌飞云，也没有再去拿酒壶，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本来还不觉得头晕，可是吃完之后，暖风一吹，后劲就上来了。奉天抚着额头，天旋地转。
他只听陌飞雨说了句什么，就不太清楚了。
至于是怎么回的天紫阁也不清楚。
陌飞云左手不方便，单手扶着奉天从榻上坐起来。轻声唤道：“喝口醒酒茶再睡，否则明日要头疼了。”
奉天眼皮动了动，没反应。
陌飞云叹了口气，拿枕头垫在床头让他倚着，伸手拿了一边的醒酒汤。“奉天，醒醒……”
这一回，奉天恍恍惚惚睁开了眼，不知醒过来没有，眼神有些迷糊。
“来，把这个喝了。”说着就将碗口凑到他嘴边。
奉天下意识的张嘴喝了，喝到嘴里才知道味道不怎么好，顿时呛了出来。
陌飞云手一抖，连忙将碗移开，拿了布巾给他擦。
“飞云……”这一呛倒是真的呛醒了，揪着陌飞云的衣袖不肯放手。
“算了，喝不下就算了。”
“飞云……”奉天看了他一会，忽然问，“你在这世上最想要的是什么？”
陌飞云没答，伸手把薄被拉上，给他盖好。“你好好休息吧。”
“为什么不回答？”奉天坐起来，一脸认真的表情，“你看着我啊！”
陌飞云叹了口气，“我什么也不想要。”
“骗人……骗人……怎么会什么也不想要？”奉天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摇摇头道，“你想要自由，你想要平静。不是没有想要的吧？而是不想要的太多……飞云，只要你说出来，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陌飞云面容沉静，站起身来，“等你醒了我们再谈。”说着，也不顾奉天阻拦，开门出去。
可是这个交谈没能实现，奉天接连着几日身体不适，一直也都没离开房门半步。陌纤云看过了，什么也没说，脸冷得厉害。
他把所有人都骂了个遍，顿时天紫阁气氛就变了，众人都小心翼翼的，只怕惹得陌纤云不快。
不过好在来了点转机。次日清晨，古逸和庄晓峰二人风风火火跑回来，一见天紫阁这么热闹，大为吃惊。
原本是和庄晓峰回了一趟庄家，有些麻烦事延误了，好不容易回来，却见陌纤云闹了脾气。若说他跟陌纤云讲不了半句便要吵，可是二人如今师徒情分不同往日。
庄晓峰见着二人关在房里不知说了什么悄悄话，好半天也不见人出来。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古逸拉着陌飞云问：“小皇帝这几日怎么样？”
“问他什么也不肯开口说，身上哪里疼也不知道。”陌飞云叹了口气，显然也是没有办法。陌纤云看过，却什么也没说。
“我吃过饭过去看看。”
陌飞云点点头。
古逸一推开奉天的房门，便见奉天蜷在被子里，也不知是如何了，脸色有些惨淡。听见有人进来，倒是精神了。可是见到古逸的时候，明显又失望了。
“病了就要看大夫，你这样，飞云也是要担心的吧？”古逸坐到床榻边。
“没事，我自己知道。”奉天口气相当冷淡。
“那好，我倒是想看看你自己这个大夫看得准不准。”说着便要伸手探他的脉象。
奉天猛然坐起身子，拍开古逸的手，怒目而视。“离朕远一点！”
古逸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忽然陌飞云推门进来，见到僵持着的二人，一阵错愕。
奉天连忙过了被子，连头脸一起包住，裹在被子里闷声道：“我没事，过两日就好了。”
古逸顿时皱眉，沉思了一会，“且！别人求我我都不给看，你这小皇帝倒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陌飞云看着裹成一团的奉天，“算了。好好休息吧。”说着转身出去。
古逸一个哆嗦，看样子陌飞云这下是有些生气了。他跟着走出去，果然见他寒着脸。
“是不是你刺激他了？这么大反应。”
“他爱怎样就怎样。”
陌飞云没再问过奉天哪里不舒服，也没再请陌纤云给他诊脉。
奉天这一病十几日，人看着苍白的厉害。好在这几日似乎慢慢好转，也开始下床走动。
陌飞云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剑慢慢擦拭。剑柄和剑穗上原来沾上的血迹已经没有了，还是当初交给他时的样子。
“飞云。”
陌飞云回过头来，见奉天走过来，便放下剑问：“好些了么？”
奉天点点头，“三日之后，我就回京了。”
这话好突然，话音落下，许久两人都沉默着。奉天等着陌飞云的回应，而陌飞云则不知该如何回应。
许久，陌飞云答，“嗯。”
奉天抬头看着他，面色竟然异常平静。他侧过头看着院中种植的花草，笑道：“这里真好，住得久了，就让人觉得不想离开了。”
陌飞云有些失神。
“这里是个世外桃源。可是越是美，我就越觉得害怕。我怕你因了这里的美，再不愿陪在我身边。”奉天忽的抬起头来，注视着陌飞云，“那日我跟你说的话，是真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如果什么也不想要的话，我也成全你，只要你想……”
陌飞云深吸一口气，“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无法释怀？”
奉天忽然有些局促不安，低声道：“三年前对你用刑，到现在疤痕都还在，我没忘，当年我一直没有办法正视你，也是我的错。”
陌飞云忽的冷笑一声，摇了摇头，“你到现在也都不懂。”他转过身，拿起一边的长剑，交到奉天手里，“这把剑还给你，我想，或许我是真的用不着了，也没有理由留着它。”
“这把剑本来就是送给你的，既然给你了，若是不喜欢，或是看了难受，就扔了或是干脆送人，都随你。”奉天显然被这句话刺伤，别过头去。
“其实，在我去找屈轶之前，我就做好了死的准备。那些伤算得了什么？”陌飞云面色如冰，冷哼一声，接着道，“不过是挂起来抽鞭子，我陌飞云何曾皱一皱眉？”
奉天惊得说不出话来，看着此刻的陌飞云，心下竟然生起一丝畏惧，下意识退后一步。
“身上的伤，算得了什么？真正让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原谅你的，是你的一句话啊，奉天。”陌飞云自嘲一般笑出声，“还记得你大婚之时，既没有洞房花烛，也没有碰你的心上人，而是到我房里。你记得你当时说了什么？”
奉天看着他，表情痛苦。
“‘往后，你就只是我身边最得力的手下……’我做不了你身边最得力的属下，一世为仆，只有一死。”陌飞云说完这句，面色回归平静，看着奉天那双瞳色美丽的眼睛，竟然显得那么苍凉。
奉天只是看着他，嘴唇颤抖。
在陌飞云移开目光的一刻，开口道：“所以，你不是假死逃离我，而是真的想死？”
“没错。”
“方大哥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牵我的手，第一个吻我的脸，第一个拥抱我的人，而你，是这个世界上我第一个真正爱了的人。”奉天让陌飞云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因为只有你让我这样心痛！”
哗啦一声，校园中响起一阵树叶的轻响，两人面对面站着，身上的衣襟朝着同一个方向翻飞舞动。
“那时的你可以那样简单做下决定，那么现在，你要我怎么信你？”
“对不起……”奉天垂下眸子，忽然轻轻呼出一口气，“我不会再逼你，你要多长时间，我都给你。”
陌飞云看着他，没说话。奉天没有办法站在他面前，微微一笑，道：“三日之后我就要走了，再陪我两日吧。”
说完，也不待陌飞云回答，转身从小院的月门离开，回房歇息。
因为准备回京，所以下午来了些人，但都停留没多久就离开了。陌飞云看他如此平静，心中泛起一丝苦涩。两人之间的谈话，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相反的，奉天变得异常热络，两人目光相遇，他就温然一笑。
众人也都知道奉天要走，可是都不敢明摆出来在他面前提起。陌飞云无奈，大家这样小心翼翼，反倒叫他不自在。何况他确实心中不快。
饭桌上，古逸和庄晓峰，白术和陌飞雨，都收敛了不少。之前卿卿我我的画面全没了，都乖乖吃饭。虽说白术依然嘴巴毒，古逸依然刁钻娇惯。
晚饭之后，奉天拉着陌飞云在外面坐了一会，对过去的事和离开的事决口不提，而是问了一些他在古逸居时的趣事，陌飞云没什么交谈的欲望。
可是奉天每听他一句，便露出一种奇异的神采。陌飞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那些琐事有兴趣，也就简单说了几句。
“铜钱和元宝，这名字有趣。”奉天笑着道。
陌飞云看着他。
“其实我没见过猪，更不知道猪是怎么养的。要是我，说不定还不如柒把猪照顾得好。”
陌飞云忍不住摇摇头：“没人会要你养猪的。”
奉天笑了笑，“是啊，谁敢要当今皇上去养猪？”
……
其实奉天只是想从陌飞云的口中，去了解他的世界。那些琐事他在那一牒密函中早已看得烂熟于心，可是也只是知道罢了。就像他知道有猪这种动物，但是却没有办法想象猪长什么样。
街市
第二日清早，陌纤云拿着一张方子交给陌飞云。之前他向药铺订了一些药材，今日恰好是取货的时间。这种事原本要司徒南山或是陌飞雨去便可，可是临出门，陌飞雨有事要忙，司徒南山又不知去了哪里，这任务也就落在陌飞云身上。
况且他身子刚好，出去走走也好。
陌飞云应了，拿着药方准备出门。奉天见他似乎是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