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戈-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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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燕戈
作者：佐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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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一】
　　“门下：昔宗周煌煌、威名远扬；功臣昭昭，分封四方——”
　　公元368年初。
　　燕国正殿里，朝臣神情肃穆，分列而立，只有正中间一个清秀少年，将将跪在地上。
　　“——皇八弟，慕容冲，俊秀笃学，颖才具备——”
　　少年的脊背挺的直，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若有若无的看了看高座上的慕容暐。
　　“今册封皇八弟，中山王冲，为大司马，掌建邦国之九法，以佐王平邦国，扬我大燕军威——”太监尖细的嗓音很快没在深远的大殿上。
　　今日的邺城中，正淅淅沥沥飘着一场细雨，时值二月，春寒正料峭，几片雨丝打在地上，阴冷不见天日，难受的很。燕宫仪元殿里头，方才跪在殿前的少年正卧在美人榻上，盖着薄薄一层鹅毛毯子，伸手去推窗。一旁一个年级相仿的小厮往香炉里洒了香，转身沏茶，嘴上不忘恭贺中山王荣升大司马这等位高三公的职务。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高兴的。”少年伸出去推窗的手闲闲搁在窗沿，露出一截手腕，柔嫩白皙，衬在窗外略显暗沉的雨景中，分外好看。“不过是太后和慕容评为了卸掉皇叔兵权的一个计策。”
　　小厮僵了僵，把新沏的茶递到少年跟前：“王爷这么想，我可不这么想。是皇上看中王爷的才能，加封大司马以示赞赏，跟其他人没有什么关系。”
　　少年转过头来看他，高鼻薄唇，脸线柔美，一双黑眸亮如曜石，正含着两分笑将他瞧着。一张比女人还美的脸。
　　就这么静了会儿，少年闭上眼问：“皇叔这几天就该回来了吧？”车鹿正从书架里抽了一本书来看：“是，前日传来的捷报，算日子这几天该到了。”回头看见慕容冲掀了毯子站起身来。
　　“等皇叔回府后，你亲自去送个帖子，就说，本王请皇叔来讨教，唔，讨教对敌之道。”车鹿闻言一惊：“王爷，您官拜大司马，跟吴王没有关系啊——”看见慕容冲冷峻的面容，堪堪住了口。
　　三月草长，四月莺飞。整个冬日积雪满覆，而今终于冰化雪消，新芽吐绿，御河旁的几株垂柳长枝飘逸有如烟雨。燕王宫一派祥和喜乐，张灯结彩，是为了吴王慕容垂凯旋而归。
　　这个胜仗，吴王赢的爽利，燕帝慕容暐更是高兴的不得了，当天便设宴款待三军，太傅列席。此间各路朝臣卯足了劲儿的巴结吴王，礼物送的是一份大过一份，在此不表。
　　宴后，慕容暐遣散众人，迫不及待抱着妃子去寻快活。刚刚被封了摄政王的慕容评自知大司马这件事情做的不甚光彩利落，便也寻了个借口悄悄退了席。倒是整件事情的受益人慕容冲，静静的跟着自己的叔叔慢慢往宫里走。
　　王宫花园里，慕容垂并着慕容冲正悠悠而行，后头跟着的宫人浩浩荡荡，直排到园子口，一条长龙缓慢而威严穿过花园里的草草木木。此时夜空里明月东升，月白银晖照下来，一派清寒之象。几步之外，幽深池水笼着上头的月光，泛着丝丝雾气，看着颇像是汪温泉。
　　慕容冲微微垂着头，捏着袖子，蹙眉起了个头：“皇叔——”慕容垂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做了个低声的手势：“凤皇年纪轻轻，能有这等作为，做叔叔的该觉得欣慰才是。”
　　“可这个职位本该是您的。”慕容冲咬了咬唇，“太原王逝世前，说的明明白白，应当将军权交付予您。慕容评这个老贼，趁着您军旅在外，故意偷梁换柱，要——”
　　“要卸了本王的兵权对幺？”慕容垂将声音压低，堵住慕容冲剩下的话。慕容冲怔住，不答话。
　　两人静默着走了几步，慕容垂轻轻叹口气：“先皇还的在时候，就说你心气高，傲气大，眼睛里头揉不下沙子，所以时时照看着你。如今先皇不在了，你这个脾气该收敛一下。”
　　慕容冲这回倒是没被激怒，往前走几步，轻轻的说：“皇叔的意思，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慕容垂哈哈笑了两声，大手拍拍慕容冲的肩：“太后和摄政王，还不敢把本王怎么样，该犒赏的还得赏，该给的面子还得给。”
　　队伍转过弯继续向前，“如果那二人真要撕破了脸，”慕容垂的眼神一点点阴戾起来，“本王可不会做个善人。”队伍走出花园，依旧是浩浩荡荡。没了花草的阻隔，月光铺陈的越发尽情，正是月凉如水，照着悠长的官道绵延没有尽头。
　　“诶，对了”慕容垂恢复平日一贯的神态，“昨日你身边的那个叫车鹿的侍卫，来本王府上下帖子，说是，请本王去你那儿讨教？”慕容冲做出一副略微不好意思的神情：“早听闻皇叔在战场上英勇无比，一直想请教，可是皇叔常年征战，也就没向您提起。”
　　“你想上战场？”慕容垂稍稍凑近了些，眼里的兴奋一闪而逝。坦白讲，自己的侄子能有这个心，慕容垂觉得很是欣慰，不过抬眼看了看侄子的样貌，“凤皇，你这世间顶好的一副皮相，美的连女人都比不上，哪里有个将军的样子？”听见这话，慕容冲微怒，抬起头来看着慕容垂，坚毅的眼神直直撞进慕容垂心里头。
　　“且不说我慕容氏族从不以色事人，个个勇敢不输他人，单是皇叔，十三岁便被父王封为骑都尉，勇冠三军这一点，也该值得本王学习。”
　　一番话说的慕容垂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只能嘿嘿干笑两声：“凤皇的话严重了。你能这么想，皇叔很是慰藉。那便这样，过几日本王和你哥哥一道去你府上拜访？”慕容冲平复了心情，说到底还只是个十岁的少年，也不计较，弯了弯嘴角表示同意。
　　叔侄俩说说笑笑，慢慢走远。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篇幅大概是中篇小说，有大纲，绝对不会坑。欢迎大家来看的！第一次在晋江发文，多有不纯熟之处，看的时候如果发现啥问题尽管说。另外本人大学在读，平时也比较忙，那么就。。暂定周更吧。。不出意外每周六晚上9点半准时更文，如果有事的话会爬上来说明的。（●'？'●）PS：如果另外还有事情可以私信我。。额。。晋江不太会用，所以就新浪吧。　　　　新浪微博ID：Elfin佐薇　　　　　　　　　　　　　　　　　　　　　　　　　　　　　不喜可以无视。再次谢谢所有来看文的朋友们。鞠躬。


☆、第　2　章

　　【二】
　　“王爷，将手缩回来吧，外头凉。”
　　仪元殿里，慕容冲不说话，也不缩手，反倒把窗格又往外推了推。这几天除了吴王凯旋那日，老天爷给面子的放了个晴，皆是雨声淅淅沥沥从早到晚落个不停。院子里几株茶梅被雨水淋过，湿漉漉亮晶晶的，娇俏可人。
　　“车鹿，你来。”
　　车鹿凑到窗前，学慕容冲的模样往外瞅，只看到雨后梅花支楞着花叶遮住大半个窗框。“王爷，清河公主赠您的这几株茶梅，您倒是天天瞧。”
　　“本王不是让你看梅花，”慕容冲向他一摆手，“你站到我这边来，看那里。”
　　车鹿上前两步，站到慕容冲身后，弯了腰向他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自己刚才的方向不对，从这个角度看去，层层叠叠的茶梅花后面，一个宫装女子，正拿着一柄剪刀在给花修蕾。
　　“她在做什么？”慕容冲并不多看，收回目光理着袖子问车鹿。
　　车鹿低头笑了笑：“那必定是清河公主宫里的桂卿，过来给茶梅修蕾的。”
　　“修蕾？”
　　“茶梅花蕾虽多，自己却养不起，若没有人修蕾，就难以保证花能顺利开放。”顿了顿，又道，“这几株自送了来，王爷不过是每日瞧瞧，也未见上心，公主这才派人来照看。”
　　正聊着，便听宫人来报，说是吴王世子慕容令特意来访。慕容冲微微诧异了一下，也就让人进来了。
　　“刚回邺城就听宫人说，中山王现在简直可以倾倒众生了，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啊，哈哈。”一个俊美精神衣着华美的少年大咧咧跨过宫门，快速扶起正向他行礼的慕容冲。
　　“表哥也不赖啊，”慕容冲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了近一个头的慕容令，打笑道，“我鲜卑族人皮肤白皙，长的漂亮没什么大不了的。”两人自桌边坐下，侍女上来奉了茶。
　　“表哥尝尝这茶，南国贡的日铸雪芽。”端起茶杯轻轻晃了晃，一笑，“本来还给皇叔备了不少，没想到皇叔不给面子。”
　　慕容令知道他意有所指，喝口茶，笑嘻嘻的说：“父王这几日都在军营里待着，实在是没空过来，这才让我自己先来看看你的。”
　　慕容冲故意轻轻哼了一声以示不满。慕容令见了，笑容更加大了些，拍拍手吩咐下人搬了个箱子进来。
　　“红木雕花，还镶了金线。这个箱子不错。”慕容冲靠在桌子边上，指节轻叩桌面。
　　慕容令愣了愣，随后眉头一皱：“凤皇你欺负我不是个读书人！我是让你看里面的兵书谁让你看箱子了！”
　　慕容冲眯着眼睛笑，吐吐舌头，转头给眼睛里闪着精光的车鹿使了个眼色。“抬下去好生收着。”车鹿知道这意思就是这箱书归自己看了，当下喜不自胜，连忙搬了箱子就往里面走。
　　慕容冲并不喜欢看兵书。一方面他太爱燕国。爷爷是开国皇帝，父亲又是一代明君，留下一个正值大好时光的燕国，难道还不够自己享一辈子的福么？另一方面他觉得自己还尚年幼，虽然在长辈面前时常得做出已经成熟的模样，但这毕竟是表面的工夫。自小长在深宫，这些为人的道理，慕容冲倒是学了不少。
　　只是可惜，他生的年代不大好。
　　初春的天气干爽凛冽，一丝丝的暖意蔓延开来，淡淡的阳光照下来，整个燕王宫乃至邺城显得很是平静。
　　几日后，清河公主送来一个宫婢，说是心灵手巧，秀外慧中，特意来给大司马排忧解愁。宫婢过来的时候，慕容冲正和车鹿在殿内下棋，听见宫人禀报，只问了一句：“叫什么？”
　　这厢车鹿落下一枚黑子，抬头看站在台阶下的宫婢。头发梳的干净利落，低垂着头，瞧上去温温顺顺的样子。那厢这个温温顺顺的姑娘柔柔的开口：“奴叫桂卿。”
　　慕容冲想了有一会儿，皱皱眉，歪着头看他：“是你跟姐姐说的？”
　　车鹿浅浅笑起来：“这个王爷就别管了。王爷对这个姑娘可还满意？”
　　慕容冲也不恼，捏着手中的白子对桂卿道：“把头抬起来。”盯着她的脸瞧了瞧，又笑道：“原来，你是长的这个模样。”
　　春去秋来，转眼已到来年五月。东晋桓温一月前率军北上，直指大燕，奈何慕容暐却不是个骁勇善战之辈，向朝中武将便询策略，稳了再稳，到这个时节，甚至动了出逃的念头。
　　正殿上，一个大臣向前躬身行礼：“敌军当前，若陛下心生逃逸的念想，军心必定不稳。”
　　又有武将提议：“陛下宽心，今年大旱，水运不通，桓温必定改走陆路，如此一来，大耗军力。若是我朝派猛将出征，必能赢他。”
　　也有文臣劝诫：“将军不可轻敌，桓温此前曾两次北伐，虽未全胜，但实力不可小觑。”
　　总之不管怎么讲，大家对于敌军来袭始终保持警惕，却并不见有什么动静。
　　而那慕容冲冷着一张脸的在朝堂之上立了半天，群臣说一句，他的脸就黑一分。等回到仪元殿，绷着脸唤了一声车鹿。车鹿看他的样子，吞了吞唾沫，往前挪了两步，点头哈腰：“王爷什么吩咐？”
　　殿里安静了半响，慕容冲才慢吞吞的说：“今天上朝，说桓温又有北上的动静。”一句话说的极为正经，车鹿紧紧皱了眉头。“他是谁？”长相俊美如天神的中山王接着问道。
　　车鹿本来低着头，听到这句话猛的抬头，恰巧撞上慕容冲询问的眼神，立刻是憋也憋不住的笑，甚至已经翘起了嘴角。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家王爷一路回来一路黑脸。
　　“噗。”轻轻的一声嗤笑迸开在大殿里。却不是车鹿，而是立在一旁一个婢女。车鹿当下笑意僵在脸上。果然，一个茶杯越过他头顶又快又准的直直砸到那个婢女身上，滚烫的茶水泼了她一身。婢女的第一反应不是甩着手看护自己，而是噗通跪下去重重的磕头，嘴里拼命念着“王爷饶命。”可惜饶是这样也没能阻止那清冷的嗓音从慕容冲口中传出：“带出去打板子。”
　　婢女哭的梨花带雨被人拽着衣领往外拖，口中呜咽声声。慕容冲见了，脸色更黑，动动嘴唇补了一句：“打死。”
　　婢女被这声音一噎，瞪着一双哭红的眼睛望着他。车鹿直直往前跪走两步，一叩头：“王爷请手下留情，桂卿罪不至死。”生怕他已经不记得桂卿是谁了，又斗着胆子补了一句，“就算是看在清河公主的面子上，请王爷三思。”
　　慕容冲似是终于想起来这个婢女就是去年姐姐送来的那个，忍了半天，只得挥挥手：“带出去。”车鹿轻轻舒了口气，桂卿趴在地上连声道谢，被人带走了。
　　很多年之后，那个时候车鹿已经不是车鹿了，每当他想起这一幕，就会心底生寒。似乎，这个人的狠戾是骨子里头带出来的也说不定吧。
　　回头看向慕容冲，发现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带着一点点的懊恼。
　　“桓温是晋国大将，传言战功累累，威名赫赫。他一共进行了两次北伐。第一次是。。。。。。”
　　陶侃平定了苏峻的叛乱以后，东晋王朝暂时获得了安定的局面。但是乱世终归是乱世，不等这边安宁，北边就乱了起来。魏灭赵，秦又灭魏。短短五年里头，三易国主。终于在354年的春天，桓温自江陵率四万步骑取道武关入关，开始了第一次北伐。四个月后，桓温杀秦将薛珍，晋军攻破陈仓，被苻雄所败。看上去似乎扯平的桓温北伐，但细细算来，晋军终究胜的不如输的多。
　　桓温是个野心颇大的人，自然不甘心第一次北伐就这么草草收场。于是四年之后，寻了个借口说晋国内乱，叛国者意欲北上投奔投降，便携几万军马再次起兵江陵，直冲向黄河中游。还好这一次没有让晋国国君失望，桓温带着收复洛阳和近万民众归降的消息南归晋国，风光无限。
　　“桓温第二场北伐成功后声望提高，先进爵南郡公，后进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等职，正式掌握朝政。”车鹿做出总结。
　　慕容冲撑着头面无表情的听完他一大段一大段跟背书一样的解说，眯着眼思考良久：“输一次胜一次，也不见得怎么样。”
　　车鹿嘿嘿笑两声，讲了这么久的话也没见您脸色变差，想是已经不生气了。于是从地上站起来坐在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喝。这些不合礼数的举动车鹿做的挺顺手，可见慕容冲确实纵容他。
　　“他怎么会好端端的冲着我燕国来？”慕容冲不再眯眼，坐直了身体。
　　车鹿抽抽鼻子，看了看慕容冲才道：“大燕曾多次派兵进攻洛阳，虽未能攻破城门，但其诸郡其实都被我们所夺，再加上桓温胜利不久，必定野心磅礴，所以——”
　　核桃木雕的大门隔断了外面炽热的阳光，也隔断了外面的腥风血雨，殿内熏香幽幽冉冉，二个少年围坐桌前，一个滔滔不绝，一个懒懒而听，生生有一种默契。　　　　　　　　　　　　　　　　　　　　
　　作者有话要说：额。。这回不是周六更。。额。。提早了一天。。


☆、第　3　章

　　【三】
　　一月以后，桓温命人凿巨野三百里引汶水会于清水，率大军自清水入黄河的消息传到燕国，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