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快滚!离我远远的!”
凌霜用力的扇了仇焰好几个耳光后才跌跌撞撞地奔回屋中,重重地摔上了门,很快屋里便传来阵阵摔砸器皿的声响。
深知凌霜在拼命发泄的仇焰,却只能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悲伤地站在门外,连提脚走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不小心,又触痛了凌霜的伤口…
凌霜,你还是无法忘记吧?即使那些回忆是基于欺骗的基础,但是点点滴滴却是真实的啊…尤其是你,是真的被感动着、甜蜜着,那些点滴都深深地烙入了你的心中…
仇焰在门前站了许久许久,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凌霜在屋内却没有再发出半点声音。
“凌霜…你饿了吗…”仇焰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开了口,却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凌霜…晚饭你想吃什么…”
“凌霜…”
“凌霜…”
漫漫的几个时辰过去,却依然只有仇焰孤寥的声音在幽幽响起。最后,仇焰无力地坐倒在门槛畔,疲倦地说:“凌霜…你赶不走我的,我就在门外…夜深了,你睡吧,我会守在这里…”
屋内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心乱如麻的仇焰呆呆地望着夜空,皎洁的月轮焕发着温馨柔和的光芒,黑色的云朵徐徐飘过,却没能掩去它的光华。
仇焰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想着凌霜昔日羡慕云中月的向往神情,那时的他,是否,把我当成了那朵会令月亮掩去光华的云朵呢?甚至,他为了我而舍弃了月的尊贵身份,敛起了所有光芒。而我,却在他最渴望幸福的时候,狠狠地给了他一刀,将他永远留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凌霜…
夜露渐渐湿润了衣襟,冷风一吹,顿时全身都禁不住哆嗦起来。
凌霜已经睡熟了吧…
“啊嚏!”
忍了半天,最后还是低低地打了一个喷嚏。仇焰耸耸鼻子,苦笑一下,搓了搓冰凉的手,不禁开始为明天、后天也是这般凄凉担忧起来。
忽然,屋内传来微乎其乎的声响,仇焰原以为凌霜早已熟睡,却没想到他竟起了身。正在犹豫要不要看一下凌霜是否需要帮忙时,门竟微微的打开了。
仇焰万般惊讶,正欲开口,却在看到凌霜手中的毯子时一怔,一时忘了开口。
凌霜小心翼翼地摸着门柱,一点一点下移,仇焰本能地装起睡来,一动不动。
凌霜的手轻轻地触到了仇焰的发丝,顿时收手,停了半晌,好像在确定仇焰没有被吵醒后,凌霜才用轻得不能再轻的手探着仇焰的身体。大致摸索了一下,便蹑手蹑脚地将毯子盖到了仇焰身上,这才小心起身,悄悄地回了屋。
盲眼的凌霜,自然不知道仇焰此刻已经激动的恨不得放声大叫!因为对他冷冷淡淡的凌霜,竟会为他一个喷嚏而悄悄地为他盖上毯子!
仇焰紧攥住身上的薄毯,仿佛它不再是一条普通的毯子,而是凌霜掩于冰山般的面容下一颗温暖善良的心。仇焰再无睡意,而是心情激动地摸着毯子傻笑,一副暗爽到极点的模样。
天地渐渐泛白,仇焰还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忽然屋内又传来细微的声响,仇焰怔了怔。很快,凌霜便再度打开门,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蹲下身来。仇焰急忙闭眼装睡,还不忘打个呼噜,却悄悄地眯着眼,将凌霜的表情看在眼里。
凌霜一副很小心的模样,又将毯子慢慢从仇焰身上拿起。仇焰这才明白,凌霜为了不让他发现这件事,想趁着天没亮再把毯子收回去。顿时又好笑又窝心,凌霜这般扭捏含涵的表达着对他的关怀,仇焰怎能不开心?
仇焰坏心眼地扯住毯子的一角,凌霜卷起毯子时发现忽然扯不动,再试一下,竟纹丝不动,不由蹙起了眉头。凌霜想用力,但又不想惊醒仇焰,一时为难住。
仇焰看到凌霜露出孩子般焦急的神色,这才甜蜜的一笑,装作梦呓嘀咕一声,松开了手。凌霜小心翼翼地扯回毯子,这才长舒一口气,悄悄地回房去了。孰不知,仇焰已经笑得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等到屋内没了声响,仇焰才故意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明显的哈欠,推开门走进屋去。果然,凌霜躺在床上,一副尚在熟睡的模样。
仇焰突然莫名地觉得时光再度倒流,凌霜又变回原来那个别扭的教主,明明喜欢却放在心底不肯说,明明关心却不肯表现出一丝半点…
仇焰故意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他知道凌霜能清楚的听到他在靠近。然后,仇焰轻轻地爬上床,看到凌霜的身子变得有些僵硬,不由坏坏一笑,低头在凌霜的脸上啄了一下。
饶是凌霜克制力再强,脸上也泛起了两团粉晕。
仇焰还有意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趁着没睡醒,再多亲一下。”
然后,又一个温柔的亲吻,轻轻地落到了凌霜的脸上。
凌霜长长的睫毛出现了片刻微颤,但他还是不动声色的继续‘睡’着。仇焰笑了,他有预感,就算凌霜一直这般不肯将心意表达出来,他也有信心与凌霜快快乐乐的渡过余下的岁月。
第三十五章
日子,似乎就这样过了起来。
仇焰已经完全习惯了凌霜的喜怒无常,他有可能在前一刻还漠然的听仇焰讲趣事,但下一秒便忽然色变,狠狠地扇仇焰一耳光。仇焰也不止一次被凌霜发疯般拳打脚踢过,但事后,凌霜便会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更有无数次深夜,凌霜会在噩梦中痛苦地呻吟着,但当仇焰唤醒他时,他却会惊恐的大叫着‘仇焰!你滚开!不要碰我!’…
凌霜心底的伤痛像一种时时会复发的顽症,仇焰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凌霜,也受过不少皮肉伤。
但是,当凌霜惊恐愤怒地把自己当成‘仇焰’而拼命锤打时,仇焰都会默默地承受着,因为那本就是他应当肩负的沉痛。
曾有过一次,凌霜不知是否想到了痛苦的回忆,他像个疯子一样摸索着找到剪刀,然后乱舞着往仇焰的身上刺去!仇焰本能的躲了几下,却在看到凌霜因无法伤到他而悲愤地大吼时,心疼得顿住脚步,被狠狠地刺了好几下…
当时流了许多的鲜血,而凌霜就像是地狱的索魂使一般将受伤的仇焰压倒在地,疯狂地继续刺了一下又一下!如果不是凌霜已经手无缚鸡之力,如果那不是一把不锋利的剪刀而是一把尖刀,如果哑哥没有在仇焰奄奄一息之际及时为他包扎止血的话,仇焰不可能挺过来…
事后,哑哥说什么也不让仇焰回去。可仇焰还是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回到凌霜的家,对呆坐在墙角神情憔悴的凌霜轻轻地说:“凌霜,饿了吗?晚上想吃什么?”
然后,便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凌霜平静地接受着仇焰的照顾,没有道歉,更没有愧疚,神情淡漠的好像从未发生过那么疯狂可怕的事。
仇焰在心中庆幸凌霜没有再提起,因为愧疚的人是他,而他也知道,凌霜当时在捅的不是言悔,正是仇焰…
深深的仇恨,令失去一切的凌霜不顾一切的疯狂报复!所以,仇焰毫无怨言地承受着,因为凌霜的每一下都没有扎错人。
但那一次以后,凌霜再也没有做出过危险的举动,但仇焰知道他在压仰!因为凌霜开始故意弄伤他自己,捂着流血的伤口时,他的脸上会露出一丝自虐带来的快感,只是,眼神悲戚的,足以令人心碎。
“凌霜…如果你心中的仇恨要由鲜血来冲散的话…就由我来吧…”
终于有一次,仇焰在包扎凌霜流血的双手时,哽咽着说。
凌霜呆呆地出了半晌的神,才慢慢说道:“言悔,不要死在我前面。”
“为什么?”
“因为我要折磨你,所以你不能死。”
仇焰并没有被这句冷漠的话而刺痛,他有些愕然,因为对凌霜来说,言悔是一个与他的过去毫无相关的人。而他,却说要折磨那个无关的人?
凌霜的心,真的被仇恨扭曲了吧…
幸好,幸好我就是仇焰…所以不论这个理由多么骇人,我也不会被吓走,我还会呆在他的身边…
“好。”
仇焰笑着回答了凌霜。
结果,常常伤痕累累的二人令哑哥哑嫂变得担忧起来。尤其是哑嫂,已经不知道哭了多少回。
直至有一天,凌霜突然将滚烫的开水泼到了仇焰身上,脖子以下严重泛红的仇焰却紧张地捧着凌霜被烫到的双手急得团团转。那一次,哑哥终于按捺不住发了火,他抓住凌霜用力的摇晃,无法言语的他只能用依呀声为默默承受的仇焰报不平。
仇焰拼命的劝阻,生恐哑哥弄伤了凌霜。而凌霜,在呆呆地随着剧烈的摇晃而恍惚时,慢慢淌下了泪水…
“不论怎么样,你都不愿走吗?”
“对。”
“哪怕我像个疯子一样伤害你?”
“是的。”
“我会杀你,真的。”
淡淡的一笑:“好。”
那一次的谈话后,凌霜沉思了许久,直到许多天后,凌霜突然对仇焰说:“愧疚与爱,是两回事,对吗?”
仇焰怔了半晌,他不明白凌霜的意思,但也只能如实的回答:“当然不是一回事。”
“有人会因愧疚而产生爱吗?”
有一瞬间,仇焰多情地心想,也许凌霜对我有愧疚之心?却渐渐分不清到底对我是愧疚还是爱吗?
自我安慰地笑了起来,但仇焰并不认为这种幸运会降临到他身上。
“不会的。愧疚与爱,截然不同。”
就像此刻的我,虽有愧疚,但能让我在这些痛苦中留下的,只有爱。
凌霜当时似乎轻如浮羽一般笑了一下,一纵即逝。
然后,凌霜又变回了那个对仇焰很冷漠的凌霜,仿佛他的存在可有可无。仇焰并不介意,他乐呵呵得在与凌霜的点滴中寻找着甜蜜。
凌霜的睡眠很浅,常常深夜便在噩梦中惊醒,痛苦地抓着头发低嚎。仇焰为免凌霜抓伤他自己,便会死死地制住他的两手,无视凌霜用力地挣扎狂踢,直到他渐渐没有力气,再次安静下来。
而可喜的是,仇焰发现凌霜不再排斥他的拥抱。每当凌霜力竭之时,仇焰便将他轻轻拥入怀中,为他擦拭额上的汗水,轻轻地拍着凌霜的后背,直到他沉沉睡去。
久而久之,仇焰已经冠冕堂皇的与凌霜同榻而眠。
虽然凌霜在醒时总会表现出反感的态度,但嘴上并没说什么。
偶尔有一次,仇焰熟睡时卷走了被子,感到冷的凌霜本能地往仇焰怀里靠,仇焰迷迷糊糊间便将他搂入怀中,两人四肢纠缠一觉睡到天亮。等仇焰醒来发现凌霜竟在自己怀里时,顿时飘飘然,从此每晚都会恶意地卷走凌霜的被子,然后张开双臂等待凌霜自动前来索求温暖。
这一恶习,在凌霜发觉后,赏了他一顿暴踢才得以纠正过来。
生活得久了,仇焰也开始进出城镇买一些常用物品。一身粗布麻衣的他,倒也没被任何人发觉异常。
这段时间,江湖、朝廷之中也相继发生了许多事。
比如,总是隔几个月便会听说凌霜出现在江湖哪里哪里,然后成立了什么什么教,接着便是朝廷大力围剿,凌霜死于什么什么情况下。但没过几个月,便又有传闻说那个凌霜是假的,真正的凌霜出现在哪里哪里,成立了什么什么教,接着朝廷围剿…
每次听到这些,仇焰都万分好笑,因为真正的凌霜夜夜都会睡在他的怀中,而且睡梦越来越平静,越来越少从噩梦中醒来。
现在的凌霜,早已远离的江湖的尘嚣,再也不会驰骋江湖、再起风云。
宫中也发生了不少事。就好像不久前,皇宫大火,皇上的宠妃贞妃葬身火海。而贞妃,是九皇子玄熠的母妃。玄熠从那场大火中被救出后,便一直在深宫养病,久无音讯。
那时的仇焰,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为贞妃举国同哀、为九皇子祈福的皇榜,在身后走过衙门的捕快时,压低了斗笠,悄悄离开了。
江湖、朝廷、玉莲教、甚至玄熠,对于仇焰来说,仿佛都已经是前世的纠葛。仇焰像个旁观的外人一般安静地聆听着,却再也无法在心中掀起波澜。
他所做的,只是带着买好的生活必需品,在心中惦记着凌霜,想像他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做了些什么,匆匆忙忙的赶回家去。
此时的仇焰,即使与玄熠擦肩而过,只怕也不会被认出来。因为他那双平和温柔的眸子,是一个三餐温饱便会满足的平常人的目光。
拥有这种眼神的人,只会在植花种草上投注过多的精力,却不会关心所谓的宏图霸业、所谓的丰功伟绩。他们便是成大事者眼中最不屑的那种人:碌碌无为、毫无野心、平平凡凡渡过余生。
所以,玄熠只会以为他是一个与仇焰样貌相似的人吧?因为这已经是另一个人,言悔。
36
这一天,仇焰进城买了些粮食后,便买了凌霜爱吃的龙须糖,风风火火地赶回家去。
快到家门口,仇焰却看到前方有一名佩剑女子在犹犹豫豫地走着,东张西望,好像在寻找什么。仇焰隐隐觉得这个背影十分眼熟,正困惑间,那女子转过身来,二人的视线不期而遇!
仇焰顿时惊得一愣,那女子同样一愣,随即一把抽出长剑,不待仇焰反应便已架上他的脖颈!
仇焰无奈地苦笑一下:“许久不见,你换兵器了?暗香姑娘…”
“你怎么会在这里?!”
阔别已久的暗香一身风尘,颜容疲倦,可以看出她吃了不少苦。但她看到仇焰时,两眼中的愤怒光芒却依然万般犀利,咄咄逼人。
仇焰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忽然,总爱呆在屋中的凌霜竟走出院来,他摸索着蹲下身来,从花圃中摘了一朵花,放在鼻间闻了闻,露出一份笑意。
仇焰见状,不由宠溺得一笑。这个口是心非的凌霜,总对自己养花大有意见,原来趁自己不在时悄悄做了采花贼。
仇焰不合时宜的一笑令暗香生疑,不由回过头去,这一回头真是又惊又喜!她当即收了剑,刚欲开口唤凌霜,忽然双臂一麻,仇焰已经将她的双手反束!暗香当即一记反腿踢袭了过去!仇焰虽然无心江湖,但一身武功却没有退步半分,一记腿勾反锁顿时令暗香跪下身来!
“你!”暗香气得浑身颤抖:“你为何会在这里?!你是为教主而来吗?!你害他害得还不够吗?!”
仇焰苦涩一笑:“暗香姑娘,我对你动手只是万不得已…凌霜已经不再是昔日的凌霜,你若是为玉莲教而来,我求你放过他…”
“少在我面前假惺惺!不要当我不知道!你跟那个九皇子是故意欺骗教主!事后教主下落不明,我苦苦寻找了两年才来到这里!没想到你这个贼人竟比我快了一步!可恨!”
“暗香姑娘…我…现在跟凌霜住在一起…”
“什么?!”暗香的愕然可想而知:“他居然原谅你了?!”
“不…”仇焰悲戚一笑:“他的眼睛看不到了…”
暗香微微一颤,但随即更加愤恨地瞪向仇焰:“你的嗓音是为此而变?你知他看不到所以故意变了嗓音接近他?你又骗他?!”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