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不能接受断袖之癖,如果两个人相爱,性别根本不是问题。只是……顾长生怎么可以和那个讨厌的温罗在一起!长得嬉皮笑脸、贼眉鼠眼,满脸的烂桃花相,一看就相当的不靠谱!不行、不行,他得阻止他们才行!就算顾长生要找个男人,也不能是温罗!
那要找谁呢?管他是谁,反正不能是温罗就对了!林凤七握拳,秉持着晚辈对长辈的关心原则,他决定折回去打扰那两个人的好事;可没等他往回走几步,就见到匆匆追上来的顾长生,他气喘吁吁,额角带着些细汗。
在看到他的那一瞬,林凤七突然觉得有些得意,但同时还有点莫名的愤怒。
「你来干什么?」林凤七停下步子,侧仰着头。
「请不要把刚才的事说出去!」顾长生匀了匀呼吸,低声道:「我们没什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林凤七不肯看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什么。
「请求你。」顾长生深深地看着林凤七。
他觉得自己有些惊慌,却不是因为可能会被儿女知道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顾长生相信林凤七不会说出去,可还是情不自禁地追出来,心脏快要跳出来,频率因为恐慌而变得紊乱……
他在怕,怕林凤七会瞧不起自己。
「好吧,我不会说。」林凤七拧眉沉默半晌,终于吐口。
「谢谢。」顾长生道谢,却没有因此而松口气,提着的一口气始终没呼出来。
说完之后,两人却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林凤七绷着脸沉默不语,林凤七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
「你……」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尴尬地闭嘴。
「我走了。」林凤七的唇分合半天,终是什么都没问出口。
「嗯。」顾长生低低应声,那些解释的话,也都没有说出口。
两人都明白,自己没有去责问与解释的立场!他们是长辈与晚辈的关系,不远亦不近,那个辈分好像一堵墙,隔在彼此的中央;林凤七没权利去过问顾长生的私事,顾长生也没必要跟林凤七过多的解释些什么,质问了、或者解释了,都会让彼此更加尴尬。
冷静下来,林凤七又突然觉得失落了,他蔫蔫地往回走,复杂的情绪变化让他觉得很疲惫,他没心思去探究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想赶快回去睡一觉,然后第二天便将今天的事忘得干干净净,就好像成亲那晚的事一样!想到这儿,林凤七停住步子在原地愣了半晌。
「……嗯。」林凤七拧眉,皱眉眯眼了半天之后,骤然泄气,「还是想不起来。」
他揉揉脑袋,走进房间反手合上了门,摸着黑爬上床,衣服都没脱就钻进了被窝,可在床上挺尸了半天也没有睡意,眸子豁然睁开,在黑夜中亮得惊人。
林凤七瞪了半天的眼,之后裹着被子滚到床里面去,「原来他是个断袖啊……」
「怎么会是断袖呢?」林凤七裹着被子又滚回来。
「是断袖又怎么样呢?」林凤七嘟囔着又滚到里面去。
「我可是个不管男、女都娶不到的人啊,还说人家。」林凤七又滚出来。
「不知道喜欢男人是什么感觉呢?」林凤七继续往外滚。
「要不……我也试试喜欢男人算了,反正女人也娶不到。」林凤七还是在滚。
「顾长生其实……」「噗通」一声,林凤七滚到床下面去了。
◇
虽然林凤七不是个拘泥死板的人,可顾长生是「断袖」的这件事,还是足够他消化一段时间了!于是那夜过后的一段日子,顾长生和林凤七都处于相互逃避的状态,且为了避免出去遇到会独自与顾长生碰到的情况,林凤七这段日子几乎天天跟在林双里的屁股后头。
「你这些日子怎么这么闲?」林双里呷了口茶,杏眼睨他一眼。
「我多陪陪你,还不好吗?」林凤七咧嘴笑,将手中削好的苹果递过去。
「好是好,只是……」林双里咬了口苹果,「就怕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好心。」
「哎哎,姐你怎么这么说你弟弟呢?」林凤七厚着脸皮笑,放了小刀起身坐到凉亭的红栏杆上,歪着身子打量湖中锦鲤,漫不经心地问道:「这几日,我的小姐夫又出去作生意了?」
「可不是,又跑了。」林双里埋怨道。
「上回你说,他是在躲亲家伯父,这是怎么回事?」林凤七状似不经意地问。
「他们父子的关系一直不好,似乎有心结,可我只知道可能和司泉离开的娘亲有关,其余的,也就不大清楚了。」林双里小口地咀嚼着苹果,说到这件事,秀眉也跟着皱起来,「司泉对他们的事绝口不提,我也只能从外人口中得知……好像婆婆是被公公赶出去的,可我觉得公公不像那种人啊……」
「也许是他老婆有错在先呢?」林凤七下意识道。
「谁知道呢?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林双里摸了摸小腹,正值春末秋初,天气微微转凉,她也换上稍厚的夹袄;看着自己的衣服,林双里突然想起来,「对了,这几日家里新买了些布料,你去选几匹,快换季了,姐给你做几件厚衣服穿。」
「哦。」林凤七心不在焉地应道。
「现在晚上睡觉记得要盖毯子了,这天气……」林双里还在嘱咐这些什么,林凤七没听进去,心思又不知道飘忽到哪里去了。
那一日顾长生躲在假山后离开的情景又在脑中浮现,他呢喃着那句「说不开,也没法说」时,脸上所浮现的落寞神色,他还记忆犹新。林凤七的心莫名地揪紧,他不相信顾长生会是那样无情的人!如果说他是在成亲后发现自己是个断袖呢?让妻子离开,反而是在为她着想吧。
和一个断袖生活在一起,那女人无疑是十分可悲的,而这么多年来,不愿伤害其他女子,而又没有找到爱人的顾长生,不仅孤独悲哀,还要忍耐着儿子对自己的误解,百口莫辩……这样的顾长生,让人心疼!温罗会不会就是他的爱人呢?也许他的出现会结束顾长生十七年的孤独生活。
「温罗他……」林凤七犹豫着问。
「温伯父早就离开了,你不知道吗?」林双里奇怪地看他,「要叫温伯父!」
「小姐,您脚伤未好,走慢些!」突然有声音从附近传出来。
「她怎么来了?」林双里循着声音看过去,瞧见顾司渝正在丫鬟的搀扶下散步。
「嗯。」林凤七又开始神游,心不在焉地应道。
故意来花园走来走去的顾司渝装出一副偶然相遇的模样,略显诧异地问:「你们也在这里啊?」她缓步走过来,提着裙摆走上台阶,有些僵硬地笑了笑,「嫂子,林……」她顿了顿,移开目光,「林大哥。」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怎么这么懂规矩?」
「嫂子,还在跟我生气吗?您瞧,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记仇?」
「我哪敢记仇!」林双里瞟了她一眼,心中暗自盘算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们聊,我走了。」林凤七拧眉,一见到这两个人凑到一起,就觉得头疼。
林双里扔了苹果核,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顾司渝却是急急地迈出一步,似乎想阻止,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只好欲言又止的看着林凤七离开,俏脸微红;林双里古怪地看着顾司渝的反应,托着下巴若有所思起来。[切勿散播]
◇
这时候,顾长生正坐在书房里,捧着书卷发呆,然后坐在窗前,开始深深地自我谴责。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怎么每一次喝酒,都会做错事呢?第一次喝醉不小心上了温罗的床,第二次喝醉又不小心亲了林凤七的嘴!顾长生,你真是一喝酒就乱发情的老狗!
这下好了,还被林凤七抓着正着……顾长生拿书遮住脸,喉咙发出懊恼的咕噜声,谴责了半晌过后,他突然发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猛地撤开书,凝视着一处好久好久。
为什么要觉得心虚呢?为什么那么怕林凤七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第一次和温罗是喝酒误事、第二次亲林凤七也是喝酒误事,可为什么如今想到温罗那次只觉得后悔,而想到林凤七那次,却是……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怦怦」、「怦怦」跳得可真快,好像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老狗。
那两次是喝酒误事,那么后来呢?为什么自己每次遇到林凤七,就像是喝了酒啊!叼叶子、咬苹果、怕打雷,这么多喝酒之后才能做出的蠢事,他怎么就做得那么频繁呢?顾长生,你还是去死了吧……他明明不是林清,自己从一开始就知道!
林凤七的眼神纯澈清湛,明明不修边幅,却在某方面又格外的细腻,他会给自己雕刻水果兔子,他会在自己脆弱的时候抚拍他的背脊、沉声安慰,他会在自己生病的时候照顾自己……
他真的是和林清大大的不同,可为何还会动心?
顾长生揪紧胸口的衣服,他以为,除了林清以外,没有人能让这里跳得如此欢实了!
哦不,准确的说,自从知道自己和林清不可能之后,他就不再能让自己心跳如鼓了,林清只会让这里痛!他的眼中从来都没有自己,心里就更不用说了。
其实他早就想要忘记林清,开始新的人生,只是他等了十七年,都没有等到对的人。
如今他老了、累了,不想再找了!因为他怕受伤、怕心还会痛、怕自己的老命会让那叫作爱情的东西玩得不再跳动,所以对于林凤七所萌生的感觉,还是扼杀了它吧!不去爱,也就不会痛了!况且他都是三十八岁的人了,还是安安生生地等死好了。
顾长生耷拉下肩膀,将书卷平放在桌上打开摆好,然后身子前倾,额头「咚」的一声撞在书上,他失落地碾来碾去,直到平整的书页都让他碾皱了!
因为他趴在书案上,所以当林凤七小心翼翼地凑到柿子林时,还以为顾长生不在书房内,他悄悄松了一口气,缓步踱到书房前;可他甫一走到窗下,就看到顾长生诈尸一样猛地坐了起来,额头上还带着一块类似于符咒的红印子。
「啊!」林凤七一哆嗦,往后跳了一大步。
「你怎么在这里?」顾长生眸子一颤,面无表情地问。
「吃柿子。」林凤七顺口胡诌,因为刚才的失态而微微发窘,「你刚刚……」
「午睡。」顾长生想都不想道。
「哦。」林凤七想也没想就应道。
诡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暗暗浮动,林凤七瞟了眼一本正经的顾长生额头上一道、一道的印子,忍不住想笑,却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
顾长生抬手抚平褶皱的书页,缓缓合了书卷,清了清嗓子,老脸下的血液又开始沸腾;顾长生吸了一口气,想要用意念让自己淡定下来,无数个能让人淡定的意象从脑中闪过,死人、死狗、死鸡、死鸭子、死耗子……林凤七、林凤七、林凤七、体凤七……
「那个……」林凤七动了动唇,想要打破尴尬。
「林凤七。」脑子中所想的脱口而出,顾长生懊恼地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怎么?」林凤七扬了扬眉毛,疑惑地问。
「……」顾长生默默地想,现在说自己是在梦游还来不来得及?
「那个,我能进去吗?」林凤七叩了叩窗棂。
「嗯,进来吧。」顾长生点头,将书案上的书都收起来。
林凤七从窗前离开,绕到正门推门而入,顾长生点头示意他随便找个地方坐;林凤七四下看了看,最终在书房靠里的圈椅中坐下。他低头叩着圈椅扶手,无数个疑问就含在嘴边,却不知道该不该问?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开口问道:「关于你的妻子,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她十七年前就死了。」顾长生先是一怔,随即淡淡道。
「她并没有死不是吗?」林凤七知道自己这是多管闲事,可还是忍不住要说,他不想看顾长生再被自己的儿子误会下去,「她是你和顾司泉和好的关键,为什么不肯和顾司泉说清楚?」
「她就是死了。」顾长生蹙眉。
「顾……伯父,你们……嘶!」林凤七舌头一打结,咬了自己一下。
「怎么了?」顾长生抬眸看过来。
「没什么,要嘶鹅头了。」林凤七愁眉苦脸地捂着嘴。
「嘶鹅?」顾长生歪了歪头,显然没听明白林凤七在说些什么。
「就是……」林凤七着急地想给他解释,怎奈舌头不争气,他只好胡乱地指了指自己的舌头,「就是嘶鹅头。」
「舌头?」顾长生喃喃地重复一遍,忍不住笑了笑。
这是林凤七第一次见到顾长生笑,唇瓣弯出微妙的弧度,露出一点点洁白的齿,乌黑的瞳沁出笑意,点亮了他的五官……林凤七有些失神,感觉好像连舌尖都变得不那么肿痛了!他刚刚才知道,原来亲家伯父笑起来这么好看。
「你别说话了。」顾长生看着他,渐渐敛了笑容,「想知道我的事?」
林凤七犹豫了一下,别开目光点了点头。
顾长生以手支额,沉吟了半晌,似乎想着要从何说起。
「她离开了,我便当作她死了,就是这样。」他言简意赅又云淡风轻地说出了以往的旧事,其实他并不是对此讳莫如深,他没有任何忌讳,只是这么多年,从没有人问过他这些事。
林凤七扬了扬眉毛,表示自己的疑惑。
顾长生似乎看透他的想法,点了点头,「就这样,司泉以为是我赶走了她。」
林凤七了然地点头,然后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可能是舌尖的胀痛过去了,他缓缓开口:「我跟你差不多,也是女人和别人跑了!不过你比我要好些,好歹还成过一次亲,哪像我,成了三次都没成功。」
「你次数比我多。」顾长生想了半天,缓声道。
「这是安慰吗?」林凤七哭笑不得,随即摆了摆手,「哎,咱俩都够倒楣的。」
「你还年轻。」顾长生继续试图宽慰他。
「你也不老啊!」林凤七似乎放松了很多,咧嘴笑了笑,「看起来和我差不多。」
「不,我老了。」顾长生低垂下眼睫,看着自己藏在桌下,搅在一起的手指。
「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吗?」林凤七一愣,迅速地改口:「多年轻吗?」
顾长生抬头古怪地看着他,林凤七立马转开了话头,「温罗是你的爱人吗?」
顾长生的目光从古怪变得慌乱,林凤七赶紧挥了挥手,道:「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们要是真心相爱,就应该在一起,不要顾及世俗的目光!」林凤七叽哩呱啦地说了一大串,气都没喘。
「我们不相爱。」顾长生蹙眉,目光又沉淀下来,「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林凤七瞪了瞪眼睛,然后挠挠头,「你们那天,不是……那个什么了吗?」
我们还亲过了呢,我和你就是相爱了吗!顾长生在心里默默地反驳他,因为林凤七的误解而觉得有些恼怒,「没有。」
「我以为是我打扰了……」林凤七吞吐道。
「没有。」顾长生突然打断林凤七,「我是喜欢男人,但并不是他。」
「……你生气了?」林凤七看了看顾长生,觉得可能是自己话太多了。
「没有。」顾长生沉着脸说。
「其实我觉得喜欢男人挺好的,女人太麻烦。」林凤七说。
「不用安慰我。」顾长生看了他一眼,「我知道自己很畸形,你可以瞧不起我。」
「我说的是真的,你看男人多好,稳重、大气,还讲义气!不像女人那样扭捏,爱哭哭啼啼,还动不动就跟人跑!等咱们把男人都抢光,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