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眼中本就含着惊异,这一下更是怔愣,沉着嗓子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他们叫你三当家和老三?」
颜三冷冷一笑,「自然是颜三!」嘴角笑意尽敛,执刀跃起砍向黑衣人,一道炫目的银光如惊虹掣电一般。
当当!
长刀和钢刺互击蹦出一串火星,没想到对方力气也不小,左手支在右手下,硬生生接下颜三这一击,脚在沙石上滑了一段距离后停住,而后一声低吼脚一蹬地,将挡住的长刀推了回去。
颜三后仰空翻,刚落下又紧接一个反身,长刀挥过去,还是被对方挡下,腾空一跃躲过对方扫来的钢刺,兵刃相击,铿锵不绝,火星四溅,照出各自眼底的杀意。
「这人是乌巍……」虞老大轻声喃道。
站在一旁的秦灿听见,不无疑惑,「大当家为什么这么肯定?」
「老三的武功是我还有老二,以及乌巍三人轮番教的,你看此人对老三的招式了如指掌。」
那边颜三因为岑熙体力的不济渐落下风,眼看黑衣人寻得空隙,钢刺勾破颜三胸前的衣服,接着转身,没想到「哗」的一声,颜三另只手不知从哪里抖开一根飞星索,镖头缠上黑衣人的手臂。
颜三紧紧拉着锁炼不让他脱缠,两人一同腾挪、翻转,结果还是被对方得逞,颜三将飞星索收回来之前手一抖,锁炼如水波一样,镖头转了方向,将黑衣人蒙脸的黑布扯了下来。
「乌巍……果然是你!」
乌巍站在那里倒也镇定,「你们不是早就怀疑我了?不然白日里为何要试探于我?」
万老二将手里的铜锤一扬,「你明知我们是试探,你还自投罗网?」
乌巍笑道,「跟在县太爷身边的那个人,当日我是确定他已经断了气的,我看到冰窖里只有四具尸体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要耍手段……不过这易容术还真不赖,真把我给骗了,看来那天我对颜老三你下手还太轻。」
火把跳跃的光亮落在颜三的眼底,就像是他眸眼中有什么在灼灼燃烧一样,他紧握着手里的长刀,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青筋乍现,火光下,右臂上的刺青宛如就要化龙而去。
颜三看着面前的乌巍,声音冷如寒冰。
「不,颜三是死了,岑熙也死了,可惜阎王不肯收颜三,所以颜三又借着岑熙的身子活过来和你算这笔帐!」
刀光雪亮如电,颜三身轻似燕,携刀而跃,凌空一挥,其势可劈山!
乌巍倒退一步,左手背到身后,然后一扬。
颜三就见三道亮光朝自己飞来,半空之中横刀一挡,就听「叮、叮」两声,两枚暗镖落在地上,同时他凌空翻转,轻盈落地,头上束发的绳子松了开来,一头青丝张扬飞舞,他侧过脸来,还有一枚暗镖正叼在嘴中。
但是乌巍趁着颜三接暗器的时候,跃身上了房顶,然后跳了下去。颜三正要追过去,被秦灿拉住。
「那里是后山的方向,不要追,他对那里比我们熟,跟着进去说不定就着了他的道。」
听到他这么说,颜三才算放弃。
虞老大将手一挥,「留几个人守着通往后山的出口,其它人都先回去。」
「他为什么要对小酒酿下手?」颜三问道。
幸好他留了一个心思,想着万一那个人知道岑熙没死,会准备趁着夜色动手,结果看到秦灿房间的房门大开,但是里面没有人,以为已经出事了,听到茅房那边有声响,急忙跑过来,总算是赶得及。
「我也不知道,对一个孩子下手,太残忍了……」
秦灿这样回他,伸手按着自己的手臂,低头看到地上有什么绿莹莹、亮晶晶的,低下腰去捡起来对着光线看去,发现就是小酒酿他们拿的那种翡翠珠子。
「你们跑来跑去在玩什么?」
「没有玩什么,原来我们是在外面玩的,看到乌西山的老大走出去,大当家说马上会有死人抬出去,让我们都回到后面来。」
「……」秦灿将那粒珠子一捏,「我知道了。」
果然乌巍是怕人知道了生辰纲的下落,才对那些人下杀手的,但是乌巍不是失忆了吗?这样他自己也不知道生辰纲在哪里,又为什么这么肯定那些人一定找到了呢?这其中的矛盾要怎么解释呢?
秦灿沉了口气,看来只有抓住了乌巍严刑逼供,才能知道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沙啦沙啦!
低矮的树丛被劈开,一道人影在树林里慌不择路地跑着。
周围很暗,形态各异扭曲着的树干,像是一个个沉默伫立着的人,无声地注视着闯进这里打破平静的人。莹莹光点在树丛间飞舞,人一靠近就慢悠悠地四散分开。
乌巍停下来,靠着一棵大树大口喘着气,耳边掠过阵阵淅沥淅沥的声响,他靠着树歇了一会儿,循着那个声音走过去。
月色下的山溪,溪水晶莹、波光粼粼,彷若泄自天庭,遥遥地映着星汉与苍穹。
乌巍走到溪水中间,捧起溪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冰冷的水让混沌的头脑总算得以冷静下来,但是闭上眼,眼前还有人擎着手中的火把,闪耀着点点火光在那里晃动。
心里想着,既然已经暴露了,那乌西山是铁定不能回的,而接下来,自己要到哪里去?
正要往岸边走去,脚下突然踢到什么,他探身下去在水里一阵摸索,摸到一个像是石雕一样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才发现是一尊用白玉雕成的观音像。
上好的和阗白玉玉质莹润,观音慈眉善目,面容丰满,跣足而立,衣着宽松,双手持莲,整个雕像发丝、衣纹、佩饰皆纤入毫厘,丝丝入扣,尤以自然翻飞的绶带最为精致,栩栩如生。
乌巍看着手里这个观音玉像,蓦然觉得熟悉非常,脑中似乎有什么一闪一闪、呼之欲出的感觉。
他抬起头来,看向山溪的上游,冥冥之中似有种力量,驱使着他朝那里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沉在山溪里的宝物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当遮蔽圆月的云层挪开,豁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幅令人为之心憾的画面。
清澈的溪水中,沉了好几个乌木箱子,其中几个箱子已经破损,里面的金锭银锭玉器珍珠都散落在水中,粼粼微波之下,折射出柔和迷人的光华。
乌巍看得傻眼,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观音像,又看向那些被沉在水里的金银玉器,只觉得脑中有很多画面浮现起来,似曾相识,但又完全没有印象,像是一直被埋葬在了哪里,然后因为眼前这些东西又得以重见天日。
第十章
「乌大哥,官兵追过来了。」
「往山里走!」
「可是云龙山里面……」
「里面怎么了?」
没人再有异议,就算云龙山的传说再神乎其神,也总比被官兵抓到要好,于是十几个人推着载满金银玉器、稀世奇珍的板车一路向深山里面逃去,也不知走了多久,待到停下来的时候,却发现已经不知身处何处。
饥饿和疲惫让众人精疲力竭,好在官兵没有追过来。
起初他们还以为按照原来的路总能走出去的,但是几天之后,却发现这座山远比他们一开始想的要大得多,他们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放眼望去就是树木。在树上做下记号,好几次却又绕回了原来的地方。
那一车价值连城的宝物,成了沉重的拖累,众人的士气也降到了谷底,有人背地里开始小声怀疑他的决定。
「如果当初没有听他的话走进来就好了,我们现在一定是触怒了云龙山的山神,所以把我们困在了这里。」
「是啊,和那些官兵搏一下说不定还有活着的机会。」
「没想到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他装作没有听见,继续寻找可以出去的路,但依然无果,他记得只要找到那条山溪,沿着它就能一直走到云龙山外。
众人涣散,昔日的兄弟开始当他是个罪人疏离他,几日来的疲惫、茫然和焦虑都累积到了无法再克制的地步,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能出去的,一定要带着这批生辰纲出去!
这日众人找了地方休息,他照例是去周围看看,希冀能找到那条山溪,结果苍天有眼,让他真的找到了这条预示出路的溪流。
他连忙回去将消息告诉众兄弟,明天一早就出发,很快就能回去山寨。
也不知是否因为找到了可以回去的路而过于激动和兴奋,他翻来翻去怎么也睡不着,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假装已经睡着了,待到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平静下来,他起身,发现那些人都聚在火堆旁不知道在说什么,他悄悄走了过去。
「兄弟们这么辛苦抢来的东西,差点连命都丢了,为什么还要回去?」
「就是,我们进山这么些天,山寨里不见一个人来救我们,是想把我们丢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不如我们把这批生辰纲分了,找个地方买块地买幢房子讨个婆娘安心过日子算了。」
「我同意!」
「我也同意!」
「但是乌大哥怎么办?」
「这个……」
他踩断地上一根枯枝,发出的「啪嚓」声响,让这几人一惊,回过头来,个个脸上都带着心虚的表情。
他其实也明白,这些人都是流民,迫不得已才投靠了山寨落草为寇,谁不想过安生日子?
「你们在说什么?」
那些人站了起来,火光灼灼地跳跃着,投在地上的身影恍惚飘摇。
其中有人站了出来,「乌大哥,我们兄弟一场,只要你别拦我们,我们也给你留一份,足以让你富足地过完后半生。」
他捏了捏拳头,「如果我说不呢?」
铿!
那几人齐刷刷地亮出刀来。
都说这世上最能蛊惑人的就是钱财,能让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能让兄弟反目、刀剑相见。
这一夜格外的漫长,长久到他以为再不会有白昼到来,飞溅的鲜血像是雨点一样洒落,沾在脸上还带着温度,然后逐渐化为冰冷,嘶喊和哀号成了那一夜他耳边唯一的声响,刀光寒闪,迷住了他的视线。
当日光穿透繁茂的枝叶,照亮四周,那些昔日出生入死、把酒当歌的兄弟,都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生辰纲太多,他没有办法一个人带出山去,于是他决定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出去以后再叫山寨里的人来一起搬走。
他发现这里的山溪有齐腰这么深,于是将装有生辰纲的那些箱子悉数沉到溪水中,溪水正好没过那些箱子,日光下水波粼粼,反射的光很耀目,若不走近,很难发现水里藏着东西。
在将最后一箱东西沉下水后,他发现因为箱子破裂,在岸上遗留了一点东西,他将那稀世奇珍捡了起来。
这是一尊用白玉雕成的观音像,太皇太后虔诚参佛,但是她又可知这雕工精巧、玉质细腻的佛像,耗费了多少能人巧匠的心血?
他看着这尊观音像,脑海中响起那些人的话。
「这些宝物随便哪一件都能过上好日子了,这里有这么多……」
这么多稀世奇珍若全为一人所有,该是怎样的情形?
他一愣,诧异于自己怎么生了这样的念头?虽然他们身为山贼,但他们求财不仅仅是为了养活自己,也是为了能救更多流离失所的人。
他甩了甩头,将那尊观音像丢进了溪水中,然后抬头,只觉日光猛烈的厉害,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发着光芒,而这白光越来越耀目越来越刺眼,最后彷佛侵入脑海中,让他所有的思想都被清洗去……
他醒过来,发现周围一片死寂,怎么了?
他坐了起来,看向四周,下一刻惊愣住。
满目血红,一地尸骸。
他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看着那些尸首身上的伤,他依稀记得自己是如何挥刀砍向他们,也依稀记得自己将一箱箱的财物搬走……
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么多稀世奇珍若全为一人所有……」
脑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他退了两步,转身发了疯一样的跑开,跑离这个地方,一直跑到那条溪水边,拼命用冰冷的溪水往自己脸上泼去。
不会的……不会的……
自己怎么会做这种事?自己绝对不可能见财起意杀了自己的兄弟!
但是那些生辰纲呢?
他如何也想不起来生辰纲去了哪里。
之后几日他沿着那条山溪浑浑噩噩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几日,终于走了出来。
山寨里的人看到他出现,都显得极为惊讶,当问起这些时日发生了什么事,他缄口不提,当成自己是失去了记忆,而确实,他是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他们问他生辰纲在哪里的时候他也说不上来。
云龙山成了他的噩梦。
那些人凄惨的死状总是出现在他的梦里,他害怕有人进山去寻找生辰纲,因为害怕他们发现那些人的尸体,害怕他们知道自己为了财物杀了自己的兄弟,所以只要提出进山寻找生辰纲的,他都竭力反对。
但是山寨里的人依然怀疑他,表面上不说,但是暗中指指点点,最终他离开了山寨自立为王。
之后几年他一直试图去寻找那丢失的生辰纲,但一直未果,直到……
这天晚上,他在自己山寨里,蓦地看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跟了出去,然后和那个人影撞了正着。
啪嗒!什么东西落在地上。
「云娘?」
他看清楚对方,不由一惊,云娘不是听说已经死了?为此两边山寨还发生了几次过节,但是她怎么会……
「乌老大,对、对不起……」云娘慌慌张张的,「您不要告诉别人行吗?我和阿良是真心相爱的……实在不得已才想出这个方法来的……」
这么一说,他明白过来,原来是诈死……不过念在这两人也是对苦命鸳鸯,他心生同情,决定不再追究他们。
「你们走吧,我就当做没看到你们。」
「谢谢乌老大,谢谢……」云娘带着感激连连鞠躬。
「别谢我了,你们快点走吧。」
云娘点点头,弯下腰去捡落在地上的东西。
他这时才看清楚那掉在地上的是一个包袱,包袱散开来,露出里面的金锭和银锭,他眼神一凛,注意到那些金锭银锭底下的官戳。
「这是……」
云娘将包袱抱在怀里,「这是我在云龙山里捡的,想着和阿良远走他乡,总要备些盘缠……」
他沉默不语,抬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云娘抱着那个包袱,转身向阿良住的地方走去,他站在那里,垂着的右手手腕一转,铿的一声,从手背上伸出三根钢针……
这天阿良正好不在山寨里,他在上山的路上拦下阿良。
「你和云娘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阿良一脸震惊,张着嘴说不出话。
「我没想为难你,不过云娘让我和你说一声,她要先去一下云龙山,让你在青花镇上等她。」
阿良一听,皱眉怒斥,「都叫她不要去拿那些东西了,靠着自己就能养活的,做什么还要拿那种晦气的东西……」阿良说着向他连连道谢后,向云龙山里面走去。
他暗暗跟在他后面,然后阿良再没从云龙山里出来……
杀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然后就像停不了手一样,只要进到云龙山里面的,他都觉得对方会发现他的秘密。
于是在阿义劫持了新来的县太爷身边那个人,带着他逃进云龙山之后,他也避人耳目地跟了进去。半路他遇到了神情惊恐、拼命奔逃的阿义,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很恐怖的东西,但是他知道阿义没有机会告诉别人他看到了什么。
然后是颜三,颜三武功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