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他准备起来打个电话给温瑾瑶，多日未见，彼此心中有些挂念对方也是应该的。
“三少。”屋里的一个仆人在他后面诺诺地喊了声，凌霄然不太记得她的名字，大概是叫小莲或者是小青？乍一看，其实也是个颇为清秀的小女孩。
“怎么了？”
“顾司令来访了……”她的声音越发地小了，她在外头听说顾司令和三少的关系不好，不知道是不是真，她有点胆怯的低下了头，生怕凌霄然在下一刻就把气生到她身上。
凌霄然突然怔了怔，下意识地又问了次：“谁？”
“是……顾司令来访了……”小莲的头越发地低下了，看来外界传得没错，他们俩的关系确实不好的很。
凌霄然看上去似乎没有反应，却在下一刻抓住她的手臂问道：“那他现在人呢？”
“在…还在门口。”
听完这句之后，还未等小莲反应过来，凌霄然就向着门口那个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小莲只能留在原地一脸的惊讶，却不知与谁人道。
凌霄然几乎是一口气就走到了门口，只见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廊之下，嗯……很特别的，这只狐狸今天没有穿军装。
“喂……”凌霄然似乎从来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他，每次的开场白都是一个喂，难得的是那只狐狸每次都应他。
“没想到你会今天来。”
“嗯，今天正好没饭局。”
没有穿军装的顾煜城，只是简单地穿了一套西服，也是最简单的剪裁，却不知怎的衬得他更加温润如玉，颇有翩翩公子的意味。
凌霄然见他今日这副模样，心里早已乐得开怀了，因而自己望着眼前的人也笑得灿烂，负责守门的仆人看到这种情况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这是什么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顾煜城看见眼前的小孩笑得如此明媚，只觉得这一日的灿烂阳光也不及他来得扎眼。他下一句就发问道：“今日准备到哪里吃？”
“哈，随便吧。”凌霄然在脑海在过了一遍，但是依然想不出有什么好地方可以去。
“要不我就在这里吃一顿便饭，三少欢迎吗？”
“行。”凌霄然几乎是一口答应。
这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顾煜城与凌霄然并肩走着，这副场景，凌霄然突然觉得熟悉地很，似乎在哪里发生过……想来想去，也只有前两天在那茶楼前看见易阳侯和他旁边的人，也像这样，谈笑风生，并肩而行。
他和顾煜城之前的争锋相对，真的如跌落水中的明月，怎么也捞不回来。
甫一进客厅，顾煜城就看见那只站在金丝架上的鹦鹉，长得胖胖的，额上的一撮鲜艳的毛色，一副骄傲凛然的样子。
他无事撩拨了一一下，然后问道：“这鹦鹉会说话吗？”
“……这只鹦鹉笨死了。”凌霄然一副失望透顶的样子，似乎这只鹦鹉真的笨的可怜。
顾煜城笑着淡淡地说道：“它不是笨，只是还没开窍。”顿了顿，然后又加了一句：“就像小孩一样。”
凌霄然不语，只是连笑容都敛起了，直到他走向桌边，抓起一个茶杯就往顾煜城的谢边砸去！
“碰！”
那精致的英国瓷茶杯已经跌落在地上化成碎片，滚烫的热茶泻了一地，如果刚才再偏离一些，那茶直接就会泻在顾煜城的身上。
顾煜城却没有半点反应，也没移开位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撩拨那只鹦鹉，挂着淡淡的笑容，他说：“子墨……”
“以后唤你子墨好了。”
凌霄然表字子墨，不过已经很久没有听别人喊过他这个名字，除了小时候上过一段时间学堂，那老先生这样叫过之外。
这么多年，大家都称呼他做三少。
而如今一声子墨就从那只狐狸的口中说了出来，凌霄然先是怔了怔，然后发现自己对这个称呼并不反感，他不做声，算是默认了。
子墨……子墨……其实略带亲昵。
凌霄然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刚才的怒气好像被灭了大半，就因为这样的一个称呼，他甚至觉得这只狐狸如果能一直这样唤他，只对他笑，那样比做任何事都有趣得多。
那泻了一地滚烫的茶水已经缓缓地散去，只余一滩痕迹。
顾煜城见这小孩似乎已经没再发怒，勾起一抹微笑，然后才道：“子墨住在这里可习惯？”随后他跨过那片狼藉的碎瓷，直接来到凌霄然的面前。
凌霄然收敛了一下刚才心里所想，只是淡淡地回了句：“一般。”
“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地方？”
……
凌霄然望了望窗外，那片莲池里的蓬蓬莲叶，还有亭亭玉立的白莲，勾勒一副宛若美好的画卷，他一时没有回答他。
再出声的时候，他说道：“这里太过潮湿…不能铺地毯，我走的不习惯。”
顾煜城听罢看了下地板，那精致的青瓷砖就像盈盈一水间，似乎能照清人的模样来，稍加想象，或许还有波纹荡漾，譬如人的心。
可惜这小孩已经习惯走在地毯铺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其实这会令他觉得可怕……他终归是个疑心重的很的人，若果连别人走路的声音都听不到，那会让他感到不安全。
凌霄然见他默不作声，于是才说道：“说说而已。”
顾煜城却勾起了一抹笑，正想回答……只见那姓于的管家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地喊了句：“司令，三少。”
“怎么回事？”
“司令和三少今晚想吃什么菜肴？”于管家把头低下，其实他已经算是老资格，从前在前清知府的宅里当过差，处起事来当然也是很有分寸的。
“嗯……”
凌霄然自从来到广州后，其实大部分的晚餐都是在外面进行的那些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儿他倒认识不少，他想了想才对管家道“嗯……那就多做几道有名的菜肴罢。”
他一个北方人，粤菜不是很符合口味，不过，他望向顾煜城……也罢，听说他是南方人，应该很喜欢才是。
庭台楼阁，声漏漏漏。是屋外的莲池水波荡漾，也是屋里的寂静无语。
“不如让厨子做些西北的小菜，我也想尝尝。”似乎看出了凌霄然的不喜欢，顾煜城提出了这样的一个建议。
凌霄然眼睛一亮，他笑着说道：“好！”他一笑那小小的酒窝又显现出来。
刚才还是一副对他凶狠生气的模样，滚烫的热茶差点洒到他身上，结果听到不用再吃南方菜又灿烂的笑起来，果然是小孩……
顾煜城甚至觉得自己那个八岁的儿子都没有他来得情绪化。
……
夜色渐浓，屋里也开了灯，昏黄却明亮，那盏法兰西来的水晶吊灯就在饭桌之上，映照得那些菜肴之上，看起来倒是特别可口。
品茶，品菜，品人。
那盘葱黄烧海参看上去色泽亮丽，辣椒和大葱投入凉油，文火升温；还有葫芦鸡更是秦菜中的佼佼代表，光是浓郁的香味就能令人食指大动。
凌霄然当下就夹了一块葫芦鸡，浓郁且鲜美的味道在口中扩散，只是觉得还跟在西安吃到的差了点，好像……差了点风味。
他望着顾煜城，说道：“这葫芦鸡没西安的好吃，以后有机会带你去尝一尝。”
“嗯。”
“这盘烧海参还不错。”
“嗯。”
凌霄然望着顾煜城，只见他一脸正经地吃着那盘烧海参，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回答他的时候也像是默然无情绪的。
他觉得顾煜城这人就是太过严肃了，好像根本不懂得乐趣是什么，甚至连吃饭都这样……真是无趣的很。
凌霄然见他一副默然的样子，自己也懒得跟他说话，只好默不作声地吃着饭，和看着他，想象一下，这是狐狸什么时候又会再露出勾人的笑容。
但是这只狐狸好像只是很专心地对付着这些菜肴，没有半点心思放在别的地方。
“我说，这菜是不是不合你胃口？”
……
过了一阵，顾煜城才答道：“不是。”但是依然从声音没有听出任何情绪。
凌霄然只觉得奇怪，下意识便问道：“那你平时吃饭也是一句话也不说？”
他轻咳了两声，但是只发出很轻微的响动，随即只拉动嘴角：“食不言。”
凌霄然看他表情越发的觉得奇怪，这只狐狸虽然平时都是一本正经的，但是现在吃一顿饭就像如临大敌似，要说是因为什么……他只想到一个原因。
“喂，我说你……是不是不能吃辣啊？”
凌霄然望着他问道，脸上依然带着灿烂的笑容，只是又听见顾煜城轻咳了两声，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顾煜城看着那盘有着光亮的辣椒油浇上的烧海参，依然没有表情，只是停下了筷子，说道：“嗯，挺好吃的。”
“哈。”
凌霄然只觉得他这个样子正是符合了平时人所说表里不一，道貌岸然，但是他很开心，终于找到了这只狐狸的弱点。
他倒了一杯凉水，递给了顾煜城，然后才说道：“不能吃就别吃了，我带你到外边儿走走，吹吹风。”
顾煜城拿起那杯凉水，抿了两口，随即便又放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4 章
两人离开了饭桌，来到了庭院里。
初夏的夜晚，有蝉的鸣叫声，细细的，今晚的天空甚是碧净，还能看见繁星点点。
凌霄然看见那池莲花，还在微风中摇曳着，他在这里住了那么久，倒是没有认真去欣赏过这里的一景一色，如画般的诗意，他在今晚才略有体会。
其实这里……若是长久住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突然萌生了一种想法，也许将它买下来也没有什么不好，以后他到广州来，也有个落脚的地方，况且这里的别致装潢倒是挺合他心意的。
“顾煜城……”
“嗯？”
“你知不知道这座宅邸现在是谁的名下？”
顾煜城停了下了脚步，就在站那池莲花的旁边，凌霄然有一瞬间觉得这只狐狸和莲花倒是配得很，至少他今晚这副儒雅翩翩的模样，是君子，应当也像一池君子莲。
“怎么……？子墨想买下这里？”
“嗯。”凌霄然展开一个微笑，表示他对这里确实很喜欢。
“可是这里我并不想卖。”
什么……？凌霄然敛起了笑容，这只狐狸说得什么？他以为自己没听清。
他沉默了一阵，然后表情有些阴沉地看着顾煜城，才缓缓说道：“这里是你的？”
结果那顾煜城却勾起一抹笑，说道：“正好我名下有座闲置的居所，又适逢三少来了广州，叶市长提议让你住进来的。”
这只狐狸之前一直都不笑，却偏偏这个时候露出了勾人的笑容，凌霄然觉得自己好像也生气不起来，而且也没有什么值得生气的理由。
“那就算了，既然是你的我也懒得要了。”
凌霄然丢下这句话就继续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就觉得脚下有些牵绊，他往脚下一瞧，居然是鞋带掉了。
他有些没好气的把那两根掉了的鞋带随意塞进鞋里，又继续往前走，可是没走几步那鞋带又不听话地掉了出来。
……
顾煜城就在他旁边，淡淡对他说道：“怎么不系好，等会一个不小心整个人都摔地上了。”
凌霄然有点没好气，“至于么？就几步路。”
顾煜城却拉住了他，不让他再往前走，然后……蹲下，为他系好了鞋带，这动作几乎是一瞬间完成，起身时，他却勾起一抹笑容，在凌霄然的耳边说道：“早该知道子墨不会系鞋带。”
“那又如何。”凌霄然似乎不以为然，他从小就是被人捧着的，自然连这些琐碎的小事都不会干。
顾煜城笑笑，不可置否。
“以后没人在你身边，岂不是麻烦。”
凌霄然似乎生气的样子，腮边鼓起了两个小包，连那个酒窝都显得如此明显。他沉默了一下才说道：“要不你跟我走吧。”
一番仿佛戏谑的话语，听得顾煜城一阵惊讶。
“哈，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专职替我系鞋带，如何？”
……
顾煜城没有做声，只觉得子墨有时确实是小孩心性，可是又骄傲的很，那一副傲然的表情几乎都让人觉得他顾煜城做他身边的小跟班也是应该的。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下。
顾煜城看着地上的青石板，由于天气潮湿，还有些水汽酝酿在上面，久而不散，或者上面还会慢慢长出一些苔藓来。
他缓缓地道：“总有机会的。”
只留下一句这样意味不明的话语，凌霄然觉得这只狐狸经常连话都说不清楚。
……
“司令！”一把声音由远而近地传来，伴随着急速地奔跑声，一听就知道，是向着他们这个方向来。
这把声音硬生生地切断了他们刚才的沉默，他们的对话，他们的交集……一切一切，凌霄然有些恼怒，看门都吃撑了吗？随便让人进来。
只见那个人一路小跑顾煜城的面前，却好像气都没有多喘一口，他一个跺脚，一个敬礼，喊了声：“司令！”
凌霄然不语，他望了下眼前的这个军官，军帽檐遮挡了他的表情，不过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跟顾煜城一样，板着脸的严肃模样。
其实这个军官……凌霄然倒是有点认得出，他猜是顾煜城的副官，每次这只狐狸出现的地方，后面也总有这个人的身影。
不远处走廊映照昏暗的灯光，把三个人的影子都拉长了。
他的副官看见凌霄然在，不好说些什么，欲言又止，他只好说道：“司令，我们还是借一步说话吧。”
顾煜城沉顿了一下，心中意识到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居然对他的副官说道：“你就在这里说。”
这……他的副官一时之间觉得心中堵塞了，他下意识认为这件事不应该让外人知道。
“说！”
顾煜城下了命令，让副官傅弘文的思绪拉回来，他要他知道，服从才是他该做的事情。
“司令，盘踞在清远的陈德安，估计今晚要开始从那里进攻，秦少将特让我来告之。”
他一口气说完，看着顾煜城的反应，还顺便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那个所谓凌大帅的儿子，只见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心中就明白他就是一个纨绔的公子哥儿，只是司令怎么会跟这种人打交道。
想必……也是为了西北的那一方吧。
傅弘文在心中下了一个这样的结论，却又觉得眼前的纨绔公子有种傲然的气势，他只好收回目光，直视着顾煜城。
“不会的。”
顾煜城却是平静道出这个事实，如果陈德安真的是今晚发起进攻的话，他就不会那么好闲情逸致地来找凌霄然吃饭。
“这……”傅弘文记得清远那边来电，情况应该是相当紧急的，谁知司令今晚却和这三少呆在一起，就连军装也脱下了，这到底是……
“清远那边已经发来紧急来电。”
“以清远那里的兵力，根本阻挡不住陈德安。”
顾煜城一言道出了重点所在，确实，如果陈德安有心从那里进入广州，跟住不会在那里盘踞那么久，如果没有判断错……他最终会从云浮进来。
“回去叫秦雨泽盯住云浮！”
傅弘文大概知道了顾煜城心中所想，毕竟做了他副官那么多年，多多少少都摸清了他的想法，只是他对这个三少，是他始终摸不清的。
“是！”
“你先回去。”
司令居然还要留在这里，到底做什么打算！？可是他却不敢再问下去，只能说道：“是！”然后转身就走。
只余顾煜城和凌霄然两个人在原地，任凭微风吹过，也吹不下一片落叶，却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