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展飞倒依然时时来看他,两年前看新义和没有要动他的意思,就劝余志锋回香港。余志锋只是说这里真的忙,伙计们焦头烂额,不好意思丢下烂摊子一个人逍遥快活。
这样的好言相劝婉言相拒,例必每次见面都要上演。昨晚就是因为一个小小由头,两人大吵。陈展飞什么也没带就半夜跑出门,误打误撞发现了赌庄,出于职业习惯多看了两眼,然后就莫名被卷进一场亡命赌局。
余志锋把抓到的古惑仔一个个审问过来,才知道陈展飞跟一个老千跑了。他松一口气,想老千最多骗财骗色,不会丧心病狂。陈展飞一个大男人,身无分文,也没什么值得占便宜的地方。想到这里思绪忽然一拐,觉得万一那老千是基佬j□j,那说不定陈展飞也要吃亏。他没有这根筋的,难保自己送上门去还无知无觉。
真没有这根筋吗?余志锋想到这里,才觉得自己真是想太远了。
同事过来,见他抓着供词出神,拿手指敲敲桌面,提醒道:“开会了。”
“什么会?”余志锋问。
“当然是行动briefing啊,我们守通宵不就是为了这个。”同事道,“雷振轩到澳门了。”
何子文昨夜失眠,临近天明才入睡。遮光窗帘拉得密实,整间屋子仍是漆黑一片。
从他下榻的顶层房间向下望,景致开阔,往左远眺两湖三桥,往右又见繁华商街,闹中取静,正是醉人绝景。可何子文的失眠却与景色无关,虽然那的确曾是他心心念念的向往之地。
彼时他还仍是新义和一区坐馆,开着几家会所,每日韬光养晦只待东山再起的时机。当时的澳门还没有现在的至尊金殿,全岛最豪华的不过是一座老葡京。记得方俊铭曾站在楼下指着顶层房间的玻璃窗,贴在他耳边说,总有一天要抱着你在这里做,看着窗外的灯火,脚踩着一整个澳门。
那时何子文听得脸红耳赤,待恢复过来,便回过身,扬起一抹不服输的笑容,勾住方俊铭脖子答他一句,好啊,但做的时候让我也看得到夜景。
如今何子文站在落地的玻璃窗前,当日的一字一句重新在耳边响起。
老葡京已是昨日黄花,新酒店拔地而起。何子文抱臂站着,不禁闭上了眼睛。仿佛有吻落在耳背,湿润的舌尖划过耳廓,舔舐里面的沟回。柔软的触感如蜻蜓点水,轻巧地移到颈间。肌肤的触感是那样真实,适度的轻咬让他呼吸急促。
何子文仿佛感觉到有手臂绕到腰间,然后那双手滑入浴袍,干燥温暖的手掌抚过前胸,手指捻起乳_尖,轻轻揉搓。何子文不自禁放松了自己交叠的双臂,伸出手探向自己浴袍下的欲_望,轻轻握住,然后揉搓起来。
他的头也随之后仰,去寻找身后的嘴唇亲吻。然而那撩人心火的吻却迟迟不来。何子文心中失落,回头看落地窗上的倒影,却看见满世界的霓虹中,一张讥诮不屑的笑脸,仿佛在嘲弄他的幼稚。
何子文瞬间惊醒。
他背脊粘湿一片,如同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呼吸粗重,仿佛缺氧一般。他猛然睁眼,却见到床头有个人影。几年间训练出的警惕让他来不及思考为何有人能进到房间,本能地摸向枕下,那里是他不离身的手枪。
“做恶梦?”站在床头的男人说着带美音的国语,窗帘中漏出的光线勾勒出他混血特征鲜明的轮廓。深邃的眼眸,高而挺直的鼻梁,薄唇,剑眉。他边说,边替何子文拨开汗湿的额发,微笑起来,连笑容也似有加州阳光的气息。
何子文看清那人面貌,手便松开手枪,从枕下伸了回来。
“嗯……”何子文不置可否地应道,侧头避开停在自己眼角疤痕上的手指。虽然知道对方没有别的意思,但这类过分亲切的举动三年来仍让他无法习惯。他看着男人有些憔悴的面容,问道:“几点了?”
男人揉揉额头,道:“已经是早上了。飞机误点,在机场贵宾室等了一晚。明明我的飞机只比你晚一小时的。哎,bad luck。”
何子文捡起床边的睡袍,套在身上,已回复了平常的神态,道:“反正开幕礼在晚上,你还有时间补眠。第一次在澳门亮相,给媒体拍到雷公子有黑眼圈就糗大了。”
雷振轩哈哈一笑,道:“我也学你带墨镜不就好了?”
何子文从床上起来,扎紧睡袍腰带,走向浴室,道:“不抢我的就好。”
雷振轩踢了皮鞋,顺势钻进何子文的被窝,双手交叠垫着脑袋,侧脸看何子文走进浴室。门被掩上,遮住何子文身影。水声响起,雷振轩闭上眼睛,道:“还是讨厌那道疤?”
只有水声,哗哗地冲刷着浴缸和浴帘。
“ You know what…I envyyou。男人嘛,有伤疤才会显得帅气。”雷振轩不无遗憾道。
“对不起,原来当年我应该让那个子弹直接打中你。”
雷振轩愣了一下,忽然从床上起来,走到浴室门前用夸张的语调道:“你这……是在跟我讲冷笑话吗阿文?”
何子文不再说话。
雷振轩的手放在门把上,等待片刻见没有回应,终于还是松开。他摸着自己的眼角,如同能摸到皮肉的浮凸一般,描摹着疤痕在何子文眼角的形状。
雷振轩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戏谑的神色,连原本的阳光笑容也消失得一干二净。说来也奇怪,那张雕塑般的面庞一旦没有了笑容,就显得格外冷酷阴沉,连声音都仿佛有了寒意。他说道:“要是当初没有你帮我挡那一颗子弹,便没有我今天站在这里。”
水声停了,何子文很快冲洗完毕,已套着浴袍出来。他开门,正对上雷振轩的眼睛。那样带血的眼神或许能够吓到别人,但并不让何子文诧异。
他们有着相似的经历,何子文能明白那眼神的意义,而三年前雷振轩能答应留他在台湾,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雷振轩并不是兴联社龙头雷复生的独子。确切地说,他甚至不是嫡子。
雷复生的正室是青龙帮老大之女,膝下共有两男一女。而雷振轩的母亲只是个美国高级妓_女,在雷复生早年跑路去美国时与他厮混了一阵,生下个私生子,就是雷振轩。
本来这在黑道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丑闻,私生子接回家养也是常有的事。只不过台湾社团讲究血脉,风尘女子的身份在黑道也很让人不齿。雷振轩长得高鼻深目,一见就难免让人质疑身世。雷复生很要面子,便派了个手下到美国给那妓_女安家,让她安心教子,不准再操旧业。
谁知那女人耐不住寂寞,也不晓得轻重,没有出去勾搭,反而与那被派来照料他们母子的手下搅合在一起。雷复生知道后不久,妓_女与手下便出车祸死了。
那一年,雷振轩八岁。
他被送往寄宿学校,学费与生活费从来也没有缺过。但就是再也没见到过一个亲人,即便是汇钱给学校和保姆的账户,上面也不是雷复生的名字。
十六岁的时候,突然有人到学校里找到雷振轩,说老爷子要见你。然后把他塞上飞机,一坐十几个小时送到台湾。
那是雷振轩第一次踏上台北的土地。他都顾不上觉得新奇,就被带到阳明山上的大宅里,然后便见到躺在病榻上裹着层层纱布的亲生父亲。家庭医生说,雷老爷子遭到了暗杀,正在危险期。几个年纪大的叔父说,老爷子怕熬不过这两天,想起有个儿子在海外,所以希望能见最后一面。
后来雷复生终于还是熬过了那一关,雷振轩很快又被送回了美国。不过走前他已听说,当初暗杀的那一颗子弹,是那所谓的大哥雷振棠命人做的。因为二哥雷振邦势头发展迅猛,又得老爷子偏袒。大哥怕自己再不出手,继承人的位子不保,这才铤而走险。
只是这事谁也没有证据。老爷子醒来之后,也无从追查。
雷振轩在被送回去之前,有个叔父意味深长地对他说,要他小心安全。原本这家里两个儿子已经够乱,再多一个,只怕是要三国大战。雷振轩那时只是眨着无辜的大眼,道,叔叔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老叔父咳嗽了一声,笑道,不明白好,还是不明白的好。
回去的十几个小时飞机上,雷振轩再没有睡着。短短几天里他在雷家见到的一切,如同电影镜头一般,一格一格在眼前回放。
他从口袋里掏出二哥雷振邦悄悄塞给他的纸条,上面是一个邮箱地址。等他再次降落在美国,一切便跟去时再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这……”陈展飞沉吟着,他接过凌小豪递来的邀请函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出席那种场合的礼服。别说这里没有,就是香港也没有。
“我没有合适的衣服。”他苦着脸道。
那种面料上乘做工精致的燕尾服,在荧幕里固然拉风,穿在身上却是另一种滋味。陈展飞这辈子只在给一个高中同学做伴郎时穿过,头发胶得像西片男主角,回家洗头倒去了半瓶洗发水,后悔得他发誓说这辈子再也不做如此打扮。
凌小豪道:“我有几套备用的,我们身形差不多,要不你试试?也不是一定要着燕尾服,体面些的西服就可以的。”
陈展飞有些犹豫,但他是真的被邀请函上的文字勾得蠢蠢欲动。
亚洲牌王表演赛。香港的宣传海报铺天盖地,都只有这位牌王的神秘背影,各大报章的报道也都没有名字。据说他年纪轻轻,却很低调随性,自从夺冠之后,甚少在镁光灯前出现,除了各家赌场内部流通的黑名单列表,外界根本不知道他姓甚名谁,是高是矮,是美是丑。
这次的表演赛一票难求,竟有大半都是因为人们争相一赌牌王真容。听说入场券早早就给那些有权有势的富豪瓜分干净。外面的黄牛票炒到几万一张,还不是人人有份,有米而无关系的一样望尘莫及。
陈展飞是赌片的忠实拥趸,可他一没钱二没人脉,原想这样的好事一定与自己无缘。凌小豪将邀请函秀给他看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眼睛都在发光。余志锋过去总是臭他,说看戏看得走火入魔,总有一天会误了正事。可陈展飞把持不住,那些华丽的光与影,就是这么地令人目眩神迷。
他脸上表情丰富,凌小豪看得津津有味,托着腮敲敲盘子,见陈展飞猛然回过神,忍住笑道:“放心啦。今天晚上,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一天,的确是澳门的大日子。
客运码头上超乎寻常地繁忙,贵宾通道平日鲜有人问津,这天悉数打开。码头天台上直升机频频起落,大门口的红地毯铺了足有一公里。
平日里王不见王的各大名流富豪聚集在一方小小的港口,码头外车展一般排满一辆辆加长房车。各户的管家保镖们均是一色的黑西装,站姿笔直仿佛路边的灯柱。
嗅觉灵敏的狗仔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一早端定长枪短炮,抢定最佳角度。
叶啸山独自从大门出来,身后几个兄弟,都是一身24K千年不变的黑。如果说新义和是老派社团的表率,随性低调,兼收并蓄,那24K就是新派组织的典范,他们刚硬霸道,遇强不摧。新义和的颜色是暧昧不明的灰,24K的颜色就是义无反顾的黑。
狗仔一见叶啸山,立即疯了般按动快门。新义和内部火并之后社会版再无热点,唯一一个稍有看头的人物,就是叶啸山。他本是24K的一个堂主,趁三年前新义和内讧之际迅速崛起,又得到姚氏当家姚凯仪力挺,于去年底便顺理成章当选24K龙头。
这个两级跳让媒体大做文章,有狗仔意淫他与姚凯仪关系暧昧,说两个人勾搭成奸,互相利用。其实这样编排并非毫无道理,一来男未婚女未嫁,二来强强联合的确互惠互利。叶啸山继任后之所以顺风顺水,一半也拜这谣言所赐。黑白两道都看好他同姚家的关系,明里暗里也给了不少便利。
谁知近来却突然爆出个猛料,传闻叶啸山即将与姚家三小姐订婚,入赘做姚家女婿。这消息多少让人大跌眼镜,却毕竟也是叶姚两家联合,合乎情理。
一时间,报纸周刊都如同打了鸡血,派出各自精兵悍将贴身跟踪,头版头条日夜关注。
他们日日围堵,夜夜守候。可叶啸山除了成天跟一班兄弟厮混,就没跟任何一个女人同时出现过,更别提众所期待的和姚凯蒂拍拖了。
所以狗仔跟了一阵就纷纷推测,姚叶两家是政治联姻,叶啸山和姚凯蒂根本没有感情。两人不过是奉旨成婚,做政治的棋子而已。何况当年姚凯蒂被人绑架,据说拍过强_奸视频,回家后入院修养过一段时间,似乎精神也出过问题。这位姚三小姐现在早不是什么身娇肉贵的掌上明珠,不过是姚家的一块烫手山芋。如今她嫁给叶啸山,勉强算是能为姚家贡献最后一丝价值。
叶啸山不是个多话的人,看到这些报道没有多说什么,派兄弟当夜砸了那家报馆,第二天找人去警局自首,把责任一人兜起。报社老板就是想追究也没有证据,伸冤无门,只有不了了之。
报馆一砸,杀鸡儆猴,媒体就纷纷噤了声,渐渐不再有碍眼的花边上报。何况那些狗仔也真是挖不到什么新料。香港地方虽不大,八卦倒层出不穷,他们断了一条线,很快就奔新的线索去了,这番热潮一时也就太平下来。
这次姚家合资的拍卖行开张,又有亚洲牌王表演赠兴,是个不可多得的社交盛事。早有传闻叶啸山会与姚家三小姐一同亮相,传媒本来满怀期待,大门一开,见到只有叶啸山露面,不免一阵失望。
然而失望过后又不乏惊喜。叶啸山出大门后不久,隔壁自动门内款款走出个袅娜的身影来,竟是近期风头甚健的名模Mandy林美薇。狗仔们发现新大陆一般一拥而上,转头便将叶啸山抛在脑后。
林美薇近来频频被拍到参加富豪饭局,有说她秘密接洽电视台高层准备铺路进军影视圈,又有传闻她被人包养一夜数十万金,种种谣传不一而足。林小姐面对镜头很是配合,各种遮脸挡眼,欲语还休,分明是有什么重大秘辛不可告人的架势。
像她这样半红不黑的小明星同黑社会里争上位的后生仔一样肯搏,为了名利不顾一切。而这些人,往往下场也相似。不上天堂,便下地狱。
叶啸山上车之前向林美薇瞥了一眼,只是冷笑一声,便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至尊金殿除了开业那晚,大概从未如此热闹。中空大厅被红色丝绒围栏辟出一半,警戒线内红毯铺地,只有参加开幕礼和出席表演赛的嘉宾方允许放行。
门口硕大的背景板前灯光闪耀,人头攒动,一众嘉宾对着摄像照相机晒出专业笑容。香肩酥胸,珠宝美钻,交相辉映。
林小姐美薇脚踩三寸细高跟,被传媒团团围住。她很识做地穿了条deep V晚装,大露背,正反面都是风景。十几支麦克风被捧在手上,重量可观,可她回答记者问题仍是不疾不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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