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紧紧地盯着他,“新规定!行队过程中吵闹喧哗破坏秩序者,绕司令部跑五十圈!”
林晓阳张大了嘴巴。
天!他前天才刚跑完二十圈!今天怎么变成五十圈了!
队长指着门口,“昨天贴的新规定。”
林晓阳只能转头看方若雨,方若雨尴尬地摊了摊手,意思是说我也没办法,顾南山的规定。
没想到新规定没给其他人苦头吃,马上就用在小军人身上了,不过他们吃的苦头应该也不少,不然怎么会这么看着自己。
小军人虽然不服,但是还是遵守规定跑了起来,很快跑出了司令部,队长也领队跑了起来,“一起跑!想偷懒的,跑不动的,跟我说一声,退出军队!”
方若雨突然想起来,新发布的规定里还有一条:队伍里有人不遵守军纪,一人犯错视为全队犯错,惩罚由全队一起承担。
怪不得他们的表情那么奇怪。
这么说,他们都要陪着小军人跑五十圈了,方若雨叹口气,向前走,在顾南山的房间门口停住,顾南山见他站着不进来,语气不善:“你在门口干什么?”
他笑,“既然顾司令要发布新规定,我在门口也听得见。”
顾南山愣住,揉了揉眉心,“进来。”
方若雨无动于衷。
顾南山只能说,“你不进来,我就不说。”
方若雨又笑,“那正好,不用发布了,没有新规定。”
顾南山气的站起来,快步走到他身边,“方若雨,你到底想干什么,说清楚。”
他低头压迫性地看着他,气息吐在脸上,方若雨避开,温热的气息又窜到脖子,看着他缩来缩去,顾南山反而笑了,在他耳边说,“说清楚,嗯?”
方若雨闭上眼睛,“你要是再不收手,我就要遭殃了。”
顾南山不明白,“什么意思?”
“你的小把戏,我可以装作没看到。不过,你玩归玩,别把下面人整死了,你逼他们,他们就逼我。”
顾南山收起笑容,他确实是故意的,希望通过这个手段让方若雨求饶,可惜他忘了,方若雨的个性是不服输,绝对不会轻易妥协。就是这种急死人的个性。
方若雨睁开眼睛,推开他,顾南山跟出去,他走多远,他就跟多远,方若雨走到司令部内的军事演习场,顾南山也跟过去,他坐在草地上,他也坐,方若雨看草,他也看草。
草摆动了一下,顾南山突然说,“我们以前也坐过草地?”
方若雨看了看四周,回忆道,“坐过,不过是我,而且也不是在这里,在南京司令部的演习场,那里比这里还大。”
顾南山轻笑,“想起来了,我在练枪,你坐在旁边看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那天他从码头下班,直接去了司令部,顾南山正好处理完文件,方若雨走进房间,顾南山早就习以为常,只对他说,“走,去演习场。”
方若雨第一次去演习场,他知道这个地方,但顾南山不带他去,他自己不能去。他不是军人,这个地方,只有军人和顾南山可以去,可以说是司令部的禁地。
顾南山脱了军服,露出里面的衬衫,把袖口挽起来,方若雨可以看到他腰间的枪,他猜测道,“你准备去练枪?”
顾南山看他一眼,“是,你会枪吗?我帮你也拿一把。”
他立即摇头道,“我不会。”
他出现在顾南山身边,绝不是以当年出现在张京那里的身份,在张京那里,他是最聪明,最勇敢,最不要命的手下,枪是不离手的东西,不然怎么能在内奸出现的时候马上击毙他。他的枪术起码和张京不相上下,但顾南山的水平,肯定比他高。
他不能把所有的东西都显露在顾南山眼前,顾南山比张京还多疑,如果他表现的太多,他就会质疑他这个人,而上次和潘盈演戏,他差点就暴露了他会枪的事实。如果顾南山晚一秒救他,或者他早一秒出手,他就无法把这个事实隐藏。
顾南山摸着枪,淡淡地说,“不准备学?枪是防身的最好武器。”
他咧嘴一笑,“太笨了,学不会。”
顾南山轻笑一声,率先走出去,方若雨紧跟着,从房间出去,右转往前走,两边都是绿树,南京司令部种的是绿树,上海司令部种的是盆栽,有几棵树,不过很少。
他奔跑着拉了几片树叶,顾南山听到声音,嘴角微翘又很快收起,走的飞快,方若雨追上去问,“你练枪,我可以吹树叶吗?”
顾南山不耐烦道,“不能。”
方若雨失望地耸了耸肩,“好吧,那我看着你练。”
他把树叶扔在树下的泥土里,又紧追着顾南山的脚步到了演习场,偌大的一个演习场,由十五个靶子组成半圆形,这是半边,另外半边,大概是用来打靶的地方。地上长着长到脚跟的枯草,黄色的,方若雨先是站着,后来脚酸了,就蹲着,最后干脆坐在草地上。
顾南山站在最中间靶子的对面,拿起枪对准靶心,眯起眼,慢慢地扣动扳机,一枪、再一枪,他的表情很认真,眉心也紧紧地拧着,方若雨看出他不太开心。
但当时五区司令的事解决了,他应该很放松。
想到五区司令,就想到潘盈。从顾南山那里,他听说五区司令下台了,总司令想让他把军火吐出来,所以一直把他困在1区,会对他做什么,想想也知道。但他即使把那些东西还在吗,在哪里,数量多少都说出来,他也回不了五区了,那里已经有了新的司令,他只能待在1区,像从前一样,做军人。在顾南山,六区和八区,以及潘盈和方若雨的设计下,他输得一败涂地,只要他有把柄,有小秘密,他就会输。
但是潘盈的消息,他查不到,他也不敢问顾南山。
他把潘盈落网这件事回馈给组织,到现在也没收到答复。潘盈是组织里很重要的一个人,也是间谍组的核心,他想,组织不会轻易放弃她,只要有机会,就会有人去救她。
但比较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根本没有她的任何消息。
方若雨回过神,发现顾南山已经打完了,连续打了一轮之后,没子弹了,顾南山朝他走过来,枪还是被挂在腰间,他俯视着方若雨,方若雨抬头看他,“好了?”
他点点头,“饿了吗?”
方若雨摸了摸肚子,“饿了。”
顾南山笑一笑,“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他的表情比刚刚好了很多,方若雨想,他的不开心,应该都随着枪声都发泄了出来,他不知道顾南山在担心什么,但是练枪的时候,都习惯把靶子当做敌人,靶心就是敌人的心脏,眯起眼,看到的就是敌人。
所以顾南山练完枪,心情肯定不会太坏。
方若雨给顾南山显示出的信息是:他是个孤儿,从小待在南京,但是是以流浪仔的身份,他没什么钱,吃的都是最便宜的食物,没去过饭店。也不了解哪里有好吃的,什么便宜吃什么。他原来在五区司令手下做事,知道秘密后差点被杀了。是顾南山救了他。失业以后,最近才找到工作,在码头。
所以顾南山带他去了自己认为最好吃的一家小吃店。
太高档的地方,他觉得方若雨待着不习惯,不如找个小地方,最符合方若雨的口味,还能顺便喝点酒,他就更不会拒绝了。
方若雨笑眯眯地捧着酒杯,顾南山没喝,他也不喜欢喝,他看着方若雨喝醉,方若雨坦然接受顾南山的目光,很少有人不怕顾南山,别院的十八个女人例外。所以顾南山望着方若雨陷入了沉思,手握着杯子停在嘴边,他端详的眼神是方若雨醉倒之前最后的记忆。
方若雨继续回忆道,“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你练枪时的表情。”
顾南山解释,“处理掉五区司令,我就再也不能置身事外。合作的消息是我汇报上去的,又是我带头抓的人,他们不能继续小看我。同时,我也不得已站在明面上,被迫到了十三个区的争斗里面,我和八区司令交好,算是惟一的筹码。”
方若雨明白了,“所以后来你急着和他合作,甚至等不到第二天,当天就把文件带去八区,开会。”
顾南山幽深的眼眸紧紧地盯着他,“正因为你当时不知道这个内情,所以才会失败。”
方若雨别过头,一句话说的云淡风轻,“你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情,我不会主动问。”
每次一回忆,他们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那次背叛。但这个话题是顾南山主动挑起来的,他不去看顾南山的表情,希望什么都没说过,刚刚的他们只是坐在草地上看草。
顾南山的谨小慎微导致他的失败,但是他的背叛,却是从开始到结束,他计划接近他,做了一系列骗局,到最后,输的却反而是自己。但是谁说顾南山就没有输呢?爱上方若雨的那一刻,他就输了。
顾南山的脸色很差,就像他们重逢那天,对方若雨的爱恨交织,让他既想靠近他,又不得不远离他。
他叹了口气,站起来。
军队正从后面跑步过来,见到他,停住,匆忙行礼:“司令!”
顾南山冷冷地扫过去,个个都昂首挺胸,微小的汗珠冒出来,是五十圈的效果,他点头,“继续训练,我会在旁边看,老规矩,谁敢偷懒,就离开军队。”
他们都齐声道,“是!”
方若雨知道顾南山治理军队的手段,所以也不觉得奇怪,他退出演习场,军队小跑着进去,看他们练枪。枪声此起彼伏,每个人对应一个靶子,但因为是环形的,所以左边的第一个人对应右边的第一个靶子,依次过去。方若雨觉得这种打靶方式很新奇,所以多看了几眼。
顾南山偶然回头,看到方若雨专注的侧脸,再看着场上的军队,突然有了主意,他问方若雨,“还记得我以前问过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练枪?”
方若雨也回忆着说,“当时我说,我不会。”
顾南山肯定道,“你骗我。”
方若雨笑,“我不得不骗你。我会枪,在组织里,我的枪是第一,还没输过。也没人敢和我比。”
顾南山挑眉,思索道,“我不信。”
方若雨低下头,“你不信?在组织里,我们打靶都是用人肉靶子,一组两个人搭档。一个人打靶,一个人就做靶子。在头上顶个东西,就开始。如果不幸打到对方,你也要死。我们的生死被绑在一起,当然要尽可能准的打。”
顾南山心下一惊,又问,“你说你是第一,你的搭档呢?”
他们既然同生死共患难,水平应该也差不多。既然方若雨是第一,那对方的水平不会在他之下。
方若雨皱眉,“被我打死了。”
顾南山诧异地看着他。
“一次失误,谁都会有打不准的时候,我也是。我不小心打到了他的眼睛,那一刻,我很害怕。我想,既然都要死了,不如死的彻底一点。所以我继续开枪,他的身上都是我留下的子弹孔。我是睁着眼睛打的,每一下都很准。他死的时候,咽气的时候,我还是不停地在打。你知道吗?我最后没有死。他们觉得我够狠,没错,对待搭档都能够这么狠,何况是别人。只要心够狠,没有谁是不能杀的。所以,没有人来挑战我的枪。因为这个,我进了间谍组,接近张京。接近你。”
顾南山凝视着他,很久,方若雨被他看的转过头,摆摆手道,“你别看了,我的枪术早就被你毁了。”
想着方若雨到上海之后对他表现出的害怕,那次在张京的枪声中晕倒的方若雨,顾南山靠近他,“方若雨,你要记住,只有我能毁掉你。”
他看着他,“记住了,每天都记在心里。你看我现在连枪都不敢握,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顾南山从腰间拔枪,交到方若雨手里,引导他握住,他的手也紧紧握着他的,轻声道,“忘记了,那就重新开始。我教你。”
他的表情和平时一样严肃,所以在演习场上的军人看来,顾南山只是在教方若雨开枪,虽然这不太像是顾南山会做的事情,但方若雨都能进司令部,住军人住的宿舍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方若雨颤抖着握住枪,但因为顾南山在身边教他,他也安心不少。上次在山路上杀掉哑巴赵已经是他的意料之外了,他每次看到枪,听到枪声,就会发抖,想到那个雨夜。
顾南山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杀人,也没有见过你开枪。”
方若雨回答,“你要是见过,你就不会喜欢我了。你的枕边睡着一个杀人魔鬼,你也睡不好吧。”
他特意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的男人,因为原来的自己看起来心机太重了,南京的那个方若雨,想到什么说什么,没有心思,看起来特别单纯。方若雨想,这样的自己,大概才是顾南山喜欢的。他必须按着他的喜好,变成另一个自己。
没想到顾南山会说,“我也是个魔鬼。”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有难掩的失落,但他这句话却是真的,要和魔鬼打交道,不是很容易的事情,所以组织派了另一个魔鬼对付他。
方若雨握紧枪,闭上眼睛扣动扳机开了一枪。
顾南山松开手,评价道,“下次别闭眼,睁着,看清楚子弹运行的轨迹。”
方若雨摇摇头,“我不敢看。”
顾南山看向演习场,轻轻地说,“给你个机会,你就敢看了。”
方若雨还没反应过来,顾南山突然抓着他的手朝天打了一枪!
因为太突然,他的心脏猛跳了一阵,而正在训练的军队听到枪声马上集合,朝这里走过来。这是顾南山平时召集军队的方式,凡是有他在场,只要听到枪声,停止训练,说明顾南山有话要说,或者是有新的命令。
他问整个军队,“谁对最近新发布的规定有不满?站出来!”
军人们互相对看了一眼,都以为顾南山要处理不服的人,当然没有人愿意出列。
顾南山又问了一遍,补充道,“最后一遍!不服的出列!我定下的规定,如果你们有意见,我就在这里,和我说!”
在这样的情况下,所有人都紧张的不行,就在整个演习场寂静无声的时候,突然有人大声道,“我有意见!”
方若雨看着他,想起来他就是在顾南山房间前目光最凶狠的那个人,顾南山叫着他的名字,“刘丰。”
他咽了咽口水,但还是不服气地直视顾南山。
顾南山迎着他的目光,却笑道,“既然有意见,就和你玩个游戏。来和咱们司令部的文书方若雨比枪,如果你赢了,我就把新规定撤销,换成原来的。如果你输了,规定不变,你,离开军队。”
方若雨明白,顾南山从来不许在军队里出现和他意见相悖的人,可这个游戏,仔细想想也知道方若雨输定了。
果然,人群中先是安静了一会,然后爆发出笑声。
刘丰是军队里的壮汉,长的就魁梧,一眼看上去就让人害怕,他虽然平时做事莽撞,但枪术也是不差的。至少能出现在顾南山军队里的人,各方面都不会太差。
而在其他人眼里,方若雨仅仅会写几个字,哪怕是在小军人心里,也只知道方若雨字写的很好看,但如果让他拔枪,没有人能想象。他的体形本来就偏瘦,和小军人差不多。如果和小军人比,胜算也许还大一点。
可惜站出来的是刘丰,方若雨看着顾南山,总算知道他说的机会是什么,但这个机会,方若雨又看向刘丰,对方颇有胜算地举了举枪,他沮丧地垂下头。
这个游戏对刘丰来说简直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赢了全队人都得救了,输了就是他自己滚蛋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