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大吵大闹惊动了屋内一家老小及邻里四舍,纷纷披衣服出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李家老大和媳妇搀扶着老父走出来,一眼逮着了李政身后的沈岩,眼中顿燃两团炽焰,三两步冲奔过去揪人,司机周哥见状忙上前拉仗。
“一边待着去!!这没你事!”
李柱胳膊一甩将周哥抡了个跟头。
沈岩吓得喊炸了音:“李政……”
侥是李政体格再好,也没法以一敌二抵挡得了成天抡大板锹的大哥和二哥。
说什么也不能伤着了沈岩,李政用力推开李栋,挡在沈岩跟前:“揍我!我是混蛋畜牲!!”
李政豁出去了,指着自己的头:“大哥二哥你们往这削,来,别客气!在爸面前给我开瓢儿了!”
“住手!”
李父终於是开口了,左邻右舍都闹出来,难道还不嫌丢人么!
李政扑通一声跪下来:“爸。”
沈岩挨着李政跟前跪了下来。
李父转身没看他们一眼:“老大老二,进屋休息,不用管他们……”
“……”
李柱有气没处撒,走到沈岩跟前一脚踹过去,李政挡过去硬挨一记窝心脚,顿时疼的暴青筋,话都说不出来了!
沈岩心疼急了眼泪直冒,动不动就哭,他就是这么没出息,但不代表他软弱!
他扶住李政气极道:“李大哥李二哥,你们烦我不接受我可以理解,但李政是你亲弟弟他现在还病着呢!有话不能好好说么,非要连打带踹的,用得着这样么!!”
李栋上前站在他大哥身边,指着沈岩瞪目欲裂:“揍你们还是轻的!杀了你们的心都有了!”
杀?真是天下间最可笑的逻辑了!
沈岩又哭又笑,拉开李政拽着他的手,睨着李家两兄弟站了起来:“从小到大,爸爸妈妈都没这么说过我揍过我!!”
沈岩指着李政:“至于你们的三弟,更不用说了,做为亲人你们单凭外人几句冷嘲热讽就里外不分对我们手打脚踹!告诉你们!我和李政在一起,至始至终一点错也没有!你们只是他的兄长,不是他的神!没有资格因为他选择了我而惩罚我们!”
“沈岩,别说了……”
沈岩的冲动完完全是在激怒李政的家人,李政晃荡起来将他扯到一旁:“什么都别说了。”
“凭什么!”沈岩眼泪流的更凶了:“我们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凭什么他们总是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势,揍了人他们还委屈上了,你都疼成那样了……他们还又骂又踹……”
咣啷!
李栋丢开铁锹走过去,李政挡住沈岩:“二哥……”
李栋指着自己的心口怒瞪他们俩:“打了你们我们委屈?知道娘是怎么死的吗?”他指向沈岩:“就是因为你妈!你那个高人不止一等的妈!跑到我们老李家教训我那病的下不来炕的慈母……”
李政:“……”
沈岩摇头:“你胡说。”
“你妈说我母亲生不养养不教,有了李老三这么个坑蒙拐骗的儿子!你妈逼我母亲还她的宝贝儿子!我娘!他娘的找谁去要她的宝贝三儿子!!”李栋双眼腥红:“滚!滚!滚!从今以后,你们爱你们的,怎样都好与我们无关!李老三我求你不要再出现在我们跟前碍我们的眼了!下次见到了照样削你们,好给你姓沈的有机会哭诉,对不起我们委屈了!”
李老三,你可知道妈神智不清时还在念叨着她宝贝三儿的名字。
而你呢,一走就是两年,一通电话一个消息也没有,真是够要志气够硬气的,你特么就是个铁石心肠的畜牲!!
。
夜寂静了下来,连老黄狗都回窝趴着了。
沈岩问李政:“我们要在这一直跪下去吗?”
李政摇头……
。
李政在镇上的旅馆要了间房,好巧不巧,正是当年沈岩满心忐忑等待李政的那一间。
沈岩偎在李政的旁边心事重重,相对无眠。
“李政……”
“嗯?”
“我们……没错……”
李政轻柔的啄了下他的额头:“对,我们没错……”
错与对,又有什么用……
沈岩终是没敢问出口:你一定恨死我妈妈了,对吗?
☆、真的是你呀
李家两兄弟见到沈岩不是抡铁锹就是上拳头,李政让他在旅店等着,他一个人回去。
沈岩无可辩驳,只能答应。
李政请周哥帮忙多照看下沈岩,他开车到镇集市买了些水果、保健食品,又到镇上唯一的金店里挑了两副款式老土的手工金镯子。
“哎?这不是老李家小三么!”
李政:“……”
“呦,还真是你呀,李政!”赖二媳妇从街对面扭着大肥屁股掂量货物似的上下打量李政:“啧啧啧,多长时间没见了,回来看你爸的吧,老三这身西装穿的可真是体面啊!这是啥料子做的。”
李政后退一步,躲开赖二媳妇油了麻花的手,咳了一声问道:“二婶,狗子现在干什么了?”
“……啊?狗子啊……”赖二媳妇笑出了一脸油:“他在家了吧,我也有段时间没回家了,你想他了吧?”
“我还有事,先走了。”
李政绕过狗子娘,打开车门,狗子娘跟过来一惊一乍的:“哎呦呦了不得了,开这么好的车,老三在哪发大财了,哎,我正好要回家,顺便载二婶一趟。”
李政打开后车门:“上来吧。”
狗子娘颠颠悠悠在后车座上陷了个大坑,聒噪得风声水起,说什么咱家狗子小时候就喜欢和李政在一起,你们小哥俩好的穿一条裤子都嫌肥,哎,这次回来你去看我家狗子没?哦,对了,没看,话说你买的这些吃的都挺贵的吧,啥味儿的呀,我打开了尝尝,行不?你这车可真是好还带吹小冷风的……
李政头痛欲裂,担心自己实在扛不住将车开沟里,他在村头停住了车。
“二婶,离你家没多远了,你下车走回去吧。”
如果她再不下车,李政保准忍不住要揍她,生姜改不了辣气狗改不了吃屎,他就不该答应载她。
“哎哟,大夏天的我这体格最怕走远路了,行行行走两步没啥,老三呀,这次回来千万别忘了到婶家做客,狗子要是知道你回来,指不定得怎么开心了!”
李政扶住额,头都快炸了!
。
李政拎着大袋子进屋,老大媳妇正蹲在地上烧大灶,排烟机不是太好使,厨房内烟气缭绕的。
“大嫂。”
老大媳妇叹息一气,扶住膝盖站起来往外挥了挥手:“不是大嫂撵你,你大哥的脾气你也知道,等大家都消消气,过段日子再回来……哎?你……”
李政绕过大嫂开门进了南屋,老二媳妇正坐炕上逗弄一岁半的儿子玩。
老二媳妇刚想开口,李政从袋子里掏出金镯子:“二嫂,这次回来匆忙没带什么礼物,这是给你的。”
老大媳妇:“……”
李政掏出另一只镯子:“大嫂,这是给你的。”
老二媳妇:“……”
李政放下袋子,转身回车里取出两万块钱,放在炕沿上:“一万给我现在的侄子,一万给我未来的侄子。”
老大媳妇走过去捡起一万块钱,啐道:“去你的,我就不许生个闺女呐!钱和镯子拿走,我们不要!”
李政抬手抹了把脸,脱掉西装外套自顾自的说道:“大嫂二嫂,我昨晚一宿没睡,先上炕睡一会儿。”
老二媳妇:“睡吧睡吧,上里屋睡去,外屋炕热!”
老大媳妇:“要不先吃点饭掂吧掂吧再睡。”
“不了,等爸回来一起吃。”
。
李政胃口难受,睡得不踏实,梦里隐隐勿勿全是母亲的音容笑貌,睡的是心伤入骨。
一只苍老干燥的老手抚上了他的额头。
“三儿啊……”
李政睁开眼,泪如泉涌:“爸……”
李父含着老泪,颤抖着长叹一声:“唉……”
心疼、不忍、气愤,千言万语无头述说,终是化成一声长叹。
李政握住慈父满是老茧的手,覆盖住了自己的眼睛:“爸……是儿不孝,我对不起妈,没能膝下尽孝,没能为她养老送终……”
再坚强倔强的人,在父母跟前,终归只是个孩子。
李父抹掉眼角热泪,百感交集:“起来吧,吃了饭再睡,不哭了……”
李政嗯了一声,红着眼眶,下炕搀扶老父到外屋吃饭。
。
饭到半晌,老大老二从山上回来,见到李政正挨着父亲在炕上吃饭。
李柱的心火噌噌噌往上蹿:“谁让你进来的,还坐炕头吃上饭了!要逼脸不,滚出去!!”
李政夹了块肉塞嘴里:“家是爸的我愿意啥时候回来就啥时候回来。”
李柱:“你……”
李政:“大嫂。”
老大媳妇听李政唤她,从厨房走进来,手搡老大后背一把:“行了啊,当初走时不让走,今天回来不让回,全成你的了!老三,吃你的,就把你大哥的话当阵风给冒了……”
李柱:“……”
老大哑炮了,老二还有话要说呢:“那姓沈的……”
老二媳妇抱起孩子夹了他一眼:“有完没完了,成心给爸添堵是不!”
“……”
李父放下碗筷,看着杵在地上的两个儿子,心平气和道:“知道你们是爱之深责之深,身为父亲的我也有责任……”
李柱、李栋、李政:“爸……”
李父抬手打断他们:“当初是我把话说重了,明知老三心高气傲要脸面,受不了任何人锥他脊梁骨,身为父亲的我不仅不体谅他当时的难处、心情和处境,偏还往死胡同里逼他,责任不在他一个人身上……”
老大、老二垂下了头。
李政:“爸,是我的错……”
“错与对已经不重要了,家和万事兴,都消消火,吃饭吧……”
。
晌午过后,李父带着三个儿子上山到妻子的坟前拜祭。
“知道娘死时有多痛苦吗……”
李柱攥紧拳头告诉跪在母亲坟前的李政,字字如钉:“医院说娘的病是思念成心病,只要心平气和多加注意养着,就不会有生命危险,娘在医院时还笑着说,得活着,好好活着,等俺家老三回来孝顺俺,俺儿可孝顺了……”
李政泪眼模糊。
“可是……可是我们才回到家,沈岩他妈带着一群人来我们家闹腾!”李柱恨的咬牙切齿:“娘是被活活气死的!在医院折腾了半宿,还来不及转院就……”
李政泣不万声,疼的无以复加……
。
李父说:“既然回来了,就在家多住段日子。”
李政:“嗯。”
。
李政躲在房后头给沈岩发了条信息:我今晚不回去了。
沈岩:猜到了,明天回来吗?
过一会儿,李政回道:我明天抽空过去看你。
沈岩:“好。”
。
李政晚上挨着李父睡,他仰嗑枕着自己的胳膊:“爸,我给你盖个房吧,你是稀罕二层的,还是瓦房?”
李父拒绝:“我就稀罕现在这个房,这房有你娘的痕迹,你挣钱不容易,攒着留到该用的地方。”
李政侧头看向父亲,劝说道:“大哥二哥总是要房的,孩子大了后就转不开身了,我就在院里盖,不分家。”
李父想了想:“随便你吧,跟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打声招呼,在大物件上扯明白了,免得以后犯啰嗦。”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
李政是个行动派,前一秒定板的事儿恨不得下一秒立码实施,他大清早起来坐家门口,牙咬笔帽支着大长腿刷刷刷勾画图纸。
自家的房,早在没上大学的时候,就寻思过了。
李政吃过早饭,趿着父亲的破拖鞋风风火火的上山找老钱头,让他帮忙找人盖房子。
作为报酬,李政连带将山上二层砖房的装修也算计在内。
老钱头来了精神,连跑带颠下山帮忙找人。
。
李政下山特意抄近路,路过赖二家门口,他寻思去看看狗子。
在山坡上他就看见一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的瘸子,背对着山的方向在赖二家门口捡掇柴火。
李政呸掉嘴里的狗尾巴草,扯嗓子喊了一声:“狗子!!”
“……”
瘸子顿了一下,大概是以为幻听了,晃晃头继续捡柴火。
去!好家伙!
李政顺坡跑下来,声音洪亮的又喊了一嗓子:“臭狗子,我喊你没听见是不!”
“……”
因为腿脚实在不方便,那瘸子蹲在地上慢悠悠转过头,然后……然后他一屁股坐地上了。
靠!
李政三两步走过去蹲狗子跟前,翘起唇角现出两大酒窝:“至于吓成这样么!我又不是鬼。”
狗子张了张嘴:“哥……”
“哎!”
“你有能耐了没?”
“……”
李政哭笑不得,伸出手把小狗子扶起来,上下这么一打量,眼泪儿差点没飙出来。
亏自己看个背影就能认出是小狗子,狗东西双眼眍,圆鼓鼓的包子脸瘦塌了,小细脖子下面颈窝深陷,细胳膊细腿儿柴火棍似的皮儿包着骨,跟小萝卜头青年版一样一样一样的。
李政抬手撸了把狗脑袋,好家伙,一手的酸汗又臭又黑。
狗子眨巴眨巴大眼皮子:“哥,真的是你呀……”
“可不是我么,你怎么造这样……”
傻狗子半点自知之明也没有,咧开嘴特期待的说:“哥,这么长时间没见,要不要像电视里那样抱一下……”
“……”李政笑了,张开胳膊主动搂住狗子:“臭小子……嚯,臭的,几天没洗澡了?”
“忘了……”狗子整张脸都埋他怀里:“哥,我不是做梦吧,你真回来了?”
“可不是么,哭了?”
“嗯……”狗子嗡声嗡气道:“俺娘说你回来了,俺还以为她胡说……哥……”
“嗯?”
“你是来接我的吧?”
“……”
“老三过来啦!”
狗子娘听闻院门口动静推门走出,她昨天回来哪也没去,就在家等着李政过来。
李政松开狗子:“明天下午老地方见,我先走了啊!”
“……”
李政转身甩腿就跑,也不管狗子娘在后面喊的多欢实。
。
“鳖犊小子见到我就跑!”狗子娘臭着脸走地来,推狗子一下:“哎,他干啥来的?”
“不知道。”
“没用的狗玩意!!”狗子娘斜眼歪愣狗子:“他都和你说了啥?”
“他刚到,你就出来了。”
“呸!我出来的还不是时候了,”狗子娘撸当个老脸狠吠吠的:“臭小子在外面混出能耐老有钱了,好西装穿着、皮鞋擦的锃亮,还有里面会吹小冷风的车!全村都知道他喜欢玩男人屁|眼儿,刚才不是抱你了么,指定是对你有那方面的意思,这可是机会,他再找过来你可把人给唬住了!”
狗子瞪她:“……”
“瞪什么瞪!你瞪什么瞪!个潮狍子!”狗子娘满脸横丝肉乱颤:“大缸里有水你快去洗干净,屁|眼儿多上几遍胰子抠干净了!妨着做事儿时挤出屎来!”
狗子蹲下来,把碎苞米杆子扒啦玻璃袋里,抱起来一瘸一拐的往院子里走。
“哎,先别走!”狗子娘伸出手指警告狗子:“吴三的事儿千万不能跟李老三说,他要是知道你卖过屁股,指定得嫌埋汰!”
。
盖房子不是件简单事,老大媳妇把李政拉到一旁,话里有话:李政的生意在城里不能时时刻刻照顾老爷子,而她和老大呢明年准备要个大胖小子,所以新房子的事儿……
李政早寻思好了:“大嫂,房照写我的名字。”
“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