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汤锦年立刻腰不酸腿不疼了,忍着饿拍了一个半小时,导演刚一喊“收工”,就跳了起来,迅速找到梁风,什么也不说,只看着他,身后有条隐形的大尾巴在摇啊摇。
梁风:“呃,那个……”
汤锦年:“??”
“那个,我刚才本来想替你把盒饭拿过来,所以去了趟剧务那儿。”梁风还是告诉了他那个悲痛欲绝的消息“因为我们没准备够狗粮,所以多余的那两份盒饭都喂给那条金毛吃了。”
望着汤锦年饿到有点发晕的茫然眼神,梁风小心翼翼地接着道:“所以,现在没有饭了,至少也要到明天早上才有东西吃。”
啪嗒。汤锦年掉下一滴眼泪。
梁风:“!!……”
第二十五章,两个晚宴(一)
“擦。”那一瞬间完全是生理反应,眼泪一出来的时候汤锦年自己都被震惊着了,抬手拇指抹掉那滴水,他才抬眼看向梁风,无从解释,半天才说“……老子没那么弱来着。”
梁风无言,他的戏份早一个小时已经拍完,朝汤锦年勾勾手,转身道:“给你去找吃的。”
“……”汤锦年觉得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但是到底还是挺饿的,所以便跟上梁风的步伐,与他一起下山去。
两人一直找到山下去,才在山脚找到有人烟的地方,一个小土房墙前立着块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三个字——“小卖部”。
梁风与汤锦年对视一眼,彼此都有点不太靠谱的感觉,但还是硬着头皮掀开门帘进去了。
里面果然跟想象的环境差不了多少,不三四平米的空间,老旧的木柜里放着各种零食,可以看得出这些东西摆在这儿很久了,中层的副食品包装上覆盖着丝丝缕缕的泥丝,应该是用抹布擦过,底层的上面落了一层灰。角落坐着一对老夫妇。
汤锦年拿起中层的一瓶罐装八宝粥,拿近鼻子边闻了下,脸色彻底臭了,把东西原样放回去,手插/进裤子口袋里,准备离开。
梁风不动声色地伸出一手拦住他,冲角落抬了抬下巴,向他示意。
汤锦年回头看了眼,看到那对老夫妇,知道他的意思,这种情况下总不好什么都不拿再出去,只得躬身在木架旁挑了挑,在底层拿了没用抹布擦过灰的几包零食。
“一共四块五。”那口音十分滞涩,带着种老人特有的沙哑。
梁风给了钱,两人不做声地离开。
等出来走了一段路,他们才互相对视,都找到对方眼神底下隐藏的那一点悚,汤锦年扬了扬眉,继而双双扭过头不可思议地笑了开来,男性嗓音的笑声在夜晚的山谷中小范围地回荡。
回到山腰住处,梁风又去几个演员的房间里转了一圈,挨个聊了几句,谈心抚慰,顺带打劫两袋零食,出来交给倚在门口的汤锦年。
汤锦年找了个塑料袋把零食都装着,巡视一遭下来,已装了小半满袋,俩人坐在一楼长椅上,分着吃。
汤锦年两指夹出一包,朝梁风挥了挥,梁风摇头,笑道:“我吃过晚饭了。”
汤锦年便不管他,挑了一袋撕开,直接仰头往嘴里灌,倒了满口,咔吱咔吱地大口嚼着,吃完一包薯片,饥饿感总算缓解了一下,他缓了口气,将袋子里一小包软糖递给梁风。
梁风这回也不推辞,打开包装吃了。
门口像蹲了两只大老鼠,张芷辉皱着眉走出来看。
汤锦年听到开木门的声音,顿时一呆,继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腿上的零食袋子转移过梁风那侧,才回首仰头看向张芷辉,嘴里嚼着一片薯片,一副潇洒模样。
梁风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与他一同双双无辜地望着张芷辉。
张芷辉:“……”
两只硕鼠坐在长椅上看着自己,张芷辉被震了下,三人一时无话。
这情景看来汤锦年是贯彻执行了他的指示,争取把梁风养胖胖,张芷辉其实还是挺欣慰的,翻了个白眼,转身回去了。
度过了一开始那种极度的饥饿感,也就没那么饿了,张芷辉关门后,汤锦年就索性没再把塑料袋拿回来,翻了包瓜子,问梁风:“吃瓜子么?”
梁风作嫌弃状,斜眼看他:“再也不爱你了。”
汤锦年笑起来,躬身在长椅上给他剥瓜子,塑料袋当成垃圾袋,一包五香瓜子最后只剥出来两个掌心的瓜子仁,全都喂给梁风嘴里。一块巧克力一人吃了一半。
过了几天,在山林的拍摄生活上了正轨,大家都渐渐开始适应了,演员们互相熟悉,相处得都不错。
早起两位男主演在健身房里锻炼,两双手臂挂在单杠上,一起做引体向上。
某日张芷辉来监场,看到这俩人在面对着面做引体向上。
休息时,梁风手一松,跳下来,张芷辉问助手要了副眼镜戴上,表面上没什么表情,实际表示自己快被闪瞎了。这人连吐槽的方式都这么含蓄,梁风要给他跪了,准备去他身后拿水喝。
路过他时,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张芷辉:真要这样么,真的么。
梁风并没正面回应他,笑着单手拍了拍他胸膛,开玩笑:“也算总有正当的理由脸红心跳了么~”说完去凳子上拿了瓶子喝水。
“……”张芷辉懒得管他。
他们的关系很奇怪,梁风估计是整个剧组除他助理外唯一知道张芷辉性向的人,两个同志时不时交换个信号,彼此却都不交心。大概是因为他们都不是习惯吐露真心的人。
这几天山里天气越来越冷,汤锦年请假要回公司开会,大家一想,离最初到这里已过了两个星期,所以剧组索性决定,全体都放假三天。
汤锦年开车回市区,顺便载了萧绍宇,他这次回来主要是去公司开会连带着参加傍晚与酒店重要客户的晚宴,萧绍宇想让汤锦年带他去蹭一顿吃的,汤锦年也就把他带了过来。
晚宴在酒店的一家分会所举行,晚上八点半,餐会已经开始,客户们在场地各处谈话聊天。
萧绍宇特地换了身休闲礼服,车停在红地毯前,汤锦年从驾驶座下来。
萧绍宇开了车门从后座出来,他虽然是演员,却也是个新人,还没有参加过任何宴会酒会,下了车眼神十分茫然,四处张望。
汤锦年让他跟着自己,他便不到处乱跑,乖乖地跟着。
然而还在场地外,只一抬眼,越过数人,他目光便直接与十几米外的那人对上。
衡宜秋看到他后,终于停了和身边人的对话,直直地望着他,眼神高深莫测。
“怎么了?”汤锦年注意到怔住的萧绍宇,问他。
萧绍宇想回答,嘴唇动了动想和汤锦年解释,又不知要怎样回答,继续看向人群中的衡宜秋。
汤锦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眼便看到衡宜秋那种毫不掩饰的眼神。
汤锦年这种时候雷达反而敏捷了,皱了皱眉:“男朋友?上过的那种?”
上过……萧绍宇活生生被呛住了,扶着车咳嗽了半天,异样重逢的心情彻底被破坏,一时间表情十分奇妙,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萧绍宇穿着的礼服内衬还带花边,显得十分幼稚,规矩地系着领带,衡宜秋就不同了,虽是一身内敛的黑色礼服,领带却松松垮垮地垂在胸前。
萧绍宇小声跟他交待:“不是我上他,是他上我。”
汤锦年从侍应处拿过两杯饮料,自己拿了杯香槟,递给萧绍宇是一杯白葡萄汁:“小孩子就喝饮料。”
小演员和阔少的故事,简直太狗血了,随便一想就能想个大概。
汤锦年一看过去,衡宜秋便将视线转开,不再看过来了。
那人是衡家的大少,虽然是家族企业,父母却早几年就退隐了,公司发展壮大到现在完全是靠他自己,是个精英。
汤锦年带着他进宴会,随口了解情况:“你想跟我过来就是因为衡宜秋?”
萧绍宇道:“可以这么说……差不多吧。”
汤锦年也不多问,道:“想过去就过去,不想见就进去里面,或者跟着我也可以。”
萧绍宇纠结一瞬,道:“我……跟着你,随便走走。”
这次晚宴布尔殿作为主办方,汤锦年得和许多人寒暄客套,几不停歇,萧绍宇跟着跟着就和他走散了,一转眼,做工考究的黑西装已横在了眼前。
萧绍宇的神情一下收敛起来。
“你是怎么到这儿的?”衡宜秋劈头便问了句。他显然是没有看到萧绍宇和汤锦年一辆车过来,怀疑萧绍宇是故意跟踪自己过来。
萧绍宇道:“和朋友一起。”
“啊,是啊,朋友。”衡宜秋这么说着,却摆明了不相信他这套说辞,转头看向一众宾客,煞有介事地讽刺道“你又勾搭上了哪个男人?”
萧绍宇嘲道:“不是你你好像很失望啊。”
“不。”衡宜秋前面态度表现得那样激烈,面对反讽,竟然没有跳脚,反而不能更冷静地说“不,我很庆幸。”
萧绍宇一下沉默了,望着他,无言以对。
衡宜秋调整心态,不再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问他:“最近工作怎么样,新单位还适应吧?”
萧绍宇道:“被开除了,因为作风不正。”
不远处汤锦年在和几人寒暄,自从《世界之颠》试播集播出后,汤锦年正式在小荧幕亮相,不少以前的朋友都打电话来十分感兴趣地打听是怎么回事。
汤锦年道:“对,老子现在是演员了。”
众人笑起来,说汤大少有上进心啊,比我们这一群又上进心多了,说不定不久后在另一个领域也能像现在这样独占鳌头。
有人问道:“那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呢,男伴?”
另一人嗤他:“你傻/逼了吧,天底下人都知道汤锦年是杠杠的直男啊。”
汤锦年不置可否,回头看向萧绍宇,抬了抬下巴道:“小朋友,也是同事。”
于是这一帮没节操的勾肩搭背,远远地朝萧绍宇喊:“嗨,小演员朋友,你好啊……”
衡宜秋和萧绍宇同时望向他们。
萧绍宇先转回目光,回答他之前的问题:“我现在是演员了。”
第二十六章,两个晚宴(二)
从衡宜秋的神情能看出他应该是很震惊。
但他克制住了提问的冲动,什么都没说,点点头走了。
“汤少。”衡宜秋主动递过手打招呼。
“不敢,衡少。”
“叫我宜秋就可以。”
汤锦年伸出手与他交握,想到萧绍宇,便回头看了眼。
衡宜秋也随着朝那方向瞥了眼。
萧绍宇正倚在长桌上与一位女士谈笑,那位女士看起来比他年长,他就像一头小麋鹿。
汤锦年与衡宜秋在半小时前已通过萧绍宇互相对视过一眼,衡宜秋现在也就开门见山,直接问道:“那位,是锦年好友?”
汤锦年也不隐瞒,说:“不是老婆,但是朋友。”
汤锦年猜测是衡宜秋甩的萧绍宇,但他看上去并不是那样风流多情的人。不过他这样的人,能力比汤锦年还要高上几分,能够完美地伪装自己,表面上如何能看出来。
衡宜秋愣了下,笑了。
衡宜秋换了话题:“老爷子怎么没过来?”
衡家是世家,所以他把汤家也当世家,汤锦年喝了口酒,斜眼说:“提他做什么?你也爱上他了么?”
衡宜秋笑了起来:“传闻汤伯父年轻时就丰神俊秀,一表人才,想来才二十几年过去,前段时间刚见过,依旧风采不减,我们这种小辈也只能望其项背,又怎么敢企图指染。”
汤锦年“操”了声,真是服了他。
衡宜秋眼神又止不住地往萧绍宇那头偏移,汤锦年察觉到,与他一同看了会,说:“他虽然是个小孩,但也只是个小孩。”言下之意并非责怪衡宜秋甩了萧绍宇,只是表明自己的观点,虽然两人至今的交流看来都是萧绍宇为了自己的利益极力促成,但就这十几日他与萧绍宇的相处看,他是个值得留在身边的人,有小孩子的小聪明和计谋,却也是个真正的小孩子。
衡宜秋毫不失礼的回神,维持着表面完美的面容,潇洒爽朗,轻易平淡地说出一句:“终究是上不了台面。”
这话在旁人听来或许是觉得他是瞧不起萧绍宇的身份,而真正与他面对面,汤锦年听出的非是蔑视,但也听不出其他情绪,陈述的语气。
说完这话,他也得到答案了,便不多留,临走时说:“你可以好好对待他。”
……………………………………………………………
上不了台面的,并非单指萧绍宇,还包括了衡宜秋自己的性向。
在侍应的托盘中放下酒杯,衡宜秋坐在喷泉花坛边上,两手捂着半张脸,长长呼出一口气,看向萧绍宇那边。
汤锦年说的话他不是不懂,衡宜秋甚至想当场反驳——他原来不是这样的。
汤锦年以为萧绍宇是以演员的身份和衡宜秋交往过,其实不是。
衡宜秋自小的家庭教育不接受同性恋,他和萧绍宇的恋情始于一见钟情,结束于轻易放手。衡宜秋没有什么纠结地放手了,萧绍宇被他扔在单位楼下,自此再无见面。
萧绍宇无法进入上流社会,甚至连路上偶遇都不能奢望,他骑自行车穿过马路、公园,那人坐着林肯汽车飞驰过高档酒店和会所。两个人的生活交际圈完全没有交点,他们的初遇真是个奇迹。
酒宴过后,只要萧绍宇再不找他,衡宜秋就依然是那个掌权的衡家少爷,去与汤锦年这样的人交朋友,加深关系,只会走得更高。
当晚后来,贺凯威也来凑热闹了,逮着汤锦年不住开嘲讽,萧绍宇在酒会上玩得很开,也很开心,很讨人喜欢,最后和一众年轻男女,总裁总监醉倒在一处,喝得晕晕乎乎。
汤锦年着人把他送回家,夜中却接到他助理的电话,得知他已经被送回家,今天去了哪儿,手机那头的年轻女声问:“那他见到衡宜秋了吗?”
汤锦年没想到萧绍宇的助理会知道衡宜秋的事,回答她说:“你自己去问他。”
女孩马上道歉道:“抱歉,我不是想故意打听他的事,这件事他不会告诉我的,能不能请你说一下。我不是他女朋友。”
“……”汤锦年衡量片刻,告诉了她,说“见到了。”
女孩接着问:“那衡宜秋是什么反应,他吃惊么?”
汤锦年道“你有什么企图吗?”
女孩道:“没有的,真的,我就是想知道他的反应。”
好吧,说了大概也不会对衡宜秋造成什么损失,顶多是面子问题。汤锦年据实答道:“很吃惊。”
女孩松了口气:“那就好。”
汤锦年道:“萧绍宇有个你这么奇怪的助理他自己知道么?”
女孩笑笑:“你觉得绍宇有个我这么奇怪的助理衡宜秋知道么?”
两人不再就这一话题讨论,女孩对汤锦年这几天对萧绍宇的照顾表达了感谢,然后就挂了电话。
收起手机,汤锦年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转念一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圈圈绕似的,真是不嫌麻烦啊。
翌日汤锦年留在布尔殿处理事务,晚上留下视察酒店运营情况。
傍晚,西餐区里来了一对男人。
何晓正抬头望餐厅极高的顶:“原来离开我以后你过得这么奢侈。”
张芷辉道:“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已婚男人说的话,你老婆没被你的没情趣气死吗?”
何晓正操起刀叉,无所谓道:“我懂你说的嘛,你认为结了婚的男人就应该像欧美电影里的那样,准备烛光晚餐,纪念日在家里精心布置餐桌?这就是文科生啊。”
张芷辉抬手招来服务生,一边说:“明明我们俩之中你才是文科的那个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