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锦年推开玻璃门，几人都抬头朝他看了眼，有的冲他点点头，有的则看一眼就不理了，低头玩手机。大家都在玩手机，学生党玩，上班族玩，连这些看起来生活应该十分丰富多彩的人也在玩，只不过他们的衣着更精致，妆容完美，戴着框架眼镜。
汤锦年走进来看着冯睿示意的眼神找了位置坐下。
拿着PDA的荣安头也不抬道：“你应该去参加新人的例会而不是这里的中层会议。”
汤锦年还没来得及回应，晏天南便推门进来：“他就是这次会议的中心，当然有资格参加。”
荣安这才从PDA上抬头，看到晏天南，推了推眼镜，将电子记事本放在手边，什么都没说，不卑不亢的模样。
晏天南从汤锦年身后走过，路过他时说：“不过楼下新人的例会你也得去，这边开完会就可以去了。”
汤锦年点头示意明白。
晏天南坐在长会议桌的顶头，说：“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海皇的新成员，汤锦年，现在主攻影视和音乐两方面，参与了张芷辉张导演最新剧作的拍摄，出演主角。”
会议室里响起零散的鼓掌声，汤锦年本是塌在软椅里半躺着的，晏天南之前并未告知这次会议的目的，所以他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脸不红心不跳地坐起来，挺直腰背，煞有介事的样子。
对面几人主动起身与他握手。
“加泽，企宣部的。”“我是邵明峰，音乐总监。”
汤锦年站起来一一回握。
这次晏天南只叫来了短期内与汤锦年活动相关的经理和公关，汤锦年作为一个艺人的身份从今天开始才真正正式起来。
晏天南道：“公司打算把他的出道和张芷辉张导的新片开机、开播联合在一起，我会去和张芷辉沟通，在这之前，不必向不必要的人透露任何信息，其它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一切照旧。”
很快散会，晏天南还有些事要跟其它公司高层谈，音乐总监等人便目送着在他们眼中被晏天南金屋藏娇一个月才拿出示人的新人演员出门乘电梯下楼。
冯睿给汤锦年指路，跟他下来一起去参加海皇新人的不定期例会。
海皇属于集影视、音乐为一体的娱乐公司，旗下艺人不在少数，坐拥十几位一线演员，歌手，每年招新出手也阔绰不已，挑选少则十位多则二十几位有潜力的新人进公司签约，安排出道，一切就像特定的程序，只不过汤锦年的出现，打破了这个程序。
这个新人会是肯定迟到了。当冯睿跟着汤锦年出现的时候十分惹眼，在座都是刚签约没几月的新人，互相没见过几面，每几人的助理还是共用的，小助理之间八卦，这位被晏总亲自带入公司提携的新人自然多被提及，新人艺人们便纷纷侧头看他。
汤锦年还不知道在这栋大楼里自己身上已经被贴了‘晏总所有’的标签，一群人在一组布艺沙发上围坐着，他看了两眼，随便朝貌似是领导者的那人一点头：“抱歉，来晚了。”然后一撩长外套，在最边的沙发上坐下。冯睿去了拐角的休息室，助理们的聚集地。
那名领导者愣了愣，开口问：“你是？”
不远处接了杯咖啡观战的冯睿紧张万分。
汤锦年闻言，抬眼看了看，道：“你们之前是在自我介绍？”
所有新人安静，有些不知所措地隔岸观火，静观其变。新人中不乏有后台硬实，嚣张乖戾的，但乖戾的往往不聪明，聪明的就知道不该乖戾。当然也有又嚣张又聪明的，但晏总的新情人看起来不像是这种的啊。没想到这人一脸漠然，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却在被笑面虎装傻地为难后，毫不显露弱点，一语中的。
问汤锦年是谁的这人是这几年海皇负责新人的主管，察觉到汤锦年并不好惹，他巧妙地化去锋芒，说：“不是。”然后微笑着反问，开玩笑向所有人道：“在座的都是成年人，难道我们还需要自我介绍吗？”
众新人附和地笑起来。
那名领导者转过头道：“你好，我是李博成，新人主管。”
汤锦年略一点头，道：“汤锦年。”
李博成很明智地不再将话题引向汤锦年，继续开会。
新人例会的主要目的就是讲一讲行业里的潜规则……不是那种潜规则，而是比如应该怎么回答记者的问题，对粉丝的态度，怎么调整心态等等，谈及找男女朋友的问题时，李博成提醒新人们目前有男朋友女朋友的，不论圈内圈外，都要和助理或经纪人说明。
他开玩笑道：“在座，没有已经结婚的吧？”
这些新人大多只有十八到二十四五岁，又是在这个行当，被问到这个问题都觉得十分荒唐，相视爆笑。汤锦年显得格格不入，在想晏天南之前说的接着张芷辉的新剧出道的计划，张芷辉宁愿剧组条件差也不愿有人因赞助了什么就插手自己的作品，会容忍晏天南前去协商的提议？
然而这时候竟有人不忘他，围过来问：“你结婚了吗？”
“……”汤锦年刚过而立的生日，往往在朋友圈里说没结婚才会被大嘲，现在这种情况下却是反过来了，他道“你看着我像结了吗？”
那新人怔了下，本是在揶揄这人比他们年龄都大，现在被反问回来，看着他不是玩笑的表情，因社会经验不足，还不太适应不太敢面对面的嘲笑他，一时不知要说什么。
汤锦年也不管他，兀自说：“没结。”
那人缓缓干笑了几声，被吓跑了，挤到朋友那边去坐。
汤锦年隔着数人，看向落地窗外，眼中神情十分落寞。换做往常他或许还会调戏那小孩几句，但今天进公司前方才见了故友，如今当初要好的兄弟朋友成家的成家，都和老婆粘着，要不就是在领小孩，真正的小小孩。朋友间早就聚少离多，不复往日疯狂亲密，还没结婚的货刚来一个，待了二十多分钟就匆匆走了，现在周围又全是小屁孩，情绪自然而然地宕到谷底，阴暗地忧伤着。
大大的落地窗外，夕阳早已落下，天色将黑。
“帅哥，可以坐你旁边么？我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就没位了。”
有小美女搭讪，虽然不是喜欢的类型，汤锦年又开心起来。
晚上回到家，扔了外套在沙发上，衣服没换一个人开了电视看电影。余光瞥见卧室的门被小幅度地顶开，小小的身影迈着小碎步跑出来。
汤锦年俯身朝它伸手：“妞儿，过来，爹抱。”
吉娃娃细碎的步子一停，抬头瞪着大大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就视若无睹地转身蹭蹭地上楼了。
“……”汤锦年从沙发上起身，也准备上楼去。吉娃娃似乎是没料到这个，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小爪子扒着楼梯的速度更快了，努力更快地上楼，然而它个头实在太小，上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台阶本就困难。
它的速度越来越慢，汤锦年到它身边的时候小家伙已经缩在角落，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生怕被一脚踩扁。
汤锦年一手捞起它，然后托着它上楼，准备回主卧继续躺在床上看电视。
正抱着狗，手机响，汤锦年又下来从茶几上拿手机接起来。
是张芷辉的，通知他计划改了，取消试拍，从明天开始直接开始正式拍摄，他打算在半个月后出试播集。
看来晏天南的说服成功了，汤锦年答应下来，张芷辉道：“你多高？多重？”
汤锦年：“？”
他道：“有几年没测了，身高一百八十八，体重大概一百四十五？”
“还可以。”张芷辉评价道，然后给他下达了一个艰巨的任务：减肥。降体重，最好减到一百三五，保持腹肌。
汤锦年：“……”
汤锦年答应下来，挂了电话去厨房。把肉剁成末，蒸了米饭，两三根芹菜切成小块煮了，肉末不放盐清炒，最后把蒸好的米饭，芹菜，肉末放在一起剁碎，盛到碗里。吉娃娃就在他脚底蹲着，仰着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汤锦年在厨房走来走去稍不留意就会踩着它，此时拿着小碗，赶它出去：“去外面吃。”
把碗放在餐厅的地上，汤锦年站着看它吭哧吭哧地吃了会，若有所思，随即跑上楼，从健身房里勾出体重秤，脱了线衫和拖鞋，自己上秤，秤上显示73千克，一百四十六斤。
“……”本想订的外卖是不用想了，汤锦年抿了口温水，开了跑步机开始夜间运动。
吉娃娃在楼下吃了会，跑上来找到健身房里，蹲在跑步机旁看他。汤锦年随手停了机器，低低喘着气将它扔到床上去趴着，然后打开跑步机继续。
四十分钟后，吉娃娃奔到床脚挨着的落地窗前，尖嗓子低吼几声，威胁楼下的人。
汤锦年眯了眯眼看，发现是晏天南，便抬手示意女儿没事，吉娃娃怀疑地看看他，又顶着窗玻璃去看晏天南，吼声渐小，呜咽几声。
晏天南应该是刚和张芷辉谈完回来，站在楼下，手上搭着西装外套，抬头看向汤锦年这边所在的二楼窗子。
汤锦年只着一件黑色背心，发尖都在往下滴水，懒得再打电话或是下楼跟他说话，只边跑边看着他，喘得厉害。
晏天南也不久留，知道他是在减体重，手势打了个招呼便回自己家了。
第一天晚上，汤锦年跑了一个小时，坚持不住，饿惨了，去冲了个澡，然后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开着电影看剧本，看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睡过去。
第十三章，发作
隔天到剧组，工作人员都严阵以待，试播集的时间很紧张，由于拍完还要去做特效，时间就被压缩在了一个星期，最多一个半星期，拍一半，另一半放去做特效。
避免造成资源浪费，今天就先在厂房里拍仓库的戏份。
化妆前，汤锦年去找梁风，站在他身后拿手比了比他的身高，到自己眉骨上方。
梁风转过身来差点又一头撞在他胸口，吓了一跳，问道：“干嘛？”
汤锦年问他：“你有多重？”
梁风不知他突然问这个做什么，想了下说：“65公斤吧，怎么？”
汤锦年：“……加了多少？”
“……”梁风忍无可忍道“没加！”
汤锦年才不信，梁风看起来只比他矮三四厘米，整个人却瘦得多，站在那儿颇有点形销骨立的模样。
梁风看着汤锦年那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突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你要减体重？”
汤锦年一脸深沉地点了点头，他今天早上起来上了称——昨晚跑了一晚上，竟然一斤没少。但他还是没能抵过胃里那股饿劲，吃了早饭才过来。
梁风理解地点头，指了下后面正在准备的摄像机，说：“现在摄像机都是高清横向扫描，拍出来人会比现实宽一点，所以……”
身后有人叫他们去化妆，一个早上匆匆忙忙，两人在不同的地方化了妆，换衣服，上午只卡来卡去拍完两幕，汤锦年在这方面虽然天赋不错，但论演技还是容易显得很生，所以在试播集里只负责酷炫狂霸拽就可以了，进度还算顺利。
中午休息时，保姆车照例停在场外，剧组发了盒饭，因为人多，就分散在各处吃。汤锦年在接电话没顾得上去领。酒店那边到了季度总结，提前几天通知他们老板，询问一干事宜该如何处理，汤锦年一个电话打了十几分钟，今天冯睿又没来，梁风和助手聊了会，看到他仍站在厂房外，便放下盒饭，去问工作人员汤锦年的那份领了没。
一问之下果然没有，梁风道：“给我吧，我拿给他。”
“老子一定会去的行么，不会抛弃你们的……真的！你们敢让你老板发毒誓？！……行吧我发誓……”
梁风端着盒饭走到他后方等了会，汤锦年感觉到身后有人，手朝后伸了伸以为是要递给自己什么东西，梁风看了看他的手，把盒饭放他那只手里，汤锦年一手直接就把盒子捏扁了。
梁风：“……”
汤锦年转过身来，这才发现是梁风，看到手里的饭盒，知道他是特意帮自己带过来，很高兴，冲他笑了笑。
梁风被那笑晃了下，愣了愣手插兜站在旁边等他。
梁风来了后汤锦年就在尽快结束通话，但那边事的确多，汤锦年接着电话朝梁风助手那头看了眼，看到他的盒饭吃了小半在那放着，便跟梁风打手势示意，要不你先去吃午饭？别等太久饿着了。
梁风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手上的饭盒被捏扁现在油快滴到裤子上了。
经他提醒汤锦年才发现，欲甩手又想起来会被溅一身油点没法甩，转身一脚踏进车里猫着腰找毛巾。梁风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干脆也躬着身进车把已经不成样子的饭盒从他手里接过来才出来，汤锦年一手油，指头勾着把手小心地将柜门打开，从中取出毛巾擦手。
汤锦年把捏扁的饭盒先放车内的小冰箱里，回身看梁风手上也是一层油，不住好笑，握过他的手用毛巾给他擦干净。
他这时候还在打电话，单手攥着毛巾，毛巾里裹着梁风左手，汤锦年的手包在毛巾外，拇指与其他四指缓缓摩挲给他擦着，梁风本没在看，此时也被吸引地垂眸望着他的那只手，不着边地想，这有点像小学时候每次吃完饭保姆小姨给他擦手时的方法，但两者感觉完全不同，大概是汤锦年的手比女人的手大的缘故，也更有力……
“看什么，不饿？”
梁风回过神来，汤锦年的那通电话刚束，在他抬眼时抽走了毛巾放在一旁。
汤锦年刚挂了电话，便看到梁风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虽是拿走了毛巾，他的手却还在汤锦年掌心，汤锦年看他那副难得的懵懂模样就忍不住调戏他，另一手指尖在他手心刮了刮，感觉嫩嫩的。
梁风：“……”
汤锦年拿着他的手对他笑，梁风面瘫两秒，避开他的眼神道：“呃……你要不要再去重新拿一盒？”
汤锦年打开冰箱看了眼，觉得还能吃，可以修复：“不用了，你一直等我，我看你也没吃完，拿过来一起吃？”
梁风回头望了望自己的位置，觉得自己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去拿饭盒，再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回来会显得有点被动，正好想到昨天中午要说没说的话，道：“不如你回去告诉晏天南，今后不用怕你中间休息寂寞派保姆车过来，以后我带你一起玩。”
汤锦年考虑两秒，扒着车门给司机说了。于是梁风就愉快地带着汤锦年跨越大半个片场，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两人一起站着吃完了午饭。
下午两人化妆排戏都没碰到一起，在汤锦年仅有的一天半实演经历里，全是和梁风的对手戏。下午换了与群演和配角合作突然拘谨了很多，他与其他人都不熟悉，自然没和梁风对手那样自如，经常拍着拍着就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NG数次，好在他在最后的一个半小时里终于找到感觉，张芷辉抓住他这种状态，迅速完成了当天所有戏份，所有人得以收工。
正式开拍后第一天收工就已经快七点。
走的时候接梁风的车没来。本来今天何迁正好会开车过来，梁风就没自己开车，没想到何迁刚打来电话，说剧组延工来不了了。
助手和经纪人搭一辆车走，问梁风要不要载他一程。汤这时锦年走过来道：“要不我送你？”
梁风看他一眼，又望了望已经坐满的那辆车，遂指了指汤锦年说：“我跟他走。”
梁风坐副驾，汤锦年照常发动车子，墨绿色越野汇入川流不息的车道。
街道上车水马龙，天很快黑下来，街灯亮起，到处霓虹灯闪烁。
汤锦年道：“送你回家还是去公司？”
梁风侧首望着车窗外，神情如常地答道：“回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