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年复一年地,一如既往的,难喝。
“主上,沙太医说院子里的梧桐叶她有用,让我们问过您之后摘秃了树把叶儿都给她送过去。”这是新来的侍女,声音清脆,不过7、8岁。
“她要就让她自己来爬树!能有多大用啊,以前老见她天天扫不也是一把火烧掉,没见得有什么。好不容易夏天了,有这么个遮阴的地方可以供我弹琴,她就是不让我舒坦!”有人从里屋走出来,端着一壶热茶,“怎么,你还偷喝我的药茶喝上瘾啦?不是老说难喝么。”
“这不是黑沙刚来了么,说看我这指尖,琴毒又重了,让我注意调一调。我还想多听你弹几曲,只能被她威胁了。”邓偲笑着又端起茶杯呡了一口,“你记起以前的事之后,这心眼越来越小啊,几口茶都舍不得?”
“没!错!”温鱼仙将手中的茶壶往桌上一跺,“你可别忘了这里不是青玄王宫,是石头城!老百姓的茶可是很贵的!”
“过来,让我抱抱。”
不等他作答,邓偲就已经将温鱼仙拥到怀中。
“你……”温鱼仙还是红了脸,动作小小地挣扎。
“别说话,让我抱抱就好。”邓偲拿脸颊蹭着温鱼仙的肩窝,握住他的手,右手原本是一根小指的地方如今已是光滑的断面,还是觉得心疼得无以复加。
把帝王最心爱之物烧成灰,溶于琴魔心血,再由药族古脉传人涂于夜焰琴面。
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心爱之物是什么了,他舍不得。
那个时候,君欢被套在黑色布袋里,自己和赶来救援的白羽铮正要往外逃却发现大殿内已经浓烟滚滚,他们人少,又中了埋伏,熊熊烈火之中,不可以急。
太子文紫渊早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可琴音公子,他的温鱼仙,却在抵达青玄王宫的第一时间内就冲到了大殿。
“太子殿下,我就是琴音公子。只要你饶他们一命,给我夜焰琴,我可以把你的江山还给你。”他如是说,逆光的身影看起来如此坚不可摧。
赤焰雨葬,焰夜琴现,百年雨起,万鬼升天。这是一个王朝的覆灭之音。没有人可以拒绝。
与其花时间花精力去清理邓偲和白羽铮的羽翼爪牙,不如再来一场混战,到时候无论青玄还是金嘉,都只有他一个王。
于是他答应了温鱼仙的请求。但他要看到温鱼仙先演奏再放人。
青玄的精兵和金嘉的王卫此时都接到消息赶到了青玄王城郊外,却只看见温鱼仙坐在一片衰草前,抱起夜焰琴安于膝上,开始缓慢而执着地弹奏。
卫兵们想躲已经来不及了,温鱼仙披散的头发已经开始泛红,指尖每一个音符的响起都像是在催命。
“你说你当时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邓偲现在想来还是心惊,“那么多青玄兵和金嘉卫真的就差点死在你手上。”
“他们既然叫这个称呼,为了你和大白牺牲也没什么不对。”温鱼仙狡黠一笑。
其实是因为,那个时候已经做好了要牺牲自己双手的准备了,所以,才会在确认文紫渊放人之后,在那最后一个音符,让山燃斩下自己的小指。
江山已定,琴魔已诛,药族复苏,夜焰不出。把帝王最心爱之物烧成灰,溶于琴魔心血,再由药族古脉传人涂于夜焰琴面。
十指连心。这种痛,只一次,管够温鱼仙这一辈子将邓偲刻在魂魄里。
小黑迅速完成焚指成灰溶于心血撒于琴上的祭琴步骤,将夜焰封印。
“现在想起来,山神医有一句话还是说对了,无论多少次,你都傻得肯为了我去死。”邓偲将怀中人拥紧,“但记得,以后就算是为了我,也不可以。”
“我觉得你心眼才越来越小了,以前你的心里满满当当装的是你的江山,看得见的是为这江山要背负的重重责任和阴谋,如今心里就只算计着如何趁我不在偷喝这壶药茶。亏以前我失去记忆了,还老是偷偷吃琴音公子的醋,觉得他是能在你最煎熬时陪在你身边的人,是一把琴一条命为你换来这片江山的人,我永远赢不了他。”由于不好意思,温鱼仙往邓偲怀里又钻了钻,拿自己滚烫的脸去贴他的胸膛。
“那现在呢?还吃醋吗?”邓偲要很努力才能不笑出来,怕胸膛起伏太大撞到他的脸。
“不吃醋了,现在我就当琴音公子这个人已经死了,我就是温鱼仙,是要活着陪你守护这片江山的人,我这个琴魔不死,就没有人能夺走它。”温鱼仙想到一个问题,冒着赔上自己的风险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那你呢,当初手中没有江山,你眼中就只有江山,看不见为了你苦苦挣扎的琴音公子,现在江山有了,你眼中能不能看见渺小又卑微的我呢?”
青玄王的回答藏在他假装沉睡的面容之下。
我已经明白,江山再大,倾覆不过在你指尖琴弦。
若我眼中只有江山,那你眼中便只准有我。
我已经找到这一生什么最想要,所以不再由你决定。
若你要葬在一个不属于我的江山,那我便让你永远活在我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