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我求你,不要动她!“
赵构充耳不闻,喝道:“把她的尸体给我拉出来!我看看是个什么模样!”
两年,尸体不算损毁得厉害,依稀还看得出面貌。赵构皱了皱眉,道:“给我烧!烧成灰!”
秦夕照嘶声道:“皇上!你要我做什么才能停手?”
赵构淡淡道:“凭你今天的表现,你再做什么我都不会停手!”
烟雾渐渐升起,每个人的脸也在烟雾中渐渐模糊。秦夕照的眼前,更是一片模糊。不仅因为烟雾,还有泪。
脑中轰的一声,混乱了。只听到很多声音在脑子里响。却不知道在响些什么。
赵构看着他扑到还是滚烫的骨灰上面,发疯似地想去找什么,却只摸得到灰烬。他的脸上还是毫无表情。
秦夕照,今天,我不相信还不能让你崩溃。
骤然,赵构心中一寒,秦夕照竟然把地上的骨灰一把把抓起,吞到腹中。宁愿把妻子如此带走,也不愿自己把她的骨灰撒到大路上?
一旁的侍从都呆了,也没有阻止。李忠也傻了,这情形实在是太惨烈也太诡异,让人心底发寒。
“惜晴……这样就再没人可以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了……任何人都不行了……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我对不起你……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我没有一直守着你……现在,我们一起走……”
赵构实在看不下去了,怒道:“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把他拉开!”
侍从们方才如梦初醒,七手八脚把秦夕照拖开。
“惜晴,不要离开我。我好想你,我……”
“放开我!”
赵构皱眉,听得实在不耐,一指点了他睡穴,秦夕照倒在了他怀中。
赵构叹了口气,拭掉了他眼角的泪水。在这份感情上,你还是个孩子呢,你怎么斗得过我。有点怜惜地抚摸着他的面颊,秦夕照,你若是乖乖听我的,我又怎会逼你逼到崩溃的境地。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若是一味顺从我,我也不会如此迷恋你了。
人生本来就是如此矛盾,如此无奈。
今天,又究竟是谁赢,谁输。
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了。你爱她,爱的等于已是个信念了。这份爱,已经近于神圣,同时……也近于虚伪。你守护的,只不过是个圣殿,而不是一份真挚的尘世间的情感。你爱的已经不是真实的她,只是你希望能护佑你的某种东西。
所以……你或许,并不是最爱她。你只是希望,或是以为,自己爱她。
连自己的感情都没弄清楚,你真可怜。
33
“他怎么样了?”赵构一边走,一边问身后的太医。
太医回道:“皇上,宁王也不是大毛病,只是怕见了什么伤心事,刺激太大,有点魂不守舍。只要不再刺激他,慢慢就会好的。”
赵构点头,道:“用最好的药。”
太医嗫嚅道:“还有……皇上,最好顺着他一点,不要再刺激他……”知道说这话是大不敬,可若宁王一直神智不清下去,自己的脑袋一样地保不住。
赵构没说话,一边推门进了秦夕照房间。
秦夕照一见到他,本来半躺在床上,立时弹了起来,又向床内缩去。赵构这段时间已见惯了他这模样,心中一痛。坐到床沿,伸手环住他肩头把他往自己怀中拉来,笑道:“怎么了?怎么一见到我就躲?”他知道秦夕照不会回答,这段时间以来,秦夕照一句话也不曾对他说过。
“来,不要怕,你听话一点,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只要你乖,我会把解药一次给你,好不好?”赵构也实在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难道自己的良心还过不去?还在心痛他?
虽然还是大白天,但,管他呢!难得这个人儿如此温顺,不像从前即使取悦于自己,眼中依然闪烁着倨傲和阴冷的光彩,现在他的眼中却是空白的,纯净得惊人。
赵构一手解开他衣衫,有些高兴,又有些失落。
我究竟失落了什么?
这难道不是我一手写下的结局?
我毁了他,我要他成为我的玩具,我是成功了,可我,也并不快活。我宁愿他像以前一样对我冷嘲热讽,跟我玩弄心计,而不现在这样一个仿佛没有灵魂的娃娃。
也罢,娃娃总归是没有心的,我既然要不到你的心,你就永远在我手中做我的娃娃吧。
我会疼你一辈子。
不要问我爱不爱,我不知道。也许,爱这种感情,我一生都感受不到。可是,我为什么会怜惜你,为什么不忍心再伤害你?这,也算爱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一个月后。
赵构站在秦夕照身后,望着他痴痴凝望天边浮云。
其实,我应该不替你治疗,就让你一直迷迷糊糊下去。可是,我又想看你唇边带着个倨傲的微笑,仿佛天下尽在眼中的模样。我喜欢看你跟我针锋相对的模样,也喜欢看你被我气得半死的模样。
原来,我想要的,怕仍然是你的心吧。
这次,明里是你输了,我用惜晴逼得你崩溃,我却再次——我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心软——还是想要回那个智计百出、狂傲倔强的你。我喜欢你,我没有把你当男宠看,我是把你当一个平等的人看。
本来我们可以好好相处的,我并非一定要占有你。毕竟情义二字只有一线之隔,男人与男人之间是会有友情的。
然而,我们都错过了。被仇恨蒙蔽了眼睛。
赵构微微叹息,道:“你在看什么?”
秦夕照双手抱膝,眼望天空,道:“我想看烟花。”
赵构一怔,道:“现在是大白天。”
秦夕照冷笑一声道:“你可以在白日强迫我跟你做那种事,难道白日里就不可以放烟花?”
这句话说得极是刻薄,赵构没料到他会直截了当挑明,愣了一愣。叹了口气,道:“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任性?你要看,那便看罢。”
秦夕照淡淡一笑。“那好,一直放,放到我不想看的时候为止。”
白日烟花,那是怎样的虚幻,怎样的虚无缥渺。人的生命,也就像这样,。若让你选择,你是愿意选择烟花那虽短暂却灿烂辉煌的一瞬美丽,还是像蜡烛一样,慢慢流泪,直至化尽了自己?
白昼已过,又是黑夜。
赵构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迷迷蒙蒙的眼睛。看他唇角浅浅淡淡的笑意。
长夜漫漫,亦有尽头。东方已白,残灯亦灭。
又是凌晨。
倾国之力,只为博你一笑。
可你,永不会对我真心而笑。你唇角依稀恍惚的笑意,是为她。你眼中流露的留恋,是为她。你浑身流漾的幸福感,是因她。你口中,低低呢喃的名字依然是“惜晴”。
你说要忘,你怎么忘得掉。她就是那一闪而逝的烟花,她给了你一瞬的幸福,你虽不愿被她一世牵绊,你却注定要对她一世痴恋。
因为她已死去,试问世上,又有何人,能去跟一个已死的人争斗。
男人跟女人相爱,才是世间真正美丽的感情。我不该去妄想不能得到的东西。你很聪明,你知道什么是绝望,不,是无望。你不想去尝试绝望到无望的地步的痛楚滋味,所以,你要杀死陆商阳,斩断这无望之恋。
可我却偏想试一试。我不相信,这世上,会有我赵构得不到的东西。
绝不相信。
赵构回身向宫内走去,烟花还在空中绽放,留那一刹那绚烂在眼中。
然后,粉身碎骨。
我知道我会后悔的。我明知你留在我身边不怀好意,我明知道,我却不忍杀你。最后,我还是出手救了你。
我知道,我总有一天会后悔的。却没想到,这个后悔,却送掉的是我大宋江山。
人说为红颜一笑,倾国亦无悔。我不信,无国无家,你怎么能搏红颜一笑?
你非池中之物,我若不比你更强,岂能让你在我身边,无力再飞?明知道拘你在身边是在一点一滴杀死你,我仍然不肯放手。
我摘了空谷幽兰,却非连根移来。
它又怎么能再活。
我该怎么对你?我该对你如何是好?不敢再说我不爱你,但爱你多深,恨你亦多深。
你可以伤害一切,我都可以付诸一笑,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送了我万里河山。不要跟我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可知道我的痛楚与绝望?
南宋小朝廷的荒淫奢侈,是我所愿?!是你所愿?!我后悔了,我宁愿当时便杀了你,你的眼睛凝视我时,我就想起你的罪,我的罪。
我们一起做了错事,你是无心,我是有意。
你要我死后如何去见我赵家列祖列宗?!
明知道你淡淡笑意和如雾眸子下隐藏的,不知是何等心思,我依然固执留你。
如果你是蝶,你该蹁跹于花丛。如果你是雁,你应该在天空飞翔。怎么都好,而不是,被我困在这里,
我应该放手,我知道,我会毁了你。
不是药物,而是灵魂。
可我又想占有,永远占有。
你叫我,怎么面对自己。
你错了,秦夕照,不是我毁了你,是你自己毁了自己。
有句俗话说得最好: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是,我也是。
34
秦夕照把自己泡在水里,袅袅上升的雾气,让他的脸,时隐时现。氤氲之中,容颜亦如雾,两腮是如桃花般的绯红。
那双眼睛,又是似睁非睁,那风情,令人目驰神移。
他觉得有人进来了,也不去看,直到那人的气息渐渐逼近,突地心中一跳,仿佛心都飘浮在了空中似的。
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以为这一生一世都再见不到,唯有梦里相见。
庄周梦蝶,是梦非梦?
是耶非耶,有谁能知。
长夜漫漫,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永远是那闪电,雷鸣,暴雨。
承影的凌冽剑气。
那个人的瞳仁中自己不可置信的眼神。
如今,这个人凝视自己的眼神,复杂难辨。有惊,有喜,有忧,有痛,亦有恨。
秦夕照慢慢展开一个笑容,道:“你真挑了个好时机来见我。”
陆商阳不防他见面第一句话竟是这样,又气又笑,道:“你这是在洗澡?还不快出来!”
秦夕照正要说话,眉头猛地一皱,把陆商阳一推,朝殿内深处的帷幕努了努嘴。陆商阳还在犹豫,秦夕照怒道:“你想死吗?死也死得有价值点行不行?男子汉太丈夫能屈能伸,你在这充什么英雄好汉?我自有打算,你暂避一下就失了你大侠的身份?”
陆商阳强压一口气,身形一动,便向帷幕后掠去。不出片刻,赵构就已走了进来。
他笑道:“我听见里面有声音,你跟自己说话来着?”
秦夕照眼睛半闭,仿若不闻。
赵构眼珠一转,突地伸手把他从水里拉出来,整个人就已压了上去。手指一寸一寸在他肌肤上抚过,忽然一笑道:“你今天心跳得特别快。”
秦夕照心中又是一跳,这下是真的越跳越快,想让它跳慢点都不行了。
赵构似笑非笑地道:“奇怪,都说在水里泡久了人都会变得软软的,你今天怎么整个人都是僵硬的?我是让你来泡温泉的,不是来冰窖里冻的啊。”
秦夕照听他如此说,心中更是如擂鼓般七上八下,闭上眼睛只装没听见。还好本来殿内温度便高,否则赵构一定会发现他早已汗如雨下。
忽听龙吟声响,一阵剑风袭来,秦夕照眼睛都懒得睁开了,还有谁,不就是那个大英雄,看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出手了。好,好,看今日大家都别想脱身了。
陆商阳长剑直指赵构,一字一顿道:“放开他!”
赵构手下不停,笑道:“如果我不放呢?”
陆商阳冷冷道:“那你就死!”
赵构玉箫格住龙渊,左手一松,那地上本滑不溜手,秦夕照又滑到水里去了。
陆商阳一惊,眼角向秦夕照瞟去,这人怎么说掉便掉?自己一点不能自主?
赵构望了一眼大半个身子浸在水中,头埋在手臂间的秦夕照,笑道:“他现在药性发作,人在幻境,你再怎么叫他也叫不醒的。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你我早已交过手了,你不是我的对手。”
陆商阳不再言语,右手捏了个剑决,严阵以待。他抱了拼命之心,只见寒芒闪动,剑气纵横,真似一条龙在殿内游走。赵构情不自禁,赞了一声:“好!江湖传陆商阳剑法精妙,果非虚言!”陆商阳剑剑快,招招抢攻,赵构一是难得遇上武功高强的对手,见猎心喜,二来跟陆商阳较量过,知道他远非自己敌手,不愿跟他拼命,当下只是招架,并不急于还手。
拆了四十余招,赵构玉箫与他长剑相交,铮地一声,陆商阳只觉虎口一麻,龙渊已脱手。赵构哪容他再拾剑,一欺身上前,玉箫直点他胸前几处要害。
眼见陆商阳避无可避,忽然赵构身后帷幕中,一只手伸了出来。那只手来势好快,无声无息,赵构全心在陆商阳身上,虽然感到风声,但来得太突然,已来不及闪避,只得咬牙以二十余年苦练的功力硬受了他一掌,
赵构强运一口气,反手一掌,击了过去,那人与他对了一掌,竟然只退了数步,赵构心中更是惊讶,世上能以单掌之力与他对掌而不当场重伤毙命之人,寥寥可数,虽然自己刚挨了他一下重手,功力已大打折扣,但此人功力也当真惊世骇俗,不知是谁?
回过头去,那人已凝住脚步,缓缓拭去嘴角一缕血丝,竟是韩铁凝。
想来,他在秦夕照昏昏欲睡之时,已悄悄隐身帷幕中。不愧是当日方道衡手下第一高手,思虑实在过人一筹。若不突然袭击,怎么伤得了赵构。
赵构冷冷一笑,道:“你以为伤了我,两人联手就可以赢得了我?我不妨告诉你,你们两个,再加了秦夕照,一样不是我的对手。何况,这是皇宫大内,有的是高手。”
陆商阳知赵构所言非虚,赵构一身似集魔功与纯正内功一体,护身罡气坚不可摧。不禁望了秦夕照一眼,心想这时候你还在昏睡,不是要我们大家的命么?
赵构盯住韩铁凝,盯了半日,那眼光直似要把他整个人穿透一般。慢慢开口道:“你该知道,定国侯方道衡,便是死于我手下的。”
他此言一出,韩铁凝再好的涵养也忍耐不住,怒气勃发,呼地一掌劈出。他以内力强劲成名,虽然中了赵构一掌,已大大打了折扣,依然有五丁开山之势。赵构转身避过,脸上却挂着个很有趣的表情,仿佛小孩子看到了什么喜欢的物事似的。
陆商阳正欲去扶秦夕照,忽听锐器破空之声,直如鬼神夜哭,心中一凛。
一阵煞气直击赵构面门,赵构心念急转:“裂天旋?他在此时如何还有能力作此一击?”
秦夕照就伏在他脚下,这一击已是凝聚生平之力,他得赵构内力,功力突飞猛进,这也是赵构直到不能不救才勉强替他续命的原因。
相隔太近,避无可避,赵构猛力一掌迫开韩铁凝,玉箫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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