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别说了!”一群正在交头接耳的山贼们立刻不说话了。
面无表情的阮尽欢就站在他们背后,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他皮笑肉不笑,对着众山贼道:“其实我跟你们全家都有一腿儿。”
众山贼又是齐齐一个冷战,便看着阮尽欢满身煞气地往后山去了。
呜呼,哀哉!众山贼前途已无亮矣!
有一腿儿,有一腿儿,有那么一腿儿……
现在阮尽欢真是恨毒了这几个字,“于羡”这两个字简直是日日夜夜被他念叨,直如切齿拊心一般痛得他要抓狂。
他经过后山那片新坟,抬头看了一眼,又埋头看自己的手掌心。
一只碧绿的小玉瓶。
现在里面还装着两粒解毒丸。
要不是于羡现在还握着他的小命,阮尽欢现在就能冲进于羡的房间把他丫的抓起来丢进前山寒潭喂鱼去!
多想无益,还是去看看他的山洞吧。
财神寨所在的这一片山极高,远远望去可见山峰入云,后山则多松柏,可是在这儿却有一片极其特殊的区域。
在远处的的一角,草木颜色隐约枯黄,与别处不同,那就是阮尽欢的大本营所在了。
他快步向那边走去。
这一处是山的西北面,风从东南吹来爬过了前山再下沉就会增温,下沉的气流最剧的便在这一处,于是产生了地理上常说的“焚风效应”,所以这一片的草木才会呈现枯黄之势,而并非山贼们谣传的“煞气”——他们说阮扒皮一身煞气,经常在那个地方缩着,所以周围的草木都被他煞到了……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了……
阮尽欢走在这一片隐隐带着枯黄的树林里,前方是一堆乱石,后面是一块儿山壁,山洞就在侧面,一点也不隐蔽,反正阮尽欢相信除了几个当家的没人敢来这里——他们已经被传言吓怕了。
阮尽欢把自己的秘密基地设在这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干燥,毕竟他研究的某些东西实在是不能受潮。
明月峡那次真的是他侥幸,那已经是他不知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玩儿的火药炸雷了,没有受潮真的是万幸,所以他对于羡说“财神寨”运气好也不是完全敷衍搪塞。这里是整片阴风十岭最干燥的地方了。
刚刚一走进山洞,熟悉的硫磺硝石的味道立刻围绕着他,让他一下就放松下来。
山洞很深,但是却并不缺光线,山腹中间向上是个天然的盆洞,像是宅院人家的天井,很是敞亮。
阮尽欢的东西都放在山洞洞壁上凿出的小暗格里。
曾身为一个即苦逼又伟大的理科生的阮尽欢和所有的雄性牲口一样热爱着武器和汽车,不过这个世界汽车是没法儿玩的,倒是热兵器他还能上上手,至于冷兵器?看官您看他这小身板儿能行么?
“炸药炸药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每隔一天来看你,把你捧在手心里……”
得意的阮尽欢像个君王一样巡视着自己的领地,左边一排全是炸药成品,右边全是原料,也不知这厮哪儿弄来的。
山腹天井的位置有一处圆台,阮尽欢取出宣纸,拿了支炭笔就开始演算起来。
他算着算着就停下来,忽然自嘲地一笑,可怜他这个大先生,现在竟然沦落到当山贼的地步,研究这些东西到底能够做什么?等着朝廷派兵来打他们的时候用来自杀吗?
雁流水可是很像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啊。
在外人看来好像天书的数字与字母一进入阮尽欢的眼里就显得格外亲切,本来他心里还有些小烦,可是算着算着就兴奋起来,一边算还一边喃喃自语:“让你跟我斗,跟我斗!有一腿儿,全家都有一腿儿!小样儿,欢爷不发威,你还真当我是你家养的小白狗欢欢啦?嘿嘿……等我哪天去……嘿嘿……炸死你!”
“炸死谁?”
“当然是于羡那个不男不女的小白脸啦!”
兴奋中的阮尽欢根本没有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等到他埋头又写下一个方程式的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呀,尼玛的这山洞里除了他哪儿来的人啊?莫非终于出现山魈了?!
阮尽欢慢慢地扭过头来,于羡则勾着唇似笑非笑,双臂抱在身前,睨视着阮尽欢。
不男不女?小白脸?
可怜的阮扒皮直接一个后仰就要栽倒在地,于羡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他的背部,“阮四当家刚刚不还说得很硬气吗?准备炸死我呢,真是好伤心,我们俩之间好歹还是有那么一腿儿的,你说是吧?”
是……是……是……是你个大头鬼啊!
阮尽欢那眼睛瞪得老大,“哥跟你是四条腿,要是一腿儿那就完了!”
哟,炸毛了?还四条腿呢!
于羡曼声道:“既然咱们之间关系匪浅,那刚刚谁说要炸死我来着?”
“你居心不良,我不炸死你上天也不会同意的。”阮尽欢很是深沉地来了这么一句,而且特别真诚地看着于羡,像是要劝他回头是岸。
这个时候于羡还扶着阮尽欢,阮尽欢坐在那石墩子上身子还在往后仰。听了阮尽欢的话,于羡终于深沉地把手一放——
阮尽欢还没来得及惊叫就已经仰面摔了个四脚朝天,惊叫顿时转为哀嚎。
“这是哪里又杀猪了吗?离过年还很早呢……”于羡站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疼,疼到家了。
阮尽欢整个人都缩了起来,这人最怕疼,平时走路都小心翼翼生怕摔了,现在突然摔得这么惨,真是好不凄凉!
“于羡……你个王八蛋……”
于羡俯视着他,眼里带着一点探究,“这辈子还没人敢对我说这些话呢。说这话的人都死了……”
阮尽欢本来就疼得要死,好不容易揉着自己的后脑勺站起来了,正担心会不会摔笨呢,一听这话不知为什么寒毛都竖了起来。
于羡到底是什么人?
他顾不得疼痛,退开了一步,忌惮地看着于羡。
于羡却上前一步逼近了他,看似很温和地问了一句:“你知道雁流水是什么人吗?”
阮尽欢心中警铃大作,连忙摇头,“不知道。”
于羡的手很漂亮,像是从来没有做过粗活儿,一伸出来就能吸引人的眼球,让人移不开目光,然而这一双手却在这一瞬间掐住了阮尽欢的脖子。“你回答得太快了。很假。”
阮尽欢渐渐就呼吸不过来了,于羡的手是冷的,他的脸离他极近,这么多年来,这不是最危险的情况,却是阮尽欢觉得离死亡最近的情况,他毫不怀疑,于羡会对他下手。因为那一刻,于羡的眼眸里根本就是冰冷的一片!
他的脸开始涨红,咬着嘴唇不说话,只是恶狠狠地看着于羡。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他捡回来于羡这个麻烦,注定了会引火烧身。
那种不祥的预感,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埋在了阮尽欢的心底。
于羡很危险。
他早就警告过自己少去招惹他,可是他不甘心,聪明绝顶的阮尽欢竟然就这样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阴了,而且现在连小命都握在别人手上,他不憋屈?任是谁遭此横祸也会愤怒的吧?更何况他是阮尽欢!
“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你觉得就算我知道会告诉你吗?”豁出去了——惜命的阮尽欢能豁出去,可见是有多愤怒了。
然而于羡却不为所动,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阮尽欢不得不踮起脚尖来。
他不是第一次看着猎物在自己手中垂死的挣扎,可是在之前却不曾见到过这样的眼神,阮尽欢的眼睛里藏着很多东西,可是除了他自己谁也不会知道。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雁流水是谁的,甚至我还知道你是谁。你说你的人头值多少?”
“烂命一条,三个铜板。”阮尽欢冷笑。
于羡忽然就松了手,阮尽欢立刻就一滩烂泥似的倒在了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于羡俯下身,狭长的凤眼暗光闪烁,那近乎完美的手捏着他的下颌,然后抬着他的脸左看右看,摇了摇头,“你的人头连三个铜板也值不了。”
只有活人才能卖钱,死了怎么还会有价值?
阮尽欢额上青筋冒起来,“那你的人头一定老值钱老值钱了。”
长这么漂亮死了还能做成人体标本,要不卖给闺中少妇以供怀春之用,也肯定让买家抢破头。
于羡哪里会知道阮扒皮此刻恶毒的想法?
他闻言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笑得跟阵春风似的,“你错了,世上还没人敢买我的头。”
自大自狂!现在哥我就想买你的头!可惜哥没有钱……阮尽欢抑郁了一下。
像是看穿了阮尽欢的想法,于羡放开他,拍了拍自己的手,“就是把我的人头送到你手上,你敢收吗?别忘了阳春三月。”
恨得牙痒,恨得牙痒,恨得牙痒!
阮尽欢迟早被这王八蛋给逼疯!
“阮尽欢,”于羡把手背到身后去,一头黑发披在身后,几缕垂到他额前,多了几分风流意态,更兼从容不迫的气度。现在很少有人这样喊阮尽欢,别人都喊他“阮四当家”“阮扒皮”或者是“阮先生”,“你的那些小伎俩对我没用,雁流水未必就不怀疑我,只是他现在还留着我必定是有他的打算,他有他的高明之处,至于你,相比雁流水还差得远。”
说罢,他似乎心情很好,转身施施然离开了,阮扒皮的黑脸,啧,也是难得一见啊。
阮尽欢坐在地上,脑子里那个迟到的念头才冒出来——于羡出现在这里干什么?
于羡说,他知道他是谁。
阮尽欢木然看了自己周围一眼,硫磺硝石的味道还充斥着他的嗅觉,可是他突然什么也不想再干了。
于羡,好心情的好杀手。
作者有话要说:焚风效应:山地背风坡,气流急剧下沉增温,干燥……╮(╯_╰)╭我勒个去啊,脑思维还陷在高考里,没救了……想必阮扒皮干哪行的你们心里都有数了……闲的蛋疼把自己的专栏图片恶搞了一下……也不知你们看不看得清……
☆、第十二章 疯狂的漫画
“碧云天,黄叶地,芳草碧连天……”
颜沉沙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阮扒皮这是抽了什么风,大早上跟这儿唱得这么欢快。
瞧瞧飞来石上的阮尽欢吧,趴在石头上手里一只炭笔,一边画一边唱,小模样别提多猥琐了。
颜沉沙看着自己铺着的这幅未完成地画,仰天长叹了一声,天怜我,何至于遇到如此极品?
画不下去了!
颜沉沙咬着牙杀气腾腾地一笔将纸上的山水勾去,水墨晕染开,毁得不成样子。一幅绝好的山水图就这样被扼杀在了未完成状态。
天知道阮尽欢今天又抽了什么风,大清早就起来趴在飞来石上引吭高歌不说,那鸡爪子一样的手竟然还抓起了他那只见鬼的笔,在宣纸上涂涂画画,鬼知道最近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得,这两天走路还是警醒着点,免得遭到小人暗害。
颜沉沙扫兴地收拾了东西就缩回了自己的房间,惹不起,躲得起……
只不过阮尽欢的魔音依旧穿耳。
这曲子还是很好的,只是被阮尽欢唱出来就完全不是那个味儿。而且他唱歌全是断断续续的,总之颜沉沙在这山上也呆了不少年了,从没听阮尽欢唱过一首完整的……而且这家伙老爱窜改歌词,这不,又来了……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都没钱哪……哎嗨,一二哟……劫富济贫一声吼啊,说去抢啊咱就抢啊,风风火火发横财啊……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颜沉沙若不是顾及着自己的风度此刻恐怕早就抱头痛哭了,他脑子里只浮现出三个字:穷疯了。
阮尽欢是真的穷疯了,他一直在思考一个事关自己终身幸福的大事——于羡的脑袋到底值多少钱?
他在自己的画上打了两个小叉,终于狂笑起来,“哇哈哈哈哈哈,他终于死了!”
薛忘音停住脚步,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来错了?
是他在做梦?阮尽欢竟然这么早?颜沉沙今天竟然没有作画?
在他眼里,阮尽欢此刻的状态……也就两个字才能形容:疯魔。
他这个时候是跑掉好呢还是跑掉好呢或者跑掉好呢?
然而已经跑不掉了。
阮尽欢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已经扫了过来,“二爷,您来啦……”
……
薛忘音隔夜饭斗差点吐出来,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不知凡几,想他堂堂一江洋大盗竟然被阮扒皮一句话吓得浑身都酥了,简直是丢脸!
浑然不觉自己比那映柳华堂里的小倌们还恐怖,阮扒皮看到薛忘音来了他赶紧献宝似的把自己刚刚画好的东西递过去,“快看看,看看有惊喜!看一看,有得赚!”
薛忘音暗中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坐下来之后才狐疑地接了过来,一看就愣了,良久,就是连一向冷面的他也忍不住笑出来。
见他只不断地笑着摇头却不说话,某只扒皮货顿时有些着恼,“你倒是说话啊!”
薛忘音咳嗽了一声,笑纹却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扩散,他又开始不断摇头,竟说道:“我肚子疼。”
反了!阮尽欢愤怒,一把抢回自己的画,阴森森地露出八颗牙齿,“薛二爷,肚子疼要给你揉揉么?”
说罢,他不等薛忘音反应过来就扑过去压倒他,嘿嘿地笑着,落到我阮扒皮的手上,你小子,受着吧!
阮尽欢立刻伸手出去要给薛忘音揉肚子,薛忘音是什么身手?手指连点几下便让阮尽欢碰不到他的身体,他悠闲地空出一只手来撑着身下的飞来石,还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好像打不过啊……
阮尽欢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的愚蠢,娘的哥怎么能够跟江洋大盗比身手?这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吗?
心思一转过来,阮尽欢那鬼点子就不断地往外冒,他忽然问道:“你昨夜是不是忘了收衣服?”
“啊?”薛忘音一愣,立时就被钻了空子。
阮尽欢往他身前一钻,右手从他撑着地的那只手臂旁边绕过来就要摸上薛忘音腹部,可惜好身手永远是好身手,关键时刻薛忘音那腰直接扭到一边去,阮尽欢摸了一巴掌的肋骨。
“看不出你小子还挺有身材啊!”
薛忘音头疼,他怎么觉得阮扒皮现在要扒人皮了呢?“你别乱摸啦……”
阮尽欢摇头叹气,什么时候他要是有这身材,哪里还用得着当山贼?找个漂亮姑娘直接入赘就好了,混吃等死可是他人生最远大的理想……
“我就摸最后一把……”
他以为这是打麻将呢……
摸完之后,阮扒皮觉得意犹未尽,忽然才发现薛忘音有一会儿没说话了,便奇怪地抬起头来,莫非这家伙在终于意识到了哥的伟大准备弃暗投明从雁流水那儿投奔到哥的怀抱了?
“咦?你在看什么?”
薛忘音的眼不起波澜,看着他的背后,听到他问才收回目光,“没什么。”
阮尽欢回过头,鬼影子都没一个。
他玩儿累了,干脆趴到薛忘音的身边,薛忘音又盘坐起来,看着前面的云海出神。
阮尽欢盯着他半天,发现这家伙居然出神,心里于是喊了一声:好机会!
他迅速伸出手去牵着薛忘音的袖子就把自己的脸埋进去,擦脸擦脸,我爱擦脸!
薛忘音回过头来,脸色一黑,这衣裳又白洗了……今天阮扒皮起这么早,绝对没洗脸!
“喂……”阮尽欢翻身躺着,眯着眼睛,太阳出来得又早了,温温的日光洒在飞来石上,他把薛忘音的织金黑袖子盖在自己脸上,声音模糊,懒洋洋地。
“恩?”
薛忘音继续看云海,等着阮尽欢说话。
阮尽欢把手脚伸展开来,这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