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如果只是你一个人的话,要从这里逃走并不困难。”
陈三还未想到对策,就已听齐岚如此说道。他心头一颤,说不出是有多生气,自己千里迢迢地赶来救人,非但没听到一声谢谢,竟然还被他往外赶。虽然,陈三也知道齐岚的意思,但是,他偏偏就是讨厌此人的这般模样。
齐岚此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从前,他只知道陈三武功极高,亲眼所见才知道,确实非常人所能比的。一路从牢房里杀出来,陈三一身沐血,剑气飞虹,招式狠毒而又凌厉,神色间更是笑的得意狠绝,宛如嗜血修罗。这样的陈三让齐岚感到害怕,但是,害怕之中又有淡淡的欣喜,既然他愿意豁出性命与自己生死相随,如此一般,难道还不够吗?再要奢求更多,岂不是连老天爷都要罚他贪心。
陈三也不与齐岚多加纠缠,他知道,要跟这人说明白岂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他故意越发搂紧齐岚,马鞭狠狠一抽,驾马飞奔而去。
此时,迎面而来的是御前侍卫统领李莫,他武功极高,马上功夫尤其得好,即便是陈三也没法讨到便宜。眼见身后十多人纷纷围上,陈三心中正焦急,盘算着该如何突破重围。
忽然,就在陈三奋力迎击身侧的五六骑兵时,李莫抓到了他的空隙,长矛刺来,直逼陈三的胸口。陈三目光一凝,眉头皱起,手间软剑一转,正欲侧面迎上。
就在这时,李莫拔出马上长剑,竟从另一方向又猛然砍来,陈三刚刚反应过来,还来不及闪躲,齐岚已挡在他的面前。
陈三一愣,只看到鲜血飞溅,刺痛了他的双眼。
“齐岚……”
他手臂一紧,不敢让齐岚跌下马背,一时间心乱如麻,只觉得心脏被狠狠地揪起,当初种种浮上心头,痛得他几近窒息,记忆里的齐岚和此时的样子重叠在了一起,那人仍旧是温和而笑,不见丝毫痛苦,可是,明明长剑刺穿了他的肩头,怎么可能不会痛呢?
陈三心里不禁暗骂齐岚,怎会有这么笨的人,明明知道他可以躲过的,为什么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挡,甚至还是旧伤的地方。
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慌张,若是在此之前,陈三还不明白齐岚对自己究竟是何意义,那么,如今也容不得他不明白了。那种揪心和苦痛是连当初师父死在他面前时,都无法与之比较的。只是短短一刻的时间,陈三甚至想,若是齐岚死了,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就连华月阁对自己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陈三赶紧点穴止血,手里的剑也不容迟疑,目光狠绝地看向李莫,招招直逼他的要害。
“不要……”
齐岚躺在陈三的怀里喘息连连,身体的疼痛并不能阻止他对此人的关切。齐岚明白,此时,他们已经逃不出去了,若是李莫死了,齐越更加不会放过他们。
也许,陈三不怕齐越,更不怕死。可是,齐岚却怕。先前挡在陈三的面前时,齐岚根本没有多想,只是脑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让陈三出事。当年,齐岚以为自己可以永远这样置身于一切之外,没有想到,他还是逃不过世俗情爱,也躲不了陈三。
“住手,全都给我退下。”
眼见自己的弟弟身受重伤,齐越忽然脑中一片空白,哪里还能看得下去。
“快,先给阿岚止血。”
陈三抱着齐岚飞身下马,他刚要扯下布料替他包扎,却被齐岚推开了手。陈三一愣,见齐岚笑着朝自己摇了摇头,若非他脸色惨白,衣衫上已满是鲜血,谁人能看出他受了伤。此时此刻,就连陈三也不禁心中佩服。
齐岚推开陈三,慢慢地挪到齐越的马前,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臣弟犯下大错,愿意一人承担,请皇上饶过臣弟的属下,饶过……”
话到后头,齐岚已没有力气,不顾身上鲜血直流,他仍是跪在那里,不肯站起来,也根本站不起来。
这一次,陈三没有上前阻扰,他心中稍一盘算,便明白齐岚有何用意。刚才,齐越显然是心软了,如今,若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岂不是平白错过。虽然,他也着实担心齐岚的伤,只是,陈三更明白,要是现在坏了齐岚的事,恐怕齐岚是不会原谅自己的。若是齐岚真有不测,大不了陪在他的身边,横竖也是自己的人,不管是生是死,都得和自己在一起。
果然,见齐岚身受重伤,却仍是不肯医治,齐越也不免心软了。姚锦离远在冀州,赵燕君更不知身在何方,当年的四个人,如今也只剩下齐岚而已了。更何况,齐岚还是自己的亲弟弟。
齐越虽是性情暴躁,又极易动怒,但是,到底还是没能狠下心肠。他深知齐岚的脾气,对于赵燕君的事情,怕是打死了齐岚,齐岚都不会吐露半个字。自己原本就是想借以惩戒,难道现在的惩罚还不够吗?
“皇上,安宁王已经认错了,念在你们兄弟一场,安宁王又素来不管朝事,所谓勾结一事恐怕是流言蜚语,并不能作数的。”
大概是看出了齐越的犹豫,华迟忽然下马,跪在了齐越的面前,以自己的人头担保齐岚的清白。齐越见有了台阶可下,顺势便说,
“爱卿说的是,此时乃是一场误会,至于今日的事,恐怕也是安宁王的下属担心他的病况。更何况,既然天牢里没有损伤,也就作罢吧。”
说完,华迟赶紧吩咐属下把齐岚送回宫。不料,陈三赶在了他的面前,抱起齐岚骑上马背,他道,
“安宁王的病,我比谁都清楚。皇上尽管放心,小人断然不会让王爷有丝毫损伤。”
齐越也知陈三就是治好齐岚的那个人,见他如此担保,便也放下了心,派了几个侍卫跟随,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到了王府。
接连三天,齐岚都没能清醒,陈三不眠不休地守在旁边,不敢有丝毫耽搁。宫里送来了不少药物珍品,恰好可以治疗刺伤。
王府上下都知道是陈三把齐岚救回来的,即便陈三日夜待在齐岚房里,也没有人胆敢有半句蜚语。
一直到第四添,齐岚总算醒过来了。他刚刚睁眼,就看到陈三守在旁边,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王爷,你总算醒了。”
看到的是陈三,声音却是乘风的,齐岚心头一怔,这才发现是自己的错觉。
“陈三呢?”
齐岚也没有想到,昏迷到现在,自己第一句话竟然还是问他。
乘风一愣,立马答说,
“他说王爷等会儿一定能醒,就去厨房煎药了。”
说完,屋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人未到,声先到。
“王爷醒了吗?我这药可已经煎好了,人再不醒过来,药就白煎了。”
陈三一进屋就看到乘风已把齐岚扶起,齐岚靠着床头,温和而笑地看向他,声音虽然虚弱,但语气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就算我不醒,你也一样会把药强灌进来。”
陈三一愣,随即又笑道,
“你又发现了?”
说完,他便把乘风赶了出去。
乘风刚离开,陈三就不安份地凑了上来,笑嘻嘻地盯着齐岚的脸看,问道,
“你猜猜,这一次我是用什么法子灌药的。”
齐岚虽然昏睡了三天,却不是没有任何意识的,他哪里会不知道陈三用得是什么办法。
未等齐岚开口,陈三喝了一口药,忽然吻上齐岚的嘴唇。苦涩的汤药顺着两人之间紧密相连的嘴唇而流进齐岚的嘴里,齐岚被呛得连咳数声,刚刚喘息过来,又被陈三纠缠住了。
“你走开一些。”
齐岚推开了陈三,皱着眉头说道。
陈三嬉皮笑脸地又粘了上去,一把搂上齐岚的肩膀,他道,
“走哪里去?我哪里都不去了,就是死赖在这里缠着王爷你。”
这话说来好听,却让齐岚想起当初的事,他无奈一笑,一时有些恍神。
陈三见状,知道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糊涂话,便说道,
“王爷,您说,我都救了你三次了,怎么也该以身相许了吧。我可是为了你连命也豁出去了,当初对母亲,对师父,也不过如此罢了。”
说到这里,陈三扬唇一笑,少了原先的嬉皮笑脸,倒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即便是齐岚见了,也是不禁心头一动,脉脉温情染上心头。
“总之,你信我一次,好不好?恩?”
陈三又凑近到了齐岚面前,说完话时,还不忘在他嘴角亲上一口,动作温柔而又亲昵,目光凝笑着望向齐岚。
齐岚只觉得心脏狂跳不止,思绪深陷在这双眼眸里久久无法回神。他轻轻地闭上眼睛,竟然还是浮现出了陈三的样子,这意味着什么呢?是否是说他终究还是无法躲开此人?
齐岚心想,正如陈三所说,他连天牢都愿意闯了,自己又能躲到哪里去。是不是应该相信他一次?一生中能有多少劫难,为何每一次都和陈三联系在了一次,难道他真是自己的命定之人。
“你先出去吧,我再睡一会儿。”
齐岚并没有回答陈三,他仍旧是闭着眼睛,温和地说道。
陈三不再纠缠,他比谁都知道齐岚伤势,看着齐岚吃完了药之后,便也离开了房间。
陈三离开之后,齐岚这才慢慢能够安下心神,细想那日种种,至今仍是胆战心惊。他赌了齐越的心软,却害怕牵连了陈三的性命。可是,说到底,自己还是赌赢了。那么,这一次是否也能有这样的好运。
如此想着,不觉中,齐岚正欲昏昏入睡。此时,乘风忽然跑进来,禀告说,
“王爷,陈公子他在收拾东西。”
齐岚心中大惊,顿时无措,就连反应过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要去哪里?”
问这话时,齐岚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悬了起来,生怕再次得到让他心凉的答案。
乘风面露难色,好半天才支吾说,
“陈公子说,他说要搬进王爷的房里来照顾您。”
闻言,齐岚忽而一笑,就连乘风也觉得奇怪,何时自家的王爷能有这样生动的表情。
“罢了,随便他吧,你让他慢慢收拾,我还要再睡一会儿。”
乘风一愣,不敢耽误,立刻出门去办了。
齐岚躺在床上,回想着刚刚的那些话,嘴角不禁浮出笑意,心里更是从未有过的踏实。刚才被陈三搂着的地方似乎还有些发热,他笑着伸出了手,抚上自己的嘴唇,回想着之前的亲密举动,他不禁想到,原来自己想着那个人的时候,竟然是笑得这般欢喜惬意,难怪他出门时这样的胸有成竹,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想到这里,齐岚暗自告诉自己,往后千万得多加留神,切莫再让那人这般得意了。
人生在世,匆匆数十哉。齐岚已经浪费了整整二十多年,往后,难道要继续一个人平淡度日?若是从未跟自己赌一把,岂不是白活一场。
如此想着,齐岚更觉得心如明镜,原先的烦忧苦闷也不复存在了。
他闭上眼眸,不多久就沉沉地入睡了。此时,屋外走来一人,粗布衣衫,俊美无暇,悄悄地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睡熟了的人,指腹磨搓着那人嘴角的笑容,轻轻把手伸进被子里,握起了那双手。
“这一次,我哪里都不去,一直留在这里,好不好?”
未等睡熟的人回答,那人已经俯下身,温柔地吻在他的唇上。
当日,齐岚为自己挡箭时的情景,陈三已不敢去想。只要知道那人对自己有多重要,便已足够。而往后的日子,才是他真正想要珍惜的。
岁月静好,完满不过。
END
番外
上
每月初三,陈三都要离开王府一趟。出门四天,到了初七才回来。这一年里,月月如此,从来都没有中断过。
陈三不说是去哪里,齐岚自然也不会问,只是偶尔在行李里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无奈之余也是不由地有些苦闷。
陈三是去什么地方,需要带着春药和春宫图?
天凉了,齐岚便想着替陈三带几件厚衣服,冷不防地竟然看到这样的玩意儿。他无奈地摇摇头,看向床上那人。
陈三仍旧睡得很熟,不到晌午是醒不过来的。齐岚放下包袱,坐到了他的旁边。
从前,陈三是个极为警觉的人,自从和齐岚睡在一屋后,渐渐地也习惯有个人起得比自己早,有个人会为自己安排好饭菜,有个人会在醒来后靠在自己的身边。
齐岚知道,陈三在慢慢习惯和自己在一起的生活,正如他在习惯陈三一样。
行李里的小瓶子还在齐岚是手里,他抚摸着玉瓶,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虽然告诉自己不要多想,齐岚仍旧免不了地去猜,陈三到底是为了什么要买这东西,又是准备用在谁身上。
距离陈三离开这里,还能有多久?
齐岚把东西放回了原处,暗暗地想道。
这一次,陈三去了很久。四天,四天,又四天,足足已有半个月。
屋里少了一个人,自然就显得空荡荡的。
齐岚的生活仍旧简单,大清早地起来洗漱,吃过早膳后,到书房看看书,弹弹琴。中午,侍女会把饭菜送进来。下午,齐岚边看棋谱边摆棋,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到晚上。夜里,齐岚睡得极早,待到被褥暖和了,他也恰好沐浴完毕。回到屋里的时候,齐岚再看一会儿书,便犯困躺下了。
若是陈三在的时候,这些事都是做不成的。白天,齐岚只得在屋里看书,两个人靠在床上,耳边伴着轻轻的呼吸生声。书还没翻几页,那个人就囔囔着醒过来了,两个人在屋里吃过了午膳,必定还要缠绵一番的。
下午,若是齐岚去书房,陈三也要跟在后面。明明对这些东西没有兴趣,偏偏就是喜欢坐在齐岚旁边,看看齐岚,再看看他手里的东西。
有陈三在,齐岚也看不进什么,那人不时地找话和他闲扯,非逼得他看不下去为止。此时,齐岚必定是要笑着骂他几句,只是,陈三晓得他不是真生气,哪里会罢休。
齐岚把书放在了一边,不经意地看向身旁的位置,少了那个人在,确实是过于安静了。
陈三去了半月,齐岚也想了半月。
陈三究竟去了哪里,他究竟要去做什么?还有那个东西……
齐岚脸上一红,心里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介意了。
本以为自己可以毫不在意,没有想到,他还是口不对心。嘴上不说不问,但不代表心里不想不猜。
齐岚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怎么都觉得怪怪的,心里不踏实。
怎么都是不踏实的,即便不理不想这一点,光是陈三的态度……
忽然走了,又忽然来,要齐岚怎么全心全意地相信?
不信,不舍得。信,纠结的是自己。
齐岚暗笑自己,难道不是自寻烦恼吗?可是,偏偏控制不了。
到了初八,陈三还是没有回来。齐越远去江南巡查,华迟也跟着去了,齐岚便想,也是时候去看看赵燕君了。
陈三总喜欢四处乱跑,也许,当真是别有乐趣。
如此想着,齐岚便收拾了东西,让总管准备一辆马车,连乘风都没有带上,独自一人出京了。
坐在马车里时,齐岚想着出门时,总管和乘风的表情神态,心里不由地好笑。
他们怕是觉得陈三不会回来了,所以,自己是去找他的吧。
那样的担忧,那样的欲言又止,尤其是乘风,实在是不像平常的样子。
如果陈三真的不回来了,齐岚又能如何。这个人会去的地方太多,自己恐怕是找不过来的。日子还是得这么过,只不过是少了一个人而已。
只是少了一个人,就有些寂寞了。
马车停在了山下,齐岚吩咐马夫在镇上等,然后便离开了。
一个人走在山头,他忽然想到,等到陈三回到王府的时候,发现自己不在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会急,会气,还是仍旧悠哉的过日子。
想着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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