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宋家帮洗劫了宫里的财物,连餐具烛台也搬走了,您怎么也不制止?!”小蓝倚过来不满地对我说。
“让他们去吧。”我闭上了眼睛坐在久违的皇位上,却感到十分疲倦。昨天我们搜寻了整个皇宫,没有找到虞妃的踪影,那些宫女也是换过几次的,都摇头不知道虞妃去了哪里。有老宫人说,在我离宫前虞妃就已经不在宫里了,这个皇宫现在由我统治了,却没有我想要找到的人,虞妃,我那从来没有见过一面的母亲,究竟去了哪里?
“咳……”胸口一阵窒闷,我猛咳了了一阵,竟咳出了些血丝。果然还是病了,我差点忘记我体内一点真气也没有,居然频频不停地赶路,这下子,全都爆发出来了。
“皇上!皇上你怎么了?”罗瞳见我咳个不停,急忙拍着我的背叫道:“小蓝姐,太医呢?皇上好象生病了!”
小蓝见状急忙谴了宫女去传太医,一边端来茶水让我喝下,我只喝了一口,便头昏眼花,昏倒过去。
我患了肺炎,这种病极难治愈,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绝症了。杨逸柳传信来说他已经出发了,而我却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他。睡睡醒醒,我错过了许多事情,约莫挨过了一个月,一天午后我再醒过来时,吴朔已经立在床头帮我开着药方,另一边是杨逸柳,他看起来十分倦怠,但是眼神却很明亮,大概是计划执行得十分顺利的缘故。
“这样也倒好,皇上更有理由留在帝都了,我们就这样杀回去。”杨逸柳对黄河清说。
大家点头赞同。
杨逸柳又想了想,说:“还是先让皇上立个遗嘱吧!”
大家又惊又恐。
“我意思是,许多事情我们都料不到,计划经常是赶不上变化,就像皇上的病,谁也没有把握,留点后路至少能保诸位的平安。只要皇上立了遗嘱,托付诸侯中的一位继承帝胄,就算皇上不小心亡故了,龙鼎国仍可以统一,我们的努力也不会白费,皇上也不会遗恨九泉了。”
“拿纸笔来吧。”我嘶哑着嗓子说。
写好了遗嘱,我的心便轻松了许多,因为龙鼎国还有希望,不会因为我一个人而土崩瓦解。
黄河清等诸位将士都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更有甚者扬言要用战争的胜利来驱走病魔。这支精锐正义之师像一把利刃刺进了赤卫的心脏,捷报连连传来,当最后攻占了赤卫最后一个城池的消息传到帝都的时候,吴朔尝试了我提供的方子金石并用,竟然治好了这十分难缠的恶疾。
病好以后,我重新登上了皇位,作为一个君主写了许多封信,劝降的,讲和的,还有召回大臣的,邀请出仕的。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好象少了些什么,可是忙碌的工作让我一时也没有去细想,等我从杂事中抽身出来,我才恍然想起,原来已经好久没有看见罗瞳了。
“小蓝,瞳儿呢?”我叫住了比我还要忙的大总管小蓝。
小蓝的脸色顿时古怪了起来:“奴婢不太清楚,皇上问逸柳先生吧。”她匆匆离去,更是叫人疑惑。
我叫人把杨逸柳叫来,杨逸柳听了我的询问有些疑惑:“皇上,现在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很多事情都需要您亲自料理。您就算知道了罗瞳在哪里又有什么用呢?国家大事应该比私人的小事更重要。”
我有些愤怒:“瞳儿不见了,我问问都不行吗?”
杨逸柳苦笑:“若皇上肯答应我一个请求,我就告诉皇上罗瞳在哪儿。”
竟然还要谈条件,我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说吧。”
“皇上要立誓绝对不去见他。”
这又是什么条件?!我突然有些不安:“我答应你。”
“罗瞳在万寿宫。”
“他在那里做什么?”
“他病了。”杨逸柳说,“和皇上一样的病。”
我呆楞了片刻:“难道是我传染给他的?吴朔没治好他么?”
“吴朔大夫天天在皇上身边忙活都忙不过来,哪有空闲去罗瞳那里?更何况这种病会传染,除了皇上,谁得了这种病还能得到贴身的陪护?”杨逸柳有些酸溜溜的,可见他并没有同别人一样轻视罗瞳。
“你的意思是,瞳儿一个人被扔在万寿宫自生自灭?!”我站了起来走下皇座,被杨逸柳一把拉住。
“皇上忘了您刚才的誓言了吗?”
我这才发觉他们为什么都不肯告诉我罗瞳在哪里,他们不想让我去见罗瞳,以免再次染上肺炎。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我不去看他,我就在外面跟他说几句话。”
或许是见我做出了最大限度的让步,杨逸柳没有勉强我,松开了手。
摆驾到万寿宫,不出所料这里门窗紧锁,只留有一个小窗口用作递送食物和水的小洞。
“瞳儿,瞳儿你在吗?”不顾其他人好奇的目光,我走上前去对着门一阵猛敲。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几声沉闷的咳嗽和“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是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
“皇上?是皇上么?”罗瞳在门的另一边欣喜地问。
“是朕,朕先前太忙,没有时间,现在才有了时间过来看你,你现在还好吗?”
罗瞳又咳嗽了一阵,声音有写嘶哑:“很好,小奴很好,吴大夫刚刚派人送来了药,喝下去之后精神好多了。”
“ 你在里边会不会太无聊?朕陪你说说话吧。”我在门口坐下,任那绣上金丝线的龙袍沾上了灰尘。
“皇上,不用陪小奴了,皇上那么忙,不应该来这里跟小奴浪费时间。”
“能忙的都忙完了,现在跟你聊天就是我的工作,你多穿点衣服过来坐下,我们聊天。”
“嗯!”罗瞳高兴地跑回去似乎是去披了件衣服,回到门背后,坐下。
“什么久了,朕还不知道你是哪里人呢。”
“小奴是赤卫人。”
“那你怎么到青崖来了呢?”
罗瞳轻笑一声:“皇上还没看出来么?还是逸柳先生敏锐,看出我是个杀手。”
我有些惊讶:“你为什么要做杀手,这么危险的工作。”
罗瞳怔住了,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是一个奴隶,从小被卖到寻欢阁作娈童,十岁的时候被老鸨逼着接客,我看见许多朋友都因为客人的粗暴受了很多伤,也有人受不了自杀了,而留下的都是伤痕累累。我宁死也不肯顺从,被打了个半死。后来有一个公子正好经过,看见了我,就向老鸨买了我回去。连同我的几个好朋友全被买进了这个公子的宅院。公子找了人教会我们一些十分技巧的杀人绝技,连同另外几十个少年我们被训练成了杀手。当我们以为就要成长为真正的杀手出去出任务报答公子的恩情的时候,他却给我们的食物里下药。十香软筋散,呵,我们全部中了毒,使不出力气,然后他把我们一个个扔进了臭名远扬的军妓馆里。”
罗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那真是一段地狱般的日子,每天都是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我的几个朋友,有受不了刺激疯掉的,也又来不及医治死掉的,甚至还有被轮暴之后慢慢流血而死,尸体曝在床帐内,第二天发现没了气息,就抬了出去随便埋了。”
“不要再说了!”察觉出罗瞳声音里的颤抖,我实在不忍心再听下去。
“皇上是觉得厌恶?”罗瞳问。
“不是。”我的心揪作一团:“过去的都过去了,你别再用回忆折磨自己。”
“皇上,小奴是否得到了您的同情?”罗瞳说完一阵猛咳。
“瞳儿,你去喝点水,别说了。”
“皇上别忘了,瞳儿是一个奴隶,龙鼎国还有很多奴隶。”
“别说话了,朕走了,你好好休息。”我知道我没走的话罗瞳肯定不会去休息,只好站起来吩咐了宫女在门外守侯,罗瞳想要什么就给什么,然后回到大殿继续完成那些似乎永远不会减少的工作。
夜里,我睡到半夜,突然心惊肉跳,从床上坐了起来,把宫女小雨叫过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小雨迷惑地望着我,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也没听见有什么人来通报,我便躺下睡觉,直到清晨醒来,我看见小蓝守在我的床前,双眼通红。
“什么了?”我急忙穿上衣服。
“罗瞳死了。”杨逸柳说着走进我的寝宫,我只觉得一大块石头砸在了我的心上,凶猛地一击。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他不是快好了么?吴朔的药连我都治好了。”
“罗瞳是自杀的。”杨逸柳说。
“为什么?”我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要问皇上你了,昨天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我想不起来我说了什么能让罗瞳起死意的话。
“要不就是他最后一句话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是一个奴隶……”我回忆起那天最后罗瞳有些失控的语调。
“皇上,小奴是否得到了您的同情?”
“皇上别忘了,瞳儿是一个奴隶,龙鼎国还有很多奴隶。”
……
这就是他最后对我说的话。我终于明白了他的用意,也许他早就有这种想法了,他要让我去解救那些水深火热中的奴隶,废除这残忍的制度,他知道我不会轻易为他做这么大的改革,所以,他要用死来逼迫我下这个决心。
“瞳儿,你太傻了!”我颓然坐下,只觉得浑身冰冷。
“皇上,如果觉得难受,就哭出来吧。”小蓝呜咽着劝我,看着我死灰的脸色愈加难过。
我却是哭也哭不出来,只感到胸口一阵疼痛,血气上涌,晕倒过去。
008多管闲事
流苏飞扬的金色步辇上摇曳地走下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那少年身上穿着象征龙鼎国皇族至尊的颜色——明黄。少年墨玉色的长发在风中肆意地飞扬着,而少年脸上的银色面具,既遮挡了少年的容颜,也遮挡住了少年的表情,令人有种被暗地里窥探的紧张感,而从面具背后流泻出来的温淳动人的声音却教人觉得这个少年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冷漠。
“东海国的老头终于撑不下去了?”
“是啊,东海郡主现在正急着招驸马呢。”一身紫色宰相服饰的青年拿着板笏无聊地挠了挠背,这般大逆不道的行为,却没有半个人敢出言制止。
“场面肯定很壮观。”银色面具后传出一阵悦耳的浅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把传书交给一边的内侍烧掉,披了件衣服:“朕亲自去会会东海郡主,先生这次不用陪朕去了。”
“皇上,路途遥远,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还是臣陪您一起去吧!”杨逸柳挤眉弄眼,一点也没有宰相的样子,真令人头疼啊。
“东海郡主貌若天仙,想必不是传出来的。”我沉吟片刻:“既然如此,朕更不能让爱卿陪朕一起去了,要不然萧公子会怨恨朕的。”
杨逸柳脸上一红:“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哦,太好了,萧公子你说是吗?”我提高音调向门口望去,杨逸柳一听吓得躲到柱子后面去了,一旁的宫女内侍都掩嘴低笑。
杨逸柳这才发现上了我的当,气呼呼地冲过来,却不能拿我怎么样,只好瞪了我一眼,掉头走了。
想当初我跟白王应和踏平了蔡阳,尚韩、永泽和承义先后识相地归降了,江山算是平定了大半个。为了给杨逸柳一个惊喜,我让人押解了萧寒霁送入相府,不知那萧寒霁用了什么办法,或者真有过人的手腕,硬是让对他恨之入骨的杨逸柳去了他的奴籍。到现在他还把我的宰相迷得神魂颠倒,虽然没有到“色令智昏”的地步,可是也差不多了,朝廷的面子,还是得靠我一个人撑着啊。
“皇上您真想娶东海的郡主?”小蓝好奇地问我。
“看情况吧。”我也差不多到了该娶妻纳妃的年纪了,这几年的动荡不安让我几乎没有时间考虑这些问题,不过东海王只生了一个女儿,如果能成为东海王的女婿,便是能成为东海未来的新王,就算东海郡主不像传说中那般国色天香,就算是貌若无盐,有这么大手笔的嫁妆,还是能教诸侯们争得头破血流。这场战局,自然也包括了我这个到了适婚年纪的龙鼎皇帝。
安排好公事,我带上几个心腹简装出发,东海国遥远而富庶,当年帝都变乱,许多达官贵人和富商都不约而同逃往了东海,这几年东海的发展更是水涨船高,杨逸柳好几次想卸了宰相之职跟萧寒霁一起去东海经商赚钱,弄得我哭笑不得。
“前面就是边境了。”吴徊跃上树顶,望了一阵回来汇报。
“没带东西果然走得快。”我十分高兴地拍了一下马背:“而且多亏了林家的千里马,箭步如飞。”
“皇上何必这么赶呢?听说其他诸侯国的公子都带了为数不少的金银财宝,我们这副寒酸样,还不被人扔出来?!”白虎挠了挠头表示不解,要是不言明,恐怕很少有人会看出来这个长了一撮白头发在额前的仅有十四岁的天真少年是五虎令中杀人最多的白虎。
“逸柳已经叫人在东海布置好了一切,就等我们人过去了,不赶点怎么行呢?”我扬鞭策马,将白虎抛到身后。青龙和吴徊都是寡言沉稳的人,一直警惕地跟在我的两侧。
进了东海,我们这群北方人才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做南华风物,照着杨逸柳给我们的地址,我们找到了东海城内一幢富丽堂皇的别馆。这座别馆装修别致,雕栏画柱流光溢彩,门上挂着一块紫檀木镀金匾额,上书三个字:觅梦居。三个字龙飞凤舞,真有几分飘飘如梦的姿态。
“四位爷里边请,需要老妈子我引见几位姑娘还是有相熟的姐儿?”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走了出来,拉住了看起来比较老实的青龙。
青龙有些尴尬地看另外我一眼,好像在询问我是不是走错门了,我在面具后勾起一抹浅笑:“进去吧,劳烦妈妈了。”
东海国盛产美女,这句话是没错的,所以东海国的声色行业十分发达,单是东海城内,就有规模大小形式不一的妓院一百多个,杨逸柳选中了这个地方,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觅梦居内部布置得典雅大方,看不出来是一个声色场所,反倒有点书香气质,客人三三两两在帘幕遮挡的雅间包厢里,看起来生意还算不错。我们听着鸨母的介绍四处参观了一阵,马上被几个脂粉香味浓郁得叫人窒息的女人围住了。
“等……等等,我们是来找人的。”青龙将那些女人拨开,护着白虎和我不被那些女人碰到。
鸨母脸色一变:“你们想找谁?”
“德先生。”我说。
“您是……”听到我要找德先生,那鸨母迟疑地望着我。
“白公子。”我拿出杨逸柳交给我的梅花扇子。
那鸨母吓了一跳,拍拍手赶开了那些姑娘,低声说:“原来是白公子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先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吴徊冷冷地说。
“是,请随我来。”她引着我们七绕八拐地到了一处静谧的所在,仔细察看了四下没人,才屈膝跪下:“小人杨逸德叩见皇上!”
这鸨母的嗓音立刻变了,变成男人浑厚的声音,果然是易容易声的本事。
“起来吧。”我扬了扬扇子,这个人就是杨逸柳的哥哥,不过看起来真的不太像。
“皇上您圣驾亲临觅梦居,现下东海城里也没有什么好住处,早先日子接到宰相大人的书信,便擅自打扫了东厢的几间厢房,如果皇上不嫌弃的话可以先住下看看。”
“嗯,随便了。倒是朕贸然打扰,给先生添了麻烦有些过意不去,能否再叨扰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