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紧捂住嘴,狂喊,“陛下,陛下,我错了,错了,这就和那糟老头子住一起去!”
韶冬瞬间收回笑容,木木地点点头,然后开始发呆。
顾凛这时候什么也不管了,赶紧跑路,就怕陛下回过神来拔光他的牙。
这一夜韶冬什么也没做,枯坐在原地,时不时地摸摸原本挂玉佩的地方,想起了不少十年往事,分外神伤。
☆、第三十七章
韶冬醒来时,摸摸心脏处,还隐隐作痛,又摸摸脸,湿湿的。
想来是回忆了一夜的十年过往,才做了这样一个让他在梦中哭了的梦。
无声落泪的余韵还没过,总让他清楚地回想起在泛黄的梦里,讲述了个让他无限惊惧的故事。
他想活着,好想要一直活着,青涩的脸庞满是渴求的沧桑,却始终有不怀好意的人来想带他走。他不顾一切地厮打抓咬,状若疯癫,日子也过的浑浑噩噩,直到有一日。
连接着晚霞的天空,轻轻地下着雪,他裹着一件好心人舍的一件破旧的女式薄裙,绝望地看着晚霞,雪花渐渐盖满他全身。
直到有一位身穿裘衣,额勒红珠的小孩摔倒在他的不远处,小孩养的极好,肤白红润,眼睛里带着光彩。摔倒了也不哭,摸着结冰的地面乐的咯咯笑。
无忧极了。
看到他时,明显地楞了楞,然后对着他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冻的通红的鼻子和嘴巴里不停有白气冒出,“姐姐,躺雪里是不是特别好玩?我能不能和你躺一起?”
韶冬没有回答,黑峻峻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小孩,将他从头看到脚,最后的目光落在小孩的裘衣上,艳羡极了。随着艳羡,身体似乎越来越没知觉。
唯一的安慰是小孩的目光依旧善意,丝毫不像其他贵族,也没有责怪他为什么不回答。
直到一双大手将小孩整个儿拎起,并打了顿屁股,那小孩才委屈极了地落泪了,看的韶冬心疼不已,却连动个指头的力气也没有。
大人粗鲁地胡乱擦了擦小孩的脸,才几下就擦的满脸通红,见小孩憋着泪还想哭,大声地呵斥了句,然后拉着另外个和小孩长的一摸一样的女孩儿就要走。
小孩挂着泪珠,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挣脱大人的手,跑到他面前,说着,“姐姐,躺雪里好玩,但你穿的太少了,我的这件可暖了,下次我们再一起躺好不好?”
似乎小孩身份真的了得,这么近的距离,他看到了一枚玉佩,漂亮的不似凡物,就是他在宫里时,也没见过这么美的。竭力仰起脖子细看,上面有一匹小孤马还有一行小字:风帘渐卷秋日痕,一片冬色自此来。
读完句子,他心中忽地一颤,眼睛什么时候蒙上一层亮光也不知道。
小孩解了半天扣子也没解开一颗,大人已经抱着小女孩,一脸黑沉地过来了,只听他说,“阿痕,你知道规矩的,这个天色我们必须得回去了,就算再磨蹭也没用,不然下次不带你出来了。”
韶冬想着,原来小孩唤作阿痕,是小字里,秋日痕的痕吗?那他是不是就是冬色?等着秋日痕的到来?
他的眼睛泛起一阵暖色,浮在表面的黝黑薄冰似乎正在融化,心也怦怦跳动起来。
小孩似乎被他惊艳到了,没有理会大人的催促,反倒蹲下身来,暖暖的手盖上他的眼睛,但很快被冻的往回缩了缩。
只听小孩很快就一声惊呼,“皇叔,这位姐姐的眼睛好冰!”
一声皇叔绞断了韶冬的任何想法,也因为这一声皇叔,他踏上了对百姓来说是另一个世界,却是他的归宿……
小孩渐渐长大,变得清俊帅气起来,越来越吸引宫女的目光。他也渐渐长大,在小孩绕着他转的时光里,野心、仇恨、绝对不想承认的爱意也膨胀起来。
他恨小孩是个男的,也恨小孩偏偏缠着他,让他爱恨不得,只能无视。但小孩远离了,他又想方设法地将他勾搭回来。都是小孩的错,弄的他断了袖,就别想远离。
等报了仇,也要将他拘在身边,只能呆在他身边,就算最后暴露他不是女的,也要小孩与他一起断袖!
只是现在他不能接受小孩,以他的身份一旦接受了小孩的感情,哪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他只好与小孩的姐姐虚与委蛇,正好也借此刺激小孩的不服输,让他一直一直保持着那颗对他始终如一的心……
其实品尝小孩亲手为他制作的吃食是最幸福的时刻,就算这些都是从御膳厨的垃圾篓里检出来的,但他就认得,那是小孩亲手做的。
所以他时不时地透露点什么好吃,谁谁谁做过什么他吃,其实这些都是他想象的,唯一替他洗手羹汤的只有小孩。
直到他无法控制,有一日亲了睡着的小孩后,他决定提早获得皇位。也不知是不是冥冥中有注定,在小孩姐姐面前暴露了身份后,一切都很顺利,包括皇帝与皇叔的暴死……
他看着数次哭厥过去的小孩,很想抱抱他,亲亲他,但这时候也是他夺位的最佳时机。将手心掐的鲜血直流,才装作一脸淡漠地说出了真相,
站在身边的祝倾不停地磕头,苦苦哀求着小孩:亲人都没了,也唯有小孩退步,她才能得到幸福。
小孩面白如纸,如失了魂魄,双目里没有丝毫的色泽,直到一口鲜血喷出。带着血色的痛苦才结束。
与现实相反,梦里的小孩一直一直没有醒来,他娶了女皇祝倾,又废了她,然后顺利地登了基……
一个曾经一直为他神伤的小孩,穿着一袭白衣,在渐渐远去,最后化成初遇时的摸样。
小孩露着开心的笑容,欢快地说,“姐姐,躺雪里好玩吗?一起不?你冷吗?我解衣给你取暖?”
最后一句,“姐姐,我的时辰到了,抱歉,没有下次了……”
韶冬在这一刻,回到了初遇的时刻,孤身一人躺在雪地上,心冷的要死掉。唯有梦中,在泛着冷光的晦涩里,在含着泪水的呼唤中,在埋藏了的名字中,才有那个小孩在抚慰他的心伤,身伤……
回想完毕梦境的韶冬,擦去眼角还泛着光的泪水,忽然做了个决定。他不要用苦肉计了,他要将皇位还给祝痕,他要光明正大的恢复祝痕的身份……
他忽然悟出,没有什么比爱着的人重要,当初祝痕肯让出皇位,也是爱着祝倾,爱着自己……不想失去仅剩下的情感。
就算祝痕已经被祝倾,被自己背叛……
眼角不受控制地再次湿润,韶冬深深地吐了口气,让人再将顾凛叫来,要快!
☆、第三十八章
自认为帅的掉机智的顾凛,虽然因为一句嘴贱的凛哥哥,被陛下狠狠地报复了,但他还是没有去寺庙找顾老头,而是大摇大摆地回了少将军府。
为了记住即将到来的痛苦,他扑上了榻就蒙头大睡。可惜睡的并不那么好,做了一夜的噩梦。
擦擦嘴角可疑的不明液体,刚迷惘地伸出一只爪子挠了挠屁股,就被破门而入的皇宫侍卫按倒在榻上,被子一裹,也没穿鞋,就这么扛回了宫……
被整个儿闷在被子里的顾少将军当然不答应,在被子里一阵拳打脚踢,并挣出鸡窝头,对着依旧淡定地扛着他往前跑的侍卫大喊,“报上名来,等会就到我的麾下来报道!保证吃香的喝辣的!”
扛屁股的侍卫脸部一阵扭曲,嗅着新鲜出炉的屁肩膀猛地使劲,将顾凛的屁股扛的冲天高高撅起。
同时顾凛的脸也是一阵扭曲,喉咙发出一声难言的呃了后,夹紧双股,再次狂喊,“老子的儿子,儿子要被你们,你们给碾,碾没了!卧槽!!!”
扛屁股的侍卫再一次痛苦地捂了捂鼻子,双眼饱含祈求地看向扛着其他部位的同仁,却被无情地无视了。
顾凛就这样保持着屁股冲天,脑袋外露的奇异姿势一路从少将军府到了韶冬的寝宫。他好后悔之前为啥非要费那么大力将脑袋挣扎出来,而不是脚。
最起码能熏死扛脚的那混蛋!就像他已经用屁崩死扛屁股却总碾住他蛋蛋的那混蛋一样!
好在他是站在顶端的男人,应该没人能认出他……
当顾凛被放下时,已经只能夹紧大腿,呈内八站立,蛋裂开的感觉好酸爽,十分怀疑韶冬的目的是不是要他生不出儿子来!
顾凛:韶冬!本少将军能文能武,机智的脑袋帅破天际!真要与我相爱想杀就不能事先通知下吗?好歹我们也是竹马竹马,说好的手拉手,吃果果呢……
韶冬抬眼看见顾凛的摸样,错愕了好一会,眼睛也是一阵疼,背过身去,无力地挥挥手,“谁的主意,谁脱下外袍,绕整个宫殿跑一百圈。”
负责速度带顾凛来的侍卫们个个裂开嘴,开心地解下外袍,然后撒欢般地往外跑。看的顾凛握紧拳头咬牙切齿,“报复,绝对是在报复昨天我的崽子们比你的人威风!”
韶冬颇为头疼地揉揉额头,随意指了指地上的一件侍卫袍道:“先穿上。”
顾凛恶狠狠地看向韶冬,风吹胸口凉,连带蛋蛋裂的感觉让他无法控制情绪,开口就是约架,“韶冬,什么都别说,先来打一架!不打不是男人!输了的也不是男人!”
韶冬无所谓地点点头,又重复了遍,“穿上。”
顾凛一脸嫌弃地啧了声,就是不穿,嘴里还嚷嚷着,“我一堂堂的少将军穿侍卫服,传出去还怎么见人?不穿!”。
韶冬也不耐烦了,“不穿就都别穿,待会就这么回去。”
顾凛哽咽了下,耷拉着脑袋缩到一旁,还是没穿。
弄的韶冬每次抬眼想说话,都感到眼伤,不得不让步,拿来件全新的侍从衣裳。
这次顾凛不再嫌弃,屁颠屁颠地快速穿上。
顾凛:全身都冻僵了,陛下太无情,为臣的好无奈。
顾凛在心里叨叨叨,韶冬同样无法理解顾凛的智商,侍卫的品阶比侍从高多了,难道穿侍从的衣服出去,就不丢脸了?他完全没有始作俑者的自觉,木着脸,思维全被带歪。
两人炯炯有神地互相对视着,直到云板一声响,吉利进来送早膳,才各自嫌弃地挪开目光。
韶冬心情恶劣极了,完全没有用膳的想法,但一想到他不说,顾凛就得在旁边候着,也就拿起筷子,慢里条斯地吃了起来。
边吃还边想着该怎么传位才能自然。
本来是故意凉着顾凛的,到了后面完全忽略身边还有这么一只饿的咕咕叫的货,完全沉浸在自我意识中。
顾凛要疯了,伸长脖子,看韶冬吃一口,他就咽一口口水。他觉得韶冬再不让他尝一口,他绝壁会生出叛变的心来。
果然老天注定要他生出叛变之心,韶冬吃完后,明明还剩下不少平时吃都吃不到的花样,依旧无视了他嗷嗷待哺的强烈心情,让吉利速度地收拾干净了。
好想干掉韶冬,然后找个不会这么虐待他的主子。
他看着韶冬擦嘴时露出来的白皙脖子,在心中磨刀霍霍。
“好了,你可以走了。”
顾凛的脸瞬间裂了,你你你了半天,气势忽地一转,掐起兰花指扯扯韶冬的领子,细声幽怨道:“阿冬,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我可是只对隔壁的阿花感兴趣,虽然我花容月貌地让你不看我的脸就吃不下早饭……”
韶冬反应激烈地一把甩开顾凛,倏地站起身,往后退了数步才一脸冷淡地吐出句,“滚。”
说完还不算,直接脱了外袍就往里间走。
顾凛估摸着韶冬能恶心好久,开心地露出个邪恶的笑容。不过闹归闹,他离开前还是叫来了吉利,问了些问题。
他总觉得韶冬喊他过来绝对是有事要说,还是件十分重要的事,下意识地不想让韶冬说出来。
不过什么也没问出来,吉利的嘴巴很紧,最后才模糊地说了陛下心情不好,一夜没睡。
顾凛想了想,心中也是一阵不安,本来按照计划,应该由他去找祝痕,说明一切事情的真相,然后由祝痕将一切事情都结束,包括还活着的祝倾。
最后才是韶冬死里逃生地醒来,既消灭了反叛,又得到了祝痕的心。虽然最后的一纸诏书会无法实现,但也是一种承诺,计划的天衣无缝,为何韶冬临了停下?
不会是这位仁兄真的想传位,改朝换代?
顾凛心中骂了声娘,重新闯入,径直就往里间冲。
☆、第三十九章
韶冬进入内室后,只穿着内裳磨墨,取来空白圣旨,斟酌半响后终于点墨,落笔。
这是比之前给祝痕的还要正式,一经宣读即刻生效。
“念及吾稚儿尚幼,吾爱身份特殊,孤若有不测,吾儿将孤苦无依,吾爱将命运多舛。孤此生无甚功业,有愧先祖,有愧期盼能过的更好的芸芸众生,在此叩谢列为的恩眷。如今孤身边只剩此两人,惟愿他们平安顺遂,百福至臻,荣华百年。若孤驾鹤西去,将还朝前太子祝痕。唯有一样要求,吾儿韶臻始终姓韶,他始终是孤的吾儿。”
顾凛进来时,韶冬正好落完最后一笔。
他任由顾凛张头来看,紧皱着眉,面色难看地转身去屏风后新找了件外裳穿,忍了好久才没将顾凛呵斥出去。
顾凛看到韶冬不善的脸色后,才发现他犯了韶冬的忌讳,尴尬地摸摸鼻子,嘀咕着,“我又不是女的,被我看过穿内裳的样子难道就这么恶心?早些年受训时,我还和一堆兵丁混在一条河里洗澡。搁在您身上,还不要杀人。”
韶冬没有违和地点点头,赞同道:“会杀人,祝岐已经被我挖了眼,砍了手。”
顾凛冷汗刷地一下爬满后背,往后退了退,一脸警惕。
祝岐就是化名为李大夫的家伙,是祝痕五服之外的远方,血脉浅薄的很,也算的上是皇亲。
现在祝氏正宗的皇脉只剩下祝痕与祝倾,祝痕显然是个不好掌握的,当他发现关祝倾的蛇牢,当然就将主意打到了祝倾身上,救出她还治好了她。然后野心勃勃地谋划好一切,打算将韶冬与祝痕还有韶臻用计制造意外,并杀死。
这样他就可以扶持祝倾登上皇位,等权势掌握,立刻废了祝倾。就算登上皇位也算师出有名,必要时也会娶了祝倾。
顾凛知道,祝岐也算是个人才,如果不是运气不佳,遇上了韶冬这样的皇帝,或许就成功了。谋划的计谋真的丝丝入扣,让人惊叹,被这么干掉,真的可惜了。
韶冬眼珠如冻结的黑琉璃,轻轻地瞟了眼顾凛,明明很正常的举动,偏偏让顾凛看出了鄙视。
顾凛:……
赶紧挺胸解释,“完全没有为祝岐那色狼心酸,他活该如此!谁让他对您不轨!”
韶冬:……怎么办,好想打死眼前的蠢货,绝对不是杀人灭口!
收回目光,敲敲桌案,“未召闯进孤寝宫的罪还是要问的,说吧,顾少将军。说完我还有事。”
顾凛:还是觉得被鄙视了怎么办。
为了挽救垂垂危矣的性命与垂垂将死的智商,顾凛重重地咳了声,指着墨迹已干的圣旨道:“我是为它来的。陛下,您知道您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如果泄露,我想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来刺杀您。我不能让您如此轻忽性命。”
韶冬摇头,“要么去向大理寺报道,要么拿着这个去给祝痕,并告诉他一切事情,祝倾我没动,由他处置。”
顾凛顿时嘴巴紧闭,但脸色黑沉的很快,他久久望着韶冬,希望他能改变主意,最后却不得咬牙切齿地说了句,“两个都是傻子,偏偏都是位高权重时来犯傻。”
他一把夺过圣旨,头也不回地往祝痕所在的偏殿走去。没看到身后的韶冬,伸手虚虚地握向天空的朝阳,神情落寞而悲伤,久久没将手放下。
离开时